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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岸南听蒋华东说完这些后,他终于止住了哭声,一个那样无所不能的男人,脸上满满都是泪痕,他抹了下眼睛,从地上站起身,直挺挺的面对这他,“是,华哥,事情是我做的,我背叛了你。”
蒋华东说,“背叛我的下场,你知道。”
裴岸南脸色平常,“知道。”
“你认为我会对你网开一面吗。”
裴岸南笑了笑,“不清楚。”
蒋华东嗯了一声,“我现在让你清楚清楚。”
他说完后,飞快的从口袋内掏出一把无声手/枪,对着裴岸南胸口下方位置扣动扳机,轻轻的“哒”一声响,鲜血瞬间满溢,裴岸南的脸色变得苍白,他捂住那个枪口,痛苦而隐忍的蹙了蹙眉,他始终没有倒下,非常僵硬屹立在原地,蒋华东沉默看着他,避开到不远处的古桦看到这一幕,非常惊讶的喊了一声“南哥”。
他走过来,扶住裴岸南,对蒋华东说,“蒋总,对您吹捧顺从的人很多,可您真正能信任的人并不多,不管南哥做错了什么,也只是被感情左右而已,他对您是忠心耿耿的,这一点,任何人都比不上,十年风雨,能一起走完,这份感情请您珍惜。”
蒋华东没有看古桦一眼,而是定定望着裴岸南,“被感情左右,就没有利用价值了,我说过,感情可以被你视为一件很普通的事,在你寻常生活中出现,但不能占据你的理智,我即使这样爱宛宛,在我曾经利用程敏时,我也没有透露半个字,甚至险些为此失去她,当你的感情把理智冲垮,你还能怎样心无旁骛做事。”
裴岸南轻轻推开古桦,他直起身子看着蒋华东,“华哥,您吩咐我给蒋太太吃的药,我换成了安神的,也是我擅自做主要把薛小姐孩子流掉,因为我清楚,蒋太太对于别人怀了您的孩子非常难过。这些都是我做的,和任何人无关。”
“你认为我会信。”
蒋华东冷笑看了一眼那人去楼空的病房,“林淑培想要一个孩子,想了很多年,我始终没有答应她,她怎会允许她心心念念的事被别的女人捷足先登。她在弥留之际装作不知道,其实我从她脸上看到了她早就清楚,我这双像鹰一样的眼睛,谁也瞒不过我,孩子的事,是她授意你去做,否则你不会有这样的胆子来害我的骨肉。你这样喜欢她,怎会不把我和宛宛的事告诉她,她了解我在上海的一切,都是因为你。阿南,她利用了你对她的感情,让你为她做事,你不够理智,听信一个女人的话,来背叛我戕害宛宛,但她又对你有几分真心,她对你,和我对她,本质都是一样,基于利用二字上。”
“不是她!”
裴岸南忽然激动起来,他捂着枪口,嘴唇苍白,“她没有让我这么做,是我,我不忍心看着她以泪洗面,华哥,你对薛小姐这么好,那你对蒋太太又是怎样。她认识你整整十年,也爱了你十年,一个女人有多少年头,可以用来浪费在没有结果的等待中。她为你失去一双腿,这条命也是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你可曾想过,如果不是对你还有期望,还想守着这段婚姻,二十九岁的时候她就该去了,死在抢救室内。如果不是因为那场人祸,她可以活很久,像正常人那样健康,而不是病怏怏却也换不回丈夫一个眼光。我以为你会因为这件事对她好一些,可你除了满足她所有要求,却不肯给一点丈夫对妻子该给的东西。我觉得她真悲哀,我想对她好,却没有理由,就连我为她做那么多,都是和你有关。当我以为你办事的借口去澜城和帝都看她时,将你的近况告诉她,她听得那么痴迷,我说你受伤了,她会骂自己身体无能,无法陪在你身边照顾你,当我说你带着薛茜妤出席一场宴会,她会难过得落泪,怪自己不够好,无法让你爱上她。华哥,你到底要怎样的女人?薛小姐就一定比她好吗。”
蒋华东沉默听完这些,脸上没有动容,他只是淡淡的目光扫向他,“薛宛比她善良,从未想过害一个人。比她更命苦,更该得到一个人的呵护。比她更纯粹,能够放弃很多跟随我,而不是快要死了,还抓住我妻子的身份不肯放手,到死都那样自私。如果林淑培真的爱我,就该在她死时选择成全,而不是以一把骨灰占有我身边最名正言顺的位置。在那一刻,我从未这样厌恶过她。”
裴岸南身子忽然一个踉跄,朝着身后古桦怀中栽去,古桦扶住他,裴岸南的额头全都是汗,他发狠般盯着蒋华东,“华哥,我尊敬你是一条汉子,是个英雄,不怕死不怕痛,你曾经在漳州赌场同时受了别人三枪,却还能稳稳站在那里和他们对峙,我看着都觉得痛,你能咬牙不倒下。我佩服你的硬骨头,可我也瞧不起你。拿女人做垫脚石又算什么。如果是薛茜妤那样的坏女人,也没什么关系,可林淑培,她是个好女人,她唯一的错就是爱错了男人,嫁错了丈夫,却一心包容你,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你没有感动,没有愧疚,让外面女人给你怀了孩子,在宴会上称薛小姐是你夫人,她出事一次次救她的也是你,为了保护她你让程敏那样一个无辜的女孩做了挡箭牌,丢了清白险些搭进去半条命,可你想过林淑培在薛小姐最风光时最受宠时在干什么吗,她在守着那扇窗等你回去。你对别人介绍薛小姐是你夫人时,你想过她的颜面吗。她才是为你付出了她能给的全部的妻子!”
裴岸南说完将一封信扔在蒋华东脚下,他垂眸看了看,没有动,古桦一手扶住裴岸南,一手探出将信拿起,递到蒋华东手中,他接过后攥在手里,冷笑说,“遗书吗。”
“是。”裴岸南咬着牙,一滴滴眼泪还在滚落,从下颔一直滑下,氤氲在鲜血染湿的胸口。
“她在清醒过来时,躺在床上复述,让保姆代写下的,上面签了字。”
蒋华东抖落开纸张,大约是裴岸南放在口袋内被汗水浸湿,有的字迹微微模糊。
——华东:
生死不过眨眼间,如今你依旧生得好好,我却成了冰凉的尸骨。
我这一生做过很多后悔的事。
大约我这样薄命,是因为报应。
也许你了解,我并不是看上去这样的温婉善良,高贵懂事。
我为了得到你的心,挣扎过、努力过、失败过。
在我昏迷时,我脑海中是清醒的,我回忆起了很多。
我知道我们的婚姻建立在你对我感激和报答上,是我自欺欺人,以为时间长了,总会让你爱上我。
那场有预谋的围堵,我挡在你身前,给了你拔枪回击他们的机会,但我为此失去一双腿,失去了最完美的人生。
我从最美好的女人,变成了有残缺的、自卑的女人。
我还记得我们的新婚之夜,你站在门口迟迟不肯进来。
我坐在床上,和你四目相望,他对我说,“你睡吧,我喝点酒。”
你转身时,我叫住你,我说我的腿很疼。
你身子微微一颤,转过身来走向我,你坐在床边,低垂着头对我说抱歉。
我抱住你,你的身体是僵硬和冰冷的。
我知道你不愿意,是我父亲以这件事要挟,让你娶我。
你也许还想要得到什么,所以从最开始,我们的婚姻就是不公平的,我没想到这么多年,我连一丝一毫的位置都没有在你心上。
那一晚我用了最下贱的方式求你给我点尊严,我感觉到我解开你衣服时,你是抗拒的,但我告诉自己,林淑培你不要矜持,你想当他妻子,想成为他的女人,他不主动,你就要放下面子。
这么多年,你从未吻过我。
我一个人住在房间内,傍晚照镜子时,都会盯着自己的唇看,我在幻想,如果你吻我,会不会非常温柔,非常缠绵。
我们为数不多的亲密,都是我低声下气,没有亲吻,只有敷衍。身体和心理交织的疼痛,让我很想哭,又不敢。
我以为你不喜欢亲吻女人,你嫌脏。
直到我手握着你亲吻薛宛的照片时,我才知道,你这样的男人,深情起来原来那么致命。
不是你不会,而是不想给我。
我也是女人啊,我也想要一点骄傲,但在你面前,我所有的姿态一败涂地。
裴岸南喜欢我,我知道。
他爱我,就像我爱你。
用了全部力气。
不知道怎样呵护与守候,不知道该怎么去爱才能被关注。
可这世上不是付出就有回报,不是我感激,就能给予。
我初遇你是十年前的四月。
那个槐树花开满了整座城市的季节。
那年春天特别暖,桃花谢了后,紫色的香槐很快就开了。
你穿着银灰色笔挺的西装,从庭院内进来,跟随父亲身后,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二十三岁的我怦然心动。像被勒紧了喉咙。
你声音低沉对我说,“林小姐好,我是蒋华东。”
这三个插进心上,我就再也没能忘。
如果不能爱我,为什么要遇到呢。
你是一个坏男人,坏得让那么多女人爱上你为你死。
我见证了你二十五岁的意气风发,三十五岁的呼风唤雨,十年时光,我很庆幸我是拥有你的。
我是你妻子。
你不要怪我太自私,太狠毒。
我真的不想让别的女人代替我的位置,我这一辈子都没得到你的感情,就将这个身份留给我,算我求求你。
我希望到了很多年之后,别人提起你,你想到你自己,都还有林淑培这个名字做捆绑,不至于被你彻底遗忘。
——林淑培绝笔。
我和蒋华东同时看完这封遗书,我从不知道有个女人对蒋华东爱得比薛茜妤还卑微。
薛茜妤是疯狂的,她用死在他面前,来成全自己的一场梦,让这个男人午夜梦回,哪怕再不愿想起她,也会偶尔入梦。
而林淑培爱得是沉默的。她用付出和隐忍,来麻痹自己所有的低落。
她能握住的只是一个妻子的身份,于是不肯成全,不肯撒手。
她害怕蒋华东的孩子不是她生的,会让她彻底被排斥在别人的一家三口之外。
她利用另一个男人对她的深爱,去阻止这个孩子的到来。
我们活在人世间,都是为别人还债,让另外一个人再来替自己还债。
我眼睛内是温热的眼泪,蒋华东眼底是毫无动容的漠然和冷清。
他将遗书撕碎,扔进垃圾桶内,冷笑说,“给我看这些的目的。”
裴岸南不可置信看着他,“目的。华哥,一个女人在最后清醒的时候,写下的遗书,怎还会有什么目的?你心是铁打的吗?”
他一边说着,胸口更大面积的起伏,血像是潮汐一样蔓延扩散,胸口到腹部,全部都是血渍。
古桦眼圈红着喊医生,在大批医护人员过来时,裴岸南死死攥住一份证明,他朝着蒋华东胸口扔过来,咬牙切齿的看着他,“华哥,自从遇到薛宛这个女人,你就变得让我不认识了。你再不是那个有情有义的男人。我裴岸南和你恩断义绝。我无法为你这样冷漠的男人效力,我做不到和一个间接杀了我心爱女人的男人共事打天下。”
他说完后,便直接晕了过去。眉目间还是凶狠的戾气。
我抹了把眼泪,弯腰将那封证明拿起,上面清楚写着遗产继承款项。
林仲勋给了林淑培自己百分之八十的资产作为嫁妆,包括澜城的林府和帝都的庄园,以及一些现金和古董文玩。但始终没有落在蒋华东手内,由林淑培经营持有。
林淑培去世之前,找到了林家的私人律师,在隐瞒林仲勋情况下,做了财产公证和细节处理,将这些全部过户到蒋华东名下,他作为她的丈夫,现在成为法律认可保护下的第一继承人。
蒋华东看到这些后,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不可置信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