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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春是否知晓首饰盒内的机密,林青筠不得而知。林青筠只能希望探春不知道,若是知道却隐而不宣……
没急着去找探春求证,对成郡王府之事,她与徒晏商议过后,决定先报知皇上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甄氏也不那么值得信任,若她与徒晏秘密与其交易,从而成为合谋者,反倒限于被动,步调都将被甄氏掌控,一旦甄氏对所得不满意,他们的处境就很危险。徒晏的地位已经十分稳固,不需要再耗费心机风险去谋算什么,这等事自然是不沾手为好。
计议定,徒晏便私下里将此事上禀了皇上。
皇帝看了书信,眼中生怒:“不成器的东西!竟被人三言两语的给哄了。”
倒不是成郡王容易被哄,不过是利益所诱,难以抵挡罢了。皇帝自然清楚,只成郡王是自己儿子,难免恨铁不成钢。
徒晏一言不发。
皇帝看他一眼,心知他不愿掺合这些事,一时觉得疲惫,问他:“朕不年轻了,鬓发的白发一日多似一日,能有多少精力?偏生朝廷的事多,你现今早已好了,难道还一直躲在鸿胪寺里闲着,却不肯为朕分忧?”
徒晏笑道:“三位皇兄能力出众,他们必能为父皇分忧。”
“哼,他们?不是争这个,就是算计那个,整天没个消停!”皇帝见他神色不动,心下叹气,又说:“朕知道你想管那些事,别的不用你管,你将那只盒子取来。”
不论成郡王后续想做什么,皇帝都不可能将五十万两银子留给他。
徒晏从宫中回来,一路思忖着,总觉得忽略了哪里。忽而想到,甄氏那般轻易就将筹码摆了出来,难道不怕他直接从贾家将东西取走?甄氏不傻,绝不会不留后手,只怕想要得到那笔黄金没那么简单。
林青筠听了徒晏分析,亦觉有理。
“我与贾家论起来并没关系,我若去登贾家的门,实在不妥。我烦请妹妹去一趟,少不得告诉她一些事。”她如此说,也是在征得徒晏同意。
徒晏点头:“也只有如此了。你不必与她说的太详尽,只说那东西是甄家存放的,她估计就心中有数了。”
次日,林青筠便去了庄家,别的没提,只说当初贾母替甄家收着一只紫檀木雕花首饰盒,里头内有玄机,牵涉甚大。黛玉何等聪明,立刻便猜道里头藏着甄家真正的起复资本,而她在探春那里曾见过一只描述相似的物件儿,探春也说是贾母给的。
“里头的东西很要紧,现今成郡王妃想取东西却取不了,但其他盯着的人不少。我不好过去贾家,太惹眼了些,只得劳烦妹妹走一趟,探一探三姑娘,看她对里头的东西是否知情。”后来林青筠与徒晏分析过,成郡王府一旦传出要纳探春,定然有人会看出蹊跷,五十万两银子,绝对能勾动许多人的心。
“若是三妹妹知情……”黛玉只是试探这么一说,自己都立时变了脸色。
黛玉心里搁了这件大事,很快便寻个机会去了贾家。
如今还在贾母孝期之内,两房仍旧一起住在当初黛玉的那处宅子里,只是两房人同住不同吃,日常使费各样开销都是各管各的,便是厨房都是两个。黛玉过来先和王熙凤说了会儿话,随后便说去瞧瞧探春湘云。
王熙凤唤住她:“林妹妹留一留,我正有事儿想和妹妹说呢。”
黛玉只得又坐下:“凤姐姐有话只管说便是。”
王熙凤道:“也不为别的,却是为云妹妹的亲事
。如今史家只剩两个婶娘,孤儿寡母的也不容易,况住的地方也不宽裕,老太太疼了她一场,老太太虽不在了,我们家倒还过得去,一个云妹妹倒还养得起。只是……姑娘家大了哪能不操心终生大事呢?云妹妹是订过亲的,都几年了,卫家一直没动静,云妹妹总不能一辈子就这样拖下去吧?”
黛玉何尝没想过这个,只道:“卫家如今正守孝呢。”
“我知道,我都算过了,明年正月间便出孝。现今已是七月了,统共也没剩几个月,卫家一直对云妹妹不闻不问,我担心……”王熙凤叹了口气,小声道:“我听外头有人议论,说卫家嫌弃云妹妹命格儿不好,不肯迎娶。以往我便瞧出了几分,只那卫家公子好歹记着云妹妹,可现如今却是没这个人似的。我们是女方家,又不好主动登门去问,况人家正守孝,明年云妹妹也十九了。”
“现今确实不好问,只有等明年卫家出了孝再做计较,不论怎样,总要有个说法。”黛玉倒有心为姊妹们谋算,只她身份搁在这儿,反不如王熙凤是个嫂子来的便宜,且名正言顺。今见她也确实将姊妹们的大事放在心上,便不再提,起身要走时顺口问了一句:“怎么没见平儿?”
王熙凤笑道:“她上月查出有喜,还没过头三个月,我便没让她在跟前伺候。”
黛玉见她眉宇间并无恼怒嫉恨,这才笑着说:“原来是喜事,凤姐姐替我道声恭喜,我去瞧瞧三妹妹和云妹妹。”
大房二房之间隔了一堵墙,设有一门,过了是座厅。黛玉从右边转过去,后头住着周赵二位姨娘、探春湘云以及李纨,宝玉贾环住在前边,兰哥儿也大了,同样在外边儿。
到底这宅子地方有限,湘云是客居,随着探春同住一院儿。原本王熙凤要接湘云在大房住,到底大房现今好些,且为长,府里头来亲戚自然该大房招待,只是湘云以往便是个爱热闹的,现今却是唯有探春可以说话作伴,便过来与探春住在一起。
“林姐姐来了,外头热的很,快进来坐。”探春与湘云迎出来,见了黛玉免不得心中感慨。
黛玉如今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可她似天生吃不胖,怀孕时脸上还略有点子肉,刚出月子不过一二月功夫便恢复了往日模样。如今瞧着依旧纤细袅娜、风流别致,且比以往更添了娇媚。黛玉又嫁的好,在庄家虽是长孙媳妇,但管家的还是大太太,平素只跟着学习,轻松的很,寻常出门又不受限,没有烦心事自是不同。
黛玉见湘云在跟前,一时不好问。
姊妹们在一起叙话,难免谈及其他姊妹。迎春早出嫁,已有子傍身,况理国公府也没了爵位,柳家兄弟已分家,现在迎春也算是当家奶奶了。迎春的性子放在那里,这辈子是难改了,幸而身边的司棋、绣橘都是厉害的,那柳家二爷虽有两个妾,也不过是那个样儿,当家奶奶的体面敬重迎春都有。惜春也订了亲,年底就出嫁,夫家看似不显,将来却没有公婆要侍奉,且随夫天南地北,端的自在快活。青筠黛玉亦不必说了,便是庄家几位姑娘嫁的都不错,唯有探春、湘云,不知将来如何。
湘云忽而提道:“自宝姐姐回乡一直不曾有书信送来,也不知现今好不好?”
先时湘云与宝钗由亲密到疏远,其中自然有缘故,但不论如何,到底是多年姐妹,湘云也会时常想起。黛玉一时没接话,屋中静了下来,湘云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随口指了件事便走了。
黛玉在心里叹了一声,没有与探春多做试探,直接问她:“三妹妹,我记得你这儿有只紫檀木雕花首饰盒,是老太太给你的,你可知那东西的来历?”
探春端茶的手微顿:“是有人托林姐姐来要这件东西的?”
没想到探春反将问题抛了回来,但这举动却令黛玉心下越发不安,不自觉的微微皱眉,摆手令屋内的丫头们都出去,探春也没拦,其后黛玉说道:“我听说这是甄家之物
。”
探春没答话,转身走到妆镜前,那只紫檀木雕花首饰盒就堂而皇之的摆在那儿。探春将它取了,放在黛玉面前,然后将盒子打开。
这只首饰盒从外观看是个立体的小柜,四面都是精细的雕花,雕的景儿也特别,乃是金陵山水、街市、嬉闹的婴孩儿,倒像是陪嫁东西,保存虽好,也仅有八成新。将柜门打开,里头是三层小抽屉,每一层皆有各色珠宝头饰,探春将每层抽屉都抽出来,用细簪子沿着最底下那层底板缝隙一撬,板子撬掉之后才发现里头还有个浅浅的夹层。显然为了做出夹层,且不被人察觉,乃是将原本底板凿成两块儿,塞进要藏的东西,再合拢扣上。
探春取出十张汇票摆在黛玉面前,嘴里略带嘲讽的说道:“老太太当初还清醒的时候曾与我提过,将来要将一只首饰盒留给我,说是旁人寄存的,若有人来取便给她。那时我还问是谁,老太太没说。起先我也没在意这只盒子,可有时候事情总是很奇怪,我小心翼翼的待它,却偏偏失了手将它摔在了地上,东西掉了一地,我收拾的时候发现底板子松了,里头隐隐有东西露出来。”
黛玉知道,依着探春的聪敏,定是猜到东西是属于谁的。
“这事儿我并没声张,谁也没说。当初咱们家收着甄家的几口大箱子,落了个罪名儿,叫做藏匿犯官财物。老太太那儿曾收着甄家的十万两银子,因甄家倒了,又无人来取,大老爷二老爷都打算私下里分了。”
这事儿黛玉知道,后来贾琏劝住了,将这笔银子从贾母私房里划出来,上交了朝廷。
探春长叹一口气,看向黛玉:“我一直不敢说出这只盒子的事儿,心惊胆战,生恐哪一日甄家的人上门来要。咱们家如何再经得起风雨?却没料到,最后登门的却是林姐姐。”
黛玉听了原委,倒明白探春用心,并非贪图这点银子,亦非想借此为自己谋个好出路,不过是为着贾家罢了。她这个三妹妹,空有一心的高昂志气,却偏生托生个女儿身,即便如此还事事为家族着想,为家族忧虑。她乃是庶出,贾政不管内宅,王夫人待她始终隔着一层,可她却仍是恪守子女之道,谨遵闺阁教养,即便心中有不满和委屈,从不肯露出来。以前她就觉得,探春与宝玉投错了胎,该掉个个儿才对。
“如今已知道东西在你手里,他们想要你进郡王府。”黛玉到底将此事说了。
探春先是一愣,接着眼泪流了下来:“难道我这辈子就是做妾的命么?”
探春一直为庶出的身份自卑,也更激发了她想要博取认同感的心理,并且以有赵姨娘这样的母亲为耻。明面上,她只认太太的亲戚,固然是正统规矩,到底显得凉薄了些,心里头,她未尝不同情甚至怜悯赵姨娘,又恨其不争。王夫人待她如何,她心里比谁都清楚,没指望将来嫁的多富贵,只希望看在他孝心一场的份儿上,择个上进之人做正妻,将来不愁没有好起来的时候。
谁知、王夫人都不在了,好容易躲过南安王府,又有郡王府等着。
“三妹妹先别伤心,你到明年年底才出孝呢
。”
探春知她言下之意,却说:“你我见了东西,自然清楚今年年底东西不取便会失效,可旁人岂会知道?便是说了也未必信呢。”探春说着竟是跪在黛玉面前:“林姐姐,现在唯有你能救贾家了,这盒子万万不能留在贾家,否则……”
探春真的怕贾家就此彻底散了。
“三妹妹是何意?便是我将盒子取走,外人仍会盯着你。”黛玉不解其意。
探春却道:“我知道必定是纯亲王妃让林姐姐来的。既然王妃问起,纯亲王想来也知道,有纯亲王在圣上跟前作保,想来圣上仁慈英明,许能宽恕贾家这一回。”
黛玉总觉得不大对,一时又说不出,但来时林青筠也说了,可能的话便将盒子带走。黛玉对探春所求之事只说尽力而为,随后将盒子裹入包袱带走。出了贾家,她直接去了纯亲王府,把东西给了林青筠。
林青筠并没让人在跟前伺候,便顺着好奇将首饰盒放在眼前观看,并依着黛玉所说,将夹层中的东西取了出来。果然是十张钱庄的汇票,这几家钱庄虽都是商办,但背后都有庞大的支撑,乃是钱庄中排名前三者,信誉口碑一直不错。当看清汇票上的提取要求,终于明白甄氏为何放心的说出筹码,乃因若要去取黄金还有极为关键的一件东西——凭信!
钱庄这项业务虽是可匿名存入,匿名提取,但为保障安全,提取时不仅要汇票,且要一枚信物。信物有钱庄给的,也有存入者自己提供的,例如特殊的玉佩、木雕等小件儿,一分为二,钱庄与存入者各执一半;亦有钱庄会为这样特殊的客人制作特别的凭信,请雕刻匠人以鬼斧之手雕刻难以仿制且带有钱庄印记的小物件儿,提取东西时出示。
甄应嘉将五万黄金分批不等存入三家钱庄,用了十个人,存了十张汇票,因此有十个凭信。毕竟若一次存入大量黄金,必将招致注意,甄应嘉既是为防后手,自然格外小心谨慎,宁肯麻烦些。
“原来三妹妹……”黛玉一直盯着首饰盒,突然神色微变,嘴里低喃。
“妹妹?”林青筠一直在想事,并没听清。
黛玉翕动着唇,终是叹了口气:“三妹妹她……我一直觉得三妹妹的话哪里不对,这会儿再看这盒子才知道。这盒子上面是带着锁的,且紫檀木十分坚固,哪里是轻易一摔就能摔开的?必定是老太太特意将东西托给她,她觉得蹊跷,这才打开查看,发现了夹层。”
林青筠没料到这一点,但经黛玉一说,的确很像。
沉吟片刻,她反问道:“说来有一事我一直疑惑,郡王府想要这东西,为何不悄悄弄走,倒要费事将三姑娘要到府里?毕竟贾家已败落,郡王府此举岂不是吸引众多目光,打探下,难保不发现其中隐秘。”顿了顿,又问她:“妹妹可知三姑娘将这首饰盒藏在哪里?”
黛玉微愣:“三妹妹没藏着,我去时看见这首饰盒就摆在妆镜边上……”话没说完黛玉自己就沉默了。前头探春已说老太太特意托付给她的东西,而她又意外得知了夹层内的秘密,这等要紧东西难道不该更为妥善的保管么?为何偏要堂而皇之的放在妆台上?
尽管不愿这么说,但林青筠还是说道:“只怕是三姑娘做给你看的。”
黛玉是客,她一登门里头定然会得到消息,况她又和王熙凤说了好一会子的话,有足够的时间给探春准备。
“三妹妹难道不信我会帮贾家么?为何这般‘煞费苦心’?”黛玉想着彼此姊妹一场,又是自小几年的情分,如今却这般生疏,竟要对着姊妹演戏
。
“妹妹,三姑娘明年十一月才出孝,不足一月便到了转年,她那时已是二十岁了。况贾家败了,她又曾被说给南安世子,亲事十分艰难。她只怕是想为自己、为贾家,博条路出来。”
“路?三妹妹难道想进郡王府?可她那番话倒不像是假的,三妹妹志气那般高,哪里愿意去做妾?况且,真要去郡王府,这盒子何等要紧,为何又轻易的给了我?”黛玉糊涂了。
“妹妹,这只是我的猜测,你姑且听着便是,倒也不必太当真。三姑娘此人精明能干,心有大志向,从她的诗便能瞧出来。她又是最看重家族的人,甚至能为家族牺牲。若有一个机会摆在面前,她做了,便能令贾家、特别是二房重新起来,甚至可能免了二老爷的流放之刑,你说她会不会做?”
“什么机会?”黛玉心中已有不详。
“三姑娘是见过汇票的,必定知道没有凭信取不了东西,她亦知道甄家当初被抄家,一应家产都要重归国库,所以那笔黄金论起来应当属于朝廷所有。现今郡王府主动要纳她,她进了府,便能寻机将凭信取到手,甚至可能做些别的,皆是于朝有功之事。那时皇帝也不好白用了人,她一个姑娘家已是郡王府的人,那么皇帝要将功绩回报在谁身上?”
“自然是二舅舅或宝玉。”黛玉一时心里五味陈杂,想起探春的眼泪,根本不是做戏。探春是真心不愿为妾,可却为了二房、贾政,宁愿走入火坑。黛玉忍不住说:“姐姐,朝廷不是男人们的事么?为何却要三妹妹搭上一辈子?三妹妹已是够苦了。”
其实她们都清楚,不是朝廷要搭上探春,是探春自己设计出了这条路。
黛玉心里难过,哭了一场才回去。
等着黛玉走了,徒晏才从里间儿出来,审视着十张汇票,眉头深皱。
“想不到成郡王府的水如此之深,贾三姑娘再进去,更是浑了。”徒晏见她侧目,低声讲了一件事:“因着甄氏,我又将成郡王府查了一遍,意外查到了那位高侧妃。她的身份可不一般。”
“有何不一般?她父亲不是泰安府守备么?”林青筠不觉得这身世有问题,毕竟当初高氏参加了选秀,历来秀女身世都要经过层层筛查,不大可能出问题。
“我从户部调看了高武的档文,从一个小兵做起,短短五六年升为正六品千总,这速度可不一般。若他身后有权势依仗,到不足为奇,偏生没有他所交好者皆与他出身相差不大,那就令人疑惑了,他缘何晋升如此之快?要知道,便是在军中竞争也很激烈,并非有了军功就能晋升,冒领军功、排挤寒门都是常见的。但在七八年前他的职务就没动过,原本有人奏本要为他擢升,后来却不了了之,还是在高氏升为侧妃后,成郡王使力令其升的职。”
“他身后之人为何不帮忙?难道放弃了高武?”林青筠猜不透。
“不,我想是对方想要重用他,所以才刻意切断联系。七年前,是高氏入宫选秀的时间。我又查到高武祖籍并州,南安郡王身边有个副将也是并州人,且二人年纪相差不大,更是同村。世间能有这样的巧合?距离他们当年离家时间已久,但仍有几个老人儿觉得这事儿,说二人自小相识,是一起出去闯荡的,那怎会一个在南安王爷麾下,一个却在北疆?”
“所以,高家是南安王爷余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