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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家夺锦成功与否,关系到和季家的亲事是否会喜庆地进行。胜了,赵家阖家欢喜,亲事就是锦上添花。败了,杨家人飞个眼神,明晃晃地表示赵锦不如杨锦,足以令赵家人又一次磨平了后槽牙。这时候和小门小户的季家联姻,不旦不会振奋士气,还有种再被踩了一脚的憋屈——杨家姻亲不是官宦人家,就是世家大户。斗锦斗不过,连娶媳妇都要往低了去。一代代下去,岂不是永远甭想在杨家面前扬眉吐气了?
季氏和季耀庭对这样的情形深表忧虑。母子俩暗中一商议吧,打定了主意。赵家败了,以季耀庭年底娶媳妇太忙为理由,拖到季耀庭成亲后再和赵家商议。
当然,最好的结果是赵家胜,双喜临门。
季氏一改以往不关心谁得锦王的态度,默许季英英见赵修缘。
季耀庭去浣花染坊的铺子时,就半真半假地叫上了季英英:“年底哥哥要成亲,母亲叫了工匠翻修院子。家里人少事多。你来铺子上搭把手。”
管铺子有掌柜。小买卖用不着东家出面。季耀庭更多的时间是呆在小隔间里,等着大客商登门,商定价钱。翻修院子,采办聘礼,还要在染坊染丝,季耀庭确实忙。
季英英二话不说,留了绫儿在后院,带着湘儿端着针钱簸箩和绣绷坐在小隔间里守着。
她心里也明白,总不能让她去赵家,或是让赵修缘频繁进季家后院。家里是在给赵修缘和自己见面制造机会。
季英英以为赵修缘得了大哥的口风,隔天就会来。没想到竟等了十天,赵修缘才拿着新画的锦画样子借口买丝来了铺子。
听到他和季贵叔打招呼的声音,正在绣花的季英英险些扎到手指头。她朝湘儿急切地使眼色。
湘儿抿嘴偷笑着,掀帘出去了。等到赵修缘闪身进来,湘儿上了茶,自觉地退到了小隔间的帘子外守着。
大概是两人长期偷偷摸摸约会,从来没这样光明正大过,赵修缘和季英英都有点不适应。反而不如在竹林寺后山约会时来得自然。
他穿了身雨过天青色小团花锦衣,让季英英想起那****在楼上扬开双手的模样,便不好意思再盯着他看。多日未见,她心里像趴着个调皮的小恶魔,挣扎着要跳出去,让她情不自禁地抬眼一撇又垂下,反复几次,就将他清秀的眉眼印在了心间。
阳光从窗户投进来,她鬂旁的发丝染着一层金晖,肌肤白得透明,脸颊那团绯红浅浅地晕染开。赵修缘几时见过季英英这种娇羞模样,一时间竟看得呆了。
这时季英英的目光移到赵修缘腰间,青色腰带上悬着一只精致的宝瓶状荷包,绣着一从修竹。这是赵修缘十八岁生日时央她做的。季英英便哼了声:“八月十五没见你戴着,今天有事求我,就用上了?”
她一开口,熟悉感便又回来了。赵修缘着急地解释:“那天已经迟了,走得慌,忘了。我平时都戴着的。真的。”
每次见着他着急,季英英都会生出甜蜜的感觉,不由嗔道:“傻站着做什么,坐啊。”
为了方便摆放丝线,小隔间里放着一张宽大的长方桌。赵修缘在季英英对面坐了,被接近一丈长的桌子一隔,不免有点拘谨。
季英英噗嗤一笑,双手撑着脸颊小声说道:“我敢打赌,季贵叔这会儿肯定就站在门帘外。”
赵修缘转头看过去,也忍不住笑。门帘下方两双脚,一双裙边露出绣鞋的边,一双青口千层底布鞋。一个是侍婢湘儿。另一个人显然是浣花染坊的掌柜季贵。
被人这样守着,赵修缘纵有百般思念也不好意思说了。他除了想看看季英英,是带着事来的,当即将自己的画搁在了桌上:“我为斗锦新画的画样。你看看。”
季英英心里也记挂着这事。她起身将桌上的茶盘端到一旁小几上搁着,揭开了桌布。
大方桌下面一层铺着块漂成纯白色的细麻布。当大客商要订丝线时,摆上样品,更好辨色。
赵修缘从竹筒里抽出画,小心地铺开。
来染坊铺子上照图配丝的不少,季英英麻利地拿出长长的楠木镇纸将画压好。
画宽两尺,长三尺。画中明月如勾,清波荡荡。水边以工笔淡墨细细勾勒出一枝绽放的飞舞形菊花。枝叶如身,花似美人脸。舒展飘荡的菊瓣像裙裾洒开。似美人临波,衣袂飘飘,欲踏风归去。
唐人爱花成痴。一丛深色花,十户中人赋。就道出珍品牡丹的高昂价钱。以花草瑞鸟为题材的锦极受欢迎。早在汉代,司马相如就曾将自己一件蜀锦质地的“肃鸟霜鸟裘”典当了买酒喝。引起时人纷纷攀附风雅,效仿着穿织花鸟纹锦。到唐时仍兴盛不衰。
“十月正是菊开时节。梅兰竹菊四君子,菊欺霜傲行,不畏权势。这幅画祖父瞧过了,说有新意。”赵修缘轻声说着,眼风往门帘下一扫,两双脚仍在,他只得压低了声音道,“那天你走的时候,裙裾带风,我就有了灵感。这是为你而作的锦画。如果这次能夺得锦王,我便以它为聘。”
季英英再看这幅菊花图,嘴角就忍不住高高翘起,偏要打击他:“这样的写意画能织出来么?”
往年斗锦,也有人以菊为题。但都是写实作画织锦。能画出来,不见得能织出来。赵修缘将将工笔与写意融为一体,织锦的难度高了数倍。
“放心吧。已经织了样锦出来。你瞧瞧如何选丝配色。”赵修缘轻声说道,“样锦是以蓝锦为底,织银月,水波。菊绿茎绿叶。花萼黄花瓣紫红。名为临江仙。”
季英英盯着画稿,脑中渐渐浮现出一幅锦画。
“听说杨家今年织的斗锦名为十样锦。杨家锦的特点是华丽富贵。我猜那幅十样锦定是斑斓之作。我这幅临江仙画风独特。只担心不如杨家十样锦大气灿烂。”
季英英仍在沉思。
赵修缘也不打扰她,坐在旁边端着茶饮着。
盯着画稿看了一柱香,季英英长长吐了口气。
“这样的画配色应该难不到你。”赵修缘一点也不担心,年初他织的那幅孔雀锦单是一片羽翎的丝线就配了四种绿三种蓝两种紫。眼前一株单菊,无论如何也难不倒季英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