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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酔云楼,还是那处雅间,叶明月坐在桌旁,垂着头,不安的用指腹反复的摩挲着茶杯沿。
她心里颇有些乱糟糟的。
那夜自己半是恼怒,半是赌气的同沈钰说了死也不嫁他的话,可那呆子竟然当了真。随后他也不晓得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是联想到了她和苏璟的身上去,随后还说了那样的一通话。当时自己虽然是想要解释的,可谁晓得那呆子转身就走了,而且还走的那样的快,连给她一个解释的时间都没有。
而随后那么多日,她一直都期待着这呆子来找她,晚间稍有动静她就会立时睁开眼,只以为是他来了。但没成想,这呆子竟然是一直都没有来找她。
但她那时候一来是因着要日夜绣佛像,二则心中也赌气,觉得沈钰怎么能那样的误会她和苏璟呢?她就偏不去找他,非得要他来找她。可没想到,接下来这近一个月的时间,他到底都没有过来找过她。
如果说先时是赌气占了大部分,而随后她的心中就开始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她只疑心其实沈钰也并没有他自己口中所说的那样喜欢她,又或者说即便是他以前对她有迷恋,可现下只怕也是没有了。不然如何会能这么长时间都不来找她呢?
她待要自己来找沈钰,可却不下自己的面子,给自己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借口来找他......
但今日,她却不得不来了。
父亲的事,除却沈钰,她实在是想不到可以真正帮到忙的人。而且,私心里来说,她也很想沈钰。
她想将那夜的事好好的同他解释清楚。
但是叶明月没把握沈钰现下会不会来见她。
小茶已经去了那么长的时候了,若是沈钰心里也想见她,这当会早就该到了。只怕是沈钰不想见她,所以这才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他还没有过来的吧。
想到这里,叶明月就觉得自己的一颗心慢慢的沉了下去,握着茶杯的手也慢慢的收紧。
门外忽然有微沉的脚步声响起,叶明月心中一喜,忙抬头望了过去。
只是推门进来的并不是沈钰,而是黄鹂。
“姑娘,”叶明月带着她和小茶出来的时候正是午饭的点儿,叶明月也没有来得及用午饭,急匆匆的就出来了。而随后她又独自一个人在雅间里坐了这么长的时候,黄鹂担心她饿了,所以便推门进来问一声,“您饿不饿?要不要奴婢叫厨房里给您做些糕点送上来?”
原来不是沈钰啊。
叶明月的心便一寸寸的坠了下去。
她摇头:“我不饿。黄鹂,你下去看看小茶有没有回来吧。”
都这么些时候了,沈钰没有过来,小茶也没有回来,想来是沈钰一直不愿意见小茶,又或者是小茶一直在恳求着沈钰来见她,所以这才耽搁了这么长的时候吧?
叶明月很有冲动想让黄鹂去叫了小茶回来。可想了想,她到底还是没有说出这话来。
今儿她原本就是来求沈钰的,还要在他面前做什么高姿态呢?可不是可笑呢么?
只是心中就开始觉得有些悲凉了起来。于是她挥了挥手,示意黄鹂带上门出去,自己则是头枕在胳膊上,颓丧的趴在了桌子上。
片刻之后,又听得门外有微沉的脚步声响了起来。随后又是吱呀一声轻响,门被推开了。
叶明月只以为又是黄鹂,于是她也没有抬头,只是有气无力的说道:“黄鹂,我说了我不饿。你还是先出去,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
没有回答。叶明月便抬起了头来,随后她一眼就见到沈钰正站在门旁。
通体墨色的锦袍,面上不辨喜怒的站在那里,看着她的目光凉凉的,没有一丝温度,仿似她就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边人一般。
方才一眼看到沈钰的时候叶明月心中还是狂喜的,可现下接触到沈钰这样冰凉的目光,她却觉得如一桶冰水兜头浇了下来一般,将她心中所有的欢喜全都浇没了。
他真的是,心中一点儿都不在乎她了吗?
意识到这点之后,叶明月只觉得心口梗的特难受。同时她只觉得鼻子发酸,眼眶也慢慢的开始发烫。
她竟然止不住的就想哭。
可她也晓得现下不是哭的时候。哭也没用,说不定还会惹沈钰厌烦。于是她便拼命的忍住了,随后起身站了起来,唇角扯了扯,努力的想露出一个笑容出来。
但实在是太难了。所以最后她索性是不笑了,只轻声的问着:“你来了?”
沈钰嗯了一声,听得出来有点烦躁的意思。于是叶明月的心口就越发的梗的难受了。
她垂着头站在那里,重重的咬着自己的唇,没有说话。
沈钰这时候已经走了过来,站在了她面前。
先时校尉进来通报,说是上次的那个小丫鬟又过来了,要见他的时候,他只惊诧的立时就从椅子里站了起来。
但随后他又坐了下去,只是握着扶手的双手却是极其用力,手背上的青筋都一条条的清晰可见。
上次叶明月叫着小茶过来找他的时候,是想着要同他说清楚,让他往后再也不要去烦扰她了。他那时并没有听她的话,反而是一次又一次厚着脸皮贴了上去,随后即便是他在马车里亲吻她的那次,也没见她对自己有多少抵触,当时他只以为叶明月心中也是欢喜他的。但是没想到......
那夜叶明月的话言犹在耳,我是宁愿死,都不要嫁给你的。
她都拒绝的这样的明显了,而且那日白天她还和苏璟那样的亲密......
握着椅子扶手的双手越发的用力了,指关节处青白一片。
呵,他在内心无情的嘲笑着自己,你在幻想什么呢?你以为她现下来找你是因着欢喜你的缘故?不是的,只不过是因着她的父亲现下在这诏狱里,所以她才来找你罢了。
想到这里,他的心便冷了下来。
这些日子他也一直在等着她来找他。但凡她过来找他,哪怕一个字的解释都没有,便是拼却被她嫌弃,他都再不会对她放手的。
可是她没有,她一直没有来找他。而现下她终于来找他了,却是因着想为她父亲求情的缘故。
“不见。”
薄唇微启,他甚为冰冷的吐出了这两个字。
那名校尉闻言便一怔。旁边站着的郑云和周泉也都怔住了。
前些日子沈钰对叶明月的迷恋他们是看在眼里的,毫不夸张的说,但凡只要叶明月勾勾小手指,沈钰立时就会屁颠屁颠的跑过去,怎么现下人家都找上门来了,他倒不要见了?
两个人相互望了一眼,随后郑云小心翼翼的开口问着:“大人,那可是叶姑娘啊。您真的不见?”
沈钰压根就没有理睬他,冰锥似又冷又锐的目光只望着那名校尉,冷声的就道:“我说的话你没有听清楚吗?”
那校尉这才回过了神来一般,忙应了一声是,随后便转身急急的去了。
沈钰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却越发的烦躁了起来,握着椅子扶手的双手也更加的收紧了。
片刻之后,他猛然的起身站了起来,又一脚重重的踹翻了自己方才坐的椅子。
哐当一声巨响,是椅子撞上了旁边的墙壁。
极其结实的黄杨木圈椅,被他这样用力一踹,撞到墙壁上的时候,竟是椅子腿立时就折了两根,同时墙上也掉了一大块的白色墙皮,露出了里面砌的整整齐齐的青砖来。
郑云和周泉都吓了一大跳,两个人立时就往旁边退了好几步,随后抬头,一脸惊恐的望着沈钰。
他这是怎么了?从没有见他发过这样大的火啊。
而在他们两个人惊恐的目光中,沈钰已经大踏步的往门外走去。
他就是这样的贱。可是没办法,无论怎样,他始终都是无法狠得下心来拒绝叶明月。
哪怕明明晓得她此次来并不是因着想他,只是为着她父亲的缘故,可他还是想见她。发疯一般的想见她。
这近一个月的时间里,他无数次的在武安伯府的外面徘徊,就想着到底要不要去找叶明月,每次都是以极大的意志力才硬生生的忍住了自己不翻墙过去找她的冲动。
而现下她终于见他来了,沈钰心中就有些悲凉的在想着,纵然是因着她父亲的缘故,可她还是主动的来见他了不是吗?
不过在见着叶明月的时候,他依然还是不晓得该说什么的好,同时心里也很是心疼。
她就那样的头枕着胳膊趴在桌沿上,无精打采的模样。看得出来她出来的急,不过是一身家常的衣裙,头上也不过是随意的挽了一个发髻,首饰都没有戴多少,不过是斜斜的簪了一支步摇和一支碧玉簪子罢了。而且连两边的鬓发都已经有些散乱了。
沈钰这样打量着叶明月,但他的目光却猛地又望了一眼那支步摇。
蝶恋花的纹样,垂下来的细长流苏下面缀的是一颗金色的小圆球......
他心中忽而就狠狠的抽了一下,似是有一只无形的手猛然的攥紧了他的心脏一般。
这支步摇,是那夜他送她的啊。当时她接着这支步摇的时候,可是劈手就掼到了地上去的,但是现下她却又将这支步摇簪在了发间,她这是什么意思?
但沈钰已经不敢再自作多情了。他不觉得,也不敢去想这是叶明月心中欢喜他的缘故,所以才会一直戴着他送她的步摇,毕竟那夜她可是那样的嫌弃这支步摇的,沈钰心里就在想着,她这定然是因着要过来找他替她父亲说情的缘故,所以才特意的簪上了他送她的这支步摇。
她心中一定是晓得,当自己看到她发间簪了这支步摇的时候,无论她说什么,自己一定都会心软答应的。
但事实确实是这样,他总是没法子拒绝她的任何要求。
沈钰心中就有些悲凉的想着,看来这辈子在叶明月面前他都是没救了。因着他在乎她啊,那样的在乎。
可他现下也并不想这份在乎就这样明明白白的被叶明月看出来。
不求她能同他一样的在乎他,只求她心中有他的位置,哪怕就是一丁点就够了。这样他都愿意飞蛾扑火一般的倾尽全力,护她一世安稳,再也不要落泪。
他目光死死的盯着叶明月。可她依然还是垂着头,只能看见她乌黑的秀发和发间簪着的那支步摇。
于是他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无声的握紧了垂在身侧的双手。随后他才声音冷淡的开口问着:“你来找我,可是因着你父亲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