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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厢里慢慢的陷入了一种异样的沉静中,只剩下车轮磕碰在青石板上单调的“夺夺”的声音,更让这种沉静显出了一丝诡异。
我慢慢的感觉到了什么,转头看向那张清秀的小脸。
“可儿……?”
“……”
“可儿……”
“……”
“可儿。”
当我最沉的声音叫出她的名字的时候,可儿终于慢慢的抬起头看向我,小脸显得有些苍白,上面的表情是我从没看到过的,复杂得让人一时间竟然无法相信,那会出现在这个单纯而干净的女孩子的脸上。
半晌,才看见她薄薄的,花瓣一般的唇微微张开,道:“太后……”
她开了口,却显得那么迟疑,犹豫了许久,刚刚想要说什么,突然马车停了下来,我们的身子微微一晃,就听见外面一个声音道:“恭迎太后还朝!”
接着,传来了士兵列队的声音,整齐而雄壮,可儿的脸色更苍白了。
我慢慢的撩起帘子,走下了马车。
这里,已经是南宫门,灰色的城墙和高大的红门屹立在眼前,而霞光照耀下,熟悉的青龙皇宫隐匿在层层宫墙后,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却在这一刻显现出了一种陌生。
一个小太监走上前来:“恭迎太后娘娘。”
我看了一眼,不是玉穗儿。
周围列队森严的禁卫军此刻屏息而立,虽然没有一点危险临近,但却能感觉到他们每个人都非常的紧张,连呼吸都那么沉重。
“带路。”
我只淡淡的说了这两个字,便不再多说,跟着他们慢慢的朝里面走去。
越往里走,那种陌生的感觉越强烈,每一个岗哨的卫兵在看着我时,神情都十分复杂,每一个路过的宫女脸上都带着惶恐不安的表情,我在这样的气氛里慢慢的走到了那个熟悉的园子里。
前方,就是门户紧闭的御书房。
一看到我,站在门口的小太监立刻高声道:“太后驾到!”
随着那拖长的声音,红漆大门慢慢的在我的眼前打开,外面的霞光一寸一寸的召进了那晦暗难明的屋子里,也照亮了坐在屋子的中央,书案后的那个人。
这一刻,我睁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南宫煜,你——”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敢在这里?这里是皇帝的御书房,他怎么能坐在这个地方,他怎么敢?!
一股业火从心头腾地燃了起来,我疾步冲进了御书房,几乎想要动手把他从那个座位上拉下来。不过,不等我冲动的动手,南宫煜已经慢慢的起身走到我面前,那张倨傲的脸上此刻已经没有了一丝掩盖,完全是不可一世的表情:“永嘉太后。”
我咬着牙:“南宫大人,皇上呢?”
他傲然一笑:“太后,难道不想问微臣为何会在御书房坐着?”
我的拳头在衣袖的掩盖下捏得紧紧的,脸上仍旧没有一丝表情:“本宫的眼中,只能看到皇上,至于南宫大人,等本宫面见皇上之后,再论吧。”
我的话分明是不把他放在眼里,南宫煜的脸色不免一青,但立刻哈哈大笑起来,他的目光看向了我身后倚门而立的可儿,笑道:“太后可真不简单。远嫁青龙为太子妃,赐婚东平王爷为王妃,嫁于先皇尊永嘉太后,如今又和当今皇上——”
我的脸色立刻惨白起来。
“太后,微臣可不是取笑与你,这样的丑事倒不是你才能有的。这凌家的父子早就有了。”
我的目光一凛,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他看着我,仍旧笑道:“太后不是想见皇上吗?请随微臣来。”
说完,他便转身走了出去,我虽然已经感到事情不简单,在这青龙皇宫中,虽然还很平静,但一定曾经发生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只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而现在的少羽,又到底如何了。
我跟在他身后,转过了许多蜿蜒的回廊,周围盎然的春景此刻在眼中已经比寒冬更冷冽。
最后,他的脚步停在了清思殿外。
我心里一沉,就看到大殿外的大门已经不同往日,不再是青竹拼成的大门,而是青竹做成的栅栏,好像这里不再是一个清雅安静的宫殿,而变成了一座——监牢!
少羽,在这里?!
我急忙冲上去,扶着那些栅栏往里一看,顿时心里狠狠的一绞!
清思殿内,一片狼藉,满地的书稿碎布,琉璃器皿都被摔得粉碎,几乎没有了可以下脚的地方,还有许多的酒壶胡乱的扔在地上,酒水流淌着,浸湿了地面,更显得肮脏不堪!
而在这一片肮脏的环境里,一个人,正靠坐在凌乱的床边,一手拎着酒壶,朝嘴里灌酒。
少羽?!
我瞪大眼睛,看着那张清朗俊秀的脸,此刻颓废得好像另一个人,满头乱发,脸上被酒水冲得狼狈不堪,可他还在不停的喝酒。
“皇——少羽!”
我大叫起来:“少羽,少羽!”
听到我的声音,凌少羽的手一颤,酒壶脱手而落掉到地上摔得粉碎,他慢慢的抬起头,那双被酒精浸泡得发红的眼睛看向我,里面的目光支离破碎,只看了我一眼,我似乎都能感觉到那种钻心的痛。
“少羽,少羽你怎么了?”
在我焦急的叫声中,凌少羽慢慢的起身朝这边走了过来,他的脚步有些踉跄,但还是坚持走到了门口,透过栅栏看着我,脸上浮起了一点活气,和一点淡淡的笑容,然后,他的手伸过来,抚上了我抓着栅栏的手。
“行思,你还活着,太好啦。”
“少羽,你怎么变成现在这样了?你到底怎么了?”
我情急之下急忙抓住了他,感觉到他的指尖都在颤抖:“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少羽又看了我一眼,那张年轻的脸上已经完全失去了初见时朝气蓬勃的生气,他的嘴唇颤抖着,好像有说不出的痛,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猛的抽回了手,一把将大门关上!
“少羽!少羽!”
我大喊着,可里面已经听不到他的声音,只听到酒水泼洒,他又一次跌回了那无底的深渊一般。
这一刻,我已经感觉到了,他一定遭受了很大的打击,否则他不会溃败成现在这样,一想到这里,我急忙回头,恶狠狠的看着南宫煜:“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南宫煜只冷笑着。
“他再怎么说,也是堂堂青龙国主,你竟然敢以下犯上,将他囚禁于此,南宫煜,你真以为青龙国没有王法了吗?!”
“哼,青龙国当然还有王法,只是——”南宫冷冷道:“已不再是他们凌家人的王法。”
“什么?”
在我诧异的目光中,他从怀里摸出一份诏书丢了过来:“永嘉后,请用玺吧。”
用玺?什么意思?
我急忙将那诏书展开,上面只有寥寥几行字,可每一个字却像是针尖,扎进了我的眼睛里——
朕在位虽短,天下荡覆,唯赖祖宗之灵危而复存,然朕未建寸土之功,愧于万民。观瞻天文,皇室之数即终,行运在乎南宫氏,便逊位别宫,敬禅于南宫氏。
这是——退位诏书?!
我一瞬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手抖得连诏书都握不住,当诏书落下去的时候,被南宫煜一手接住,他冷冷的看着我:“永嘉后,请用玺。”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看着他:“少羽怎么可能禅位给你们,不可能!这个江山是凌家的,不会给任何人!”
看着我震怒的样子,南宫煜冷冷道:“太后,真的要我把丑话说完吗?这个江山,就算曾经是属于凌家的人,也不属于他凌少羽,他让位出来,天经地义。”
“你什么意思?!”
南宫煜低头看着我,那双深如无底之渊的眼睛里闪着一点诡异的光:“太后既然已经产下了小皇子,当然应该知道,凌家的男人,耳朵后面是有一个印记的。”
他的话说到这里,就不再说下去了。
而这一刻,我的脑子里却好像一个晴天霹雳打下来,顿时失去了所有的感知。
少羽,他——
我好像一尊石像一样站在门口,不知过了多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的孩子呢?我要见我的孩子。”
南宫煜微微眯起眼睛看着我。
“见不到我的孩子,我不会谈这件事。”
“……”他沉默了一番,终于淡淡一笑,吩咐道:“请永嘉太后先去洗浴,再见那个孩子,可别把孩子吓着了。”
在玉石堆砌而成的浴池中,温热的兰汤包围着我的肌肤,虽然水温不低,可我还是觉得冷,好像全身的血液都冻结成冰了一般。
我抱着自己瘦弱的身子,颤抖得好像一片风雨中的叶子。
不知什么时候,会粉碎。
我不应该离开的,我不应该离开召业的,留下少羽一个人面对这一切,他那么的年轻气盛,就像他的武器霸王枪,可以横扫千军,却忍受不了这样的挫折。
这一刻,我又想起了当初在洮州城的如意居里,凌少对我说过的那句话——
“小皇子如此嗷嗷待哺的年纪便要投入到这样一场龙争虎斗当中,想必将来有更大的重责会落到他的身上,为帝王者,当如此。”
当时我以为他糊涂了,因为青龙国将来的帝王自然是少羽的子嗣,可现在,我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
少羽,和他一样,也不是楚风的亲生儿子。
楚风曾经告诉过我,他对于后宫之事,子嗣之事并不看重,却因为他这样的淡漠,让少羽的母亲心生怨愤,不甘寂寞的与人私通,生下少羽。
我知道,孩子一出生,楚风就已经知道真相了,他赐死了孩子的母亲,却留下了这个孩子。
现在,我已经不知道他的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我只是更深刻的感觉到,当他知道凌少扬的“死讯”时,心里的绝望和痛苦有多重。
我到底,还带给过他多大的痛苦?
想到这里,我只能紧紧的闭上眼睛将自己沉默在水中,泪水和痛苦的哭声都慢慢的被水淹没,融化……
等我从已经冰凉的水里慢慢的起身,一套洁白的素缟长裙已经奉到我眼前,而捧着托盘的人,正是可儿。
一看到她,我的心里就是一阵痛。
等到她服侍我将衣服穿好,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我咬着牙沉声道:“是你,出卖了他?”
可儿的背影微微一颤。
“告诉我,为什么?”
耳后的胎记,是多隐蔽的地方,不是贴身亲近的人谁会知道,就算南宫弥真在鬼谷夺走了慕风,知道了慕容家族的这一特性,也不会这么巧就立刻联想到少羽身上。
必须是要有人,出卖他!
她停在那里,一直不肯回头,我忍着自己想要杀掉她的冲动,继续问道:“少羽待你不薄,他也从没有像对你这样对过别人,为什么你还要出卖他?南宫煜给了你什么好处?!”
“他待我不薄?”
可儿清脆的声音响起,却带着深重的讥诮之意,慢慢的转过身看着我,那双眼睛充满了恨意:“他待我不薄?的确,他宠幸我了,他说要册立我做他的妃子,他说今后会好好对我,他说——你让他,不要辜负我。”
“那你为什么还——”
可儿突然笑了:“你知道他宠幸我的时候,叫的是谁的名字吗?”
我一愣,站在那里。
“他一直在叫我的名字,一直在叫,”可儿笑着,说着,她的笑容原本是那么的甜美,却不知为什么在这一刻,好像濒临疯狂一般:“可当他最后一声,叫的却是——”
“你别说了!”
我不敢再听,只能尖叫着打断了她的话,可儿的脸色已经铁青,慢慢的走到我面前:“你知道这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是多大的伤害吗?那是我的第一次,可我听到了别的女人的名字!”
“……”
“我真的不懂,我不懂你已经嫁给了他两个哥哥,你嫁给了他的父皇,你被人强暴了,你还生了孩子,他竟然会想着你!是不是凌家的男人你全都要了?还有谁是你不会放过的?南宫家的世子吗?”
她的话像是锋利的刀,每一刀都扎在我心里最痛的地方,当她的话说完,我几乎已经痛得不能呼吸了。
她没有说错,是我错了。
我不是不应该嫁到东方,我不是不应该爱上楚风,我不是不应该负这些人,我只是——
根本不应该存在!
我凄然一笑,泪水几乎已经盈满了眼眶,却始终没有落下,只看着她:“你说得对,我不值得。”
如果可以,我也希望可以逃离这一切,离每个人都远远的,我想要忘记他们,而他们也最好忘记我,我们之间所有的一切,不管是现在,还是九年前,如果可以没有发生过,就好了。
可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但是——
我低头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出卖了他,看着他痛苦,你就快乐了吗?”
可儿一惊,睁大眼睛看着我。
我摇着头,看着她,目光中充满了怜悯:“少羽是个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知道?他肯做这件事,就表示他要接受你了,迟早有一天,他会只叫你的名字,心里只想着你,只爱你,眼睛里只看你,可是——”
我的目光骤然变冷:“你把这个机会放弃了。”
可儿一下子后退了好几步,好像受到了重重的打击,而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昂首走了出去。
一出门,外面的守卫已经警惕的看着我,我淡然道:“我的孩子呢?”
“请太后随我等来。”
我想过他们把我的孩子关在任何地方,可我没有想到,他们把我带到的,却是延福殿。
一看到这熟悉的宫殿,我的心里涌起了一阵酸涩,急忙推门走了进去。
一切还是如旧,依旧是空旷的大殿,低垂的帷幔,飘飞的白纱在眼前层层幕幕,仿佛一片浓得散不开的云烟,我看着那熟悉的矮榻上,一张锦被稳稳的盖着,锦被下——
“慕风!”
我急忙跑了过去,跑到矮榻前低头一看,我的孩子,我的慕风,正稳稳的睡在那里,锦被盖在他的身上微微起伏着,他的小脸睡得红彤彤的,水润的小嘴微微张开,透着说不出的天真。
慕风,我的孩子,慕风!
这一刻,我的眼泪夺眶而出,滴滴洒落在他的胸前,带着我说不出口的愧疚,经历了这些大风大浪,我的孩子仍旧还活着,这是我这一生受再大的苦,也偿还不了的苍天的恩赐!
我慢慢的俯下身,正要伸手去抱他,突然,一阵熟悉的气息从身后传来。
还没来得及回头,一双有力的手臂已经伸过来,一把抱住了我纤细的腰肢,微微一用力,我被抱进了一具坚实而温暖的怀里。
熟悉,却带着痛楚。
“你还活着……”
他的声音就在耳旁,明明很熟悉,但那种沉重的语调却是那么陌生,从来没有过的惶恐和颤抖让我的心也沉重了起来。
“你还活着,你真的还活着!”
他的手越来越紧,将我用力的抱在怀里,两个人的身体连一丝缝隙都没有,我甚至能透过衣衫感觉到那滚烫的男性气息,让我有些战栗,收回手,轻轻的想要掰开他搂着我腰肢的手。
“南宫,不——”
“要”字还没出口,我突然被他转了个身,还没来得及开口,双唇已经被重重的堵上了。
我惊得睁大了眼睛,感觉到他的双手用力的抱紧了我,好像想要将我融入血肉一般,他的唇舌轻易在我的唇上肆虐,比任何时候都更狂,更重,好像想要用那粗暴的亲吻来证明什么。
我完全不知所措,被他用力一揽,整个人就倒在了榻上,而他已经顺势压了下来,伏在我的身上,那双滚烫的大手慢慢的伸入了我的衣衫里,触碰到冰凉的肌肤,我猛的一颤,整个人好像要重重的弹起,却又被他用力的压住了。
“不,不要——”
我几乎快要窒息了,急忙伸手推拒他,可双手才刚刚触碰到他的胸膛,就被他握着两只手腕猛的一掀,扣在了身体的两侧,而他的吻更加放肆,渐渐的往下,他咬开了我的胸襟,滚烫的气息吹打在颈项间,烫得我几乎蜷缩起来。
“不要,你放开我!南宫!”
吻像是狂风之后的暴雨,铺天盖地的落下来,我拼命的挣扎着想要躲开,却到底抗不了他的力气,他轻易的就将我锢在身下,我躲到哪里,他的吻就落到哪里,挣扎间,衣襟散乱,肌肤裸/露在冰冷的空气中,让我不住的发抖。
这一刻,我几乎有一种大势已去的绝望,木然的躺在那里,全身的血液一下子冰凉了。
同样在这个延福殿,这张矮榻上,身边是我最重要的人,而我——
那噩梦一般的场景在眼前一闪,我的心就像是被冰封了一样,不管身上的人如何动情,我只是呆呆的躺在那里,任他的唇舌在颈项间肆虐。
半晌,我木然的开口:“南宫。”
……
“我的孩子,就在这里。”
……
“你要当着孩子的面吗?”
身上那躁动的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他滚烫的唇停在了我的脖子上,微微的颤抖了起来,他的气息慢慢的冷却,连扣着我手腕的双手也开始颤抖了。
过了不知多久,他还是没有离开我的身子,却是慢慢的,无力的伏下来,将头埋在我的颈项间,一阵温热的湿意,沾湿了我的肌肤,让我微微一阵战栗,就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对不起。”
……
“我只是——不敢相信。”
……
“我只是想知道,你是真的。”
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似乎也能感觉到那种卑微的渴望,让我说不出的酸楚,我轻轻伸手推开了他,将衣服拢好,而他则呆呆的坐在旁边,看着我慢慢的移过去,抱起了已经迷迷糊糊的慕风。
还好,那天夜里那么大的动荡,我的慕风仍旧安然无恙。
而这时,我的脑海里一下子闪过了一个人的身影。
刚刚经历的那一场挣扎,让我又想起了那一夜噩梦般的遭遇,现在再想起他,心里竟然是百味陈杂,酸的苦的都有,我知道,一直到现在我都没有看透过他,而我和他的一些误会,也不知今生有没有机会再去解开。
他还活着吗?
想到这里,我慢慢的抬起头,看向坐在我面前的这个男人,他穿着一身素白的长衫,黑色如绸缎般的长发披散下来,明明是闲散的装扮,可这一刻让他看起来却有一种如刀剑般的锋利。
我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开口了:“他呢?”
南宫的原本温柔的目光,立刻犀利了起来。
“你回来,是为了他?”
他的目光不仅变得犀利,好像在这一瞬间就变了一个人,原本温热的气息立刻被森冷取代,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慢慢的往后退了一点,而他却立刻欺身上来,看着我的眼睛。
“你是为了他,才回来的?”
我沉默了一下,说道:“我只是想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
“如果他死了,你会怎么样?”
我抱着慕风的手微微一颤,孩子在我的怀里醒了过来,他喃喃的嘟囔了几声,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孩子的哭声让我一下子警醒过来。
在这个时候,这样的地方,我不应该激怒任何一个姓南宫的人,一想到这里,我下意识的想要转身退开,却被他一把抓住胳膊拽了回去,我踉跄着跌进了他的怀里,他看着我:“如果他还活着,你们是不是就可以一家团聚了。”
我咬着牙慢慢抬头看着他:“如果我说是,你会怎么样?”
他的脸色立刻变得铁青。
“你们不是应该更庆幸吗?在你们手上,有两个筹码可以要挟我了。”我丝毫不惧的看着他的眼睛:“南宫,我活着回来了,你的确应该高兴,因为有了永嘉太后的玺印,你们可以兵不血刃的夺得这片江山,而白虎,轩辕,也迟早会被你们拿回去。”
他一言不发,抓着我胳膊的手也一点没有松开。
他的力气似乎不受控制,捏得我的胳膊几乎要断掉一般,可我咬着牙,一声痛也不肯叫。
不知为什么,我想起在一线峰下,他曾经对我说过,如果我死了,他可以离开那里回到召业,但活不了太长。
可现在……
我淡淡的笑了,我没有想过如果我死了,他会真的为我放弃一切;我也从没有怀疑他的这句话是假的,只是——我现在才明白离开南疆时弥生对我说的那些话。
连房子都会变破变旧,更何况是人呢?
那座名叫行且思的庄园是他的,当初要带我避世,远离一切的心意也是真的;可是房子已经变破变旧了,而他,也早就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南宫了。
他控制了我的孩子,他控制了鬼面,他住在青龙皇宫中属于帝王的延福殿,他可以轻而易举的对我做任何事,这不是当初那个手持月魂,鲜衣怒马仗剑江湖的男子会做的事。
我和他,已经不复当初了。
我一伸手,便挣脱开来,看着他眼睛,一字一字道:“你们最好还没有杀他。”
“……”
“如果他死了,我是不会用玺的。”
虽然我知道,鬼面落到他们的手中,会有多惨的遭遇,可当我真的走到那座黑漆漆的水牢里,还是被刺痛了眼睛。
我看到了四周都围着栅栏的一座牢笼,里面是一丈深冰冷的积水,而那个熟悉的身影就站在中央,腰部以下都被水浸泡着,****的上身伤痕累累,除了血迹和瘀伤,其余的都是失温的惨白。
可这些不是最惨的,当我看到他的双手被铁链掉起拉在两边,甚至还有两根银钩刺穿了锁骨,被吊在牢笼上,血肉模糊的伤口让人惨不忍睹,我呻吟了一声,拉开牢笼便跳了下去。
水花四溅,那个人低垂的脑袋轻轻晃了一下,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慢慢的抬起了头。
一张熟悉的,冰冷的面具,又迎向了我。
乍然看到我,他似乎有些不敢相信,那双通红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死死的盯着我,不知过了多久,沙哑的声音才慢慢的响起——
“你,是人是鬼?”
冰冷的水贴在肌肤上,让我冷得牙都咬不紧了,我艰难的一步一步走过去,终于走到了他的面前,抬头看着他满是伤痕的身体,有些哽咽:“我是轩辕行思。”
“行思……行思……”
他喃喃的叫着,似乎笑了笑:“你还活着。”
“我还活着。”
“孩子呢?”
我窒了一下,轻轻道:“还在。”
这一刻,他眼中的笑容更多了,像是放下了心,点点头:“这样就好。”
我突然明白了什么:“你是为了孩子,才——”
话没说完,他似乎在看到我后,所有的坚持都快要到了尽头,整个人一下子仰面倒下去,银钩硬生生的扯住了他的锁骨,又一次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他痛得闷哼一声,我一下子冲上去抱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不——!”
他震惊得一下子清醒过来,睁大眼睛低头看着我:“行思,你——”
和他这样的亲密,是我几乎不敢再去想像的,一触碰到那熟悉的气息,我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想要放手,却也知道不能放手,只能低着头避开他的目光。
他看着我,呼吸沉重得好像快要承载不了那些过往的记忆,他低下头,额头靠在我的头上,过了许久,才听见那暗哑的声音在耳边轻轻的:“对不起。”
我的心一颤,抬起头看着他。
对不起……
不知为什么,听到这三个字,我突然觉得全身的力气都没有了,长久以来支撑着我的爱和恨,似乎在这一刻全都化为了乌有,我不断的跌倒,不断的受伤,却原来,只是让自己,和他,和他们,走到今天。
到了今天,我们能怎么办?
我还能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