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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殿里响起女人孩童的哭声。
宫中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兵马禁军跑动,后妃们自然瞒不住。
皇后带着妃嫔们赶过来,当场被吓晕了一大片。
而太后那边却始终没有赶来,几个朝臣察觉有异带着禁卫赶过去,发现太后被几个太监关起来,等他们冲进去拿下了太监,太后已经受了惊吓昏迷不醒了。
宫内更乱作一团。
但最要紧的地方还是皇帝这边。
妃嫔们哭的死去活来,被朝臣们劝着不要影响太医看病才稍微收敛。
脚步声杂乱,伴着哗啦哗啦的翻书声,让原本沉闷的室内更变得窒息。
“在这里。”
忽的一个声音响起。
听到这话,站在一旁神情各异的朝臣们立刻涌来。
一个太医捧着一本发旧的册子。
“看,当初记载过先太子发病时的症状。”他欢喜的说道。
终于找到了,不过这事可没什么欢喜的,太医吓的忙收住表情。
众官员没心情理会他的表情,宁炎接过册子,其他人都围上认真的看。
先太子生下来就被诊出身体不好难以存活,从那一刻起有关他的医案都没有停下。
只不过齐王登基让封存起来了,当年负责太子的太医们也因为太子的过世辞官的辞官下放的下放,好容易才翻找出留存的医案。
上面果然记载了先太子小时候发病的症状。
大家一边看,一边忍不住看向内里床上躺着的皇帝做对比。
“这里也有。”又一个太医捧着一本书急急的跑过来,“这是当年张神医论先太子病症的记载。”
立刻有朝臣忙接过来,大家又立刻围住他。
“天痹这个名字就是当年张神医提出的。”那朝臣一边看一边点头说道,带着几分怅然,“说,无解。”
围在床边对皇帝进行诊治的太医们此时也神情不安的走过来。
“陛下意识是清醒的,身上除了宁大人掐的外也没有别的伤,只是痹症了。”为首的一个太医说道。
这话让大家忍不住看向宁云钊。
这个掐伤还是很古怪….
按照一直以来的记载,先太子天痹症发作时是会僵直不能呼吸,那这时候怎么能掐着脖子,这不是更要命吗?
“哎这里有记载。”一个官员忽的喊道,指着手中的册子,“张神医说如果太子天痹症发作时,当掐住咽喉能保住一口气…..”
真的有说过?
这什么道理?
大家随着这官员的所指看去,其上记载的张神医的话神神叨叨的,但大意是以毒攻毒差不多的道理。
这样啊…
稀奇古怪的治病法子多的是,也没办法论黑白对错。
那这真的是病?
众朝臣的神情更加复杂。
“陛下竟然也…”有人说道,“怎么先前一点迹象都没发现呢?”
“有些病的确是隐疾。”也有人点头说道,“表面上看不出来。”
“是啊,陛下和先太子是亲兄弟…这血脉相同…”更有人说道,说到这里又是一惊,“啊呀,那快给皇子王爷们都查一查,免得他们…”
此言一出原本小声哭的妃嫔们顿时大惊,尤其是有子嗣的妃嫔,顿时叫嚷起来,催着太医给自己的孩子们看病。
殿内又乱起来。
但气氛却不似先前那般焦灼凝重。
这是因为确定了不是宫变,而是病变的缘故。
不过现在可不是讨论其他王爷皇子有没有这种病隐藏的时候。
几个朝臣肃穆劝慰一刻,让妃嫔们同意稍后再给皇子公主们诊查。
官员们再次看向床边,一阵沉默之后,不知道谁最先哭出声来。
“陛下!”
旋即所有官员都跪倒在皇帝的床边,神情悲痛。
“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宁炎沉声说道。
哭着的官员们又立刻收起了眼泪,神情复杂的看向床上的皇帝。
是啊,现在有太多事要办了。
“君小姐。”宁炎看向君小姐。
自从进了这间侧殿后,君小姐一直安静的站在角落里。
听到宁炎的声音,她看过来。
“君小姐医术高明,既然能在陛下犯病时保住性命,那是否可以治愈?”宁炎说道。
对对,皇后妃嫔们以及其他的官员也都看过来。
就算不治愈,哪怕瘫了,只要能说话就行。
君小姐看向床上。
“我是医术高超,专治疑难杂症。”她说道,慢慢的摇摇头,“但这是天痹。”
“天痹也是病啊。”一个官员急道。
君小姐又看向他。
“天痹是病,但是天定的病。”她说道。
什么天定的病?
“那又如何?”另一个官员皱眉道。
“那就是天道,天要这个人如此,人又能如何改变?”君小姐说道。
几个朝官看着手里还捧着的册子。
“看,张神医当年也是说天道难为。”一个官员低声说道。
什么天道难为。
说白了就是治不了呗。
又怕坏了自己的神医名号,说一些神神叨叨的话。
官员们几分不屑,妃嫔们则失去了最后一丝希望再次痛哭起来。
“病来如山倒,既然陛下保住了性命,也说不定能好转,太医们斟酌药方治疗陛下。”宁炎说道,不再询问君小姐,视线看向其他朝臣,神情越发的肃重,“那接下来的朝政之事…”
终于说到这里了。
在场的官员们神情也变得肃重,妃嫔们也竖起了耳朵,尤其是生有皇子的妃子们。
不管先前怎么混乱,皇帝始终安静的躺在床上,偶尔口中发出咳咳声,虽然表明他的清醒,但大家试探多次还是放弃了交流。
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就算意识清醒,完全不能表达清楚自己的心意,这个人也完全成了废人了。
这样的人也不能再担当国君。
国不可一日无君,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那,哪位皇子上位?
那就按照惯例,长子….
“关于皇太子。”
自从进了这间屋子沉寂很久的宁云钊的声音再次响起。
“陛下已经有了安排。”
这话让所有人都看过来。
宁云钊将诏书展开在身前。
“陛下决定立怀王为皇太子。”他肃容说道。
怀王!
殿中顿时哗然。
妃嫔们尖叫,皇后更是站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不是立我的儿子?”她颤声说道,乡音俗语一急之下都冒出来。
是啊,为什么不是立皇帝的儿子,而是怀王?
因为君小姐提请陛下立怀王为皇太子吗?
这也太巧了吧?
巧的都让人说不上道理。
总要有个原因吧。
所有的人的视线看向宁云钊。
“我不知道陛下为什么这样做。”宁云钊却没有回答,而是神情坦然的摇头,“你们要问只能问陛下。”
满殿的人绝倒。
皇后更是愤怒。
陛下现在都这样了,还能问出什么!
更何况她相信陛下是绝对不可能立下这样的诏书的!
天下哪有不爱自己子女,而要将家业传给他人的,这是乡间老夫都知道的道理。
“你,你这诏书是假的…”她忍不住尖声喊道。
话音未落,原本神情平和的宁云钊陡然色变,人也跨上前一步。
“娘娘这是说臣矫诏假传圣旨了?臣,自幼承袭圣人学,敬天地君亲师,又入天子门,知晓国法家规,若不是陛下吩咐,臣怎么会说出这样话?”他厉声喝道,“此等违背圣人之道,君臣之礼的事,臣岂可为之!”
他说着一手举起诏书,一手指向天,声音回荡在殿内,震得众人双耳嗡嗡。
“士可杀不可辱,臣宁常如有半句虚言,天打五雷轰。”
宁云钊一向举止从容言语和煦彬彬有礼,这还是第一次这般动作言语。
殿内的诸人不由被吓了一跳。
皇后从来没有跟这些大臣打过交道,此时又被这一串听不太懂但不断出现圣人二字的话说的心慌意乱,下意识的后退一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宁云钊没有给大家说话的机会,但也没有再咄咄逼人。
“这份诏书是陛下病发时给臣的,陛下是如何考虑的,是什么时候写好的,臣一概不知。”他神情肃重声音平静,“臣也知道此时拿出这张诏书,会遭到非议,但是臣身为人臣,当忠于王事,哪怕被视为矫诏奸佞,臣也不惧。”
妃嫔们第一次见到朝臣应对,吓的都忘记了哭,虽然听不懂,只觉得这气度这话很厉害。
这就是常说的大义凌然吧。
不过其他的朝臣们可没有像这些深宫女人们一般被吓到,他们的神情有些古怪。
大义凌然吗?
换句话也可以说是无赖吧。
反正我拿的就是皇帝的诏书,至于这诏书为什么这样,我也不知道,你们爱咋咋地。
他要是大义凌然的讲一番皇帝怎么说的怎么叮嘱的怎么写的这诏书,大家都是在朝堂上摸爬滚打几十年的,要分辨话语的真假,以及从话语中挑出纰漏再以此反驳容易的很。
但现在宁云钊一句解释也不说,就一口咬定一句诏书是真的,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这就不好质问了。
“先给陛下治病。”
有老臣的声音响起。
“先查陛下致病之事。”
他看向众朝官,又看向皇后。
“先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再议皇储之事。”
拖字诀。
倒也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对于皇后以及心存疑虑的官员来说,只要不当场定了皇太子,就还有机会。
而对于宁云钊来说,笃信忠于君事,也不在乎此时还是再等一等。
“查!查清楚陛下怎么犯病,什么时候犯病,查这些大胆的太监锦衣卫,查清楚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不能放过任何一个人…”皇后颤声说道。
如今皇帝不能说话不能动,太后也昏迷不醒,这宫里也只有皇后是主事的人了。
在场的官员们齐声应是。
接下来朝官们的安排禁卫轮值,安排召集百官,安排太医们为皇帝和太后治病,又传令捉拿宫内以及帝陵的袁宝和陆云旗相关的人马查问,整个皇宫忙乱起来。
不过这些事都与君小姐无关,她安静站在一旁,就像被遗忘的人,而她也似乎遗忘了眼前的这些所有事,视线只看着床上的皇帝。
君小姐看到安静躺着的皇帝的眼角正滑下眼泪。
但也只有她注意到了,内侍们惶惶的伺候着哀哭惊恐的妃嫔,太医们忙着翻找医书医案,朝臣们安排轮值政事,似乎没有人再多看皇帝一眼。
从事发到现在,从清晨到傍晚,一天还未结束,皇帝却似乎成了被遗忘的人。
是的,从现在起,他已经是个没用的人了,他这个天子之位,到此结束了。
君小姐垂目收回视线。
“君小姐,请出宫吧。”有负责清理无关人等的官员走过来肃容说道。
她虽然有县主的封号,但接下来的事也没她插手的机会,宫里的人朝廷的官员也不会允许她插手。
她又明确表示治不好陛下,原本就戒备她的宫里人和朝官们是不会让她停留了。
君小姐应声是向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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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沉沉中,皇城前聚集了众多的官员。
虽然还没有宣召百官,但城中的这般动静瞒不过大家,宫门紧闭断断续续的也有消息传出来了,尤其是太医院的太医们几乎都全部进了宫,引得各种议论纷纷。
“听说是皇帝回来了。”
“说是病了。”
“病了为什么还调动这么多兵马?不会是出事了吧里面。”
宫门前嗡嗡议论,远处还有更多的官员吏员涌来,皇城前变得嘈杂无比。
看到君小姐出来,这嗡嗡顿消,所有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但没有人上前询问,一来禁卫们虎视眈眈相送,二来九龄堂的人也急急的迎上来,让君小姐直接坐车离开了。
“我看是不行了。”
“要是真病了,君小姐怎么会离开。”
“也说不定是病的很轻,不需要君小姐治。”
“你真把陛下当芸芸众生了啊,就算君小姐不治,宫里也会留她在一旁看着。”
这边的议论再次扬起,君小姐的马车很快消失将这纷乱抛开。
九龄堂里点亮了灯火,柳掌柜陈七在其中齐齐而立,见她进来立刻迎来。
“城里传遍了...”陈七急急说道,“出什么事了?”
“陛下病了。”君小姐说道。
果然。
陈七的双眼闪闪。
“病的怎么...”他接着问道。
话没说完柳掌柜打断他。
“君小姐。”他说道,神情肃重,“少爷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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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景已盛初夏将来,但原本花红柳绿的大街上忽的扬起无数的纸钱,紧接着便是如林的招魂白幡,其后更有望不到边的披麻戴孝的人。
因为金兵肆虐而安静的街上此时挤满了人,纸钱不停的被扬起,撒满天,再落满地,天地似乎又回到了寒冬,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
“这丧事比当年方老太爷和方大老爷那时候还要盛大呢。”人群中有老人喃喃感叹说道,“真不愧是方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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