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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菱安静地跟在两位婆子身后,不看不听,不言不语。
她知道古代的豪门勋贵之家,家里规矩是极大的,寻常丫鬟要是乱嚼舌根,保不齐第二日就会逐出府去。她还要靠着贾府,完成自己的第一步计划,在这个世界里扎根,因此万万不能出错。
想到这里,江菱愈发地垂眉敛目,以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那两位婆子带着她们九个,绕过层层叠叠的垂花门,朝后院正屋走去。
王婆子一面陪着笑,一面暗暗打听太太今日心情可好,例如可曾责罚过下人,又或是摔过杯箸吃食。其中一位婆子大约是收了好处,悄声叮嘱道:“我们太太今儿正在气头上,你可千万要记着谨言慎行,尤其是‘东府’二字,万万不能在太太跟前提起,可记住了么?”
王婆子连声称是,又试探着问道:“不知东府……”
那位婆子横过来,王婆子一个哆嗦,不敢再问了。
那位婆子想了想,觉得自己刚刚把话说得重了,便又续道:“我们太太是个和善人,素来吃斋念佛的,断断不会跟你一个婆子过不去。你机灵些,把人领进去,等太太挑好了,也就完了。”
王婆子应了一声,又悄声问道:“老姐姐,你给妹妹一个准话,今儿太太预备挑多少个?”
那婆子暗暗合计了片刻,亦悄声道:“你带来的这些小丫头,起码要去掉一半。”
王婆子闻言,即刻苦了一张脸,忍不住朝身后望去。小丫头们或惴惴不安、或兴奋不已、或欣喜羡慕、或跃跃欲试,显然都不是讨太太喜欢的性子。待目光扫到江陵时,发现这小姑娘安安静静,不哭不闹,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或是羡慕的神情,忍不住微微点了点头,眉头也舒缓了一些。
——果然是读过书的,跟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不一样。
至于为何一个路边捡来的小乞丐,却偏偏是读过书的,王婆子便想不到了。或者说,她压根儿就没想过这么复杂的事情。
那婆子正待再说些什么,忽然瞧见前边走过来两个姑娘,一下子就愣住了,神情也变得紧张起来。王婆子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禁不住一个哆嗦,悄声道:“琏二奶奶?”
江菱顺着她们的目光望过去,看见了两个二十来岁的姑娘,正一前一后地往这边走过来。前头那位眉梢微微上挑,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稍显得有些凌厉。后面那位姑娘就显得温柔多了,虽然身上的穿戴衣着远不如前头那位,但容色温柔,一眼望去便让人觉得亲近。
后一位姑娘,便是江菱昨日见过的平儿了。
她猜测前面那位便是婆子口中的琏二奶奶,红楼梦里鼎鼎有名的王熙凤,便再一次垂下头去,不言不语、不声不响,将自己缩在众人当中,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这位琏二奶奶可是有名的凤辣子,进府前万不可触了她的霉头。
正想着,前头那两位婆子并王婆子,早已经前后脚地迎上前去,唤了一声琏二奶奶。
王熙凤略略点了点头,正预备同她们擦肩而过,忽然瞥见一旁的王婆子,轻轻地“咦”了一声,笑道:“倒是有日子没见王婆子了。前些日子太太还同我说,王婆子是个伶俐人儿,但凡替太太们办事情,就没有不利索的。怎么,太太要给府里添人?”
王婆子弯着身子,语气低微地应道:“是。”
王熙凤轻轻呵了一声,语气变得有些懒懒的:“添些人也好,省得太太整日里为家里人闹心,连饭都用得不大痛快。家养的丫鬟虽好,总归比不上外面采买回来的省心。”她说到这里,忽然轻轻笑了两声,又意兴阑珊地挥挥手,道:“去罢。”
王婆子唯唯诺诺地应了声是,同先前的两位婆子一起,带着小丫头们离去了,连大气都不敢喘。直到再也看不见王熙凤和平儿了,才捂着胸口,用力地念了声佛:“琏二奶奶越发威严了。”
那两位婆子对望一眼,笑道:“这话我们太太可爱听。”
王婆子又陪了声笑,转过身来,虎着脸教训小丫头们道:“一个个都给我机灵些,莫要坏了婆子的大事。”言罢便带着几个小丫头,朝王夫人的院子走去。
王夫人的院子在荣国府的正院里,与贾母的院子遥遥相对。那两个婆子引着她们九个,来到王夫人的院子门口,便笑道:“太太院里规矩大,我们只送你们到这里,就算完了。待会儿记得机灵些,莫要惹得太太和珍大奶奶动怒了,可记得了么?”
王婆子唉唉地应了两声,忽然奇道:“珍大奶奶?”
先前那位婆子含含糊糊道:“总归是东府里……你且记着,不该听的不听,不该看的不看,莫要惹恼了太太和珍大奶奶,也就是了。余下的,我也不好同你一个外人唠嗑。好了,你进去罢。”那婆子说着,轻轻推了推王婆子的胳膊,把她推搡进去了。
王婆子无法,只得带着八个采买回来的小丫头,到屋里给太太们请安。
经过刚刚那位婆子的提点,王婆子心里已有了底气,至少不会在见到珍大奶奶的时候,露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表情。她带过来的那八个小丫头,也都一字排开站在堂下,有两个甚至慌里慌张,差点儿在太太跟前摔了一跤。王婆子看着那两个小丫头,心里也打起了鼓。
王夫人眉间隐含着怒气,像是刚刚泻过一通火,声音也是硬邦邦的:“这便是你采买回来的小丫头?”目光掠过跟前的八个小姑娘,只把一个刚刚摔倒的小丫头吓得哭起来。
王夫人厌烦地指着那小丫头,道:“性子不沉稳,带出去罢。”
话音刚落,便有一位十七八岁的大丫鬟,引着刚刚那位哭出来的小丫头,走到院外去了。这便是不留人的意思了。余下的七个丫头俱低着头,或沉默或惴惴不安,还有两个显出了些许惶恐的神情。
王夫人抬了抬手,便有一位老妈妈走上前来,用戒尺抬起她们的下巴,仔仔细细地看。
江菱紧紧地攥着手心,按捺住转身就走的冲动,假装自己是一尊雕塑,半晌不语。
那位老妈妈站在她跟前,仔仔细细地看了片刻,冰凉的戒尺在她的下巴和手心里游弋,浑身都有些不自在。片刻后,那位老妈妈退了半步,朝王夫人说道:“容貌尚可。”
江菱低垂着头,眼角余光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手,干干瘦瘦,完全看不出哪里尚可了。
倒是上头的王夫人听见尚可二字,轻轻地嗯了一声,示意那位老妈妈道:“下一个。”
那位老妈妈果然去看下一个了。下一个也是“尚可”,再下一个,便是“容貌不佳”了。江菱大为惊讶,悄悄往旁边数了一下,她右手边第二位姑娘是刚刚才见过的,八个小丫头里唯一一个年满十六岁的姑娘,下巴尖尖细细,容貌妩媚,倒颇有几分风流之态。
……哦。
她好像想起来了,在红楼梦里,王夫人就发落过一个这样的丫鬟。
江菱想到这里,又有些哭笑不得。
想不到自己这一世,身世看起来颇为凄凉(无父无母),饿得面黄肌瘦指甲发青,反倒得了一个容貌尚可的评价。也不知道自己真正的模样如何,不过照现在这副样子,起码要养个三四年,才能养出原本的容貌罢。
她越发地哭笑不得了。
不过这么一闪神,老妈妈便已经将七个人的样貌都看过了,除了刚刚那位年纪大、容貌出挑的,还拣出了一位肤色粗黑,容貌不齐整的。用王夫人的话说,便是“府里不养这样的狐媚子,也用不着这样容貌不齐整的丫鬟,免得失了荣国府的脸面”,遂将那两个丫头都拣出去了。
这下子,屋里只剩下了五个小丫头。
老妈妈捏着戒尺退到后边,王夫人又朝身边的丫鬟点点头,丫鬟会意,便走到外间去,领回了一位在外伺候的婆子。江菱看得分明,这婆子明明就是刚刚引着她们进来,还叮嘱过王婆子的那一个。
那婆子见到王夫人,先是道了声安,随即便将刚才见到的情形,一五一十地说了。
从小丫头们走进贾府的那一刻起,她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被那位婆子一五一十地复述出来,禀报到了王夫人耳朵里。王夫人听了片刻,微微皱起眉头,指着两个“甫一进府,便聒聒噪噪”的小丫头,道:“这两个也拣出去罢。”
江菱惊得不行,忍不住又隐隐开始佩服起来。
这样惊人的记忆力和观察力,很难想象只是贾府里的一个下人。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王婆子也显得有些焦急起来。她统共只带了八个小丫头进府,却被王夫人一口气拣了五个出去,要是再这么挑挑拣拣,她的银子也就不用赚了,还要赔上一大笔的车费。正待上前跟王夫人求求情,忽然又听见王夫人问道:“怎么只签了二十年契?”
王婆子心里咯噔一声,看见王夫人翻拣手里的卖身契,语气颇为不悦。
作为一个熟门熟路的牙婆子,这种场面她再熟悉不过。江菱是个无本的买卖,要是被太太拣了出去,今儿的银子可就不用赚了,遂上前一步陪笑道:“回太太话,这是我本家外甥女家里养的隔房侄女儿,早年读过一些书的,也颇识得几个字。老身听说府里的姑娘们个个诗画双绝,便想着送她到府里来,沾些仙气儿。这二十年的契,实则是因为老身本家外甥女的亲家一族都是良籍,这个——实在是做不得主。”
王夫人听见王婆子这般说,眉头渐渐地舒展开来:“识字?”
后边这句话,却是问江菱的。
江菱想想自己确实练过两年书法,繁体书也看过不少,遂低眉顺眼道:“颇认得一些字。”
王夫人轻轻唔了一声。识字的丫鬟素来都很稀缺,要不是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也不会让识字的女儿卖身去当丫鬟。贾府里的家生子们倒是识字了,但那是打小儿便同姑娘们一起教养出来的。王夫人想到这里,再看那二十年的卖身契,也不显得那样突兀了。
她将那张卖身契与其余两张死契放在一起,道:“就这三个罢。”
王婆子闻言,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这两个干净的小丫头,再加上刚刚从城外捡回来的那个“无本的买卖”,她这一趟少说也能赚个三十五六两的银子,跑这一趟值得了。
至于那所谓的“本家外甥女家里养的隔房侄女儿”,自然是王婆子胡诌的。
不过王夫人与她非亲非故,想来也不会去详查一个贫苦人家的女儿,遂这样糊弄过去了。
一切敲定之后,便有大丫鬟带着王婆子下去领赏银,又带着余下的那五个小丫头离开。五个小丫头都抽抽噎噎的,似乎颇有些不甘愿。王夫人仔细问了留下了的那三个丫鬟,确认她们都身家清白、只因家贫才卖身为婢,才唤过一位管家媳妇,带着她们下去梳洗。
那位管家媳妇模样生的周正,一张圆润的脸面,看上去颇为可亲。江菱记不清红楼梦里的细节,自然不知道这是哪一位管家媳妇儿。她跟在其他两个小丫头身后,依然低眉顺眼的,不言不语。
在走出屋门的时候,她忽然听见了抽抽噎噎的哭声。
哭声是从王夫人正屋里传出来的,里面除了王夫人和丫鬟婆子,就只有一个东府里的珍大奶奶。江菱忽然想起来,刚刚在屋里的时候,珍大奶奶坐在王夫人身旁,神色萎靡,一脸病容,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再联系到刚刚婆子那句含糊的“东府里……”,她心里隐约明白了一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