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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族女子投身匠人,在建康引起一片轩然,尤其是当得知这个女子是新晋解元顾海之妹,更是引人注目。
短短的几个月时间,顾家就两次震惊了建康城,无数的目光都聚焦在顾家巷子。
“将她驱除族谱”有人愤愤说道。
“笑话,不过是去做匠人,士农工商,那咱们族中经商的子弟岂不是更要被驱逐?”也有人嗤笑道。
“族长,叫她来。。。。”有人小心的建议。
顾长春看了那人一眼,脸色铁青。
“叫她来又如何?”
骂她?指不定谁骂谁,指责她?指不定谁指责谁。。。。讨不得好还白白惹一脸骚
想到那女子的伶牙俐齿,大家都摇了摇头。
“算了,随她去吧。”顾长春摆摆手,沉声说道。
京城,位于城外的云梦书院,面临即将到来的会试,平静的气氛中多了一丝紧张。
“少爷。。。”
一个小厮拿着一封书信噔噔的跑进一间书房。
看完信,顾渔的神色却是丝毫未动,笔下依旧挥洒如风。
门外有学子的说笑声,听到其中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他才停笔。
透过洞开的窗棂,一身湛蓝长袍的顾海正与几人相谈甚欢。
“含之”顾渔含笑走入他们中。
顾海和顾渔是亲堂兄弟,学子们都已经知道,但这二人之间的氛围却有些古怪,来到这云梦书院短短日子,顾渔才华横溢大家有目共睹,而顾海则中规中矩没什么特别,联想到他们二人一个是建康案首,一个是第二,这其中自然有不为人道的心思,大家又都释然。
同宗同族子弟不和睦,不管是谁对错,如果表现的太明显,难免要被人诟病失德,因为云梦书院的事,顾海认为顾渔卑鄙,顾渔认为顾海藏私,但面子上却都依旧和睦相处。
“存之。”顾海含笑点头。
“恭喜你今后财源广进吃喝不愁。”顾渔折扇一挡,低声笑道。
顾海含笑不语。
“将来再得个同般妹夫,那更是金山银山在手了。”顾渔接着笑道,折扇在他肩头轻轻一拍。
顾海的脸色至此才轻微一变。
“不过,那又如何。”顾渔收回折扇,在身前轻摇,看着顾海,他的嘴角勾起一弯笑,“如此大利之事,只有那些蠢人才会错过,十八娘,聪明人也。”
“渔哥儿。”顾海收笑,看着他。
他们之间的称呼可谓复杂多变,渔哥儿却是第一次。
顾渔摇扇淡笑不语。
“十八娘此举为报恩,而非利。”顾海沉声说道,“师门规矩,不拜师不收徒,不许传授技艺,但刘公他老人家破例行事,已然是将十八娘当徒所待,但为十八娘所虑不说收徒之事,如此恩德,不知不念妄为生灵”
顾渔只是嗤的一笑,“说得那么好听,还不是因为此人是刘公,而非他公。”
“你”顾海面色显出怒意。
“我说的不对吗。”顾渔轻声一笑,目光投向随风摆动大的树梢,“逐利而行,别说拜师,就是认父又有何妨?”
顾海胸口起伏,将手攥了攥,怒目相向一刻。
“你呀你。”他忽的吐出一口气,带着几分说不清意味的神情看着顾渔,“为何总是想法偏颇,原本很简单的事,你总是。。。。”
他苦笑一下,“这莫非是你太过聪明的缘故?”
“偏颇?”顾渔嘴角挂着一丝嘲笑,“是你自诩君子而已”
二人四目相对,火花相撞。
“嗨,”在一旁闲谈的几个学子不知道说到什么,其中一个招呼他们。
二人转开视线,面色恢复如常,往人群中走了几步。
“朝廷那份疏议你们怎么看?”一个白面浓眉学子说道。
“当然是战了”一旁一个神情激动的学子甩袖说道,“叶将军用兵如神势若破竹,我大周收复故土在望。。。。。”
“屁话”另一个学子嗤声喝道,“活在边境的人不是你,上战场打仗的也不是你,你在这里放什么厥词一将功成万骨枯,和着你不是做枯骨,说的风凉话”
“你这是贪生怕死”
气氛顿时变得火药味十足。
“存之,你怎么看?”最早发起话题的白面学子制止住两个脸红耳赤大的学子,看向顾渔道。
这一段,伴着叶将军接连捷报,朝廷因为战还是和的问题,争论越发激烈。
主战派以沈国公为首,要求收复失地,主和派以宰相朱大人为首,要求趁机划界商谈和平共处,一时间双方从朝堂吵到堂下,只闹的病体初愈的皇帝又病倒了。
身为京城学子,自然也没能避免,各自拥护一派,也是争的热火朝天。
“我一学子,尚未涉足朝政,不知全局大事不敢妄议朝政,皇帝陛下圣明自有决断。”顾渔只是一笑道。
他这便是居中派了。
大家面上浮现一丝不屑,将目光看向顾海。
“含之,你说呢?”
“当然是战”顾海毫不犹豫答道,面上一片毅然,“此时形势大好,正是一鼓作气的时候,正是雪耻扬威的时候,吾等身在后方,自当鼓舞士气,同仇敌忾才是”
这话说得立场再分明不过,一时间引得主战学子激动不已,求和派则嚷嚷不止,乱乱的吵做一团。
“呵”威严的声音传来,学子们顿时停下喧闹,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白衣先生,忙施礼停止争论散开。
顾渔跟在人群后,摇扇漫步,什么主战派主和派,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而已。
云梦书院依山势而建,众人拾阶而上,穿行山林间,山风吹来,清凉徐徐,大家丢开了方才争论的僵持,又开始说笑,谈论**,猜测今年的考题。
“你们瞧。”忽的有人指着山下说道。
大家随着他所指看去,见一行队伍正穿过山道向外而去,李建周为首的先生们隐约在后相送。
京中权贵子弟众多,但能让李建周亲身相送的还是很少见,少年人好奇心重,便都停下脚,因为距离远,看不真切,只见七八个身材高大的护卫中拥簇这一个锦衣少年,看背影身姿挺拔气度不凡。
大家纷纷猜测这是哪一家,有说王侯子弟,有说重臣嫡亲。
顾渔看着那远去的队伍,眼中闪过一丝热烈,不管到底是谁,但一定是个权贵子弟,这就是出身。
出身又如何?百年前,当今的圣上一族不也是个躬耕乡下的草莽之民。
一旁的顾海对于这些事不怎么感兴趣,他的眉头微微皱着,心里始终反复着顾渔方才的那句话,当然对于妹妹的决定,他自然赞同,但妹妹将来的亲事。。。。。
他心里有些酸涩,这该死的顾渔他每次说话都能成功的给自己添堵
想到这里,不由瞪向顾渔,顺着他的视线,看到山下,忽的一愣。
“快走吧,别误了课。”有人招呼道。
学子们纷纷起步而行,却见顾海转过身,向山下奔去。
“他做什么去?”众人讶异,唤了几声无果,不解的互相问道。
顾渔看着他直冲那已经走出山门的队伍而去,不由浅浅一笑。
“追云逐月去了。”他笑道。
大家一笑不以为意,转身接着走,顾渔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见顾海已经追到那队人跟前,他的眉头不由一皱,心中一动,莫非。。。。。
“呔,站住”
顾海追出门,刚站到队尾,就觉数股凌厉之气扑面而来,最后的四位护卫猛的转过身,警惕的看向他,抬手喝道。
这些人身上带着浓重的杀戮之气,顾海心中一惊,这些人是军中之人?
大周朝等级分明,规格严定,异性绝不封王,公侯再功劳熏天,也用不了军队做护卫,只有皇家王族才能如此。
当今圣上无子,自然也没有皇子出行之说,但皇室宗族却是枝繁叶茂,虽然大多数分封在外,但这些年因为圣上无子,皇位延续便不得不落在这些王族之中,据说太皇太后已经接了四五位年弱郡王进宫了。
但由于皇位是事关重大,学子们不敢像讨论朝廷其他大事那样畅谈阔论,所以从建康来的顾海,知道的也仅仅这么多。
那么这一定是个王族子弟顾海心中猜测,透过队列警觉的护卫,看到一个高瘦的身影正坐上马车,车帘缓缓垂下,挡住了他的形容。
是他顾海一惊,猛的想起进云梦书院那次遇到的就是这队人
他的眼神有些惊异,人便有些发愣。
“呔,退后”站在顾海最近的护卫再一次冷声喝道。
顾海回过神,忙将视线从那车中移到车旁,那里站着一个男子,正是那日引自己入学院的人。
此时他已经不是书院人的装束,穿着一身素淡长袍,带着纶巾,神色淡然,举步欲行上马。
“先生”顾海忍不住高声唤道。
这声音引得他回过头来,看到顾海,双眼微微一眯。
在山上看到他,顾海忍不住跑下来,想要跟他说几句,也想要弄明白到底是谁帮了自己,但看这阵势,知道不是能说话的时候,便忙低头作揖相拜一下。
那男子一愣,明白他的谢意,嘴角浮现一丝笑,迟疑一刻,看向车中。
车中的人低声说了句什么,顾海见那男人转身含笑向自己走来。
顾海忙再次道谢。
“无须多礼,”男子含笑说道,伸手虚扶一下,“含之可有事?”
顾海觉得就是自己问只怕也问不出结果,便再次施礼道谢,“无他,看见先生,便特来道谢,上次匆匆多有失礼,还望先生见谅。”
男子笑了,“不用谢。”
他们说话,但整个队伍都停下不动,似乎都在等他,这气氛变得格外的诡异,顾海不自觉地额头上冒出汗来,更察觉到那不远处的豪华马车中,一道视线投在自己身上,这视线在暗处,带着审视。
“自是要谢,学生不敢忘先生提拔之恩扶住之情,不知可否亲自向恩公道谢?”顾海试探说道。
那人看着顾海意味深长的一笑,“这个,也许会有这个机会。”
说罢,拱手作别,转身而去,顾海低头恭送,听着车马粼粼远去,那种威严的压力顿消。
他抬起头,看着那远去的队伍,面上若有所思。
也许会有机会,这简单的一句话却表达了两个意思。
一的确是有人帮自己,二,这个人帮自己并非因为多深厚的感情,或者只是一时之兴,有没有机会见面,就看顾海将来的造化了。
如成龙,则见,如成虫,则萍水相逢而过而已,不用念也不用记。
这个人。。。。。会是谁?难道是那个坐在车中的人?不可能吧。。。。。。
也许该写个信将这件事给妹妹说说,看看她印象里有没有这个人?
念头一起,顾海就自嘲一笑,怎么可能,妹妹的印象里,自己这个时候早已经死翘翘了,罢了,问了也徒然让妹妹担忧,一切等考完自然见分晓。
对于建康城内因自己引起的喧嚣,顾十八娘丝毫不受影响,反而日子过得清静下来。
顾家族众也没有人来招惹,而沈三夫人那边也再无消息,甚至并没有她所预料的败坏她名声的谣言四起。
不过,谣言也没有必要了,自己的行为比沈三夫人的话更见效。
自从拜师后,顾十八娘的功课比以前更加多了,刘公填鸭一般,似乎恨不得一夜之间要所有的技艺都塞给她。
“师父,原来以前你藏私,根本就没打算好好教我。”顾十八娘故意笑道。
刘公哼了声,手里的木棍毫不迟疑的在她手上打了下。
顾十八娘神色不动,手上甚至连印子都没显,飞快的将炉火调成小火。
忽然听不到刘公说话,她不由抬头去看,见炉火映照下,刘公的神情有些怅然。
“十八娘,”他幽幽叹了口气,说不尽的惆怅。
还从没见过他如此神情,顾十八娘不由手一顿,一种莫名的不安在心里袅袅而起。
“怀璧其罪,将来你的路不好走,师父我不放心啊。”刘公慢慢说道。
顾十八娘一惊,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授你盛名,却不能授你踏实技艺,扶你站上药界顶峰,却不能相护,十八娘,将来的路,只能靠你自己了,幼鸟离巢,你可要吃苦了。”刘公看着她,眼里带着满满的怜惜以及歉意,“我命不久矣。”
啪的一声,顾十八娘手里的药锅应声而落,药屑四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