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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衣!苏大人呢?!”,周池羽指尖发凉,不可容忍,绝对不可容忍,她竟然把苏沐雪丢了,丢在了那群凶如猛虎的乱军里。
“当时有人想要对公主不利,小衣只顾着挡掉,没见到苏大人”,华衣低声说道,耷着眼皮,不敢去看周池羽,她胳膊挨了一剑,汩汩冒着血,脸色苍白,她和华玉本就奉命保护周池羽,何况在重重包围里,不可能同时护住两个人毫发无伤。
“夏画,更衣!华玉!华衣,你们回去,保护苏大人!”,周池羽今夜被厚重的朝服所累,不能施展拳脚,所以都依赖华玉等人的保护。
“殿下,小衣受伤了,我去!”,华玉说道,转身往回冲去,“刀剑无眼!你怎能少了我!”,华衣紧跟过去,不理华玉用力瞪她,从来都是形影不离,越是危险越不能少了对方。
周池羽微愣的站在原地,华玉和华衣,在无论是多混乱的局面,都从没有丢过对方。
苏沐雪手持长枪,把苏家游龙枪法使得虎虎生风,她当时见场面混乱,便离开了禁卫的保护,引开大多的兵士,给周池羽留下一条撤退的路。
鲜红的血,沾上了她的衣衫,血腥味弥漫着,不远处有烧焦的味道,惨叫声不断响起,横七竖八的倒着尸体,她的官靴,每一步踏下,都沾满殷虹的血,此处犹如人间炼狱,苏沐雪皱着眉,把长枪刺进一个兵士的胸膛里,溅出朵朵血花。
今夜,这把长枪夺走了乱军的人命,苏沐雪的双手,注定沾满鲜血,可是她不后悔,她只愿,她所守护的周池羽,双手,永不沾上鲜血。
“苏大人!让我来会会你!”,薛讳大叫,长刀所向,朝着苏沐雪砍劈下来。乱军将士都算是临阵不乱,他们以剩余的弓箭在外围埋伏,遏制住赶来的庆州将士,在内围,与亲卫军刀剑相向,以命相搏。
武艺最高的薛嘲斗上了李乘风,而薛讳则缠上了苏沐雪,多年战场经验,让他们明白,抓住这两人,或许还能有一线逃出去的生机。
薛讳的崩山刀耍的水泄不通,逼的苏沐雪节节败退,眼看着长刀逼到眼前,薛讳突然收回刀势,继而一掌拍出,往苏沐雪胸前拍去,苏沐雪侧身腾挪,以右肩承下,身形一晃,手中长枪跌落在地,苏沐雪脸色发白,少有的怒火从眸子里升起。
“苏大人!何必徒劳,束手就擒吧!”,薛讳嗅了嗅手掌的香气,三角眼眯着,长刀再次攻来,苏沐雪脚尖一挑,抓住长剑,身影快如风,施展出风影剑来,薛讳猝不及防,没料到她剑术不凡,吃了点小亏,不由眼神发狠,刀背劈下,顺势手指成爪,往苏沐雪抓去。
就在一片混乱间,突然听见浑厚的号角声,马蹄声急促,尘土飞扬,远处驰来一队骑兵,快如闪电,影如鬼魅,一身黑色铠甲犹如隐匿在黑夜的幽灵,手中长枪,寒光熠熠,在夜色里如银色闪电。
几个呼吸间,从小黑点已跃然到眼前,旌旗飞扬,旗上绣着一只黑虎,威猛、凌厉,“黑虎军!”,乱军将士失声叫道,立刻搭弓引箭,乱箭齐飞,往黑虎军射去。
“列阵!”,有人大喊一声,前方人马弯腰取盾,漆黑乌亮的长盾持在手中,并拢着,马蹄小跑着,配合默契而训练有素,挡住了所有的乱箭,而步伐不乱。
长枪从盾间刺出,挑翻了埋伏的弓箭手,持盾手迅速飞开两侧,中间一路人马策马疾驰,往内围里厮杀的乱军和亲卫军而去,领头的人,身形矫健,一马当先的冲去。
苏沐雪躲过薛讳的五爪,回身一刺,剑尖穿透了薛讳的手掌,薛讳吃痛,凶性大发,“敬酒不吃吃罚酒!!围住她!”,
有乱军围过来,朝着苏沐雪逼去,苏沐雪穷于应付,被刀锋擦过胳膊,溅出了鲜血,薛讳长刀攻势不改,再往右肩而去,苏沐雪急急往后退去,脚步被地上尸体绊倒,眼看长刀迫在眼前。
“忒!”,但听得轻喝,苏沐雪只觉身形一轻,有人揽住她的胳膊,往旁引去,避开了薛讳的长刀,紧接着,她只觉眼前一亮,银光熠熠的枪头,晃了眼,径直往前飞去,
薛讳退后一步,挥起长刀劈开射来的长枪,只听得清脆的响声,薛讳握刀的手发麻,长枪被劈开,紧接着又是一杆长枪,跟着而来,薛讳避无可避,一枪贯穿了他的喉咙,带着巨大的惯性,拖着他的身体往后,死死钉在了墙上。
“啊!鬼!鬼!”,乱军将士见状,吓的扔掉了手里的武器,仓皇的往后退去,仿佛看见了世间最可怖的东西,
握着苏沐雪胳膊的手微微用力,就把苏沐雪顺势拉到了马上,那人没有吭声,苏沐雪能感受到他穿着铠甲的身躯,还有淡淡的呼吸,“多谢相救!”,苏沐雪多处受伤,强撑着,转过头去,朝那人道谢。
映入苏沐雪眼中的,是一张血盆大口,斜着眼睛,伸出长长鲜红舌头的恶鬼面具,面目可怖,苏沐雪吃惊,竟晕厥过去。
“咦?”,那人轻咦声,嘟囔了一句,也不管正在厮杀的场面,策马带着苏沐雪,往外冲去。
周池羽换了一身轻便的装束,拿布条把手跟剑缠了,叫人牵马来,跃上马背,就要往城下而去,
“殿下!”,夏画手里牵着缰绳不肯放,吴风拦在前面,劝道,“请殿下三思!乱军如今已被逼到绝路,必定疯狂反扑,殿下此时不应以身涉险!!”,
“让开!”,周池羽清斥一声,拉着缰绳,马儿抬起前蹄,嘶鸣声,不安的踏着步,“殿下!末将奉命保护殿下安危!”,吴风面对抬起的马蹄,面无惧色,一步不退的站在原地,恳求道,
周池羽无奈,拉着马往后退了两步,沉声道,“乱军已剿灭大半,剩余乌合之众不足为惧。苏大人身处险境,本宫不能扔下她不管!”,
两人正在争执间时,就听见有人来报,话音未落,就见一骑驰来,身着黑虎军的铠甲,铁环套扣缀合成衣状,每环与另四个环相套扣,形如网锁,手中的黑虎刀,刀尖微仰,两侧开豁口,割喉放血。
周池羽年幼时听过青笙姨曾帮黑虎军做过黑虎刀、黑虎甲和盾,却不知黑虎军的装备竟精良如斯,且看黑虎军突破时,留下的一地乱剑残甲,便知其厉害,恐怕是大周朝最精锐的军队了。
那人坐在马上,居高俯视着众人,视线落到周池羽身上,从鼻子里冷哼了声,跳下马,把苏沐雪抱在怀里,略微沙哑的声音,有些生涩的用汉话喊道,“叫大夫过来,她受伤了!”,
“把她放下来!”,周池羽不喜欢苏沐雪在别人怀里,尤其是这个戴着狰狞可怖的面具的人,走过去,伸开双手,要把苏沐雪接过来,
那人比周池羽还要高一头,仰着下巴,高高的,完全无视周池羽,抱着苏沐雪走了过去,喝道,“立刻拉起营帐!”,
庆州将士慑于此人的威压,竟手忙脚乱的把营帐拉起,铺好垫子,周池羽看到此人趾高气昂的经过她,眼眸沉了沉,道,“你放肆!你可知你眼前的人是谁?!”,
那人扫她眼,重新转回头,望着怀里的苏沐雪,道,“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让开!”,周池羽许久没有吃过这种憋,气的满脸通红,抬手就往那人挥去,那人轻啧两声,怀里的苏沐雪似乎是轻若无物似的,轻巧闪开,还空出一只手,想要往周池羽脸上打去。
“嗯..”,苏沐雪受到颠簸,低声哼了声,两人立刻停下动作,紧张的看着她,“大夫来了!”,吴风领着过来,那人把苏沐雪放回营帐里,吹了声口哨,把马儿唤过来,纵身跃上马,偏头望了望周池羽,旁若无人的离开了。
“吴风!待拿下乱军后,给本宫把这个放肆无礼的人,抓出来!”,周池羽咬着牙说道,少有了失去了以往的冷静。
大夫给苏沐雪包扎了伤口,周池羽让夏画给她简单清洗了下,换了衣裳,乱军不敌,最终悉数剿灭,薛嘲被斩首于城下,据说是黑虎军那个戴着恶鬼面具的人杀掉的。
城门重新打开后,周池羽率亲卫军入城,庆州将士在城外待命,消息传到皇城后,皇帝会重新集齐和整合兵力,驻守衔县,抵御边境的羯族。
黑虎军一行百人在剿灭乱军后,竟自行离去,他们并非奉皇帝圣旨而来,举动不免蹊跷,但此次多亏黑虎军破开乱军的弓箭手防线,才能用很短的时间,剿灭乱军,并救下苏沐雪,这一点上,周池羽并没多追究其过错。
周池羽心中自有盘算,且看黑虎军精良的装备、严谨的作风,还有骁勇善战的将士,宁家是各方都想要拉拢的对象,可宁家这些年都不畏辛苦的驻守在漠北,抵御外敌,对朝廷的事,参与的
少。
想到宁家就想起那个黑乎乎的圆脸小混球,周池羽皱了皱眉,摸了摸手腕上细小的伤疤,当年被她咬的那口,疼的不轻,下次见到,定要让她吃些苦头。
苏沐雪的伤势不算严重,休养两日后,已无大碍,她在榻上呆的有些闷,就换了衣裳,想要出去走走。刚出门口,就看到华衣从树上跳下来,手里捧着果子,一言不发的跟在她身后。
“华衣,你不必跟着我,公主这几日都在城中安抚百姓,你随她去”,苏沐雪说道,华衣一脸不情不愿,但还是说道,“公主说了,要小衣寸步不离的保护苏大人,再有上次的事,小衣就要被赶回师门去了”,
要是回到师门,岂非要跟华玉分开,华衣可不愿意,所以再不情愿,还是得跟着苏沐雪。
苏沐雪笑了笑,替她拨掉头上的树叶,道,“那好,你走在我身边,别爬树、上屋顶和翻墙”,华衣皱鼻,就知道跟着苏大人会有这些规矩,摸了摸鼻子应下来。
街上的断壁残垣都清理过了,人家门窗大开,有摊贩吆喝着,酒楼也重新开张,街上的人潮逐渐多了,百姓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意。
无论何处,都能听到百姓谈起昭宁公主,赞不绝口,称皇上英明,长公主勇武而仁爱,体恤百姓,拯救沣州百姓于水火中,看来周池羽这几日颇得民心。
苏沐雪沿着城西的湖岸走着,寒冬将逝,掩埋在积雪下的万物都蕴含着勃勃生机,只待春风拂过,便可繁花盛开,生意盎然。
苏沐雪正想的出神,突然从树下掉落个脑袋,离她不过一尺,还左右晃悠着,吓的她退后两步,华衣秀眉上挑,顺手挥起衣袖,一枚袖箭射出去,正中面门,那人哀叫一声,脑袋往旁一偏,没有了动静。
“小衣!你答应我不随意出手伤人的!”,苏沐雪冷着脸斥道,忙的走过去,用手掰过那人的头,想要检查一二,“小心他伤你!”,华衣作势要拍开苏沐雪的手,心中懊恼,都怪公主派给她的苦差事。苏大人对人不提防,又爱管闲事,心肠软,最容易出事。
来不及华衣阻止,苏沐雪已把那人的脸掰了过来,那人紧闭着双眼,倒挂在树上,随着风,摆啊摆的,“这位姑娘,你有没有事?”,苏沐雪看了看她的脸,没有伤痕,虽然穿着男装,但脖颈处平滑,没有喉结,虽然肤色晒成小麦色,但脸上肌肤颇为光洁。
那人睫毛眨了眨,睁开双眼,浅琥珀色的眸子映入苏沐雪眼底,异域色泽的瞳孔,妖异而诱惑,仿佛要把人吸进去似的,此刻再看她深邃的眼眶,高挺的鼻梁,“你不是汉人?”,
“唔..唔..”,那人张开嘴,牙齿咬着一枚袖钉,啪的吐在地上,华衣看着袖钉,又舍不得又嫌弃,兀自纠结,
那人浅琥珀的眸子盯着苏沐雪看了看,咧嘴一笑,从树下跳下来,张口喊道,“沐雪姐姐!”,脑袋掉了个儿后,苏沐雪才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比小时候的圆脸瘦了些,轮廓有些锋利,可是嘴边的笑容傻傻的,黝黑的肤色衬的牙齿很白,眸子如水洗的琉璃,澄澈如玉。
“小宝,你怎么到这儿来了?”,苏沐雪看着宁小宝,皱着眉问道,替她理了理衣领,宁小宝仰着下巴,颇为喜欢她的照顾,笑道,“我跟着黑虎军过来的,他们走了,我听说你受伤了,就留下来陪你”,
苏沐雪捏了把她的脸,道,“我的伤都好了,也没见到你的人影”,宁小宝摸了摸脑袋,嘿嘿一笑,“黑虎军走的那天,我跟他们喝沣酒,一不留神喝醉了,在树上睡了两日”,
“你呀,还是这么大咧咧的,要是出事了怎么办?”,苏沐雪摇头,比宁小宝还小的周池羽,心思缜密,举止端重,而宁小宝则明显是个惹是生非的家伙。
“沐雪姐姐...”,宁小宝喊完后,在苏沐雪跟前站定,挺了挺胸,她比苏沐雪还要高一些,立刻改口道,“沐雪,你用午膳了没?陪我去!”,说毕,拉着苏沐雪的手就往旁走,
“宁小宝!你又没大没小的!”,苏沐雪作势甩开手,宁小宝扯着她的袖子,从怀里掏出几颗虎睛石,咧着嘴笑,“送给你的!”,
“不要”,送贵重的石头在漠北可是示爱的表现,苏沐雪知道宁小宝心性单纯,不懂这些,“为什么不要?!我好容易找到的这几颗,都特别好看!”,宁小宝瞪眼,两手扯开苏沐雪的袖口,问道,“上回我拖宁姨送你的那串手链呢?你可有戴上?!”,
“小宝!”,苏沐雪脸颊泛红,忙的用衣袖遮住手腕,狠狠掐了把她的脸,这家伙在漠北果然呆的无法无天,连点大家闺秀的模样都没有,
宁小宝看着苏沐雪手腕的那串手珠,撇了撇嘴,说道,“丑!”,苏沐雪耳朵红了红,那是周池羽赢的骑射大典后送她的那串手珠,她都藏在袖里的,结果给宁小宝翻了出来。
“不许胡闹!”,苏沐雪像小时候拧着宁小宝的耳朵,让她嗷嗷叫着,这些日子的沉重心情倒是一扫而空,连话语都轻快起来。
宁小宝收回手,规规矩矩的站在原地,苏沐雪才松开她的耳朵。
“我这是让你,现在论武艺,你可比不过我,听见没”,宁小宝插着腰,耳朵刚被苏沐雪拧的通红,得意的说道。
苏沐雪哑然失笑,说道,“不是肚子饿了吗?还不走”,宁小宝立刻收起得意神态,拉着苏沐雪就往酒楼走去,埋怨地说道,“都饿好几顿了,我忘带银子了,那些家伙,也不知道给我留点!”,
“你这两日都没吃东西?”,苏沐雪惊讶的看她,宁小宝嘴里塞满了菜,点点头,“吃慢点!你可是将军的千金,不可失礼!”,苏沐雪手指点了她的额头,说道,“啊,我爹啊,吃相比我还难看!”,宁小宝含糊不清的说着。
苏沐雪仔细打量着她,穿着一身玄色男装,腰间佩着刀,风尘仆仆的,袖口、前襟都沾着尘土,头发也应该没洗,一双手像是烈日和风沙摧的有些皲裂,脸蛋还算干净,肌肤纹理光滑,泛着光泽。
“从前倒不觉得你眸子是浅珀色的”,苏沐雪说道,“小时候还好,后来就越发浅了”,宁小宝说道,她娘是流落到燕山的胡人,被宁远武救下后,日久生情,宁远武力排众议的娶了她娘,生下了小宝,捧为掌上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