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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内,一层处处都是破碎的砖瓦和碎石,沙发被划了个大大的口子,里面的白色填充物翻了出来,原本红色的沙发因为灰尘而变得脏脏的。
慕阳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跑来时,甚至夺枪那一刻,知道自己是不太冷静,但一踏进这里,在这死一般的静寂中,他慢慢让理智回到了自己身体里。
他缓缓将枪提到某个角度,上了那木制的楼梯,因为年岁久了,一踩上去就是吱吱呀呀的声响。
“慕警官?别偷偷摸摸了。”
李若探头,看着正对着门外的楼梯上慕阳的身影,笑了笑,说道。
杜晓童被禁锢着,完全没有能力抬头看,但在听到慕阳名字的那一刻,拼命挣扎了起来。
“慕阳!慕阳!快救我!救我!这女人是个疯子!”
李若淡淡地瞧了她一眼,冷笑了一声,映入眼帘的这间极其白的房间,与其他地方的破败格格不入,房间中央就是一张床,上面躺着一个男人,看起来已经死去多时了,面色惨白。
杜晓童被固定在那里,躺在那双手合十的男子身边,在洁白的床上,素白的房间,形成一派诡异的局面。
慕阳的眼底闪过一抹心疼,无论杜晓童做了什么,他在那么短时间内,还看到了她此刻眼里的惊惶和恐惧,手腕和脖子上隐隐可见的勒痕擦伤,无法怪罪于她。
但他还注意到了一点。
她身上哪里有什么汽油的痕迹,空气中连那股子味道都没有,神色微微一变,看向她,此时李若得意地笑了起来,晃了晃手中的水瓶,说道:
“是,没汽油,我赌你还是惜她命,无论如何都会进来。这点时间,也算是你争取给我的。”
慕阳此刻是只身一人进来的,与外面完全没有任何联系,他开始为自己刚才的莽撞后悔了,却还是举起枪,看着她,厉声道:
“你想要干什么?!”
“我?”李若面色惨白地笑了笑,眼神落在床上的那个早已死去的人影,缓缓摇了摇头,如鬼魅般轻轻一笑,将手中的瓶子微微倾斜了下,说道:
“如果你想怪我,就怪吧,她夺走了我的家人,我就惩罚下她的爱人喽。永远记住,要看好自己的爱人哦!”
就是这么简单,她轻轻将手腕一翻。
几乎就在一瞬间,慕阳没有闻到那液体的味道,但从它的浓稠程度,突然猜到了是什么,整个人惊骇了起来。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他开了枪。
……
顾霆深和陆央央赶到时,慕阳正一个人颓然地坐在手术室的外面。
几天几夜,自从杜晓童失踪开始那个晚上起,他就没有休息过一次。
整个人的脸都显得微微有些发青,更别提什么气色了,心灵的打击加体能的连续消耗,让他整个人看起来,仿佛是一尊落了灰的雕像。
那个枪响的瞬间,陆央央现在还记得。
太快了,好像几乎是慕阳才冲进去,顾霆深他们正准备带人往里进,就响了起来。
她当即就捂着耳朵蹲了下来,心跳像漏了一拍。
她知道杜晓童的情况一定是不好了,不然慕阳不至于就这么靠着墙坐在地上。
她缓缓蹲下来,扶了扶慕阳的肩膀,却不知此时该说什么来安慰他。
那一瞬间,他其实反应已经很快了。
枪响,李若应声倒地,瓶子里的大半瓶硫酸潺潺流出,在地板上,炭黑了一片,传来类似烧焦的味道。
如果不是重力作用下液体飞流直下,
他可以救得了她。
……
顾霆深淡淡地看向那亮着的手术中三个绿字,昨日杜晓童那剥皮溶肉的惨叫声依然回荡在每个人心里,他看到现场时,大概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当时看着和急救人员一起上救护车的慕阳的身影,他知道,他这个兄弟,可能要扛不住了。
慕阳依然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在那里,像是很久没有开口说话了,嗓音都显得沙哑了起来,他没有抬眸,不是看着哪里,不知是在跟谁讲话,轻声道:
“如果,如果我能再快点……如果,如果我早在第一次发现她有异常时……如果我没有多点时间陪陪她……可以在她做错事前……拦住她……今天这一切,会不会就不会发生了……”
顾霆深知道,这是受害者家属会有的一种典型的自责情绪,他们会怪罪自己,没看好孩子,或在那一瞬间,做出了明明没什么区别的另一个选择。
这不怪他们,也不能说是命。
是坏的人太坏了。
在这起案子里,杜晓童因为自己的秘密,一直不愿将情况告诉任何人,她是有错,但这个代价……
太惨痛了。
硫酸直接撒在脸上,送医时,只剩鲜红的肉层,皮都腐蚀没了,她还在极其凄厉地叫着,一动,一层又一层的血直接从那肉纹的缝隙渗出来,到处都是。
凶多吉少。
叹了口气,看着两眼无神,目光空洞的慕阳,缓缓沉声道:
“起来吧,地上凉。”
……
正等待着,手术室半天没有动静,绿色的灯还亮着,慕阳双手交叉抵在额前,胳膊肘就放在自己的腿上,在那里等着。
陆央央在不远处看着他,叹了口气,扭过脸,朝顾霆深小声道:
“他这个情况回头怎么再应付那个刘组长啊……看他来者不善的样子……就因为当年没进A组,记恨至今啊?那慕阳会不会……”
陆央央的后半句没有说出口,她觉得实在太残忍了。
现在的情形不是很有利,如果被借题发挥,慕阳很有可能……连A组组长都保不住。
还没待顾霆深开口,手术室的灯突然熄灭了。
慕阳瞬间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满手套上都是血的医生走了出来,他上前急切,却还没开口,整个人像被雷击中般,手垂了下来,再也动弹不得。
……
接下来的好多天里。
陆央央一直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一样。
慕阳请了假,要忙杜晓童的后事,她的父母去得早,一个人在这个世上孤苦伶仃的,就这么走了,只有他能去做这些事。
陆央央难以想象,他是顶着怎样的压力和悲痛,一个人看着她死去,看着她变成了那幅样子。
他和她,都曾是差之毫厘就能救她的人。
想到这里,陆央央的心情就莫名低沉起来。
近几日,不是检察组是在商量还是在汇报情况,没有再来打搅过他们,生活又回归了日常化,但不知为何,她老是想起许依宁。
听说,在顾霆深之前,是许依宁被聘为的A组特聘顾问,她对破案的狂热和痴迷,包括准确的判断和敏感度,都是很高的水平。
她可能在这方面,永远都像个笨小孩了。
低低地叹了口气,看向此刻桌上堆了一堆要填的文件的顾霆深,他在帮慕阳完成他的工作。
本来还妄图证明一下自己,让顾霆深不再认为她是个傻子……
现在看来。
算了。
她可能,是怎么也比不过了。
……
葬礼这天,天色不是很好。
雾霭沉沉的,像随时要大雨倾盆般,远处的山野传来了雷声,似乎云雨马上就要到了。
杜晓童的葬礼,出席的人不多。
听说今日专案组要实施杨雪落案的抓捕行动,估计经纪公司的人,都忙着逃命吧。
他们谁会想起这么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女星呢?
慕阳一席黑衣站在那里,脸色看起来苍白了不少,整个人也瘦削了,经历过这般苦痛,全部体现在了他的身体上。
陆央央知道戚语馨这几日,也不是很好。
慕阳的心死了一块,她就像是跟他一起疼的一般。
谁都在那天,丢了点什么东西。
比如她,丢了去追顾霆深的勇气。
是否真的该放弃呢,趁自己还没开口。
雷声传的越来越近,淅淅沥沥的小雨笼罩了这片半山腰的墓地。
仪式差不多接近了结尾,戚语馨转身去拿伞,而陆央央就站在那里,失了神般,盯着墓碑,却在想着自己的心事。
睫毛上偶尔挂着淋下来的雨滴,静极了,她一动也不动,任由着水滴越变越大,淋湿她的大衣。
身后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当她意识到的时候,自己和落下的雨已经被一把黑色的伞阻隔开来。
她似乎从出神中恢复了过来,微微笑了笑,想谢谢语馨为她撑伞的好意,却在回身的那一秒,顿在了那里。
顾霆深此刻身着黑色西装大衣,连里面一贯喜好搭配的白色衬衣都换成了黑色,他站在陆央央的斜后方,静静地撑着伞,看着她,目光沉静而深远,像他平日里的样子。
顾霆深以他自己的方式,为慕阳几乎扛下了所有工作上的事,在所有人都被一种淡淡的为他们的组长悲伤情绪笼罩时,他是最快恢复的那一个。
仿佛这件事,从未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一样,他好像是那个人群里最淡定的人,什么情绪都影响不到他,什么悲伤都无法进他的眼睛里。
陆央央不知再说什么,这一眼,她从未觉得这么复杂过。
她似乎被打翻了许多情绪,快乐的、难过的、自卑的、期许的,一瞬间像有勇气,就想告诉他,然后死个痛快,但一瞬间,又很害怕失去一切。
她不想失去这个人,如果她足够幸运,她很想一辈子就这么看着这个人。
看他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
她越来越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过去,让他能够对这样的悲伤都免疫,但她又害怕,自己真正知道时,会像语馨对慕阳那样,自己先心痛到无法自已。
患得患失,她从大无畏,到如今这个样子。
慕阳轻轻将一朵红玫瑰放在了墓碑上,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似乎这个世界,这场雨,都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他像是超脱了环境的存在,自己的身体一部分像是死了一般。
他缓缓转过身,此刻这里,好像就只剩了他们三个人。
顾霆深的眸色很重,在一派烟雨中,更显深刻。
检察组的人在葬礼开始前给他打了电话,说他们有理由怀疑是因为慕阳的原因,造成了人质的死亡。
他根本懒得跟他们在电话里争辩,这种不合时宜的时刻打电话暂且不提,他们认定慕阳有责任的过程还待商定,他到底有没有错?
那一瞬间,他做了应该做的选择,开了枪,击毙了绑架者。
这件事,他会好好帮他,在这种失魂落魄的时刻,尽力捋清问题,让他只承担他应该承担的错误。
可还不待他开口,慕阳缓缓转过身来,轻轻笑了笑,这一笑,充满了苦涩,他开始离开这里,经过顾霆深身边时,停了下来。
“他们给我打过电话了……”
看顾霆深此时撑着伞,慕阳直接将一样东西,递到了陆央央的手心里。
而陆央央在看到的那一刻,一时间眼睛就忍不住一酸。
那是带着警徽的警官证。
写着慕阳名字的,
警官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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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
兜兜转转,第二卷终于结束了.....
有些压抑哈,千万不要难过!!!!!
相信糖就在前方!就在前方!!!
诶......
我这算不算剧透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