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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小麟子第一次看见楚邹尿床,而他平素却是个多么爱清洁的人。初醒的楚邹尚且昏沉地躺在锦枕上,墨眉微蹙,似是有什么道不出的愁绪。
半夜里闷热,他踢开了被子,那修长的双腿中间,杏黄色的绸裤晕开了一片湿,依稀透出底下不安分的动静。而他又是个多么爱面子的人,小麟子想起老太监陆安海的交代,奴才在主子跟前当差得时时为主子着想,比方说放屁,主子放了屁你得眉不皱鼻不堵,当做什么事儿没发生。若是着实掩不过去,那就得说是自个儿放的,再不然就得怪罪到食物上头,怪那食物没福分,受不得主子这样的贵人用它,用了它还隔着肚子闹别扭哩。
小麟子有些紧张,抿着嫣红的唇儿,电光火石间寻找着为太子爷开脱的借口。
绸缎裤子凉凉的,一片陌生的湿腻感觉,楚邹愣怔地躺了一会儿,待回过神微微仰起脖子一看,很快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自小在圣济殿里博览杂书,这些对于他的年岁本是期然而至,虽则被小太监看去了尴尬,很快却也镇定下来。
昨夜电闪雷鸣,他睡梦中不无意外地又入了魇,那错乱间怎生又听见母后撕心竭力的痛唤。闻着声息看却不到人,他顺着那声音走,迷迷糊糊便来到了坤宁宫的台阶下。
宫女嬷嬷穿着诡异的白,一大盆黑红的血水端进端去,他一听那生产的声音便心惊肉跳。妇人的生产于他的记忆中除却漫天刺眼的红,剩下的便是背叛、分别与死亡,挥之不去是那些不堪回忆的一幕幕。
他梦见自己又变回到四岁的模样,呆愕地杵在坤宁宫的廊庑下看。接生嬷嬷把着门儿不让进,忽而听见里头传来一声婴儿的哭啼,小小的,细弱的。他连忙颠着他的小皂靴,嘻嘻地笑着跑进去瞧。
殿内光线昏蒙,靡靡魍魍看不清视界,“嗤嗤,皇上你瞧。”却忽然看到锦秀抱着新生的九弟与父皇笑盈盈地走出来,两个人有说有笑地掠过他身旁,蓦地把他肩膀撞了一撞,对他仿佛视若不见。
他在睡梦中看见母后青丝如浓墨般散撒垂地,似枯竭地仰躺在那龙凤戏珠的床榻上,阴悄悄没有声息。哦,他才想起来母后已经死去很多年了。呵……猛地惊出一身冷汗。慌促间手摸到一方温热的柔软,那柔软忽而变作乾西四所里婴儿的脚丫,他在那蹭来蹭去中迷离,然后醒来便看到了这个……
楚邹动都懒得动弹,轻启薄唇:“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声音是听不出力气的,容色也不太好看,说着又瞥一眼自己裤子,略有些茫然的窘意。
小麟子连忙应道:“奴才给主子爷倒茶,茶泼在龙蛋上,把主子爷裤子弄湿了。”
她故意拿腔拿调说得一本正经,好像一点儿也不尴尬似的,自以为把马屁拍得滴水不漏,那初醒时微微泛红的脸蛋却出卖了她。
个不长进的蠢奴才,楚邹不听还好,听了就气不打一处,冷眼瞪她:“茶水倒蛋上,是要烫死你主子么?去给爷弄点水来洗洗。”
小麟子险险逃过一劫,“哦”一声赶紧溜下床。他见她屁股那块料子皱巴巴的,晓得昨夜梦中捻的是她,心里头便哽着一堵述不出的愠恼。
楚邹猜着老二和老三一定都经历过了,但是谁都没说,他两个谁也都不去碰宫女。
老二的脾气是与父皇默默拧着的,楚邹知道楚邝心里在想什么。他还记得当年御花园里楚邝幸灾乐祸却又惊颤的眼神,他跪在乾清门外请罪时,一贯巴不得他受罚的楚邝却出来看了两次,每一次都眉宇纠结地紧蹙着。
楚邹猜他那次恐怕亦没料到绊一跤会惹出那样大的祸患,但父皇责怪与他,他便觉得委屈,平素都不去父皇的跟前露脸讨好。恐怕父皇一日不下旨意让他出宫,他便拧着一根筋一日不沾女色,偏半辈子这样浑浑噩噩地在宫墙下做个晃荡的皇子。而老三,楚邹却是揣不明的,老三总用身体不好做借口,也不知明岁出宫后是否会纳妃。
楚邹便也莫名的不想叫人知道,一群奴才扒着主子跟前讨宠,一有点风吹草动就大惊小怪,这是太监骨子里卑贱下奴的作风,生怕宫里头弄得不够乱。
见小麟子抠开门闩,忙又叮嘱一句:“用水盆装,别给外头那群看见。”
“是,主子爷。”
小麟子端着盆子惴惴晃晃走进来,拧着毛巾给他擦洗。他的腰腹线条收得甚健硬,那里已经生出许多明显的变化,譬如森林与形状。小麟子装作若有似无地擦着,瞅着楚邹不注意,便在他那上面捏了捏。有一个口子,捏一捏就有东西出来,有点硬又有点韧性的软。沾着她粉嫩的指尖,散发出奇怪的味道,她顿地便面红耳赤。
她手劲柔绵,是叫人舒适的。楚邹原本没注意她的小动作,发现了就皱眉:“别乱动,再动要坏事了。”
见他眉目痛苦,小麟子这才收回手:“会坏什么事?”
少年青葱伶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对他那里没有害羞。
楚邹却不希望再继续纵容她亲密,到底是一个太监,便仰坐起身子:“和你说你也不懂。听着,你主子爷今后是个大人了,今后该生分的就要生分,和从前可不一样。”
小麟子不落意地点点头,往柜子那头给他取裤子。他眼睛不自觉睇了眼她背影,又生气:“一个太监,把屁股撅那么高做甚,宫女也不见你这般臊。”
小麟子最怕被人说屁股,每次二皇子从奉天门前路过,总是睨着她的屁股似笑非笑,叫她甚是窘迫。闻言忙把两腿一闭,一边挑衣裳一边扬声辩驳:“主子爷冤枉人,我没撅。”
“没撅,你自己看。”楚邹没好脸色。
她往后一瞥,还真是撅了,像一只翘翘的鹅。但她可不是故意的,她打小吃东西就长屁股,从前爷也摸,摸了都没这般嫌恶。
那几天用饭小麟子便不敢多吃肉,三餐尽拣着素的吃。这丫头平素胃口极好,吃饭从来不挑食,老太监还以为她中了暑气,带去魏钱宝那里把了两回脉,搭进去两盒子瑶柱萝卜糕。魏钱宝回回把糕都吃完了,才说好着呢,好得像只小老虎。陆安海问怎么回事,她不敢说太子爷嫌她屁股翘,只得嗫嚅道:“太子爷嫌我胖。”
好个臭小子,这小下巴尖尖就跟瓜子一样大,她胖哪儿了?小丫头不长点肉还能看吗?
没把陆安海好一顿气,揪着小麟子袖子晃了晃,里头胳膊就根树枝细,再不好好吃,再不好好吃回头就跟安定门送粪的小五子一样高,回头看谁肯要你当差事?那小子他有多薄情,一准第一个就把你踢喽。
小五子是个矮墩子,打十三岁进宫就没长过个儿,如今二十多岁了才没比小麟子高多少,宫里各局各衙门都不要他,最后给派去倒屎拉粪了。
小麟子到底贪图味蕾之欲,不几天便又管不住嘴儿了。
后来她发现不管自己吃不吃,长不长肉,楚邹自从第一次尿床之后,每隔上七八天就得重复尿一次。他看着那般瘦挺挺的,不想精力倒是丰盛哩,精力丰盛的人才天天尿床儿。
他尿了还不让送去浣衣局洗,命小麟子单独拿回自个的破院子,洗干净晾干了送过去给他。
每当他叫她洗的时候,那惯常清冷的凤眸才会对她晕开一点点暖和,他求她办尴尬的差事时才会赏她好脸儿。但他甚少笑,几乎从小麟子四岁上遇见他起就不见他笑过,因此那偶尔的暖和便能叫冰雪消融。
自从他开始尿床后,他的五官与身量便也奇怪的英展起来,身上似散发着一股道不出的男儿味,是叫尚且只有十岁的小麟子崇羡的。小麟子便毫无理由地被他融化,继而对他的使唤没脾气地顺从,竟连他腰带上的那只香囊都忘了要先打问清楚。
“刷刷刷——”大下午天的紫禁城显得异样静谧,日头在树荫下影影绰绰,她就坐在台阶上给他搓裤子,洗好了挂在绳子上晾晒。那裤子上带着香草澡豆的清新,是李嬷嬷教她调制出来的。李嬷嬷教东西可有一套,她好像都没怎么学却不知不觉地学会了很多,她如今除了会煮食蒸糕,会缝补清洗,还会调配花草香料、胭脂水粉儿。
风把少年皇太子杏黄的绸裤与锦褥轻拂,小麟子便把脸贴着那些面料绕圈圈。那柔软的绸缎沾着她的脸,湿湿的水汽使她透不过气来,就仿佛是她的太子爷在轻抚着她的脸颊儿。唉,她自己都不晓得她是有怎样地迷恋他,绕着绕着就自己闭着眼睛甜甜地轻笑。
“嘁嘁——”
老太监时而怀疑小东西关着院子躲在里头干嘛,某天好奇往门缝里一瞅,瞅见一顶转歪了的太监帽耳朵,鬼迷心窍哩。他心中便猜了个大概……嗟,这紫禁城里岁月说慢又快,那蔫儿坏的小子,几时就悄不觉地长成了。长成了也不干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