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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彦明回来听了李丹若的话,一张脸一点点拉长,沉着脸半晌不说话,李丹若奇怪的看着他道:“怎么啦?有什么不合适处?刘贤妃担忧的是,大皇子在宫里确实不安全,能到离宫避一避最好,我带默哥儿过去,两个孩子一处有个玩伴,也不至于太寂寞。”
“那我怎么办?”姜彦明突然忿忿道,李丹若惊讶的看着脸已经拉得老长的姜彦明,心里涌起股好笑的感觉来,这样子、这话,怎么象个孩子一样!
“什么叫怎么办?”李丹若好笑道,姜彦明一脸的忿然:“你和默哥儿去离宫,就留我一个人在家?我一个人在家怎么办?”
李丹若看着姜彦明,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怔了片刻才笑道:“你这话奇怪,怎么是你一个人在家?太婆跟咱们就隔了道角门,你日常起居有姚黄打点,有什么怎么办的?前儿你说,那领了外差的,多数是媳妇孩子留下侍候公婆,这一个人赴任和一个人留下,有什么分别?你这留下好歹还是在家里呢,在家总比出门好,你这话真是奇怪!”
“这哪能一样?这不一样!咱们从成亲就没分开过!”李丹若说的是东边,姜彦明却答非所问往西边一路跑,李丹若有些莫名的看着姜彦明,姜彦明脸上的忿忿然更浓:“我说的不是日常起居,你不在家,我一个人怎么办?默哥儿也不在家,要是默哥儿在家,那我们爷俩更可怜!你就留我一个人在家?”
“那你说怎么办?”李丹若放下手里的针线,看着姜彦明反问道,姜彦明没答李丹若的话,自顾自接着道:“这还不是光搬到城外,我能天天过去看你,那是离宫!我又不能去看你,你又没有休沐,别说半年、一年,就是一个月都难熬!我不想让你去!”
李丹若被姜彦明最后一句话叫的心里微微一软,声音也跟着温柔下来:“你怎么……象个孩子?这事,想不想去也由不得咱们,接了差使,我也烦心着呢,大皇子身子还不知道围了多少人,我这么插手进去管着,还不知道有多少烦难,还有默哥儿,平时你回来的晚点,他就得跑到垂花门外等着去,这一去又不是一天两天,默哥儿还不知道怎么想你,可这事,不是没法子么?怎么推脱?”
姜彦明一声没吭,李丹若停了停,无奈的笑了笑接着道:“好在……我觉得用不了一年,刘贤妃那意思说的明白,她是要等范五娘子和德妃两败俱伤,宫里消停下来,她就能接大皇子回来了,范五娘子和德妃的禀性脾气我也跟你说过,不是能耐得住性子做长远打算的人,德妃如今又怀了身子,这孩子……哪能让她生下来?肯定用不了一年,也许半年就差不多了。”
“唉!”姜彦明直直的看着李丹若,烦闷的长叹了口气:“半年也是煎熬,你又辛苦,丹若,等姜家安稳了,咱们就辞官回江宁去,咱们不住江宁城里,就在城外置些田地,好好修个宅院园子,咱们小隐于野。”
“好。”李丹若笑着垂下眼帘,温和的答应道,姜彦明挪过来,从背后伸手搂住李丹若,下巴抵在她肩上唉声叹气道:“这官身有什么好?我不自由不说,连你也要受牵连,你在离宫勾心斗角,我在这里凄凄凉凉,这官做的有什么意思?丹若,等熬过这一阵子我就辞官,多一天也不做,咱们辞官归故里!”
李丹若抬手搭在姜彦明手上,轻轻‘嗯’了一声,干脆换了话题:“吏部的事什么时候发动?”
“今天孙尚书已经递上折子了,正巧官家召我看几幅古画,官家翻开折子没看几眼,就吩咐赶紧请刘贤妃,命我退下。”姜彦明闷闷答道,李丹若‘噢’了一声,大约就是她走前的那个传请了。
“这事只怕又是一场血雨腥风。”李丹若心里浮起层寒意低声道。
“嗯,肯定要罢免不少人,血雨腥风倒不至于,官家性子宽厚慈悲,吏部这个案子孙尚书跟我细说过,虽说涉案银钱巨大,却不涉人命,照我看,最多也就是抄家籍没,勒令赔出,不会大开杀戒,再说,”姜彦明嘴角往下扯了扯笑道:“两位相公,一个女儿怀孕要修福积德,一个女儿嫁入皇家想求个喜庆吉祥的兆头,谁也不想大杀四方,刘贵人是个聪明人,更不会做这个恶人,这一场大案,也许一个人也用不着杀。”
“嗯,这样也好,这杀人的事越少越好。”李丹若叹了口气道,说到杀人,姜彦明眼前仿佛又看到了三伯爷一家头身分离、血光四溅的场面,禁不住轻轻打了个寒噤,忙摇了摇头道:“杀人……太惨了,若不是十恶不赦的大恶之人,这杀头的事越少越好,毕竟人生不能复生。”
“嗯,对了,大伯父有没有信来?姑母上回来信,把你我一通好骂,这会儿也不知道气消了没有。”李丹若感觉到姜彦明的寒噤,猜想他必是想起了姜家三房诸人杀头的惨状,忙岔开话题问道,姜彦明摇头道:“大伯父一个月一封信,姑母也不是真生气,不用担心……”
“嗯,”……
两人说着永州的事,又说到姜家诸人,细细碎碎说了好大一会儿话,才收拾安歇下。
转眼到了启程的日子,李丹若一早进宫接了大皇子,出了禁中,姜彦明骑着马一路跟着,将李丹若一行送到离宫山门外,直到被侍卫拦住,不能往里进了,才勒住马,眼巴巴的看着李丹若等人的车子沿着古树参天的甬路转弯看不见了,才怅然若失的拨马回去城里。
默哥儿趴在车窗前,惊奇的看着路两边一棵接一棵的参天古树,一会儿‘咦’一会儿‘呀’的惊奇不已,李丹若从后面抱着他,有些心不在焉的回答着默哥儿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问题。
车子连进了几道门,在一处粉墙红柱、疏落有致的院落里停下,车帘掀起,李丹若下了车,回身抱下默哥儿,默哥儿在车上困了这大半天,一下了车就用力推甩开想要拘住他的朱衣,咯咯笑着,掂着脚尖沿着游廊跑的飞快。
前面大皇子车边,奶嬷嬷小心翼翼的抱着大皇子走下踏步,大皇子身边的总管事嬷嬷姚氏双臂下意识的微微张开,紧盯着奶嬷嬷,唯恐她不够小心谨慎,伤着了大皇子,李丹若紧走几步过来,姚嬷嬷有意无意的挪了挪,挡在李丹若面前吩咐奶嬷嬷道:“赶紧抱哥儿进屋,别着了风。”
李丹若看着在奶嬷嬷怀里扭着头,眼神紧随着默哥儿的大皇子笑道:“大哥儿坐了这半天车,也拘坏了,今天阳光好,这院子里也没风,让他下来走动走动对身子更好,小孩子就是要跑跑跳跳才长的结实。”
“还不快抱进去,着了风可不得了!”姚嬷嬷仿佛没听到李丹若的话,只管厉声吩咐奶嬷嬷,奶嬷嬷扫了李丹若一眼,低头抱着大哥儿急步进了垂花门,沿着游廊往正屋进去。姚嬷嬷转身冲李丹若一丝不苟却不带半分恭敬的曲了曲膝,甩着帕子,也跟进了垂花门。
李丹若轻轻叹了口气,慢腾腾走到垂花门下站住,微笑着看着又叫又笑,从院子里跑到游廊下,又从游廊跳到院子里的默哥儿,只等默哥儿玩够了,才牵了他的手进了垂花门,往东厢进去。
朱衣和脂红按住默哥儿净了手脸,换了衣服,又喂了半杯水,墨哥儿就坐不住了,朱衣忙带着两个小丫头跟着他到后面园子里玩去了。李丹若在屋里来回踱了几圈,吩咐小丫头叫了随嬷嬷进来,屏退了众人,李丹若看着随嬷嬷喝了半杯茶,才笑问道:“嬷嬷可认得这位姚嬷嬷?”
随嬷嬷明了的看着李丹若笑道:“我认得她,她不认得我,姚嬷嬷不是我们这种自小入宫的女使,她原是吴才人的奶嬷嬷,做得一手好针线,最擅双面绣,说是一绝,吴才人的双面绣也绣得极好,是庆丰元年跟吴才人一起进的宫,庆丰二年秋天,吴才人犯了事,贬到长乐宫清修,庆丰三年年初,刘贵人要给大哥儿做衣服,想起了姚嬷嬷的针线,就让人把她从长乐宫领出来,专一给大皇子做衣服,就这么着,姚嬷嬷就跟在了刘贵人身边,她原来专管给大哥儿做衣服的事,后来大约侍候的好,刘贵人就让她做了大哥儿身边的管事嬷嬷。”
李丹若心跳的如擂鼓一般,刘贤妃从前说过,她不能生育,后来却生了大皇子,她还以为是后来遇到名医调理好了,看来不是……大皇子生于庆丰三年四月初……庆丰二年秋天吴才人犯事,庆丰三年初,姚嬷嬷出来给大皇子做衣服,又做了大皇子身边的总管事嬷嬷,刘贤妃这么信任她?把大皇子交到她手里,是的,她是吴才人的奶嬷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