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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方的一声住手,当时给了吕汉强一个台阶,打的疲累的他需要喘口气,于是气喘吁吁地站起来,也不看喊自己停手的是谁,就那么从袖子里潇洒的拿出一方手帕,施施然擦着手上的血迹,对着瘫倒在地,哀哀惨叫的门房老赵,很有点悲天悯人的道:“其实,我打你是为你好。”
就这一句,当时就噎得大家差点背过气去,打人还有为人家好的?那杀人岂不是人家再造父母了吗?天下还有这个道理吗?
吕汉强也不管别人被噎的脸红脖子粗的样子,将手绢放回自己的袖子里,然后整理下散乱的袍服,从腰间抽出那加长版牙笏,神情肃穆做足了姿势,扬起脸大声的自报家门道:“本官,《大明新闻》《大内供奉》报纸总办,今上伴读,詹士府洗马,户部陕西经历司郎中,特旨裁撤驿站善后钦差,皇家驿递商行协办吕汉强的便是。”
原本还乱哄哄的院子,被吕汉强这一长串的官名当时震的是鸦雀无声,噤若寒蝉。先不说后面的官职名称,就一个《大明新闻》《大内供奉》两个报纸的总办就彻底的吓到了人。
且不说这两份影响力极大的报纸有着皇上的三层股份这巨大的虎皮,就是现在流行在官员队伍里的,“防火防盗防小报”的鉴语,就完全让人谈虎色变了。
这前面的职称就已经吓人,后面的还是钦差大臣,又有一个皇家的什么协办跟着,协办那个官职是什么大家不知道,但是,和皇家挂上钩,那绝对是一个见官大三级的意思啊。
于是,所有的人看向地上哀嚎的老赵,眼神已经从同情转而是哀伤,就是一种看向死人的那种。
不过所有小吏在一愣之后,突然轰然跪倒,一个个噤若寒蝉连连扣头。而那些也是五品六品的官员也不知道是站着好,还是跪下好,就在那茫然失措。就连急匆匆赶来的三品侍郎也手足无措了。
后面的两个官是刚刚封的,他还不知道呢,这一会,他也不知道是自己的品级大过吕汉强,还是吕汉强大过自己,因此也不知道是该等着吕汉强给自己见礼,还是该主动上前给吕汉强见礼,当时的脑袋里怎么是一个混乱了得。
吕汉强傲然的扫了一眼那些站着的同品级官员,然后对着已经装晕的老赵道:“我打了你,就堵住了刑部大理寺老官的嘴,这叫内部解决,解决了你以下犯上大不敬的大罪。既然打了你也就不再追究你辱骂上官,顶撞钦差的过失,你说,我这是不是救你?你是不是该起来谢谢我?”
吕汉强话音刚落,那原本还在深度昏迷的老赵就一咕噜爬起,狠狠的在地上磕了几个头,原本后脑血肉模糊,这时候前面又模糊一片,按照这个道理,自己这条命还真是这位揍自己的钦差救下来的,还真得实实在在的感谢一番。
吕汉强也不听他连篇模糊不清的感激话,就又在袖子里一模,就摸出了一小锭银子,掂量掂量,大约是十两的样子,顺手丢在了老赵的面前:“看你还懂得事理,能够知恩图报,这顿揍也算不白挨,拿着这银子回家抓些药,将养两天吧。”
那老赵当时一愣,转而不由得感激涕零的大大的磕了几个头,直到吕汉强转身和那三品侍郎相见之后,才起身连滚带爬的跑了。
就这一手,让满户部的上下都领教了吕汉强的强悍,同时更领教了吕汉强的大方,在所有人的心中都有了吕汉强这个上官处世为人的风格,——惹着我,打过去,帮了我,银子砸过来,从今日起,以后吕汉强再到户部打秋风,那是如有神助。
走到不知如何是好的良侍郎,自己的顶头上司面前,吕汉强没有按照下官见上司那种跪下施礼,而只是拱手,带着如春风般淡淡的笑容道:“下官吕汉强见过老公祖(明代官员,下级对上级,都可以称呼为老公祖)反正自己顶着一个善后钦差的名头,皇上也没说自己是什么品级,不过是按照道理,那就是如朕亲临,别的好处且不说,这逮谁给谁跪下磕头的待遇是绝对没有了。
还处在纠结与惊讶里的侍郎良方一愣,才知道这是吕汉强给自己台阶不让自己尴尬啊,赶紧手忙脚乱的双手搀扶,连连道:“恭喜吕大人被皇上重用,年轻有为啊。”边说着,边亲密的拉着吕汉强的手,直接回了自己的职房,一时倒也化解了刚才的尴尬。至于打人的事情,人家都说了,那是救人,其实也的确是在救人,那就不要再说三到四了吧。
但这个老馆却是最清楚,所谓裁撤驿站善后大臣钦差的身份,其实就是一个擦屁股顶缸的苦差事,十几万穷困潦倒的驿卒,近百万身后无依无靠的家属,那是国朝三百年积累下来的巨大的烂摊子,马蜂窝。
这次那些大佬轻飘飘一句话就裁撤了,还没有一点后续安置,明眼人都看出来,一个不好那就是熏天的大祸了,这个马蜂窝谁接手谁倒霉,这时候这个最不受待见的吕汉强,肯定是被哪个睿智的东林大佬给拿出来借刀杀人了,到时候这个善后大臣,就是一个准备被推出去平息民愤的祭品,对于一个即将倒霉的祭品,就更不能计较了。
吕汉强在户部向积极配合的侍郎大人详细的询问了驿站状况之后,总算弄明白了一件事情,感情,现在这驿站不归户部管,也不归任何其他部管,驿站是有着自己独立的一套体系的,开支也不归户部,而是就地征集,若非要说归哪个部管,那还要追述到不知道是哪个皇帝当政的时候,那时候,归在兵部,但这驿站支出却不能得到国家财政任何供给,也就是说他只可以直接向百姓摊派。而沿途官员的使费却都要着驿站支应,是个只出不进,费力不讨好的营生,正因为没了油水,还要支出,当时就没有人愿意划归自己的名下了,于是,就出现了这种状况。
现在,在各地叫驿站,在北京设立总部,叫会同馆,也就是说,只是会馆,不是衙署,现在的会同馆现在在哪里,这位侍郎也不知道,不过还好,看在早点打发瘟神的心思,朝着外面的一个小厮喊了一嗓子,“你去档案司库去取皇城图档来。”然后看着那小厮答应一声飞快的跑了,才歉意的对吕汉强道:“当初整个京城都有规划图样的,在各个衙门都有存档,在那里应该能看到。”
吕汉强就真的郁闷了,满大明最重要的驿递通道,四通八达,却在京城找不到他的总部,这怎么能不让人悲哀?从此也可看出,当时驿站的落寞与废弛成度,这样的机构,不裁撤还真不行了。
两人就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闲话,等着那小厮拿来图册,好半天,门外一声通报,却是那小厮满脸蜘蛛网的抱着一大捆发黄的故纸进来,小心的将这堆东西摊在桌子上,然后禀报道:“启禀老爷,这是小的找到的万历爷时候的图样,这上面倒是有会同馆的地址,也不知道是不是合适。”
这时候,还探讨什么合适不合适的,拿出来参照一下再说吧。
小心的打开发脆的巨大京城图样,这一看不打紧,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感情这个不属于任何衙门的会同馆占地是相当巨大的。
按照万历年的规划建设,这会同馆简直可以用恢弘来说了。
在万历《北京城宫殿之图》中,这处会同馆标注的名称是“乌蛮市“,当时有房间一百五十间之多,而这一百五十间房是专为安置“迤北使臣“(主要是蒙古人)居住,和外贸交易的乌蛮驿(市),而次年在此正式设立会同馆,但仍保持对外进出口贸易功能,习惯上还称为乌蛮驿。万历宫殿图中所标的正是这些,而按照夹带在这里的一个延续的文件,更是让吕汉强兴奋不已。
正统六年以后,北京建成了两处会同馆,一处是由原燕台驿改造的,另一处是在玉河西岸新建的乌蛮驿。共房三百七十六间。南会同馆在东江米巷玉河桥西街北,亦正统六年盖造,弘治五年改作,共房三百八十七间,各有东西前后九照厢房,专以止宿各处夷使及王府公差内外官员。北馆有宴厅、后堂,以为待宴之所,而南馆无之,每赐宴止在东西照房分待,偏迫不称。
会同馆的主管官员加鸿胪寺少卿衔,下面的分管各人称为寺丞,但这是虚衔,不发工资,没有俸禄没有福利,反正什么都没有。各省级别的称为署丞,在下面的小地方就叫驿丞和驿卒了,但这其中还另有兵部所属递送公文和接待人马的机构,反正就是一个大杂烩,需要你的时候谁都管,需要掏钱粮的时候又谁都不管。
东江米巷不知道不要紧,但东交民巷自己可是知道的,胡同西起天安门广场东路,东至崇文门内大街,全长近3公里,是老北京最长的一条胡同。在这个时代,那可是五府六部所在区。
元朝时,东交民巷和广场西侧的西交民巷是连在一起的一条,名叫“江米巷“。由于当时这条胡同有元代控制漕运米粮进京的税务所和海关,因而成为南粮北运的咽喉要地,因而得名江米巷。这时候修建棋盘界,将原来的江米巷截断成为东江米巷和西江米巷。在东江米巷设有六部中的礼部以及鸿胪寺和会同馆,但这个会同馆主要只接待来自安南、蒙古、朝鲜、缅甸等四个藩属国的使节,因此会同馆又被称作“四夷馆“。
后来为了彰显大国气象,对待外宾那是相当礼遇,于是,这四夷馆就成了肥缺,大家争先恐后的将他纳入自己的麾下,最终礼部占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干倒了鸿胪寺抢了过去,让四夷馆独立出来,成了礼部最大的灰色收入之源。
但南会同馆却依旧管理驿站事物,这时候的会同馆南会同馆在东江米巷玉河桥西街北,紧挨着兵部。
现在,吕汉强捏着没有胡须的下巴就得意的笑了,不要其他,就这会同馆巨大的规模,还有那绝佳的地点,还有朝廷附属在他身上对外贸易的特权,就完全可以让自己这个善后大臣狠狠的有番作为了,自己现在就很纳闷,那些会同馆官员,啊,不对,按照现在的名称叫大使,守着这巨大的财富,还不一个个发的脑满肠肥?那天下驿站何苦步入如此窘境?看来这皇军给的好处,都让那帮大使吃了回扣了。这次善后和商行开张都需要大把的银子,而要想从崇祯和王承恩的嘴里掏出大把的银子,那是绝对的做梦,能给个三瓜两枣的就不错了,这下好了,这皇家驿递商行的启动资金就从他们这帮小子身上出了,哪一个三百年下来,还不有个百八十万的银子身家?
告他贪污,然后抄家。哈哈哈,这下子,算是发达了。
既然知道了现在的状况,吕汉强和侍郎又打听了一阵,却不得要领了,尤其看这小子眼神闪烁经常顾左右而言他,就更没了谈下去的意思。看看天色不早,早朝也该散了,吕汉强也不想和尚书什么的见面,于是寒暄了几句就拱手告别。
等吕汉强走在户部院子里的时候,每个有人的房间里,都有探头探脑的家伙在往外观望,而在院子里遇见的人,无不带着复杂的表情规规矩矩的给吕汉强施礼,吕汉强这次再次带着他标志性的,人畜无害的八颗牙齿的笑容,每个人都不论大小的拱手还礼,然后就那么施施然而去。
看着得意洋洋出去的吕汉强,良侍郎站在门口张望良久,然后轻轻摇头,“吕老虎,这次,你就等着哭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