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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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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cript>    重正眯着泛红的一双眼,醉眼朦胧地道:“姜...乙?”他对这名字倒有几分熟悉:“我娘姨表妹的儿子?”

    当年姜乙对重岚做下的事儿重二夫人和重大哥刻意瞒着,他不知道其中的龃龉,印象中只是个不怎么熟的娘家亲戚,便敷衍地应了声,埋头继续喝酒。

    姜乙坐在他对面,笑了笑:“一个人喝闷酒不觉着无趣吗?”他眉眼比许多女子还要妍丽,笑起来更是秀美:“重二哥有什么烦心事,不如说出来给我听听?”

    重正咬牙切齿:“还不是住在我家里那个祸害人的...”他虽然醉着,但说到一半就住了嘴,不想坏了自家妹子的名声,转了话头道:“我想要纳妾,我妹子拦着不让,你说说她是不是管的太宽?”

    就是这只言片语,还是让姜乙眼底阴霾了一瞬,随即展颜道:“既然二哥没有片瓦遮身,要不要去我府上小住几日?”

    重正又仰脖惯了一壶就下去,神智已经有些不清了,听见他说有住的地方,下意识地踉跄着跟了过去。

    ......

    重岚站在原处余怒未消,席雪天问道;“可要我派个人去跟着二少爷?”

    “有什么好跟的,他一辈子呆在外面不会来才好呢!”她满面怒容:“他是兄长,好寻欢作乐我也管不住他,可不该把什么人都往家里拉,今儿拉个行首,明儿拉个头牌,把咱们府上当勾栏院了吗?!”

    席雪天苦笑着摇了摇头:“也没东家说的这么严重,二少爷多少还是知道分寸的。”

    他顿了下,不动声色地瞧着重岚的神色,缓缓道:“二少爷如此反常,全是因着晏大人在府上的缘故,这点东家当是清楚的。”

    重岚抿了抿唇,别开脸道:“人家在咱们府上借住几日,我总不好把人往外赶吧?”

    席雪天的心里微沉,面上笑问道:“我记得晏大人不缺住的地方,何必非要来东家府上呢?一来东家行事多有不便,二来惹得二少爷不快,实在是有些唐突了。”

    重岚面带尴尬:“是有些唐突,不过也是二哥他太小心眼了。”

    席雪天平静地道:“若是东家不嫌弃,我倒是可以去和晏大人说说,帮您招待他。”

    重岚想到那番让她措手不及的剖白,心里也是一团乱麻,这时候让别人出面也好,省去两人见面的尴尬。她颔首道:“你办事我是放心的,悉心招待,不要失了礼数。”

    席雪天应了声是,出了院子却对着底下人吩咐几句,等准备好才带着人往晏和现住的套院去了。

    他近来的时候晏和正在练字,他静静瞧了会儿,才躬身行礼道:“晏大人。”又直起腰笑道:“大人好闲情。”

    晏和并不看他,只是问道:“你们东家呢?”

    席雪天面上笑容不减,身子一让,露出身后两个美婢;“东家还有些事儿要忙,让我来帮着招待大人,务必要使大人宾至如归。”

    那两名美婢俱都是温柔婉约,齐齐上前几步,一个要给他捶腿,另一个要给他研墨,他眉心往里攒了攒,负手退后,避开那两个美婢女的纠缠,漠然道:“你这是何意?”

    席雪天笑道:“东家让在下来招待大人,难道大人觉得这般安排不妥当,还是这两名婢女容貌粗陋,入不得大人的眼?”

    晏和目光又落在宣纸上,淡然道:“这不是你们东家的安排。”

    席雪天抬手让那两名婢女下去:“大人这么说可是让在下费解了,难道悉心招待客人也有错了?”

    他把紫毫笔搁在笔洗里,忽然一哂:“她不会给自己的未婚夫送丫鬟过来的。”

    席雪天心头一闷:“大人可不要信口开河,坏了我们东家的名声!”

    他似乎是懒得回答这个问题,散漫地牵了牵唇角,自有下人捧了干净的巾栉给他净手,等悠悠然洗完手,他才把目光落到席雪天身上:“带我去见你们东家。”

    席雪天抿了抿唇,还是躬身道:“大人请。”

    重岚正在屋里拨算盘珠子,见晏和突然进了,怔了片刻,随即慌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顿了下才道:“你,你怎么来了?”

    席雪天见她没多看自己一眼,心中微涩,上前笑道:“东家,晏大人说要见您。”

    重岚不知道他又要说什么,随意点了点头,对着席雪天道:“你先下去吧。”

    席雪天面皮僵了僵,笑着应了声是,转身退下了。

    晏和见她把身边的人都打发走了,就剩两人在暖阁里,神情古怪:“你就这么想跟我独处?”

    重岚手一滑,算盘珠子拨过去一溜,她七手八脚地拨回来,忍着恼道:“我怕你又有什么不能让人听见的话要说,你要是不愿意,我这就把人叫回来。”

    晏和偏了偏头,眼里蕴着春水一般:“原来你是想听我说不能让人听见的话。”

    才正经说话了没一会儿,这下子又调弄起人来了。她把算盘一撂:“你找我来不会就是为了说几句废话的吧?”

    他垂下长睫,难得温驯,微微笑道:“你不愿意听这些话?那我就不说了。”

    重岚简直没脾气,扭捏了下:“也不是...”她直接转了话头:“你找我有什么事儿?”

    晏和恩了声:“我得搬出去了。”

    这么快啊?重岚下意识地想问,立即又改口道:“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晏和似笑非笑地看她:“你什么都不用做,只用安心呆在家里备嫁便可。”

    重岚被激的咳了两下:“备嫁?”她刚想吼过去谁要嫁你,话到嘴边却转成了:“这也太突然了,简直是莫名其妙...”

    晏和自顾自地道:“现在想想要准备的事儿还有不少,再留在你这也不好看,而且婚前不能见面...”

    他顿了下才道:“公府备嫁时间长,从提亲到真正成亲最快也要三五个月,到时候你别嫌日子太长就是了。”

    重岚张了张嘴,脑子被他搅的一团乱,半晌才理出线头来:“谁说要嫁给你了?”

    他扬唇笑道:“知道你舍不得我走,不过提亲这事儿不能耽搁了。”他捏了捏她的耳垂:“以后在一处的日子还长着呢。”

    重岚刚要回嘴,就见他已经起身出了门,她一句话噎在喉咙里,恨恨地捶了下桌子。

    她在原地坐了半晌才想起来今日去重姑母那边什么都没问到,头疼地按了按额角,忙遣了清歌去问。

    又想起来重正还没回来,心里终究是放心不下,把席雪天叫进来道:“他呢?还没回来?”

    席雪天当然知道她问的是谁,无奈笑道:“方才二少爷才出门的时候已经派人跟去了,没想到那人却跟丢了,我已经派人去各个酒楼欢场找他了。”

    重岚恨恨地拍了下桌子:“多大的人了还要我这个当妹妹操心,他就在外面不回来了才好呢!”

    她心里烦了会儿才想起另一桩事儿来,把皇上要开办女子科举的事儿告诉席雪天:“你觉得如何?”

    席雪天细细思量了一阵,面上浮现喜色来:“这自然是好事,东家若是能过了这场科举,以后经商也不会有人说道什么,官面上的人肯定会更信任咱们。”

    重岚颔首:“我也是这么想的。”说完又为难道:“可是雪天,你是知道我的,我最多就是能把字认全,再读几本闲书,其他的像什么四书五经一概没看过,拿什么去考试?”

    席雪天忙道:“东家若真是有这个心思,自然得延请一位名师来指点学问。”

    重岚点了点头,又苦笑道:“我还以为这辈子都不用再学正书了,世事难料啊。”

    席雪天笑着宽慰她几句,又顿了下,抿唇道:“我方才去寻晏大人,他直言说是你未婚夫婿,这事...?”

    重岚面上显了几分恼色:“你怎么也爱打听起来?”

    席雪天紧着追问:“那就是假的了?”

    重岚用茶盏子遮着脸,含含糊糊地道:“也不全是...”

    席雪天的心直往下沉,竭力笑道:“那真是恭喜东家了。”

    重岚面上微红,垂下眼不作声,他手心冰凉一片:“我以为依着东家的性子,不会嫁给高门的。”

    重岚垂眼看着裙子上绣的花枝,轻声道:“我当初也是这么以为的。”

    席雪天默了片刻,笑了笑道:“是啊,以后的事儿谁能预料得到呢。”说完便躬身告辞了。

    虽然说要请名师指点,但这名声也不是这么好请的,真正有本事有名气的花再多钱都不愿来,愿意来的都是滥竽充数,想着重家人傻钱多来混碗饭吃。

    一时请不到好先生,重岚只能先把这事儿暂且搁置下,开始筹备游猎之事,有事儿做日子过的果然快,转眼姜佑定下游猎的日子就到了。

    重姑母早早地赶来找她,笑道:“怕你有不周全的地方,特地赶来找你,回头咱们一道去。”她说完又赞叹道:“说来还是你有本事,竟能让皇上亲自开口相邀。”

    重岚道:“邀请不过是客套话,那猎场是我差遣人建的,过去带路罢了。当初皇上微服的时候有幸和她结识,她这才给我个脸面,让我跟过去。”

    重姑母一身簇新猎装,笑嗔道:“那也是你的福气。”

    这回游猎是为了迁就鞑靼使节,倒也算不得太正式,所以好些收到旨意的官员都带女眷去了,她们在其中并不起眼。

    姜佑如今住在猎场旁的别庄里,重岚还想着她的吩咐,和重姑母一道骑马去了别庄。

    快到的时候也遇到了不少骑着马的年轻官家女眷,众人一并往前走,突然侧后方一道艳红色的影子突然冒了出来,马蹄溅起无数的烟尘,她不但不减速,反而将手里的马鞭一扬,更加快了几分。

    重岚马术不精,被带来的劲风冲的晃了几下才坐稳,皱眉不满道:“这人是谁啊?”

    不光是她,周围好几个身上被溅了泥灰的贵女都满面恼怒,瞪着前面骑马的女子。

    那一身艳红猎装的女子约莫二十多岁,瞧不清相貌,被这么多人瞪着不但不害怕,反而转过身挑衅地扬了扬下巴,见无人敢吱声,她冷笑一声,拨马转身走了。

    重姑母带着她后退,皱眉低声道:“别理她,疯妇一个。”

    重姑母虽脾气不好,但并非刻薄之人,这般形容人可见是对那人厌烦到极点了。重岚好奇问道:“这人是谁?”

    重姑母冷哼一声:“说起来她还是你母亲表姐妹的闺女,跟你也算有亲。”顿了顿才道:“她是平乐郡王的长女清河县主,夫君死了之后新寡回家的。”

    重岚听到平乐郡王的名头,禁不住皱了皱眉,就听重姑母继续道:“她在夫家偌只是跋扈霸道些但也没什么,偏她性情狠毒暴戾,把公婆气的卧病在床,听说她那早死的夫婿就是给他生生气死的。”

    重岚咋舌:“这也太夸张了些。”

    重姑母哼了声:“这算什么,听说有个貌美的通房不慎说错了话,被她割了鼻子挖了眼睛。夫家每年都要抬出几具带血的尸首,有好些还是有身孕的,妾室招人嫌也就罢了,孩子总归是无辜的。”

    重岚想到姜乙那让人阴晴不定的性子,暗叹平乐郡王府上就没一个正常的。她感叹完又觉得不解:“平乐郡王不是该在封地吗,怎么跑到金陵来了?”

    重姑母道:“年前岭南那边土官造反,他儿子死了两个,闺女死了一个,实在扛不住才逃遁到金陵的。”

    重岚哦了声,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别庄,她要去面圣,便跟重姑母打了个招呼先进去了,进去之后内侍领着她去见皇上。

    姜佑见到她便笑道:“正想着你怎么还没来,你和我倒是心有灵犀。”薛元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

    重岚拿出图纸来递给她:“皇上,这猎场是才建好的,这是现下最全的地图,本来是要竣工之后交给工部的,现在就先给您用了。”

    姜佑当然不会亲自打理这些琐事,交给底下人自有别人安排,又转头问道:“可敦在江南住的还习惯吗?”

    内侍呵腰答道:“可敦觉得很好,只是有一事要请求皇上。”

    姜佑打了个哈欠:“朕知道,不就是给长风公主选夫的事吗,回头放出风去,等有人愿意了再说。”

    薛元在一边盘弄着腕子上的佛珠,嗤笑道:“又不是给皇上选夫,一个异族公主而已,有人愿意才怪呢。”

    姜佑憋闷道:“你怎么还惦记这事啊,朕不是没同意吗!”

    薛元故作诧异:“我不过是随意说几句罢了,皇上恼什么?”

    姜佑刚下江南,江南的一众官员就老生常谈,逼着她再选君御。她被堵了回来,打定主意不再跟他说话,转脸瞧重岚:“游猎估计要几天,朕已经为你打点好了住处,你安心住几日吧。”

    她不知想到什么似的,掏出把银色镶宝石的小刀:“这是鞑靼可敦送给朕的,朕留在身上也没用,就送给你吧,权当是那自鸣钟的还礼了。”

    重岚躬身道谢,忽然想起一事,抬头问道:“皇上可认识张地仙?”

    姜佑一怔,正要点头,门外已经有内侍掐着嗓子报道:“皇上,平乐郡王求见。”

    她颔首道:“请进来。”

    不过片刻内侍就领着平乐郡王并清河县主和镇国将军走了进来,他领着子女叩头行礼道:“臣参见皇上。”

    重岚见到姜乙,目光微顿,随即又若无其事地调来目光,姜乙兴味地挑了挑眉毛,目光在她身畔流连,又不动声色地调开视线。

    平乐郡王行完礼竟然满面悲凄地哭了起来,姜佑吓了一跳,问道:“王兄这是怎么了?”皇室绵延百年,宗室子弟也是浩浩汤汤。虽然平乐郡王的年纪都够当她爹了,但论辈分也只是她平辈。

    他答道:“微臣看见皇上,就想到了叔父。记得四年前微臣进京的时候,叔父还谆谆叮嘱微臣恪尽职守,不得懈怠,没想到这才几年的功夫就叔父就仙去了,臣实在是情难自禁,请皇上责罚。”

    姜佑虽觉得他有些腻歪,但面上也不由带了唏嘘之色,平乐郡王见感情牌发的差不多了,忙把姜乙推出来:“这是皇上的侄子,单字乙,还不快给皇上见礼。”

    姜佑猛然多出来一个比自己还大的侄子,浑身不自在,摆手道:“不用了。”她上下打量姜乙几眼,想到鞑靼可敦要求的事,眼睛一亮:“你可曾婚配啊?”

    姜乙笑了笑:“回皇上的话,不曾。”他说完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重岚:“不过臣已经有了心仪之人,到时候还望皇上指婚。”

    重岚被看的心里极烦躁,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言语?

    姜佑失了兴致,却也没上套:“若是那姑娘愿意,朕自然成全你们。”言下之意要是不愿意那朕就没辙了。

    姜乙眼挫始终不离重岚左右,一字一句地道:“她会愿意的。”

    每个字都像顶在她脑仁上,重岚听的心惊,不想再多待,告罪之后抬步出了正殿。

    这别庄极美,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她却没心思欣赏,只想先找到自己住的地方。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厚底皂靴踏在地上的声响让人耳朵疼,他逗弄猎物般的跟在她身后,她快他快,她慢他也慢。

    她受不了这种折磨,停下来转身行礼:“镇国将军。”

    姜乙不知道怎么打发走了内侍,温柔笑道:“不用看就知道是我啊。”

    重岚把目光定在他袖口的暗金纹路上,发现那竟是一个个窄小的岚字连成的图案,他见她看过来,面上笑容不变:“你是不是觉着我有病,觉着我疯了?”

    重岚没说话,挪开眼看着湖里畅游的几尾锦鲤,他凑近了问了问她身上的淡香,鼻尖贴着粉腮滑过,却被她满脸嫌恶地躲开。

    他不顾她的退却,凑近了在她腮边轻轻嗅闻着:“这么说也没错,我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就疯了。”

    他抬手摩挲着她温软的下巴,柔声道:“你为什么总远着我?我这么喜欢你,不会害你的。”

    他说完就顿住了,一柄银亮的小刀抵在他脖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