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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平急匆匆的去请诸位大人,当然这必须得悄悄的,毕竟赵嵩在所有人眼里,已然是垂死之人。? ? 然则让人不解的是,明明就一个儿子,明明是赵无忧保全了赵家的荣耀,分明是子承父业,怎么到了赵嵩这儿会如此的歇斯底里呢?
谁都不清楚这父子两在做什么,但唯一明白的是,这赵嵩恐怕是疯了。他竟然要对付自己唯一的儿子,这不是要斩尽杀绝,让他自己绝后吗?
如此行径与疯子何异?
所以这些大人明面上都附和着,实际上也不敢有所行动,都觉得赵嵩估计是病得不轻,所以才会说这些胡话。何况现在赵无忧已经担任了丞相一职,还是皇帝亲自赋予的权力,他们再在这里盘算着拉赵无忧下马,不是跟皇帝作对吗?
赵嵩已经无权无势,再帮着他得罪皇帝,怎么想都是一件划不来的买卖。
可赵嵩如今已病得不轻,满脑子都是赵无忧的阴谋诡异还有得意的嘴脸,他哪里还能静得下心来。花白的头,染着唇角的血,何等的狰狞可怖。
等着众人散去,赵嵩躺了回去。风烛残年,还想着重揽大权,简直是痴人说梦。
这些人刚出丞相府没多久,早有人等在了远处,一个不少的全部请进了小丞相的府中。赵无忧便在正厅里等着,将事情原委细细的说了一番,大致是说赵嵩病得不轻,还望诸位大人莫往心里去。
经此一事,便再也没人敢跟赵嵩打交道,不敢再去赵嵩府中,一个个如同躲避瘟疫一般躲着赵嵩。
幽然坐在梨树下,赵无忧打开了圣旨,眸色微冷的盯着圣旨上的皇帝亲笔。风过树梢,出凄厉音色,只让人觉得心头凛冽。
“虽说赵嵩该死,可有时候想一想,不该死的也不少。”赵无忧冷笑,“一将功成万骨枯,终不过一抔黄土埋此身。”
温故道,“明日便是皇帝给的最后期限。”
“所以今日朝堂上已经收到了弹劾赵嵩的折子!”赵无忧轻叹,“十大罪行,五大奸行。前丞相卖官鬻爵,收取贿赂。蛊惑君王倒行逆施,窃权罔利计杀忠良。桩桩件件算起来,足够他上一百次的断头台。你信不信,若赵嵩要被斩示众,全京城的百姓都会拍手叫好。”
温故冷笑,“他这是咎由自取。只不过,这折子是廉明上的吗?”
赵无忧更正,“是徐明。”
“对,他现在是徐明了。”温故尴尬的笑了笑。
“以后也只能是徐明。”赵无忧深吸一口气,“算是给沐瑶的补偿,也是当日巫族对昭雪的亏欠。折子已经送到了御前,皇帝的这道圣旨很快就能派上用场了。”
温故点点头,“那你呢?”
“我自然是要去请罪的!”赵无忧敛眸,“赵嵩毕竟是老臣,即便现在卸去官职,但影响还是不小。所以皇帝会让东厂和锦衣卫一道去查抄赵嵩府上,坐实折子上的这些罪名。”
“可你不是说赵家唯有一样是不可碰的吗?那就是赵嵩不可能收受贿赂。”温故凝眉,“如此一来,皇帝的如意算盘岂非要落空。”
赵无忧摇头,“爹似乎忘了一件事,皇帝始终是皇帝!皇帝说赵嵩收受贿赂,那赵嵩的府邸里一定会搜出赃银。若是锦衣卫和东厂连这点本事都没有,皇帝估摸着得跟他们好好的算一算账。都到了这个份上,谁都没有必要再帮着赵嵩跟皇帝作对。”
“也是。”温故放了心,“那这么说来,赵嵩死定了。你这是当着要把他送上断头台吗?”
“送上断头台对我有什么好处?”赵无忧抬步往前走,“一个弑父之人,是不该活在这世上的。皇帝会在这个时候,踩着我的肩膀体现他的仁义治国。”
温故一怔,“此话何意?”
“看着吧!赵嵩不会死的。”赵无忧轻叹。
温故顿了顿,不会死?不会死会怎样?难道还能逃出升天?好在这绮罗无药可解,就算皇帝不杀赵嵩,也是活不长的。
事情真当如赵无忧所料,一切都朝着她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皇帝下旨要彻查赵嵩,锦衣卫和东厂双管齐下,这一次着实亮瞎了赵嵩的眼睛。
他没想到自己会失势到这样的地步,皇帝不是喜欢赵无忧吗?那皇帝为何敢对付他?要知道一旦他死了,皇帝难道不怕赵无忧这个名义上的赵家儿子,断然不肯再陪王伴驾?
赵嵩慌了,可现在慌了已经是为时太晚,在府邸后院搜出了大量的黄金白银,还搜出了与朝廷官员不少的卖官鬻爵的书信往来。
他知道这些是捏造的,赵嵩为人谨慎了一辈子,不可能给任何人留下这些证据。可上面的那些字迹,分明就是他自己的,连他自己看着都觉得不敢置信。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这是报应。昔年扶持皇帝登基,所用的不也是这一招吗?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报应!”他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的吐出这两个字。
沈言站在一旁,朝着赵嵩冷了冷音色,“丞相大人还是早作准备吧!这些东西咱们都是要往殿前送的,皇上是杀是留,就得看你在皇上的心中有几分的分量了。咱们做不了主,但也得提前告诉您一声,免得到时候出了事,您还蒙在鼓里连连喊冤。”
换句话说,这意思是想让赵嵩知道这便是所谓的罪有应得。
赵嵩气得浑身颤抖,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沈言能尊他一声丞相大人,已经很给面子了,毕竟他这个过气的丞相如今已一无所有。真正的丞相已经是赵无忧,而现在母家被抄查,赵无忧却是无动于衷,跪在了金銮殿前脱袍请罪。
瞧着这些人扬长而去,赵嵩爬起来便是一口鲜血喷出,这是要把他生生的气死。昔年何等荣耀,何等风光恣意,而今连这些宵小之辈,他从不放在眼里的小角色,也来欺负他羞辱他,怎不教他怒急攻心。
赵无忧跪在金銮殿前请罪,这本来就是皇帝安排好的,意在让赵无忧跟赵嵩撇清关系。
文武百官一时间人心惶惶,谁也不知道谁会被牵连。徐明的折子一石惊起千层浪,但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如果不是皇帝有心要对付赵嵩,根本不会搭理这些折子。
早些年弹劾赵家父子的折子,还少吗?不是说压下来就压了下来吗?
所以,不是皇帝不处置赵家,只是看他想不想处置罢了!
赵无忧在殿前跪了一日,最后在日落之前,得了皇帝召见。
皇帝道,“赵小爱卿可是在怨恨朕?”
“罪臣不敢!”赵无忧俯身行礼。褪去了官袍,里头是一袭素衣白裳。她眉目如画,面色苍白,面上无悲无喜瞧不出一点情绪波动。
皇帝甚是想抱一抱她,奈何这个时候似乎不怎么恰当。毕竟他还需要赵无忧亲自去处理了赵嵩,是以他必须得按捺,身为皇帝应该江山为重而美人次之。
“你当知道,朕教你跪在那里实在也是心疼的。然则若没有这样的苦肉计,恐怕朕释你太过轻易,会惹来朝臣非议。朕这么做,只是想让你以后的日子好过一些,在天下人面前也没有那么难堪。”皇帝满口的为她着想。
赵无忧颔,“罪臣明白,多谢皇上不杀之恩。”
“朕自然不会杀你,也不会罚你,左不过有些东西得你自己去做。”皇帝将掌心覆在她冰冰凉凉的柔荑之上,“大义灭亲,方能救得你自己一条生路。”
赵无忧敛眸,低低的咳嗽着。
“朕知道,那好歹是你的父亲,这么做实在是有违天道人伦。可你若不这么做,朕也没办法证明你对朕的忠心,对朝廷的忠义。所以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你总归是要做个选择的。站在朕这一边,或者帮着你爹。”皇帝意味深长的说着,“你是个聪明的女子,怎样抉择才是对的。”
“罪臣,领旨!”赵无忧俯身。
皇帝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这便是皆大欢喜,朕也不会杀了赵嵩,那毕竟是你的父亲,朕不希望来日你恨着朕。朕会便贬他出京,让他走得远远的。他走得越远,你就越安全。”
赵无忧点点头,“多谢皇上不杀之恩。”
“朕知道你心里也不好受,毕竟是父女一场,他饶是出卖了你,可终究也是你爹。”皇帝轻叹,“等风头平息一些,朕会让人给他送点银两,让他颐养天年,不会亏待他的。而你只需要替朕稳定朝纲,到时候朕再想个法子让你舍了这一身的重担,轻轻松松的过下半辈子。”
赵无忧扬唇,却是似笑非笑,“罪臣谢皇上恩典。”
皇帝满心欢喜,这就是答应了吗?她答应了?答应了要入宫陪王伴驾?这可真当是太好了,果真是不能逼得太急,毕竟她这样聪慧的女子终是个识时务的。
等着从皇宫里一瘸一拐的出来,温故急不可耐的冲了上去,当即搀住了摇摇欲坠的赵无忧,“怎么了?皇帝打你了?”
赵无忧摇摇头,额头冷汗涔涔而下,“没事,回去再说。”
小心翼翼的搀着赵无忧上了马车,温故急得一身的汗,赵无忧是疼得一身的汗。
等回到了听风楼,她已经快要走不动了,最后还是温故将她抱在了这梨园软榻上。听说赵无忧在宫里头跪了一天,温故便动作轻柔的捋起了赵无忧的裤管。
双膝肿得老高,青红交加,如果不是赵无忧惯来隐忍,换做寻常女子早就喊疼了。
温故觉得心疼,便是匆匆赶来的沐瑶也跟着红了眼眶。
“皇帝怎么把你伤成这样?”沐瑶哽咽。
“我去拿药。”温故不愿赵无忧看到自己心疼得掉眼泪,急急忙忙的去配药。
沐瑶忙道,“霍霍,赶紧去端热水过来。肿成这样若是不散瘀,怕是这双腿都要废了。”霍霍领命,一溜烟跑开。
热水敷在膝头,疼得刺骨,赵无忧死死抓着软榻上的褥子,死活没有吭一声。
倒是把沐瑶给急哭了,“你若是疼就喊出来,忍着会更疼,喊出来会好一些。”
可赵无忧却笑了,笑得冷汗涔涔,唇瓣都咬出了血,“这点痛算什么,这些年吃的苦还不够多吗?我若是喊出来岂非要亲者痛仇者快?我不疼。”
比起心里的那些积压的痛苦,这些苦楚又算得了什么呢?
冷汗打湿了衣襟,沐瑶也在暗暗的抽泣。
即便疼得晕过去,赵无忧都没有哭,更没有喊疼。
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温故和沐瑶都是双目通红的看着她,显然是一夜没睡,眼下乌青得厉害。
“你终于醒了?”沐瑶喜极而泣,“你可知道昨夜真当把咱们吓死了,又是高烧又是说胡话的。”
赵无忧愣神,“说了什么?”
“你喊了一个人的名字,喊了一夜。”沐瑶定定的望着她,神色微恙。
赵无忧笑得比哭还难看,抬眸去看温故,温故没有吭声,赵无忧便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误。
大概是情至深思至切,才会在最虚弱的时候想起他。
“你喊——穆百里。”沐瑶低低的说着,眉心微皱,“我知道我没有听错,但是我并不因此而觉得你……不管你跟穆百里之间生过什么事,我都觉得你选择他必定是有你的理由。”
“昨晚我想了很久,想起你跟穆百里平瘟疫,赴荒澜。我想这一路上必定是有什么,连你都觉得此人堪于赔付一生。你这样聪慧而隐忍的人,都能倾心相付,这穆百里想来也是爱你到了骨子里。”
赵无忧笑了笑,受伤的时候都没有哭,却在提起他名字,想起那张容脸的时候泪流满面。
笑着笑着,便落了泪。
“你饿了吧?”沐瑶抿唇,“我去帮你准备吃的。”说着,便拭泪离开。
温故当即坐在了赵无忧的床边,“膝上已经上了药,这药是我专门配置的,药性很烈所以昨夜你才会高烧不退。我知道你今日还有要事急需处理,是故……这双腿必须尽快好起来。”
“终是爹最了解我。”赵无忧勉力撑起身子,温故快将软垫子垫在她身后,让她能靠得舒服一些。顿了顿,赵无忧想了想,“咱们回来也有段时间了,也不知那头怎样了。”
温故轻叹,“那你是希望他想起来,还是想不起来呢?”
赵无忧苦笑,“我既希望他别忘了,又怕他想起了我,然后不顾一切的跑回京城。我这头苦心孤诣,四下散播他已战死的消息,只是希望有朝一日了了这京中事,能与他一道大漠重逢,再归隐山林罢了!饶是奸佞之人,饶是奸佞之名散播天下,也不过求个一世安稳罢了!”
“他会想起来的,而且他的身子本就比你好一些。何况蝴蝶蛊在他体内不需要开化,只需要被吸收融化就是。”温故定定的望着她,“估计不会太久。”
“所以爹的意思是,若不希望看到他再回京城,我这厢就不能有片刻的犹豫是吗?”赵无忧抬头看他。
温故点点头,“是这个意思,但也不是这意思。爹只是觉得看你这样辛苦,很心疼。”
“我不觉得辛苦,只要能看到曙光,所有的牺牲和努力都是值得的。”赵无忧轻咳两声,这膝盖果真没有昨日这般疼痛了。
“你试着下地走两步,若是不行今日就躺着吧!”温故道,“我尽量让你早些恢复。”
“多谢爹。”赵无忧抿唇一笑。
“我去给你煎药,止住了疼你就能好过一些。”温故轻叹着起身离开。
赵无忧靠在床头,心头想着此刻的赵嵩该是怎样的痛不欲生。想起自己当年吃的苦,那日日夜夜不断歇的药物侵蚀,为的不过是他的一己私欲罢了!
奚墨来报,说是宫里头又有消息了。
不少臣子纷纷上奏,都在弹劾赵嵩。这大概是墙倒众人推的意思,昔日遮天蔽地的大树倒塌了,你若不想沾上腥臊,就得撇清跟赵嵩的关系。
这个时候谁若是不来落井下石踩一脚,谁就有可能成为赵嵩的同党。是以所有人都上奏弹劾赵嵩,一条条罪状都成了赵嵩身上的枷锁。
他成了过街老鼠,等待他的只有死亡的深渊。一下子从权力的巅峰狠狠的摔下谷底,这样的落差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
当赵无忧手持圣旨出现在门外的时候,赵嵩如梦初醒,终于明白到头来是自己养的狼咬了他一口。
小德子在旁跟着,徐明如今被擢升为礼部尚书,这会也跟在赵无忧的身后。
宣读完圣旨,这府邸里的所有奴才都会被变卖,一个都跑不了。
“皇恩浩荡,爹接旨吧!”赵无忧合上圣旨走到了床前,“爹身子不适没有跪接圣旨,皇上那头怕是会不高兴。不过身为儿子,无忧愿意担了这干系。”
赵嵩狠狠盯着眼前的赵无忧,“逆子。”
“爹难道不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吗?这话还是爹从小教我的。”赵无忧冷笑,“你们都出去吧,我跟我爹好好说两句。”
小德子行了礼,领着锦衣卫快离开。
徐明看了赵无忧一眼,也没有多说什么。
屋子里只剩下赵家父女两,一个眸光怨毒,一个面色平静,怎么看都是两个极端。
“我知道爹此刻必定是恨毒了我,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爹不是皇帝,皇帝另有其人。”赵无忧依旧淡淡的笑着,“听说当日爹在皇上跟前戳穿我女儿身之时,也曾跪地求皇上免我死罪,说是愿意替我一死。我还真没想到爹对我的情义这样深厚,所以今儿无忧就成全你。”
“不过爹也知道,昨儿我在金銮殿前跪了一天,文武百官和天下人都看得到,没有像爹一样偷偷摸摸的求情。所以呢,就算我今儿大义灭亲,想来天下人也会觉得我赵无忧是迫不得已的。”
赵嵩冷笑,“没想到,我赵嵩养了一头狼。早知道这样,当日你出生的时候,我就该把你掐死。”
“爹若不是知道我身上有蝴蝶蛊,早就把我掐死了。”赵无忧笑靥凉薄,“你想着皇上心心念念的东西,又觉得我娘说了那些话是真的,所以才会留着我养着我。”
“在你眼里,我不过是个养蛊的容器罢了!你想要的只是我身上的蝴蝶蛊,别把自己说得这么大义凛然。我娘临死前说过什么,你比谁都清楚。”
赵嵩蹙眉望着赵无忧,“你说什么?你娘不可能告诉你!”
“爹可能听岔了意思,我说的不是一品诰命夫人杨瑾之,不是我的养母。”她含笑凑近赵嵩,“无忧说的是梨花树下,浑身是血的女子——慕容!”
眉头骇然扬起,赵嵩瞪大眼眸,“你、你这话、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从何处听来的?”
“爹以为有些东西会忘一辈子吗?早前我虽然没有了过往记忆,可现在我体内的蝴蝶蛊已经复苏,彻底成了我身子的一部分,所以该想起来的该恢复的都已经回来了。”赵无忧笑得阴测测的,“爹的确该觉得失望,该后悔当初没有掐死我,而只是看着我母亲惨死在血泊里。”
赵嵩的身子开始颤抖,“你、你……”
“要我帮你好好的回忆一下当日的惨状吗?”赵无忧徐徐起身,负手立于床前,“我娘是难产的,她本就一路颠簸,加上心神不宁,生孩子的时候格外痛苦。最后还是养母杨瑾之为了报答我娘的救命之恩,生生剖开我娘的肚子把我取出来的。”
“鲜血喷了养母一身,我娘也只剩下一口气。她本就是巫族神女,而我是早产儿,一生下来便呼吸微弱,甚至不会哭。为了保全自己的骨血,我娘临死前把蝴蝶蛊给了我,还把我托付给我养母。”
“天底下能把命舍给自己儿女的母亲不在少数,我母亲便是其中之一,而我养母也是其中之一。”赵无忧哽咽,有泪在眼眶中盈动,“承受了蝴蝶蛊的我开始恢复呼吸,各项生命特征都稳定了下来。”
“彼时正好遇见一群蒙面人来犯,为那人以为躺在我娘身边的那孩子是我娘的孩子,殊不知那时候我正被养母抱在怀里。让他们错误的以为,我是我养母的孩子。”
“横刀所向,赵家真正的女儿当场毙命,你儿子赵无极脸上的那道疤也是这么来的。我被养母护在了身下,你终于带着人赶到了。那些人便带着你的儿子跑了,你自此再也没能见过你的儿子。”
赵无忧只觉得悲从心来,却是哭不出来,眼泪都被憋了回去,眼眶逐渐干涸,“养母说,这是慕容的孩子,这孩子身上有蝴蝶蛊。我亲眼看到你拿着剑的手缓缓放下,视线死死的盯着我的脸。你说,从今往后我便是你赵家的儿子。”
“娘说你疯了,她是个女儿。可你却执意要说我是儿子,娘拗不过你,便哭着说那这儿子我来养,就取名叫无忧吧!历经痛楚而来到人世间,总该要无忧无虑的才算圆满。你应了一声好,却恨我恨到了极点。”
“因为我,你痛失了一双儿女,所以最后你把我娘的尸体随意丢在了那万人坑里,还放了一把火想要烧了那宅子。可惜,你走之后一场大雨,只是倾倒了那一株梨树。”
“你可能不知道,我娘在被养母剖开肚子的时候,悄悄的把一些东西埋在了梨花树下。赵嵩,你如今所有的愤怒只是因为你觉得自己本来是个下棋的人,没想到却被人当了棋子。我本该像狗一样为你卖命,如今却要了你的命。”
赵嵩笑得凄厉,“你这个疯子!你这个逆子,为了撇清跟赵家的关系,就编造了这么一大堆的谎话。你以为我会相信吗?天下人会相信吗?”
赵无忧面色不改,“我这话只是说给你一个人听的,为什么要天下人都相信呢?你这么恼羞成怒作甚?时隔十多年,我娘的尸骨都已成灰,我也找到了梨花树下的娘亲遗物。”
她顿了顿,“养母疯癫了一辈子,就是因为我娘算是她此生唯一杀过的人,这个善良的女人夜夜魂魄不安,夜夜噩梦缠身,就跟你现在一模一样。”
闻言,赵嵩死死瞪着赵无忧,“你说……你说什么?”
“我要让你知道我养母这些年过着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我也要你知道颠沛流离是什么滋味。”赵无忧面无表情,“赵嵩,这世上欠了旁人的总该要还的。你欠了我养母一辈子,险些毁了我此生,我岂能与你善罢甘休。杀了你太便宜你了,我要留着你的命慢慢的承受煎熬。”
赵嵩怒到极点,“你、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你不得好死!”
“我即便不得好死,你也是看不到了。”赵无忧俯身笑得凉薄,“事到如今,我就告诉爹一个秘密。我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亲,而你身上的毒不是皇上让人下的,是我给你的。爹从小就给我喂毒,想要控制我利用我。但我的意思就简单多了,我不想利用爹,我只是……单纯的想要你死!”
语罢,她直起身子,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赵无忧!”赵嵩厉喝。
赵无忧并没有回头,身后没有彼岸,回头作甚?那歇斯底里的嘶吼,让她想起了杨瑾之的那一声哭喊。其实真正苦的是自己的养母吧,亲眼看着自己的女儿死去,然后儿子被人带走。遇见了如此凉薄的丈夫,竟是当真不愿再找孩子,只说当这孩子已经死了。
可现在想想,其实赵嵩只是不想被人牵着鼻子走。孩子嘛……今儿死了,明儿还能再生,他根本不在乎那未曾谋面的儿子。
凉薄之人对谁都无情,所谓的浪子回头,又有几人呢?
赵无忧走出来的时候,长长吐了一口气,面色不改的望着院子里站着的众人,“既然皇上已经下旨贬赵嵩出京,前往达州为副使,那便执行吧!皇上说了,谁都不许相送,否则以忤逆罪论处,同罪并罚。”
她说这话的时候,口吻低沉,仿佛透着一丝沉痛。
可唯有她自己心里清楚,这一份沉痛不是为了赵嵩,只是为了那个跟自己毫无血缘关系,却为了她而不惜性命的母亲。
生母养母,都给了她一条命,这份伟大的母爱,她此生都无力偿还。
赵嵩被驱逐出京,自然是格外狼狈的。何其风光之人,今日落魄至此。说起来也是咎由自取,高高在上时目空一切,到了落魄便多得是落井下石。
赵无忧站在城头,眸光沉沉的望着马车出了城门。皇帝说不许相送,可她身为赵家的儿子不能做得太绝情。这些是做给天下人看的!
“到底是解决了一件事。”温故道,“他活不长,最多这几日了。”
“你觉得我会让他死得这么痛快吗?他欠了我养母那么多的债,害得我好苦,生生受了十多年的疾苦。”赵无忧笑得哽咽,“如果不是遇见你们,也许我还饱受寒毒之苦,深陷在阿芙蓉里难以自拔。戒掉阿芙蓉的时候我就想过,有朝一日我大权在握,必要千倍百倍的还回去。”
赵无忧定定的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我本是无望之人,曾渴望点滴亲情慰藉。但从小到大,我只有母爱没有父爱。我是娘养大的,跟赵嵩没有关系。他教诲我尔虞我诈,教诲我人心莫测,却从未教过我要学会仁慈。”
“是娘教我仁慈,是你们教会我如何去爱。我不敢想象,如果没有你们,此刻的我会怎样?也许可怕得让世人唾弃,又或者连我自己都冷漠到麻木。”
眉睫微垂,她低头冷笑,笑得有些嘲讽。
温故轻叹,“都过去了,剩下的就是收拾赵嵩留下的烂摊子,然后……”
赵无忧的身子微微僵了一下,“然后我就可以毫无顾忌的去找他,再也不用留在这人吃人的地方。”荣华本一梦,富贵自黄粱,只要找到女儿,他们一家三口很快就能团聚了。
可是思睿,你到底在哪呢?
你可知道娘真的想你,想你想得好苦啊!
城门底下,有一双眼睛冷冽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