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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许太医,顾宛央上前抱起慕词放在腿上,“现在放心了?”
慕词迟疑着,终还是摇摇头,埋首进她怀里,“妻主,我有些怕……”
不知为何,他又想到在江州落水的那天,他们站在温府庭前,那个突然袭来的,真得如切切实实体会过一样的梦魇。
离开江州后,他已许久不曾想到那个梦魇,今次,那梦魇竟又这么不期然地浮现在脑海,让他心底突地跳了一下。
顾宛央不会知道他心中所想,她安抚地吻吻他的唇角,“小词,我不会再粗心大意让你受伤,等再过些时间你的身子好起来,一切都没事。”
他听着她说,然后窝在她怀里缓缓闭上了眼睛,一只手却紧紧地攥着她的衣角。
他不知道这股不安究竟从何而来,他也不知道这样的感觉究竟能如何表述,他更不知道那梦魇中的一切会不会忽然一下子就发生在了明日。
可他知道他不想失去她,他贪恋她的温柔也流连于她的风度,所以他想要攥紧她的衣袖,牢牢地把她守在身边。
他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她抱着他轻柔地来到床边,又小心翼翼地放他下去,然后拉来锦被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内。
掖好被角时,她的指尖划过他淡粉色的双唇。
不舍地在那唇畔轻轻摩挲,她眸底不由暖了暖,却也有几分难掩的无奈,“小词,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
启月王朝,元和二十二年冬。
那一年,是慕府嫡幺子嫁给顾府嫡长女的第二年。
那一年的腊月寒冬里,启月王朝降了一场大雪,这场雪密如羊毛,纷纷扬扬下了三日不止。
顾府的未央院,主屋里不时传出阵阵压抑的咳嗽声。
“咳咳……咳……”
刚从前院回来正路过主屋的小童听到声响,忙推开门飞奔进来,果然见自家少君正伏在床边,剧烈地喘着气。
他风姿高华有度,即便是这么狼狈地伏在床边,也依然优雅端方,他眉目精致如画,即便因着风寒苍白了整张面容,也依旧文若洗玉。
他是当年名动帝京的慕府嫡小公子,妻主是如今富甲天下的顾氏少主。
他曾经一张素颜明艳无双,不经意的回眸一笑便能勾去多少人心魂。
他曾经十里红妆风光大嫁,一场喜宴尽显世家贵气艳羡了这个帝京。
他曾经心怀憧憬面带娇羞地侍奉妻主。
他曾经在心底为不久的将来描绘美好愿景。
而今,一切尘埃落定才知道,曾经所有的美好都是虚幻,迟早会有破碎的一天。
而今,他几乎都要忘了,他曾憧憬过的一切,究竟是在什么时候成了这般残破不堪。
他只记得,而今他病了,是入冬的时候染了风寒,缠绵病榻已一月之久,可他那羡煞世人的妻主,他一次也不曾见到她。
而且渐渐的,脑海里连她的模样也越来越模糊,这个人,仿若彻彻底底消失在了他的世界。
“少君,请太医来看看吧,再这样下去,您身子会受不住的。”
这个焦急这跑到他床边来的小童,是自小跟在他身边的阿初,也是如今的顾府里,唯一一个还记得他的人。
虚弱地朝着阿初露出一抹笑,他回身靠在床头,开口道:“不用了,左右都是喝这点药,一样的。”
他说着又看了一眼阿初,“又去上前院了?”
阿初红着眼眶点点头,他想去试一试,哪怕是就此丢了他这条命,也想去见见那位大小姐。
可是他见不到,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一次也见不到。
那些侍卫们似是得了什么命令,只要见着他就二话不说地拦下,他一个没什么力气的男子,总也逃不出她们的看视。
可每次去,多多少少总能听到些消息,然后他的心,就每听到一条冷却一分,至今,已是连那颗心都将近麻木,无论听到关于那位大小姐的什么,都不会再有波动。
想着,阿初倒上一杯水端到床边,“少君,那人今日又纳了一名小侍,听说,是一云姓公子。”
慕词就着他的手微抿两口,末了,带着几分讽意地笑笑,“云姓公子?阿初,可还记得这是第几次传来这样的消息吗?”
阿初放回茶杯,摇着头坐到床边的椅子上,“太多次了,少君,何必这么记着膈应自个儿呢?反正,奴会一直在这儿陪着您,等往后咱们老了,奴定要比您多活上一天,给您安排好后事,再自行了断。”
慕词闻言摇摇首,“阿初,你年纪还小,还未许人家,还有很多路可以选择……”说着,他又蹙起眉,“终是我,误了你。”
阿初闻言跪到地上,“少君,您要非这么说,不如当下便赐奴一死,左右您不要奴了,奴活着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慕词见状一急,接着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阿初赶忙站起身轻拍他的后背,边道:“少君,奴错了,奴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这么一直陪着您。您赶紧好起来,好起来吧……”
好半晌,慕词才止了咳,这时候,窗外忽地传来一声轻响,阿初喝到:“什么人!”
他说着推门去看,入目却只一片雪白,连个人影也不见。
他正想开口嘟囔些什么,身后传来慕词的声音:“哪还会有人过来,阿初回来罢,许是未还巢的鸟儿不小心碰了树枝。”
房门于是被关上,院子中央却翩翩然落下一个人影,她一袭绾色衣裳,外披雪狐白裘,凤眸修眉,薄唇尖颌,端的是丰姿隽爽,俊雅无双。
默默地望着主屋紧闭的门,她眸底痛了痛。
没错,她今日又纳了一房小侍,纳的还是苏悦此生唯一动了心的男子。
云意,那个总爱一袭红衣会使长鞭的男子,她喜欢他,却无关****,屡次出手相护,也不过为了苏悦之托。
可今日,她纳了他进门。
和纳府上那十三四个小侍一样,简单的宴席,连拜堂都省去,只悄悄从侧门进一顶软轿便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