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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老夫人理了理身上的金钱纹褙子,正欲再给晏老夫人上点眼药,这时候晏三思带着清河县主来请安,她心思转了转,目光落在清河县主身上,面上若有所思。
清河县主袅袅婷婷地上前几步,福身行礼道:“昨天吃完饭天已经晚了,父王和母妃留我住一夜,所以昨晚上没能赶得回来,还望老夫人不要见怪。”
她既然抬出平乐郡王,晏老夫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压着火点了点头:“客人都到的差不多了,你随我去见客吧。”
柳老夫人逮住机会插话道:“老二媳妇怀着身子呢,难怪娘家王爷和王妃惦记,是不好走夜路。”
她又笑容满面地对着清河县主道:“你怀着身子可得注意些,你身子要紧。”
清河县主向来没把落魄的柳家看在眼里,如今倒是难得多看了她一眼,但也没说什么,转身和晏老夫人出去了。
那边晏姑母带着重岚认客,就见二门的影壁处绕出一位锦衣华服的妇人来,这妇人四旬□□,身形富态,脸盘子圆润。
从正门到院里不过短短几十步路,她却摆足了派头,被几个侍婢扶着慢慢地走了足有一炷香的功夫。
晏姑母眉头一皱,似是十分不喜,在重岚耳边低声道:“这是平王妃,不是个好相与的,你小心些应付。”
重岚想到应给人塞妾的平王,也不由得皱了皱眉:“那我要不要先避着些?”
晏姑母轻轻拉她一把:“怕什么,和哥儿在呢,她能对你怎么样?可别堕了自己的威风。”
重岚点了点头,现在平王妃已经走到跟前,她想走也来不及,只能主动上前迎了几步,笑着福身道:“王妃来了,咱们有失远迎,还望您恕罪。”
平王妃笑了笑,和气道:“这话就是玩笑了,整个金陵城谁不知道,晏总督那般看重你,就是有个疏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哪用得着我恕罪?”
她说的十分和气,语气也诚恳,但总透着些不对的味道,重岚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只能笑着说了句场面话:“王妃慈善。”
平王妃不知道什么意思,对着她笑了笑,竟携了她的手往正堂走,一边道:“人和人相处都讲究个缘分,我今日一见你便是极投缘的,可惜晏总督为人冷清了些,不然咱们还能更亲近几分。”
要是寻常人听到平王妃愿意跟自己更亲近些,早就紧着追问了,重岚却心里一动,心思转瞬敞亮了起来,客套道:“瑾年是晚辈又是下属,对您和王爷只有敬重的,您肯亲近就是我和他的福气了。”
平王妃看了她一眼,笑意微敛,又将周遭环境打量一番:“你们齐国府家大业大,你身为新妇,应当挺忙乱的吧?”
重岚坚决不给她把话往底下说的机会,笑着道:“哪有的事儿,我年轻又帮不上什么忙,都是家中长辈再操劳,我也只能跟在旁边学着。”
平王妃微皱了皱眉,哦了声道:“我和王爷本来想着你才嫁进来,诸事忙乱,就怕对晏总督伺候不到的地方,让家中长辈不满,所以特地送了个人过来帮你分忧,现在看来竟是用不着了。”
重岚假装不知道这事儿,诧异地看着她道:“瑾年没告诉我这回事儿,想来是他自有主张。”
平王妃慢悠悠地叹了口气:“王爷几年前挑了好些出身清白,样貌姣好的女子搁在家里当女儿般养着,现在又舍不得她们远嫁,就想在金陵就近找几户人家把她们送过去,当初送给总督的那个他没瞧上眼,被他转手就送了人。”
她不急不慢地用手里的绢子按了按额角,一转眼又换了笑脸出来,拉着重岚的手拍了拍:“如今我见你府里事忙,就想来问问你,我想送个人进府来帮你分忧,给你添个助力,不知道你允是不允?”
晏老夫人和清河县主这时候走进来,正好也听见了这话,晏老夫人想给晏和纳妾已久,只是被重岚嫁的嫁赶的赶,偏偏还是赶到她宝贝儿子那儿,她也不好说什么。
如今见平王妃发问,也立在原处等重岚答话,清河县主则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侧头等着看重岚失态出丑。
她还出言帮腔道:“王妃说的是,我瞧着儿媳一个人独自操持院里院外也辛苦得很,是该找个能人来帮她。”
晏姑母气急,但这时候也不好插话,转头看了晏老夫人一眼,见她一脸赞同,心里直骂糊涂,王府的人是这么好收的吗?
平王妃闻言转头瞧她一眼,又直直地看着重岚,面上虽带着笑,但眼里已有了威逼之意:“王府上的几个孩子都是极听话聪慧的,稍稍调.教一下,就能帮你不少忙,你可万勿推辞了。”
这人要进来,已经不止是妾室的问题了,谁知道平王送来的人安的什么心思,而且这些年皇上独自理事,对这些藩王的各种行径已经十分不满,要是晏和收下了平王给的人,难保皇上不会多想。
重岚两手优雅地交叠着,慢慢看向等着她答话的平王妃,温雅笑道:“王妃说的哪里话,我不都跟您说了吗,府上最辛苦的是我祖母,大伯和公爹,还有二夫人和其他几位婶子,您既然这般体恤,不如先紧着他们给。”
她无视了清河县主和六婶子锐利愤恨的神色,依旧悠悠然道:“有这种好事儿,我们身为晚辈的自然该孝敬长辈,怎么能自己个儿抢先独占了,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她抬出孝道来,旁人都觉着有理,就是觉着没理的也找不出反驳的话来。
平王妃还要再说话,晏姑母却上前一步把重岚拉开,对着平王妃笑得虚假而又客套:“岚儿还要去见长辈,王妃自便。”
她说完就拉着重岚走人了,平王妃见两人走得快,为了仪态,也不好赶着追上去,只好站在原地暗自着恼。
晏和已经够八风不透了,没想到他夫人更是滑不留手,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
晏姑母怕平王妃再来纠缠,干脆直接拉着她上了主家做的主桌。
晏老夫人坐在上首,对着重岚恼怒:“平时你小心眼儿对妾室的事儿斤斤计较我也忍了,如今你对平王妃这般无礼,不怕坏了和哥儿的前程?”
重岚实在受不了她这不懂装懂,明明是个糊涂的还非要装聪明人的德行,深吸一口气道:“祖母这话我就不懂了,瑾年的前程靠得是自己的本事,靠得是皇上的青睐,跟平王有什么关系?”
她想了想,又怕晏老夫人还夹缠不清,狠心下了副猛药,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压低了声音:“说句不当说的,当今圣上刚继位就险些被反王挟持篡位,当时也没见哪个王爷来驰援,圣上心里对各路王爷难道没有半点怨气?要是看自己青眼有家的臣子跟王爷来往密切,您以为皇上心里会怎么想?”
晏老夫人怔住,她继续道:“自古以来,跟王爷勾连的臣子,抄家灭族都是轻的了。”
其实送个妾倒不至于这么严重,但这些用来骗骗久居内宅的晏老夫人还是足够的。
晏老夫人这人吃软不吃硬,成功被吓住,惊得声音都发了颤,恨不能立刻把平王和平王妃赶出去,颤声道:“这可如何是好?”
重岚打一棒子又开始给甜枣,继续忽悠道:“您也不用太过担心,只是别接平王给的东西就是了。”
晏老夫人心这才小小放了一半儿回去,握着重岚的手歉疚道:“还是你有见识能拿主意,你不收下是对的,方才我不该这般说你。”
重岚心里暗笑,面上肃容应道:“您说的哪里话,我本来就是您的晚辈,被您训几句也是应当的。”
晏老夫人看她又可亲了些,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子话才放人。
清河县主坐在左下首暗暗冷笑,忽然端起酒来浅浅斟了一杯,递给重岚道:“这些日子家里的事儿不少,辛苦你了,我来敬你一杯。”
重岚现在有孕在身,肯定是不能喝酒的,但清河县主是她婆母,又不好直接拒了,因此只是道:“儿媳身子不适,没法饮酒,还望二夫人恕罪。”
清河县主上回命人探查,知道重岚前几日请的大夫正是妇产的好手,如今见她又推拒,心里肯定了几分,仍旧把酒杯往前递了递:“少喝点,这是甜米酒,喝不醉人的,也碍不着什么。”
重岚不动声色地错开身:“二夫人还怀着身孕呢,怎么能饮酒?万一伤了肚子里的孩子,爹岂不是要责怪我。”
她说完提起茶壶倒了两盏茶,一杯递给清河县主:“既然我和二夫人都喝不了酒,不如以茶代酒吧,喝酒不过是喝个心意,用茶带了也是一样的。”
她说完就一饮而尽,清河县主暗自咬了咬牙,但也不好说什么,只好把自己手里的酒盏慢慢喝了。
重岚不想在主桌上多待,正想找几个相熟的夫人说话,就又被清河县主叫住,命下人夹了只螃蟹到她盘子里:“你尝尝这个,底下才送上来的螃蟹,个大鲜美,蘸了姜醋吃再合适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