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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尊一跪,跪惊苍生,好像天地都因这一跪而生了颤抖之意,从来都平静无波的瑶珠山谷竟起了几番风云变幻,天晴了又暗,暗了又晴,内心十分复杂,情绪十分矛盾。
西陵元齐觉着自己的头怎么有点儿迷糊呢?雪氏在边上扶了他一把,小声念叨了句:“感觉要折寿,快让他起来吧!”
西陵元齐赶紧开口道:“上尊,快快请起,快快请起。这实在是……”他想说实在是使不得啊!可边上虚空子又瞪了他一眼,于是改了口,“这实在是……意外啊!”一边说一边就起了身,奔向君无念就要去搀扶。可到了君无念面前,伸出去的手却又停在半空,那种感觉特别奇怪,就是君无念跪他他受不起,他想扶对方一把,竟然觉得连扶一把这个举动都是对上尊的不敬,这可该如何是好?
君无念还跪着呢,西陵元齐站在他面前,两只手伸也不是缩也不是,面上表情笑也不是哭也不是。一时间,场面十分尴尬。
到底还是宫氏和西陵瑶一边一个走上前来,宫氏拉了西陵元齐一把,把他那两只不知道该往哪儿放的手臂给拉回来,然后开口道:“他跪也跪过了,头也磕过了,你这时候再说些客套话也没什么用,磕出去的头又收不回来,不如就安心受着。”她说完,也轻咳了两下,很明显的是在尽量的稳定情绪,然后侧头往洞府外头瞅了瞅,随即松了口气,“你看,天晴了,这就说明受了他这一大礼,咱们不用遭天谴。”
西陵元齐点点头,也感叹道:“刚才大地晃动,我还以为老天爷都有意见了呢!”
宫氏拉着西陵元齐,西陵瑶这头也拉了一把君无念,低下头小声说:“起来吧,把我爹娘吓着了。”
君无念却没起,只用温和得如春日暖阳般的声音同她说:“阿瑶听话,你先扶爹娘回去坐坐,我还有些话想要说。”
她劝他:“要说也是大家都坐下来一起说。”
他摇了摇头,还是笑着劝她:“听话,他们是你的爹娘,我这一跪是天经地义,没有什么可特殊对待的。今日就算你相中的是旁的男子,带到爹娘面前也是要行大拜之礼,不能因为我修为高些就把人伦礼数都给免了,那对你不公平。去吧,别让爹娘跟着一起站。”
她心下动容,抿嘴笑时鼻子微酸,用力地点点头说:“好,我都听你的。”然后转过身拉住爹娘的手,“是阿瑶不好,事先没和爹娘提一提,以至于让你们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但且不论他的修为和身份,他都是女儿相中的人,爹娘姑且就将他当成一位平常男子,该审的审,该问的问,待都审完问完,再决定要不要将女儿交给他,可好?”
西陵元齐愣了会儿神,半晌才说了句:“怎么,今次是算提亲的?”
她赶紧摆手:“不算不算,就是一个正式的会面,他做为晚辈来拜会你们二位长辈,希望你们能同意我与他交往。”
西陵元齐有点儿不明白,这个交往是什么意思?这跟提亲有什么区别?到是宫氏紧着提点了他说:“就像你当初刚认识我时,不是也追求过我一段时日么?后来还跑到我家里跟我爹娘说给你一年光景看你表现,如果对你的表现满意,再同意将我嫁于你。这个交往,就跟你那个一年表现是一个意思的。”
西陵元齐方才恍然大悟,随即点点头,“好,好,我还以为这就要将阿瑶嫁出去,心里舍不得。她才十五岁,修士命长,总想多留她在身边几年。”
宫氏吸了吸鼻子,催促他:“快回去坐吧!人家还跪着呢!你再磨蹭一会儿,天又该阴了,地又该晃了。赶紧的吧!我可真怕这山塌方。”
西陵元齐也想到此关键一点,于是赶紧拉着宫氏往座位处走回去,一边走还一边小声说:“山塌到不至于,但方才他自称晚辈,咱俩担得起吗?”
“担不起也得担,谁让咱家阿瑶相中了他,姑息从闺女那边论这辈份吧!”
两人商量着走了回去重新坐好,西陵瑶想了想,提着裙角在君无念边上也跪了下来,笑着同他说:“终身是我与你一共私订的,总不能只让你一个人跪,我陪你一起。”
他笑着点头,“好。”然后再看向上首二人,这才又道:“或许现在就叫岳父岳母过于唐突,但于我来说,却心里又实实在在是想这样叫的。我幼时便随师尊入山修仙,凡人礼数还未等知晓便已断绝,适才很想努力记起该如何面对这次拜会,方才知自己对于这方面的事情实在是所知甚少,少到都不知到底该如何称呼。但是无妨,既不知,那便不知吧,我只将我心中所想说于二位听听,给二位讲讲我待阿瑶的心意,待我讲完,再请二位决定,是否能将阿瑶交给我来照顾。”
他话语平淡,却透着无尽的真诚,天人一般的面相,传递出的,是由心而发之感,是对一个女子倾许一生、相伴永世的坚决。
他说:“我叫君无念,七百二十一岁龄,问鼎后期修士,天道宗之主。承蒙天下修士抬爱,称我一声上尊。然我七百余载修真岁月,却从不知情爱究竟为何物,从未曾对任何女子另眼相待过。我一直认为情爱之事无关乎于我,直到遇了阿瑶。”
他从那一夜偶遇开始讲起,隐了乾坤碗之事不说,瞒了他二人那几次情至深处不谈,却将其它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仔仔细细娓娓道来……
坐了这一洞府的人里,除去西陵元齐夫妇之外,还有地位高如天道宗老祖的虚空子在,有西陵商,以及瑶珠山谷内除去正在做饭的孙萍以外的一众弟子。这么多人,君无念却无一避讳,任由他们或坐或站,仔细聆听。
渐渐地,四周场景开始发生变化,随着他的讲述,人们被带入一个又一个真实的景象之内,看到他们的相遇,看到西陵瑶把上尊气得语塞,看到上尊不知不觉心生情意,也看到试炼地内,上尊将奄奄一息的西陵瑶抱起,心疼又激动的目光。
他们也看到那些发生在天道宗的种种,看到上尊以绫化海亲自指点她分神之术,也看到上尊冲入天道山内,只抓住西陵瑶半片衣角。
曾经那样一个可望却不可及的存在,曾经只能终日对着画像参拜、只能在心里默默对之祷告的、信仰一般的人物,如今如此真实地来到他们面前,不是传道授法,讲着的,却是比道法更加珍贵的、关于他与她的生活。
所有听着君无念讲述的人们都被这一刻所感动,不只感动于他们的故事,也感动于老天垂怜,将如此可贵的机缘恩赐下来。无论是虚空子还是最平凡不过的王山和孙良才,他们心里都明白,此番机缘,必将成就他们日后仙途之中,一个又一个高度。漫长生命中,只要想起曾有一日竟得已倾听上尊心境,那这一生,便有了与平凡修士完全不同的意义。
他们感激西陵瑶,因为那个女孩赐予了他们那么那么多的恩情,不只于收留、修道,还有精神的引领,和接连不断的逆天造化。
王山抬手往脸上抹了一把,已是一脸的泪。曾几何时,他就是个种地烧火的最低层修士,甚至差一点被赶出山门。是西陵瑶把他捡了回来,给了他新生,也给了他前途和希望。
孙良才下意识地跪了下来,对着西陵瑶与君无念二人无声地磕了三个头,再起身上,面上展露出前所未有的坚定。从今日起,他将把守护瑶珠山谷、守护西陵瑶视为自己的道心。他以道心起誓,将这一世生命都献给西陵瑶,谢她再生之恩,谢她接连不断的恩赐。
相比起这二人来说,孔计与西陵商到是更轻松从容一些,因为他们本就出同一世家,是与西陵瑶有着同样血脉的族人,孔计更是早就将西陵瑶视为此生信念,终其一生都绝不会背弃。而之于西陵商,他想都不去多想,他知道自己是一定要跟着四姐姐的,不可能变。
说起来,所有人中,感慨最多的还是虚空子。他细数着西陵瑶施于他的一次又一次的机缘造化,心里哪肯只将那小丫头当成徒弟,他都恨不能把西陵瑶当成女儿来疼。与尊一共研制功法,一起吃过饭,还能听上尊讲故事,这种事说出去都没有人会信,甚至就连他自己有时候都觉得可能一切只是一场梦,梦醒之后,飘渺宗就还是从前的飘渺宗。
每每这时,他都会从洞府里出来,行至瑶珠山谷,看着谷口牌匾傻笑一阵,心里方才踏实。这种做梦都会笑醒的事情居然砸到了他的头上,他觉得这是老天有意在帮他,若不借此机缘努力修炼个问鼎出来,他都对不起老天的厚待。
当然,做为一宗老祖,他此时也明白,这一间洞府内的所有人,都将因这场造化顺了一生仙途,他飘渺宗在许多年以后,将有无数大能出自于瑶珠山谷,宗门壮大,指日可待。
“我之心意,天地日月皆可辨鉴,然,天地日月却无一能真正开口。”君无念的讲述已至末处,他说:“人人都说我是天罡之主,那我便以这片大陆、以这上尊的身份来证我之于阿瑶的心意吧!我护她、爱她、疼她、要她,如护天下苍生,爱黎民万众、疼她过于己,要她这一生仙途无阻,百事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