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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陆县令也姓吕,叫吕焕之,人长得干练精廋,没有常见的官员那种对上谄媚,对下虎狼之气,倒是有股书生的超然,这的确在官场上很少见。
互相见礼,盘问姓氏,当时两人大喜,按照天下吕姓是一家的本源,吕汉强主动与他序了家谱,竟然还真的有些渊源,因此吕汉强就要按照家谱上的排序,称呼这位四十五岁的县令一声叔叔。结果这位叔叔说什么也不敢答应。因为按照品级职位,吕汉强是五品,还是双料钦差,而这位县令现在是一个下县的官,官职是七品,算起来整整差了四级两品,按照官场上的规矩,见到吕汉强这个年轻的大侄子,是要下跪问安的。
于是两人争论一番之后就以大人相称,省去了不少尴尬。
既然是一家子,又有王公公这个张皇后心腹为监军,看来军队扰民的情况不会发生,尤其都是天到这般时候,也不见一个百姓申诉,吕县令稍微的放下心来,按照规矩走完了接旨的程序,这位吕本家也不忙着招待,就那么在县衙有点没的闲话,直到自己派出刑名师爷急匆匆赶回来,趴在他的耳边小声的嘀咕了半天,吕焕之才长出一口气,冲着吕汉强拱手,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大人所带官军不扰民,还为百姓做事,真仁义之师也。”
吕汉强就微笑点头:“军民鱼水吗,本是应当。”
“好个军民鱼水,当成经典。”然后站起身,对着门外探头探脑的衙役大声吩咐:“开城门,任由百姓进出。”就这一声,立刻就换来衙门外一阵欢呼。
吕焕之没有半点尴尬之情,转身正容,延请吕汉强和王公公到自己的衙门后的花厅。这时候吕汉强才算暗暗抹了一把冷汗,这考试算是过关了,自己这才算是真正在平陆站稳了脚跟。
吕焕之在简陋的县衙后花厅里摆下家宴,为吕汉强接风洗尘。
所谓家宴,也不过是四菜一汤,这和后世招待乡长的规格相当,在席前,吕焕之喊出内人出来相见,这也再次表现吕焕之认了吕汉强这个侄子,吕汉强忙上前称呼婶子,看到婶子身边一个彬彬有礼的十一二岁的小小童子,吕汉强忙问了姓名,这是吕焕之唯一的儿子,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吕汉强就问了这个弟弟读了什么书,做了什么文,孩子也中规中矩的回答,吕汉强就在腰间撤下一块佩玉,算做是见面礼。
在千恩万谢里,婶子和弟弟回到了里面,家宴正式开始。
既然是本家好办事,在吕焕之的家宴上,吕汉强直截了当的说了自己的差遣任务。
当时吕焕之闻听吕汉强是奉皇命前来赈灾,不但没有感动的涕泪交流,反倒是凄苦的快哭出来了,原因无他,现在天灾人祸,平陆挨着黄河,多少还能有点收成,因此也成了无数流民的希望,现在满城都是流民,治安及其混乱,这已经让吕焕之焦头烂额,虽然没有揭竿而起,但也是民焰汹汹,不过就差了一个敢于登高一呼的罢了。
如果吕汉强再在这里摆摊赈灾,那周边府县会有更多的流民涌入,十万银子,根本就是打个小小的水票,连个响动都不会有,然后吕汉强没粮没钱,最后他双手一拍,拍屁股走人了,那些流民吃光喝光却不散去,那自己这个平陆就立刻成了流民大本营,一个巨大的火药桶,一个火星立刻就能将平陆炸个灰飞烟灭。
暗叹自己是个官场异类不得上司待见,要不其他地方官员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却独独没有通知自己,让自己措手不及。这真是临时救了流民却害了当地百姓,自己辛辛苦苦殚心竭虑的治理这平陆这么多年,算是一朝废弃啦。
看着一脸绝望的老主簿,还有愁眉苦脸的本家,吕汉强问明了二人担心的缘由,不由得云淡风轻的笑了,于是就将自己以工代赈的方法直言相告,当时的吕焕之,凄苦的哭泣转而变成感激涕零的痛哭,过山车的心情算是彻底的体会了个通透。
如果按照吕汉强的法子,在自己的地头以工代赈,那绝对会将自己以及举步维艰的平陆从水深火热里捞出来,说不得还能弄个好的政绩出来。
“吕大人,我希望有这么一块地方,要有大量的荒地供给我的军队驻扎,碳厂的建立,还有就是流民营地的建设,这样也方便管理,同时还要有石炭出产,以便节省运力降低成本,而最主要的是,一定挨着黄河,还能建设码头,将未来的焦炭外运,粮食运入。”吕汉强在画了一个巨大的馅饼之后,提出了他的要求。
其实要说着是画饼也不完全对,如果真的不受干扰,吕汉强的办法还是可行的。
看看轻摇折扇,皱眉沉思的吕焕之,吕汉强也觉得自己的要求过份了些:“当然,只要有大量的荒地与石炭矿脉相近也成。”
对于吕汉强所规划的其他吕焕之倒是不怎么上心,但闻听他要将流民独立成为一村,集中管理,心下大喜,这就等于在平陆建立起一个难民营,而这个难民营最头疼的管理将是他吕汉强来做,这将给自己的县衙减轻巨大的包袱,这是钦差到来自己第一个看到的好处,因此这事情一定要办,一定快办。
老主簿是当地本乡本土的人,听到吕汉强的要求之后,只是略作沉吟,突然眼前一亮,将双手一拍:“老父母,我倒是有一去处,正合适钦差大人要求。”
吕焕之将折扇一收,探出头疑惑的问道:“老主簿,我们这里还有着这样的风水宝地吗?这个地方是哪里?快快说来与钦差大人参详。”
老主簿捏着自己不多的胡须,慢声道:“下官生在平陆,世代——”
“打住,您老不要讲您的发家历史,我们时间紧张,我看着饭也别吃了,我们干脆实地考察一下吧。”吕汉强一看这个倔强的老头要从他的家族历史开始说起,哪里还有耐心,自己千辛万苦的来到这里,可不是专研家族历史的时候,于是吕汉强就迫不及待的打断了老主簿准备自豪的长篇大论,立刻站起来,酒菜也不吃了,急不可耐的一把拉住老主簿的手就要实地考察一下。
吕焕之将折扇往手心一拍,赞叹一声:“吕大人不愧提出空谈误国实干兴邦口号的第一人啊,就这份风风火火做事的干劲,就值得成为我们的楷模。”然后对王公公爽朗的一笑道“王公公,看来我的这顿饭是吃不成了,我们便与吕大人一起走一走吧。”
王公公也豪爽的站起来,“做成了事,早日救得灾民,便是少吃十顿八顿也心甘情愿,我们走。”
虽然大旱,但这时候的黄河水量还是相当丰沛的,浩浩汤汤由西而来,在平陆南面拐了一个大弯,让水流变得平缓起来,而在王沙洞这里,向北探进去一个大大的河汊,只要稍微动用些人力清淤,便可让大船停泊,正是建设码头的绝佳地点。而这里早就有个简易的码头存在,一打听,据说还是隋朝就有的,可见这里的当时的河运是如何的发达。
站在村口不高的小山上往黄河望去,浑浊的河面上就有一条条木船往来,隐隐约约的还能听到艄公的号子,高亢而悠长。
“大人要的石炭在这附近也有,埋藏的也不深,早先就有百姓开采。”平陆县主簿笑着指点着离着这不远的一个山头,“就是那里。”
吕焕之摇着折扇对吕汉强道:“石炭这东西大烟大火,据说还能害人,虽然埋藏十分丰富,但却不值钱,因此大家也就没人打它的主意,若是大人想要指望着他发家致富,想来是要破产的。”
吕汉强却是淡然一笑,对着这个本家的热心还是表示了感激,“谢谢大人提醒,只要大人能将开采的批文弄下来,一切都由我来做。”
“批文不是问题,我明日就赴运城请见知府大人,想来有这样的好事,知府大人也一定会乐见其成的,其实大人现在就可开工,时间紧迫啊。”对于弄来开采的批文,吕焕之一点都不担心,因为这时候重农轻公,满大明对采矿业根本就不在心上,当初魏忠贤指着他出钱,结果闹的地方天怒人怨,魏忠贤一倒,大家就更不将他放在心上了,因此这样的批文根本就没有一点阻力。
而现在吕知县是巴不得的吕汉强越快开张越好,这样就可以招募人手,稳定流民,减缓自己的治安压力。
“这建设炭窑的地皮的问题——”吕汉强需要一个落脚点,因此向这位父母官申请。
“地皮不是问题,这一带荒地极多,我来的时候看了下田地账册,大人请看,从黄河滩头到那面的山下,全是不能耕作的土地,因此也全是无主的土地,而这个村子的土地如果大人要用,我也可以立刻召集衙役师爷动员搬迁,给大人腾出来。”
吕汉强连忙摇手道:“多谢大人美意,我们这么一大片就够了,百姓也不容易,世代开垦出来的田地也不容易。”自己可不想成为后世人人唾骂的强拆队,河边到山脚那巨大的空旷土地完全够自己折腾了。
“大人真的是体恤百姓啊。那好,就这么说定了,我马上回去让主簿将这片地登记在册,划归在大人的名下。”
“明天开始招募流民做工,我希望大人能将这些流民以及家属落户在本地,要不然我一个招募流民就违反了国朝的规矩,您看这事情可行?”
“这没问题,只要大人能给他们安生,落下户籍当然是没问题的事情。”吕焕之对吕汉强的这个要求非常高兴,因为自己现在是个下县,七品的官员,而一旦吕汉强预计的招募的三千多丁壮落户,那自己的县里就多了三千多户,只是这一下,就可以让自己的县成为中县,自己的品级就能升上半级,也就是从六品了,自己的县也可以设置县丞这个职位了,那么自己的担子就有人分担些,这是双赢的好事,当然没问题了。
然后看向吕汉强:“不知道大人还有什么需要,一并说了,我也好一次办理。”
吕汉强很满意这个本家的办事效率,既然本家什么都没问题,那也就没什么问题了,点头道:“其他的也没什么了,噢,对了,我还要申请组成一个护矿队,人员吗,就是一千好了。”说这话的时候就是一副可有可无的态度,充满了漫不经心。
这个问题提出来,吕焕之不由心中一动,这里的流民不少,杆子却没有多少,一个什么护矿队就要一千人马,这是想要做什么?”不过一千人啊,那又可以解决一千户流民,可以办理,出了事情,他是钦差当然他顶缸了。
“怎么?有困难吗?”
“不不不,没有问题,反正这里天高皇帝远的,任大人安排就是,不过按照规矩,千人以上就要有地方乡绅据保。”话锋转而一变:“不过这也没有问题,这事情我安排就是了,大人尽管放心。”
“那就麻烦您了,我们明天就开始开工运作。”
“一言为定。”
送走了县令一行,吕汉强站在山顶开始与赵梓子涵等规划用地:“我要在原先的码头边上建设一个码头,最少要能停五十条大船,将军营就安排在这个山脚的下面,除了世子的家丁亲兵以外,我们带来的六百民夫,还有闯塌天收拢来的伤愈二百兄弟,名头不变,再招募一千护矿队,都归王大哥统辖,全力以赴建设军营,明天就开始招募人手开挖煤炭,再招募一些人手,在码头一里远的地方搭建炭窑,明天派出我们仔细的人,开始对我们这附近能及的地方勘察地形,然后绘制成图,越详细越好,明天陈亮的人马都撒出去,详细查探方圆百里之内的杆子流寇状况,明天——”
明天的事情太多了,一切都将是一个新的起点,一切都将是崭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