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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这么冷,苗苗不愿意再出门去,她在窗户里对顾东阳摇摇头:“我不去了。”
顾东阳早已经习惯,苗苗胆子小,叫她干什么她都是不敢的,小时候一弄堂的孩子都跑出去玩,一条马路也能玩出百般花样,拐两条路是一片老洋房,被各种政府部门当成了办事处,小孩子们就翻墙进去摘花探险。
苗奶奶难得放苗苗出去,她的功课有很多,画画写字,还带她学钢琴,齐齐整整的连衣裙,白色牛筋跳舞鞋,要她爬墙实在不行,连望风都不行,紧紧揪着裙摆,说什么谎言都能立马被识破。
可是苗苗最乖,带上她出门打掩护最好不过,还能从大人那里讨到一点零用钱,顾东阳把她带出去,让她坐在小弄堂里,给她一支盐水棒冰,让她慢慢吮着吃。
转头自己去游泳馆游泳,玩了一整天,回来的时候苗苗保证还乖乖的坐在那里,蚊子咬了一身包,午饭也没吃,眼睛里含着包眼泪水,顾东阳还要吓唬她,说自己差点游泳呛了水。
苗苗本来要告状,立马不告了,把眼泪都憋进去,这招招次次管用,哪知道回去谎言立即被戳穿,顾东阳被顾爸爸拿大拖鞋抽了一顿。
他挨打是家常便饭,顾爸爸打他打的有技巧,他挨打也挨的有技巧,他的技巧就往顾奶奶身后一藏,抱着她的腰大声嚎啕,这下顾爸爸打不成了。
顾东阳兴许还能拿到几毛钱,买一根娃娃雪糕,还去找苗苗玩,看到苗苗白白嫩嫩的胳膊上腿上全是蚊子块,苗奶奶给她洒了一身花露水,有的都已经被她挠破了,疼得趴在床上吸气,两包眼泪水要掉不掉。
顾东阳把刚买的雪糕全给她吃,许诺带她去游泳馆,苗苗不喜欢游泳馆,可她从小就是好哄的小朋友,给她一点点就很高兴,
可是顾东阳从来没有带她去过,等苗苗十四岁再回来幸福里的时候,顾东阳已经逃课逃夜打游戏谈恋爱,唱通宵场的歌,看见苗苗扒着窗户眼巴巴的,总觉得她可怜,也说要带她出去玩,但也只是说说而已。
那时候顾东阳呼朋引伴,不少苗苗一个,何况还有陆梦婷,可现在突然朋友也没有了,女孩也没有了,能叫出去玩的只用一个苗苗了。
顾东阳于是靠在晒台上抽烟,苗苗缩头进去,认真的做剪报,她把这个主意问过原来的主编,主编说很好,到底也做了一年多,要留下点东西。
她铺了一地板的杂志,一本一本的翻找,才裁下来两张,就听见楼梯响起“门铃声”,往上只有阁楼,阁楼里只住着苗苗,苗苗看看时钟,九点多了,来的人一定是苏南。
果然听见苏南叫她,声音婉转娇艳欲滴,苗苗打开门,苏南整个人挂在她身上,高跟鞋子乍细细,连跌都跌得风情万种。
苏南大概是又失恋了。
苗苗叹口气,把她扶到沙发上,苏南画了个精致的妆,大红唇配着低胸紧身连衣裙,耳环水滴形,衬得她脸形好似一个爱心。
脱掉长大衣,踢掉高跟鞋,露出圆滚滚的胸脯,细软软的腰身,和一双长腿,苗苗看她连脚趾头都修得精细,知道不止是失恋这么简单,苏南窝在沙发里,脸上笑嘻嘻:“过来给我抱一抱。”
苗苗给她冲了柠檬水,加两勺子蜂蜜,苏南一口气喝干净,打开手机app,打算给自己叫一个冰淇淋蛋糕。
“怎么啦?”苗苗知道今天是干不成了,把东西收拾好,坐到地板上,苏南扔掉手机哭起来,眼泪吧哒吧哒掉,苗苗抱抱她,一抱就抱到了她紧身裙里的鱼骨蕾丝束身衣,知道事情严重,一面抱她,一面给沈星发了一条信息。
苏南哭哭啼啼,可是妆却没有半点花,苗苗赞叹她哭功了得,哭成这样还这么美,打心眼里觉得苏南定下的目标,没有可能不实现。
苏南只有要“出战”的时候才穿她这件战衣,花了八千大洋的黑色蕾丝鱼骨束身衣,却偏偏没有用武之地。
“你知道他怎么讲?他说我长得太漂亮了,不能娶回去。”苏南这句一开头,苗苗赶紧搂住她,给她叫了蛋糕巧克力冰淇淋和炸鸡。
苗苗是个随遇而安的人,从来也没什么大目标,在哪里就一直在哪里,小目标有的,大目标没想过,跟苏南沈星都不一样。
三个人一样学了美术摄影,苗苗毕了业就老老实实找工作,干起了杂志编辑。苏南大学里就兼职当模特,圈子里也算小有名气。沈星就更了不起,这个时间,她应该在沙哈拉沙漠里拍流沙和云。
苗苗的目标就是安稳工作安稳生活,最普通最寻常不过。苏南的目标合情合理合世俗,她只想找个有钱人嫁掉,从大学开始辛苦经营,到现在还是孤家寡人,男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不知哪里出问题,总是嫁不掉,又不肯降低标准,就这么兜兜转转来来回回。
沈星这个月在沙漠,下个月去湿地,一个机场转另一个机场,随身行礼只有一个大背包,里面装着她的终级装备照相机,私人物品只有一支牙刷,就这么勇闯撒哈拉去。
苏南想当玻璃阳光花房里的路易十四紫玫瑰,沈星想当沙山沙海里的冲天仙人掌,苗苗自己给自己辟出一个小花盆,长出绿枝叶开出白花朵。性格颠倒的三人,在女生宿舍里朝夕相对,竟生出深厚情宜。
外卖还没来,沈星的电话就先来了,苗苗一接起来就看见她坐在越野车里,浑身上下包得只露出一双眼睛,眯着眼睛努力找个背光的地方,阳光却从四面八方射进车里,沈星张口就先骂:“知不知道现在外面几度啊!”
撒哈拉下午四点,太阳烤得人快化,大家都在屋子里,她悄悄出来车上打电话,苗苗只打了一句话“苏南失恋”。
苏南总以为自己是下套的人,甩下金鱼钩等着钓金龟,前面几次都没成功,这一个从外形到身家到学历样样都让苏南满意,她花足了功夫,那人也确实爱她,一个包两个包三个包,把她当作小公主,苏南还当自己总算找到好归宿,穿上蕾丝束身衣最后大决战,还未上场就被踢出局。
苏南一听见沈星的声音就尖叫,一把捂住脸,不想让她看见自己哭的样子,她们两个从来不对盘,好是好的,却绝不肯让对方看自己一败涂地。
沈星是四川姑娘,生着一只唐门舌头,一听见苏南尖叫就洒毒:“哦哟哟,阴沟里翻船啦,偷鸡不成蚀把米。”
苏南刚才还哭得花容失色,听见沈星的声音立马惊声尖叫:“苗苗!”接着化悲愤为斗志,一把抹掉眼泪水,顺着长波浪对手机发娇嗔:“撒哈拉温度那么高,你看好你那两颗荷包蛋。”
沈星心中永远的痛大概是平胸,苗苗太胖她太瘦,用苏南的话来说就是个柴伙妞,就快连女性特征都瘦没了,细骨伶仃的,不增肥就算了,再减就成人形电线杆了。
两人一言不合掐起来,苗苗松了一口气,苏南这就算好了,沈星也极有活力,等她们掐上两三句,互掀老底的时候,她才咳嗽一声:“我开始减肥了,已经瘦了七斤了。”
话题瞬间被带偏,外卖陆续送上门,苏南知道沈星在沙漠里什么也没得吃,喝口水都金贵,咬着鸡骨头吮得咯嗞咯嗞,拍着苗苗的肩膀说:“我们要减就要健康的减,快乐的减,千万别折腾自个儿啊。”
沈星的视线格外炙热,隔着电话都能感觉到射线,苏南在她的瞪视中挖了一大勺冰淇淋,笑嘻嘻的搭着苗苗的肩:“哎呀呀,我们苗苗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呀?”
要不然怎么想起减肥来,这么多年苗苗年年嘴上叫着要减肥,从来没有坚持超过两个月,瘦个五六斤对她来说就已经是减肥成功,突然立这种誓言,一定是有了目标了。
“庸俗!你庸俗至极!”苗苗还没说话呢,沈星气的按喇叭,挺起她一马平川的胸膛:“苗苗就不能是为她自己吗?苏南你这满脑子糟粕该好好洗洗了,为了男人生为了男人死啊。”
两个人隔着千山万水一个大洲为了女权问题又吵一架,苏南的看法是以征服男人来征服世界,只要找到一个好男人,世界都在她脚下。
沈星的看法是靠自己征服世界,男人都是天边的云,她顶着高温对苏南嗤之以鼻:“要么整个太平洋的水全灌到你脑子里了。”
苏南皮笑肉不笑,把领口又拉底一点点:“我是有容乃大。”信号突然断线,停在苗苗手机屏幕上的只有沈星两只犀利白眼。
她一下子断了网,苏南又急起来,挂断了再拨,那边也还是不通,苗苗看看时间:“她的车队要出发了。”每天都是这个时候。
苏南放了心,填了一肚皮垃圾食品,把她那八千块的束身衣艰难抽出来,苗苗看看她,突然想跟她倾诉一下:“顾东阳回来了。”
苏南垮着一张脸擦掉红唇上的鸡油印,听见这一句,看着苗苗说:“苗苗,竹马是个屁,把他放掉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