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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娘娘派来的人有没有说其他的?”
谢谨画问道。
若是皇后不止见自己一个人,那有可能是皇帝的意思。
百合有些不明白谢谨画的意思,摇头:“没有,那位公公就说娘娘要见一见小姐。”
“如此吗?”
谢谨画眼底有沉吟之色,转首望向秦铮:“阿铮,你和我一起入宫。”
在尚书府,谢谨画能够留住秦铮一次,两次,却不能够永远护住他。
不论皇后突然召见她入宫是什么心思,皇帝久久没有动静,谢谨画已经等不及了。
秦铮不知道谢谨画心中的考量,听到她的要求后,面上先是有些讶异,然后便是忍不住的喜悦从眼底溢出。
——
“画儿,皇后娘娘召见,我不便多说耽误些什么,只是你要记得,自己是谢家的女儿,在皇后面前,不要损了谢家的风范,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都要提前想好了,谢家好了,你才好。”
黄氏在谢谨画带着秦铮和百合出门的时候,拦住在两个人面前,张口丢下了这么一句似乎是威胁的话。
她很担心谢谨画去了宫中多说些有的没的,比如谢谨瑶昨日里在谢谨画房中的行事。
对谢谨瑶而言,现在最好的能够解决自身污点的法子就是暂时的脱离所有人的视线。
谢谨画微微勾唇:“女儿愚钝,母亲能否教教女儿什么是该说的,什么是不该说的?”
黄氏听到谢谨画这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话语,面色一冷:“画儿,我是你的母亲,难道连母亲的话你都不听了吗?”
便是被皇帝赞誉一声京城众闺秀的表率,若是顶着个不孝的名声也是毁了。
黄氏这已经是确实的威胁了。
谢谨画旁边的百合面色一变,眼中全是焦急。
想要拉谢谨画一下提醒她,少女却是出乎所有人预料的俯身:“女儿瑾遵母亲的教诲,定然不会损了谢家的门风,小心行事,请母亲放心。”
她这般近似服软的举动,反而是让黄氏有些错愕。
“你心中有数就好,还有,瑶儿与永安公主的事情上只是被不小心牵连了,若是皇后娘娘问起,你好好作答。”
黄氏的态度和缓了些,却是为了谢谨瑶。
谢谨画垂首:“女儿知道。”
黄氏不知道,那位皇后宫中来宣旨的公公正好站在院子外,将母女二人的对话听了个完全。
谢谨画见皇后娘娘,不管皇后娘娘是个什么心思,黄氏的那些个警告在他听来,都是对娘娘有不敬之意。
皇宫中娘娘难道还是吃人的不曾?
什么叫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说,什么叫做去了那里别丢了谢家的风范!
谢谨画看那一角宫中有品级的内宦才能够穿的酱紫色从院门口消失,唇边的笑越发的温柔了。
看,不需要她专门去皇后面前说些什么,自然有人帮她说出来她想要说的。
——
宫闱森森,入了宫门之后,三五步便是一个手持明戈的侍卫,来往宫人井然有序,不断的从身边经过,每一个人都是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没有一个敢多做停留或者多些言语。
这便是皇宫。
前世自己身死的皇宫。
到死,也没有一个在意她的人,在她的身边。
她曾经在意的,恨不得她死,曾经在意她的,早已经消亡,这座宫殿,是一切的开端,也是一切的结束,是她前世一生的坟墓。
谢谨画的眸色沉沉,没有言语一句,越是往皇宫中深入,越是接近皇后所在的栖凤宫,她的心脏便越是紧缩,仿佛一只无形的手在压迫着一般。
前世死亡的种种,前世在那座宫殿中受尽的折磨,痛苦,屈辱,绝望,恍惚间,尽数在眼前浮现。
已经能够看到栖凤宫的门楣了,谢谨画的脚步顿住。
眼底有异样的色彩浮现,面色一阵阵的苍白,身子甚至有些不稳。
她以为自己不在乎了,以为自己心中只有恨,到了这里才发现,原来,她也还记得那时候的害怕,绝望。
此时此刻,耳边恍惚间响起了熟悉的惨叫声,那是她的声音。
就是在栖凤宫,谢谨瑶让她经历了极致的痛苦与绝望,就是在这座代表着皇后凤仪,代表着母仪天下的宫殿之中,谢谨瑶打破了她所有曾经的柔软。
谢谨画的眸子中,渐渐的融入了深浓的黑,她掩藏在袖子底下的五指慢慢的攥紧。
指甲快要陷入肉中。
在谢谨画身上气息不对的时候,秦铮就注意到了,只是这里人多眼杂,他不想给谢谨画惹麻烦,才故作不查,此刻谢谨画突然停住脚步,面色苍白,身子晃动时秦铮再也顾不得其他。
上前一步,一把扶住了谢谨画。
谢谨画攥紧的五指猛的松开。
不能够失态。
她在心中告诉自己。
只是下一刻,因为用力过剧而不断颤抖着的五指,被另外一只手握住。
在百合讶异望来的时候,秦铮不动声色的借着谢谨画宽大袖子的遮掩,握住了谢谨画在微微颤抖的五指:“姐姐,我在这里。”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可是听在谢谨画的耳中,却是如同雷霆震动。
他在告诉她,不论你在害怕什么,我都在这里,我一直会保护着你。
少年的眼底全都是这般的执拗与坚定。
谢谨画对上了秦铮的眼睛,她的五指被少年的五指紧紧的攥住,指根都有些轻微的疼痛,因为那份突如其来的禁锢。
可是,这样被少年需要的闷闷的疼,却将她的心神,一点点的从那些鲜血,那些挣扎,那些绝望中拉了出来。
谢谨画深深的望了秦铮一眼,没有多说什么,转头望向前面。
只是她袖子底下那只被少年握住的手,不曾动弹一下,不曾再想要拒绝少年。
有什么,在悄然的改变。
百合站在两个人身后,离的近,且一直细心看着,旁的人看不出来,她却是看的清楚秦铮方才的动作,本来竖起的眉头,在谢谨画不动声色的继续和秦铮同行的时候,渐渐的变成了震惊与疑惑。
她只是知晓谢谨画对秦铮太好,只是觉得秦铮会给谢谨画带来麻烦,可是此刻,她恍惚意识到了些别的什么。
少年少女互相牵着的手,同时迈步的背影,让百合心底越发的不安。
——
“谢小姐,容奴才进去通禀娘娘一声,您现在这里稍微等待一会儿。”
在谢谨画迈入栖凤宫的一刻,前面领路的公公也停下了脚步,他转头对着谢谨画笑着道了一声,然后不等谢谨画回答,便招呼了一个小宫女过来这边伺候着,之后,径自往皇后寝宫中走去。
那公公看似客气,实则对谢谨画,怀着的可能不是什么善意。
谢谨画望了一眼对方的背影,将手从秦铮的手中慢慢的抽出,双手微合,贴附在小腹位置,便是一个标准至极的站姿。
谢谨画身边被那公公叫来的宫女诧异的望了对方一眼,没有多说什么,低垂了脑袋,沉默的陪站。
在天空中的太阳不断的散发出光热,在谢谨画额头上冒出点点汗珠的时候,百合眼底的兴奋与激动,渐渐的被惶恐所取代。
秦铮悄悄的挪动了下身子,正好挡在了谢谨画侧面阳光最盛的地方。
只是他的身姿终究还不曾长开,就算特意站了那么个位置,也只是帮着谢谨画挡住了小半阳光,大半还是落在了谢谨画的身上。
秦铮眼底暗沉,恨不得自己立刻变得高大无比,能够将少女全然遮蔽在羽翼之下,帮助她遮挡住所有烈日风雨。
谢谨画只觉得身上酷热的感觉以缓,眸子一动,望见了那如同白杨一般挺拔的少年身姿,忍不住的,心底发软。
“这位姑娘,不知娘娘今日......”
百合是个知晓轻重的性子,即便进宫这么大的事情,也只是有些激动惶恐,只是这么站了好长的时间,她便有些不安了,尤其看到谢谨画额头上汗珠滚落的一刻,忍不住的便想要从身侧沉默不语的宫女口中旁敲侧击出点儿情况。
“百合,这里不是尚书府,是皇后娘娘宫中,别乱了规矩。”
谢谨画堵住了百合询问的话。
百合张了张嘴。
“小姐......”
她心底满是焦虑,正是因为不是尚书府,万一是皇后对谢谨画有什么意见,要刻意磋磨,可怎么办?
在这皇宫内院的,他们三个可不就是人家手中的鱼肉吗?
她想到了谢谨画和永安公主结怨的事情。
谢谨画微微摇了摇头:“皇后娘娘平日里忙着宫中众多事物,为陛下分忧,哪里有什么多余的时间,只是等一等,与娘娘的辛劳相比,却是不算什么的。”
“谢家小姐果然是会说话,识大体。”
一道声音从前面传来。
一个看着应该是有品级的女官从大殿中走出,走到谢谨画的面前。
看了她那端正的站姿一下,微微一笑:“谢家姑娘,娘娘刚刚忙完了手中的事情,便想起了你来,倒是小宫女不知道礼数,让你在烈日下空等。”
“姑姑恕罪,是奴婢不知礼数,怠慢了谢小姐。”
那始终不曾多说话的小宫女在那姑姑话音一落的瞬间,便砰的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这奴才不知身份,怠慢了谢家小姐,你看要如何处置才好?”
那姑姑转头望向谢谨画,意有所指。
“臣女本便不是她的正经主子,方才那位公公也只是让她在一旁陪伴,她有错,也只是错在无心,而不是怠慢有罪。更何况,这是皇后娘娘宫中的人,是否有错,要杀要剐都有宫规在,臣女没有置喙的余地。”
谢谨画如此回道。
声音轻缓,条理分明,让那姑姑眼底多了些赞赏。
谢谨画这般的回应,才是最聪明的。
不曾做出一副心软的样子全然不怪罪小宫女,也不曾喊打喊杀的坏了自己的身份。
更是点明宫规最重,这般进退得宜,沉稳镇定的性子,倒是怪不得能够得到皇帝的赞赏了。
“姌竹,你怠慢客人,小惩大诫,去外面罚跪半个时辰吧。”
姑姑对着小宫女吩咐了一声,转向谢谨画:“谢小姐随我来吧。”
秦铮因为是男子,没有办法跟着谢谨画进去。
只能够看着百合跟着谢谨画越走越远,眉头微微皱起,眼睛始终望着那边,全神贯注。
“娘娘本来只是单独召见谢小姐的,只是有客人意外来访,这才耽搁了,谢小姐待会儿进去了,需得小心应对。”
姑姑在寝宫门口的时候,和谢谨画低声交代了句。
百合的眼眸颤了下,担忧的望向谢谨画,这是明摆着说里面有大麻烦。
谢谨画勾唇,笑的淡然沉稳:“多谢姑姑提点。”
迈步入了寝宫。
“臣女谢家谨画参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在眼角的余光望见上首一抹绛红之后,谢谨画便停住步子福身行礼,声音清脆,形容镇定,容颜美丽,气韵极佳,这么望去,宛若是一幅画儿一般。
“谢家二娘,果然是极美极美的。”
一道声音从旁侧传来,声音中带着些笑意。
下一刻,一盏茶杯猛的摔在了谢谨画的脚前:“怪不得有胆量魅惑陛下,胡乱规矩,谢二娘,你可知罪!”
尖利的声音中毫不掩饰那份恶意。
百合已经忍不住跪倒在地,张嘴便要喊冤。
谢谨画蓦然间笑出了声,笑声清灵婉转,宛若灵鸟初啼一般,格外动人:“这位娘娘说笑了,不知是从哪个嘴里听到这般好笑的笑话?小女祖母就要大寿,倒是可以请那位编排此等笑话的人去专门说一场,还能够多赚得一分钱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