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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进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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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韦昭容早就看出她的心思,却故意不点破,只是一个劲儿地拉徐慧说话,好笑地看着她一心二用、两边都牵挂着的样子。

    太宗驾到的时候,毫无疑问地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以韦贵妃为首,众人依礼叩拜,迎接圣驾。

    徐慧的品阶不高不低,夹杂在人群之中。莺莺燕燕汇集一堂,她并不是打扮的最扎眼的那一个,可自有一种别样的气质,一下子便将太宗的目光吸引过去。

    他微微一笑,免了众人的礼。

    太宗落座后,宫人呈上元日专用的饮品。一种叫“屠苏酒”,另一种叫“椒柏酒”。

    屠苏酒是由七种中药混合制成的,据说元旦那天只要喝了这两种酒,就能驱邪解毒,延年益寿。

    唐朝人喝这两种酒,还有一个十分有趣的习惯,就是要从全家最小的孩子开始喝。原因据说是“小者得岁,先酒贺之,老者失岁,故后饮酒”。1

    今日的家宴上,皇子公主们都在。最小的孩子,自然是长孙皇后留下的新城公主。她还太小了,只由太宗拿着筷子沾了滴“屠苏”,在她小小的嘴唇上轻轻一点。

    接下来就见皇子公主们按照排序,一个一个的饮酒。年纪太小的可以少喝一些,比如晋阳公主,只是轻轻一抿。

    到了高阳公主这个年纪就算是大孩子了,可不能再推脱。

    高阳公主是个性情中人,说喝就喝,一饮而尽,十分痛快,众人不禁道好。太宗见了,也是面露喜悦,这孩子很像他年轻的时候。

    等高阳公主喝完了,下一位公主正要端起酒杯,却听杨淑妃突然笑道:“本宫若没记错的话,高阳公主和徐婕妤是同岁吧?”

    徐慧突然被点了名,却并未惊慌。她与高阳公主对视一眼,二人同时起身,回杨淑妃的话,“是。”

    燕贤妃在旁笑道:“那若是按照年纪,倒是该徐婕妤喝了。”

    韦贵妃在旁听得好笑,中午杨淑妃把徐慧截去贤灵宫的事儿她早就有所耳闻,想不到杨淑妃为了儿子竟然这样心急,一天里把徐慧搬出来两次,像是要把徐慧的名字捆绑在她贤灵宫似的。

    韦贵妃长眉微挑,不以为然道:“宫中常有年轻妃嫔入宫,若是按照年龄来排序,岂不是乱了辈分。徐婕妤年岁再小,于皇子公主们来说也是长辈。”

    燕贤妃闻言面露尴尬,倒是杨淑妃神色从容地笑道:“贵妃说的是。”

    下一位等了好一会儿的公主,听到这句话终于松了口气,饮尽了杯中“屠苏”。

    等到了妃嫔这一辈儿,徐慧则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个了。

    太宗突然想起,他似乎从未见过徐慧喝酒。见她端起酒杯,不由好奇地望去。

    只见徐慧姿态优雅地抬起芊芊玉手,速度适中、不快不慢地将杯中酒饮尽。沾了几分俗世气息的酒,到了她的手里也变得文雅从容起来。

    可徐慧到底年纪小,不擅饮酒,这“屠苏”带着中药味儿,更是呛人。

    徐慧本能地感到不适,想要咳嗽。可当众咳出声来,这是非常不雅的。

    她只得强行忍住,一张小脸儿微微胀红。那白里透红的样子,好像新鲜的苹果,清新喜人。

    好在众人的视线都随着酒壶的传递转移了去,没有人注意到徐慧的处境。

    除了太宗。

    他看着她无声的哑剧,饶有兴致地猜着徐慧的心理活动,突然觉得会很有趣。

    直到该他饮酒,太宗才将视线从徐慧身上转开。

    太宗饮尽杯中酒后,按例说了几句吉祥话,接着宫人们又呈上了“五辛盘”。

    盘子里一片青青绿绿,不用尝就能感觉到辣气冲天。里面放着五种蔬菜,分别是大蒜、小蒜、韭菜、芸薹、胡荽。

    据说吃“五辛盘”是为了发散五脏的郁气,预防时疫。2

    不过这五种菜的气味,可都不大雅。吃五辛盘,每年都是妃嫔们的大难关。

    徐慧平日里也是很少吃这些东西的,今日没办法,一样拿起来一个,虚虚地咬了一口。只盼着大家各吃各的,没人瞧见。

    可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徐慧没想到,自己正好被太宗的鹰眼抓个正着……

    晚上一直到宴会散去,太宗都没说要去谁那里过夜。对此四妃心中多多少少有些失望,但是谁都没有点破。

    毕竟如今长孙皇后不在了,这样的节日里,陛下是独宿还是找谁,她们都没有资格说什么。

    能够在节日里独占陛下,或许也是后宫妃嫔想要登上后位的动力之一吧。

    宴席宣告结束后,皇帝自然是第一个走的。可他并没有走远,就等在不远处。

    他让吴庸在路边守着,徐慧一出来,就被领到了他所在的地方。

    “陛下?”徐慧吃了一惊,本以为是吴庸有什么事情要交待她,却没想到竟然是太宗躲在重重暗影里。

    “嘘……”太宗示意她噤声。

    徐慧听话地不出声了,微微仰起头看着他,眼睛瞪得大大的,改为用眼神质问他。

    太宗好笑地揽住她的肩膀,把她推到自己身前走了几步。见徐慧顺从地被他推着走,太宗一个大步上前,牵住她的手,拉着她在月下漫步。

    等走到远离人群喧嚣的地方,太宗握紧她的手,侧首问她,“冷不冷?”

    她摇摇头,睁着眼睛说谎,“不冷。”

    她的酒量看起来不大好,只是在席上饮了几杯,脸颊便一直泛红到现在。

    冬夜寒风瑟瑟,吹的她小小的鼻头也微微发红。

    好在清冷的月光投映在她的脸上,仿佛披上一层柔和的纱衣,淡化了那层红晕,多了一份出尘的美丽。

    太宗板起脸说:“徐慧,你竟胆敢欺君!”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另一只小手,简直像冰一样凉。

    他忽然停住脚步,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将自己的披风裹在她的身上。

    徐慧还沉浸在方才的天子之威中没有回过神来,等她表示可以自己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太宗低眸看她一眼,什么都没说,却叫徐慧瞬间打消了再挣扎一番的念头。

    她乖乖地窝在他温暖的怀抱里,一动不动。

    头一回与一个男子这样亲近,徐慧不免有几分局促不安。

    她小心翼翼地问,“陛下……我是不是太重了?”

    “哪有。”太宗笑了笑,他天生力气惊人,抱一个小女孩根本不算什么。“你轻得像只小猫儿一样。不,像是片羽毛,朕若不抱紧了,你就要飘走了似的。”

    徐慧不禁有几分害羞,默默地转过头,将脸埋进他结识宽阔的胸膛。

    王德和吴庸在二人身后跟着,满脸的不解。

    陛下这是在闹哪出啊?要是怕徐婕妤冷,直接两个人一起坐轿子不就结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情趣?

    不明白啊不明白!

    太宗抱着徐慧回到清宁宫的时候,两人有些吃惊地发现,院子里头全是人,而且看起来不像是迎驾的。

    因为他们全都在忙着……挖地。

    在这么多人面前,徐慧不好意思地动了动身子,示意太宗放她下来。

    太宗便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了下来。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徐慧看着一片混乱的院子,开口问道。

    王掌史回答道:“主子忘了?下午向您请示过的,这些都是过节的习俗。”

    徐慧有点尴尬地说:“我以为你们指的是喝屠苏酒,吃五辛盘……”

    王掌史他们还没答话,倒是太宗笑道:“民间的讲究可多着呢。”

    他指着院子里堆着的杂物说:“民间有传说,新年的时候不能往外倒垃圾,不然会流失家产。如果有用坏的扫帚之类,要在子时到来之际扔进院中的火堆里,这样可以充盈仓库。而穿破的鞋子呢,则要在院子里挖坑埋掉,这样家里就会出当大官的儿子。”1

    徐慧认真地听着,不由由衷地夸赞道:“陛下果然见多识广。”

    她虽来自民间,但毕竟是出身于世家,家中过新年时并没有这样的讲究。当代的习俗又不会在书本中出现,是以徐慧对这方面不了解并不奇怪。

    太宗笑了笑,拉着徐慧穿过一片狼藉进屋。

    往年新年,他都是与长孙皇后一同度过。立政殿规矩森严,皇后自是不会纵容他们将寝宫搞得如此狼狈。不过这并不代表太宗对这些习俗一无所知。

    若没有他的体察民情,事必躬亲,贞观盛世又哪会那么容易缔造出来。

    “你啊,就是性子太软,太好说话。”没有外人在旁,太宗捏了捏她的脸,教训道:“还好是朕看到,若是外人瞧见这院子里乱成一团,像什么样子。”

    徐慧吃痛地哼哼了一声,单手捂着脸道:“新年嘛,也让他们开心开心。”见太宗作势又要掐她,徐慧往后退了退,改口道:“那明年让他们去后院折腾,前院一定打扫的干干净净的。”

    太宗笑道:“你可说准了,朕明年可是要来检查的。”

    见徐慧点头,太宗满意地摸了摸她的头顶。可转瞬间,他忽然想起一事,又板起了脸,命令道:“张嘴。”

    “嗯?”徐慧明显没跟上他的思路。

    “朕让你张嘴啊。”他用手轻轻挠她的下巴,弄得徐慧痒痒的。

    等她迟疑着张开了小嘴,太宗突然靠近,吓了徐慧一大跳,身子下意识的往后倒,被太宗一把抓住手臂拦住。

    “你躲什么?心虚了吧!”太宗一脸“我抓到你了”的表情,指着徐慧说:“今晚五辛盘的东西你根本没吃是不是?”

    她口中并无半点辛辣的味道,只是隐隐带着香甜的酒气。

    他果然没看错。太宗得意地想。

    徐慧没想到晚上的宴席上那么多人,这都能被他发现,不由低下了头,小声道:“我错了。”

    太宗见她这样温软可爱,立马就心软了,哪里还舍得怪她。

    他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臂,温声哄道:“知错就好,朕不怪你。可五辛盘是预防时疫的,你若不吃也可以,但你要答应朕,好好保重身体,这一年都不许生病,知道吗?”

    徐慧沉默下来,不由感到为难。

    这种还未发生的事情,要她怎么答应?

    答应吧,就是欺君,不答应吧,又是抗旨……

    太宗见她这样芝麻大点儿的小事也要考虑上半天,真是一个认真的姑娘啊。

    他挑眉道:“徐慧,你竟然敢不搭理朕?”

    还未等她被他的天子之威吓到,太宗已语调轻松地说:“罚你替朕研磨。”

    说完他也不等徐慧做出反应,好笑地牵着她向书房走去。

    走到书房门口,太宗忽然发现,最近他似乎很爱笑呢。

    想到这里,他又是勾唇一笑。

    唐人素来以跪坐为雅,可跪坐的时间长了,不免双腿发麻,难受的很。

    只有太宗和徐慧两个人的时候,太宗就会坐得舒服一点。他叫徐慧也放松些坐,可徐慧应了声之后,还是老样子。

    “你怎么不听朕的话?”有一次太宗忍不住问她。

    徐慧奇怪地回答:“我已经放松了呀。”

    太宗仔细观察了她一番才发现,徐慧所指的放松,就是不挺直后背,自然一点地垂下双臂而已。

    他打趣道:“教你礼仪的师父是谁?真该把他召进宫来,教一教朕的那些个调皮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