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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阴沉沉地,黑得快。乌云压顶,隐隐传来闷雷声,看起来要有场大雨。
冬夜打雷?果然不是出门的好时候。我关好了铺子,挂起白纸灯笼,回到里屋睡下。到了后半夜的时候,突然被一阵敲门声惊醒。
“谁啊,”我叫了声,没人应答。
我缩回暖和的被窝,迷迷糊糊要睡着,敲门声又响起了。我堵着耳朵,谁知外面不肯放弃,一直在敲门。那声音刁得很,直接在心里头响。
这真是要了老命了,我睡不着了,怒气冲冲地下了床。
门楹后的铃铛没响。
我隔着门叫道:“今晚不开门,去别家吧。”
砰砰砰,外面直接开始砸门了。听那声势,似乎要把我家的店面给拆了。我从柜台里抽出一根柳树藤条,拿在手里开了门。
外面黑漆漆地,鬼街上夜里不上灯,冷风幽幽,半个影子都没,跑了?我心里纳闷,就听到旁边传来一声哎呦,跌出个黑影。
是个鬼祟的小脚老太太,趁我不注意往铺子里闯,结果被弹了出来。
我冷笑道:“老婆子,你力气不小啊,怎么,想把我这家店给拆了啊?”
这老太穿着黑底红线的大花袄,脸色煞白,涂着大腮红,老脸可怖,耳边还簪着一朵黑花,不伦不类地。她咧嘴凶巴巴道:“你这小崽子不早开门,是不是睡死了魂儿被吃了?想要冻死老太婆啊,要是我死在你门口,就是你造的孽,到了阴曹地府也要求小鬼上来勾你。”
刁妇,还想叫小鬼勾我?看她要往里闯,我拿着藤条毫不客气地敲在她手上。
“哎呦,”老太太尖叫着,身形似乎矮了几分,躺在地上打滚,叫道,“哎呦,要死啦,要死啦,快救命啊。”
黑沉沉的夜色里乌压压地,还真有了动静,飘来几个黑影。
我拿出一根香烛,插到门口,香烟袅袅,惹得黑影凑上来猛吸一顿,脸色陶醉。“吃了东西快走,再不走,别怪我不客气。”藤条一甩,吓得黑影跑的干净。
老太婆见这招不管用,叫道:“你个人贩子,你管跑了我的小外孙,还打我,你不是人。”
“谁拐了你外孙,找谁去,不是我,别在这儿撒泼。”
“就是你,就是你,我问到你店里有小孙子的味道,肯定是你干地。就算不是你,你也是同伙,给我交出来,交出来。”
我猛地想起昨晚来到店里的母子鬼,难道老太婆嘴里的孙子就是那个胖娃娃?不过我没打算说出来,“没见过,快走。”
老太婆蹲在门口,拍着腿哭闹:“老婆子命苦啊,孙子被人抱走了,我不活了,啊啊,不活啦。”
她在门外一阵吵嚷啼哭,鬼音入脑,嗡嗡地叫人头皮发炸,我实在忍不住,出门一指西边,“她们往那儿去了,快走,别在我门口嚎丧。”
老太婆一抹脸,瘪着嘴奸笑:“好,给你。”丢了一把圆滚滚东西进来,颠着小脚跑掉了。
我捡起来一看,顿时恶心,居然是溃烂的死人眼珠子。这个死老太婆,鬼眼珠也敢给我,这玩意儿阴气重,我一个活人哪儿消受得起?只能先拿黄纸铜钱压着,等天亮后丢掉。
这会儿到了后半夜,反正睡不着,倒不如去殡仪馆看看,是否能够找到一些线索。
殡仪馆离得不远,步行半个小时就到。黑夜幽幽,乌云蔽月,冷风发出呜咽幽鸣,就算我胆大,心里头也有些发冷。忽地想起白日里红衣女子的叮嘱,暗自好笑,都出来了,还能回去不成。
殡仪馆里寂静阴冷,大晚上也没人巡逻,被我轻易翻墙进去。
我把头发弄乱,脸上涂满泥巴,弄得不人不鬼地。然后找了个阴地,在地上插了两根香烛,烧了纸钱,过了一会儿,跑来两个小鬼,深深嗅着香烛味道,拿了纸钱欢快地跑掉。
鬼喜脏污,把自己弄脏了,他们就会把自己当成同类。我在舌头底下含着一枚五帝钱,压住自身阳气,免得被灵觉敏锐的老鬼给看破。
两个小鬼跑,我在后头跟着,到了后门,才发现为啥转悠半天都看不到一个鬼魂了。
后门正热闹着呢,鬼头碰鬼头,乌压压的一群,估计整个殡仪馆的鬼怪都到这儿来了?我心里奇怪,这是在开小区生活会?这么热闹?
我挤到前头去,几个鬼见我插队,纷纷来揪我。我把眼珠子一瞪,摄魂术吓得他们急忙躲开。
后门外头停着一辆黑乎乎的大巴,场中倒着个车轱辘。
鬼一个接一个地上去,只要能扶起车轱辘掂两下,有个黑衣老鬼就在簿子上记个名字,领鬼上车。看到几个鬼满脸兴奋,似乎能上车是很高兴的事情。
我听周围的鬼悄悄嘀咕,这辆车每隔一段时间就来,挑选一些厉害的鬼带走去干活。只要肯干肯吃苦,将来还有投胎的机会。
我听了心中冷笑,骗鬼呢?孤魂野鬼想要投胎,必得去阴曹地府走一遭,洗去前生种种,消去罪孽,还得等名额呢,哪有这么简单。
突然,一个大肚的男鬼出来,把车轱辘举过头顶。黑衣老鬼满意点头,把他领走了。
刚才那个不是韩老爷子吗?他怎么在这儿?我心里惊诧,明明在医院的时候,我就把他给送走了。他应该早就去了阴曹地府,怎么还在阳世逗留?
我一愣神,被后头几个鬼推搡出来。
这车轱辘鬼气森森,一看就是阴物,我一个大活人哪儿提的起来?看我不动弹,黑衣老鬼眼里狐疑,“怎么不动,快点,后面还在排队呢。”
我假装弯腰去看,心里急思脱身之策,要是撒腿跑路,会不会被这群鬼撕成碎片?黑衣老鬼起了疑,嘴里嘀咕,旁边的黑汉朝我走来。这黑汉膀大腰圆,眼珠猩红,已经是厉鬼级别。
“兄弟,你等等哥哥我啊,不是说好一起抬的吗?你怎么一个人先上了?”鬼群里挤出个青年,看起来文质彬彬。
“他是你哥?”黑衣老鬼狐疑道。
青年点头道:“我们哥俩是读书人,力气不大,就想着一起来抬。你说是不是啊,弟?”
我骑虎难下,心里诅咒,这是哪儿冒出来的野鬼,居然占我便宜。我红着脸,尴尬叫了声哥,声音低如蚊蚋。
青年乐得哈哈笑,居然拍拍我的头,“我弟面皮薄,你们看。”
他过来和我一起抬车轱辘,轱辘冰寒,冻得我指头发僵。青年抓着我,一把将车轱辘举起来,然后丢的远远地。
他的手是暖和地,活人?可活人怎么提的起来?
按照规矩,只能一个鬼来抬,我们两个自然不成,黑衣老鬼显得有些迟疑。我心里紧张,生怕他拒绝,韩老爷的魂儿上了车,我自然要去找回来。
他拿出簿子,“你们是读书人?可认得上面的字?”
黑簿子上像是鬼画符,我哪儿认得?青年点头,自信道:“当然认得,唔,大人你是灵仰山通灵大王座下啊,好威风,让我们兄弟一起去吧。”
黑衣老鬼满意点头:“倒是个机灵地,这是鬼文,普通人死后浑噩,根本不认得,教起来麻烦。还是你这种魂力强的好,灵慧聪敏,一眼就懂。”说着,还对青年流露出羡慕的神色。
他递来两张黑符,被青年一把抢过,“我弟的让我拿,他脑袋呆,还望大人见谅。日后到了山上,还请你多多照拂我们兄弟。”
“那是,那是,”黑衣老鬼看他不凡,自然乐得结交。
见我们两个违规过关,后面的鬼闹腾起来,有几个被淘汰地冲过来惹事。化作厉鬼的壮汉眼珠子猩红,浑身鬼气缠绕,冲上去抓着几个鬼撕成碎片,填进了肚皮里。
我眼皮直跳,幸亏刚才没跑,要不然这会儿正要跟韩老爷子作伴去了。
车里黑乎乎地,透着一股难闻的腐朽死人味。车窗都蒙着黑布,也不电灯,我瞧见韩老爷子的位置,就坐到了他后头。
“里边去,挤挤,”青年把我推进去,大咧咧坐下。
我心里恼火,巴掌摊到他面前,想要回黑符。这东西估计是身份凭证,没了它,恐怕要惹出许多风险。他翻着眼皮,“干吗,要糖吃啊,再叫声哥来听听。”
我嘴里压着五帝钱,怎么可能说话?他啧啧两声,“屁大的本事没有,也敢管天大的事,如今的小娃娃,真是缺心眼,”说完,就靠着椅背睡觉,不一会儿就响起了呼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