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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是什么时候散的场我并不清楚,只记得自己喝了许多,最后瘫在某人的身上又哭又笑。那人不知是谁,被我扯着袖子擦了脸上的眼泪鼻涕,耳边只有无奈的笑。
醒来时头痛欲裂,桌上放着醒酒汤。强打着精神将东西喝了,正准备去伺候世子,打开门,就见如意站在门外,手里端了一盆水,正准备推门而入。
看见门推开,她笑道:“姐姐可算是醒了,我将去打了水来,就着洗漱吧。”
我侧身让她进来,“爷呢?”
“早上朝去了,说是姐姐昨日喝多了,让我们不要来吵。”
她忽然掩鼻,“姐姐身上酒味也实在太重,不如我去准备水让你沐浴。”
我抬手闻了一下,自己也皱了眉。“不用,我自己去弄就好,你只管做自己的事吧。”
如意点点头,将空碗收了下去。
我到天井打了水,又到厨房提了热水,仔细将自己清洗一遍。找出一件水绿布裙换上,等头发干的间隙将昨日收的东西整理一遍,发现两个雕刻精美的木盒。仔细想了想,应当是钺少和二公子送的东西。将钺少的那个打开,里面是一条银色手链,样式精美。虽也算贵重,但却不是什么难见的东西。收好后,又将另一个盒子打开,绸垫上放着一支碧玉簪,簪子上刻了一朵桃花,雅致却不招摇。心下大喜,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的看。
看着头发也干了,于是将乌发绾起,用碧玉簪固定住,剩着几缕垂在肩上。对着铜镜看了看,也称得上可人。欢天喜地地将东西收好,晃出门去。
到成钰房里收拾,在枕下发现半块玉佩。另一半似乎在他身上看到过,好像就是那日琳琅公主所说的皇上赏赐的“龙凤珏”。不知以后谁会是它的女主人。
这样一想,心里忽地有些惆怅。
将玉佩放好,把床单、被单都换了收下去清洗。抱着东西走在长廊中,阳光斜斜的照射进来。门房一路小跑过来,到我面前鞠了个躬,笑道:“清儿姐,有人找。”
走到侧门,一袭蓝色衣裙的女子逆光而立,装扮淡雅难掩倾城之色。
我一愣,不可置信地唤出声:“双双?”
她淡然一笑,走上前执起我的手。“你可有空闲,我想找你说说话。”
我想了想,随后点点头。跟着她上了马车。
街市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让人觉到俗世的温暖。唇角不由自主的弯起。
“有什么开心的事么?”双双的声音传来。
“啊”,我抬头望向她。
她笑说:“想问问你是否有好事,不然为何脸上尽是笑。”话锋一转,她探过身子,“你发上的这支簪子好漂亮!”
我点点头,“是啊,我也很喜欢。”
双双坐回垫子,道:“我知晓昨日是你生辰,只是以我的身份实在不好去为你贺寿。因此今日想弥补一下。”
我急忙摇头,“你不用这么客气。”
她刚欲说话,马车便停了下来。车夫的声音响起:“姑娘,到了。”
双双对我笑笑,牵着我的手一起下了马车。
一下车,立即有小厮上前引路。微微抬首,匆匆看见三层高的木楼雕梁画栋,牌匾上写着“子衿楼”三字,复又低下头,跟着双双一起走进大堂。
现在正是用午饭的时间,大堂里吵吵嚷嚷。然而就在下一刻,却突然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双双轻轻仰着下巴,精致的面孔逆着光,美得不可方物。见所有人都向我们看来,我突然觉得有些自惭形秽。就像把一副随意泼墨的画放在名家倾尽一生完成的名作旁边,完全是为了衬托。
于是头垂得更加低,甚至轻轻抬起右手掩住半张脸,紧紧跟着小二上了三楼。
等到进了包厢,我才把手放下,大大吸了口气。一转头,却见双双正看着我笑,像是看破了我的心思。面上不由一红,急忙找座位坐下,假装倒茶欲饮。
双双将小二打发下去,转身坐在我身旁,看了我半晌。
我连忙倒了杯茶给她,她接过,笑道:“你怎么会以为他们都是在看我?”
“啊”,我愣神,接着讪讪道:“人贵自知、自知。”
“哈哈”,双双大笑起来,直把眼泪都笑出来。“你啊!”
我想着或许是自己说的话惹她发笑,于是陪着干笑两声,起身走到窗前,将窗扇推开。
抬目望去,琉璃湖的美景尽收眼底。淡淡烟波飘渺,湖上才子佳人泛舟谈情,美得如画。
一抹艳红猛然闯入视线,如烈火一样的色彩,仿若凤凰浴火,让人感受到生命的张力与魅力。我定睛细看,红衣女子背对子衿楼,站在画舫船板上,似乎在和什么人说着话。
那个背影让我觉得熟悉,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正想着,却从女子对面走出一个人,身着黑衣,剑眉星目,长身玉立。
他皱着眉头,似乎心情不太好。蓦地像是察觉到什么,他抬起头,像我的方向直直看来。
两目相接。
他眼里闪过诧异,随后浮起愤怒。
“啊!”我大叫一声,猛的把窗子关上。转身正对上双双一脸疑惑。
“怎么了?”
我急忙摆手,“没事、没事。”
看她不信,我连忙补充,“方才看见一位女子竟当亲吻男子,我觉得有伤风化,一时难以接受。”
双双又哈哈笑起来,直说我小家子气,脑子迂腐。我连声附和。
正说笑着,小二端了饭菜上来,两人围着桌子坐了。
“清儿可曾婚配?”双双夹了菜到我碗里,笑着问。
我摇摇头,“不曾。”
她又道:“那可有看着顺眼的人?”
稍稍迟疑,仍是摇头否定。
她为我倒了一杯酒,“那清儿觉得二公子如何?”
“什么?!”脑子一顿,随即恢复过来。我郑重点点头,肃声道:“二公子人很好,与姐姐是很相配的。”
这下换做她愣了。半晌,双双眨眨眼,用筷子指着自己,“你、你以为…”
她被我说破了心事,一时间话都说不顺。
我耐心等着,却听到楼下传来一声巨大的踹门声,随后是店小二的叫喊。
“天啊!这可怎么办?!爷!这位爷,您可别再砸了!”
“少废话!老实交代,人到底在哪儿?!”有些熟悉的男声响起。
“你可是傻了”,女子清淡的声音入耳,似乎还带了些好笑。“刚才不明明看见她在三楼么。”
随即一阵沉默,之后又是“噔、噔、噔”的上楼声。
我甚至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双双也发现我的异样,闭上嘴,奇怪的看着我。
我张张嘴,发出的声音却喑哑如老妪。“那、那个,姐姐,我去方便一下。”
说完不等双双有所回应,就夺门而出。刚来到门槛,眼前突然出现一片黑云,来不及收步之下整个人都朝着黑云撞了过去。
耳边传来双双和店小二的惊呼。
温暖的体温顿时包裹住我,淡淡麝香入鼻。
眼前的黑云阻挡了我前进的方向,于是我赶快立起身子,低头说声“对不住”,然后向左侧转身要走。
黑云却在下一秒后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我立刻向右转、向后转,每一次他都挡住我的路。
反复几次后,心中怒火渐生,终于忍不住抬头正想大声咆哮,耳边却传来双双惊喜的一声:“三皇子!”
身子蓦地僵直,微微侧首,双双眼里的光芒是我从未曾见过的。
三皇子?
如果我没听错的话,双双说得的确是“三皇子”三个字。
建安帝只有一后四妃,是大烨历代帝王中妃嫔最少之人。其中皇后、蕊妃并无所出,贤妃生大皇子成啸,丽妃生大公主成悦、三皇子成风,德妃生二公主成琳琅、二皇子成欢。
他们虽与成钰是堂亲,但却很不来往,因此我也只识得琳琅公主一人。
按照双双的说法,那我岂不是得罪了当今皇子,如此一来,不知又要给怡亲王府惹来什么样的麻烦。
正思考间,双双猛的一步冲到我面前,把我护在身后。“三皇子,我妹子并不是有意冲撞您的,还望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成风微微蹙眉,低声道:“她是你妹子?”,复又道:“你站过来。”
心知他说的是我,心里挣扎半晌,终是迈着小得不能再小的碎步从双双身后走出。低头站着不动。
周围站着一脸焦急的小二和几个上来看热闹的客人,他们听见那一声“三皇子”后都远远站着,并不靠前。
眼前忽然出现一只手,下颌被人用力捏住,迫使我抬起头。
我瞪着眼睛,怒视前方,却看到一双狭长的双凤眼噙着些微怜惜。两两相对,他被我的怒气惊住,我也因他的怜惜而失神。
半晌。
“你敢瞪我?!”成风眯起眼,周身泛着危险。
眼角看见双双皱眉,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冲上来救我。与三皇子一起来的红衣女子--也就是花灯会那天的老板娘,正双手环胸,一脸好笑的看戏。
怕双双牵扯其中,我用手在身后拼命摇摆示意她不要说话。正准备好好跟面前的人讲讲道理,身侧却突然传来一声大喝。
“放手!”
一道银光闪过,下颌随即一松。紧接着响起一阵阵桌椅板凳破碎的声音。
我定下心神看去,却不知什么时候窜出来一位白衣男子,手持三尺青峰与成风纠缠起来。一黑一白两道人影在走廊上交错,直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我回身准备唤双双,却见她满脸担心看着前方。心下疑惑间,突然响起一声衣料破裂声,急忙转过头去,就见眼前一晃,一道白色身影已在我身前落定。
成风右手袖子被划开一长截,虽然不曾受伤,可看起来却十分狼狈。
双双惊呼一声,急忙跑到成风身边察看伤势,却被他止住。
“敢问在下与兄台究竟有何过节,兄台为何出手?”成风此刻蹙眉看着我身前的人。
蓦地清越之声传来,有如玉石相击,不染尘埃。“我们并未见过,彼此亦无过节。只是我见你对这位姑娘无礼,出手教训而已。”
白衣人说完话后转过身对着我,一张脸眉目清俊,轮廓分明。让人看着觉得分外舒服。“姑娘,你还好么?”
我听得原来他是为我出头,心中对他便有好感。此刻便朝他微微一笑,福身致谢。“我没事,多谢少侠。”
他脸一红,回身挥剑直指成风。
成风挥开双双,猛地上前一步,喝道:“大胆!你是什么身份,竟敢这样与我说话?!”突然看向我,“她失约与我,我纵是对她无礼又干你何事?!”
此话一出,双双双目圆瞪,且惊且妒地看着我。红衣女子轻笑一声。周围看客把耳朵拉长,仔细听着。
白衣少年侧头看着我,我急忙撇清。“我从未应过你什么,你不要血口喷人!”
白衣少年见我态度坚决,于是放下心又对着成风。
成风双颊涨红,鼻翼翕动,眼冒红丝。我似乎都可看见从他头顶冒出的白烟。
“我可作证。”红衣女子出声道,“你们以蜻蜓花灯为凭,难道你能否认?”
我一愣,下意识道:“花灯是我买的,与他何干?”
红衣女子轻笑,反问道:“那花灯是我三弟亲手所做,你上何处去买?”
见她胡说,我却什么话都打不出来。堂堂三皇子做的花灯,我一个小丫鬟又能用什么去买?
见我词穷,成风脸色有些好转。他挑眉看着白衣少年,有些得意起来。
我实在说不清,又怕那少年吃亏,便连忙拉了他的衣袖往楼梯走去。反正成风也不知道我是谁,不知上何处去找我,得罪便得罪了。只是这少年心地好,我千万不能让他受委屈。
看见我要走,成风想要上前阻拦。白衣少年一横剑,清清淡淡看了他一眼。他稍微一犹豫,便让我们得了空,急忙出了子衿楼。
寻了个安全的地方,这才有时间向那少年道谢。
“这位少侠,多谢你刚才帮我。”
他又脸红,连连摆手,“不、不用谢。在下是江湖中人,本就应见义勇为。”
我笑笑,道:“我叫清儿,不知少侠怎么称呼?”
他正色,双手抱拳:“在下杨子玉,离萧派门人。”
我并不知江湖中事,所以自然也不知离萧是个什么东西。只是看他十分认真的样子,想必是个了不得的东西。于是急忙说了几句敬仰。
说完后,突然发现刚才并没来得及吃什么东西,所以现下肚子又饿了。于是对杨子玉说我要请他吃饭以作答谢。
他本想推辞,但我不想欠人情,于是死缠烂打求他答应。
最后自然是以我的胜利而告终。
吃饭时我问他为何插手,难道是遇见闲事都要打抱不平?如此岂不是要惹许多是非。
他低头想了想,道:“我并不好管是非,只姑娘是不一样的。”
我追问:“有何不同?”
他放下手中筷子又想了半晌,正色道:“我也不知,只是第一眼就知姑娘与旁人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