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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铂峥沉沉看着她,看了很久很久,叶昕虞扬袖子里的手握得死紧,湿嗒嗒的,但还是直直的对视着。这一刻输了,便是真的输了,这十三年的骄傲便都输了。
“好。”他说,声音暗哑,目光晦涩难明,深沉如古井,只有一个字,他转身进了房间。
叶昕虞扬一下子脱力靠在墙上。
我多么想嫁给你,我这辈子只想嫁给你。
她慢慢蹲下去,死死抠着盒子,栏杆外的车水马龙渐渐模糊起来。
小学二年级,游园会,其他男孩子都去比赛拍皮球,只有顾铂峥跟在叶昕虞扬后面,别人来拉他,他不走,他说:“我要看着叶昕虞扬。”
小学六年级,运动会,叶昕虞扬短跑比赛摔了跤,顾铂峥冲出来背着她就跑,叶昕虞扬说:“我还要跑!”“你傻啊!”“老师说要坚持!”“啊呸坚持个屁!”
初二,顾铂峥中二最严重的时期,有黄毛丫头问他:“顾铂峥,我重要还是她重要?”“她。”又有黄毛丫头问他:“顾铂峥,我重要还是她重要?”“她。”还有黄毛丫头问他:“顾铂峥,我重要还是她重要?”“她。”每一个出现在他身边自以为和他关系不一般的女生总是问,一直问,永不停歇。有一天语文课,叶昕虞扬被老师抽起来背课文,她到现在都记得,是韩愈的《小石潭记》,全班静悄悄,顾铂峥听得和老师一样认真,突然,也不知道他旁边的女生说了什么,顾铂峥桌子一推,哐一声响——“烦不烦?!她重要!她重要!你们要老子说几遍?!老子表现得不明显吗?!滚□□蛋!”全班静悄悄。
初三,那时候流行平安夜送苹果,圣诞节喷彩丝,平安夜他收到无数苹果,只送了她一个人;圣诞节全班狂欢,她被他裹在大衣里,耳边只能听见周围人乱七八糟的脚步声和数不清的尖叫,为了护住她,他被全班喷成了彩色人形柱。
高一,叶昕虞扬成绩有史以来最低,地理48,历史72,政治60,物理37,化学83,她站在他教室外面眼睛通红,顾铂峥把她带到一边去,直直看着她,眼神那么深,深到时间尽头去,他说:“我们重新开始,不要怕。”那么深的眼神,就好像他们深深相爱着。
高三毕业,喝醉了别人问他:“这前十几年最后悔的决定是什么?”他说:“选了理科。”“为什么?”“因为叶昕虞扬在文科。”后来在回家的车上,他还在自言自语:“她那么笨,地理不好,每天晚上都刷题,如果我选了文科,我就能给她补课,懂她真正不懂的地方,划重点,列参考书……”你曾经被一个人这么事无巨细的惦记过吗,你曾经被一个人这么全心全意的关心着吗,你曾经被一个人当做生命的中心时时刻刻关注过吗,如果没有,那该是多大的遗憾。她从来不缺爱,一个顾铂峥,给了她所有的爱。
大一,顾铂峥来她学校看她,有人跟她表白,顾铂峥问:“你喜欢她?”
“嗯,我喜欢她。”
“喜欢她什么?”
“安安静静,笑起来温暖又好看,不卑不亢,有时候高高在上,有时候温柔体贴,很可爱。”
“她爬树掏鸟蛋的样子你见过吗?凭什么就说她安安静静了?她半夜起床看见耗子能把周围八户人家叫醒,掐起人来毫不手软,这算安安静静吗?她笑的时候温暖好看,她不笑的时候就不温暖不好看了?有时候高高在上,有时候温柔体贴,我呵呵你一脸,我告诉你,她叶昕虞扬时时刻刻都是高高在上的,我不知道你因为什么事有了什么错觉但我劝你最好看清楚,叶昕虞扬是我们家的公主,是你们的女王。你要喜欢她,可以,你要想追她,也可以,但她一辈子都是女王,你永远都只能跟在后面提鞋,那还是在我没空的情况下。”
大三旅游,同行的一个女伴掉进山沟里,脚肿如馒头,顾铂峥迅速跑过来,拉着叶昕虞扬问:“有没有事?!”恨不得把她翻来覆去里里外外检查三百遍,她说:“不是我。”他说:“幸好不是你。”山上有个寺庙,叶昕虞扬信佛,去拜菩萨,没人愿意去,只有顾铂峥买了两瓶水,跟着她爬到山顶。叶昕虞扬逢寺必进,遇佛必拜,跪门前菩萨的时候,她放包,跪下,起来,拿包。后来的一路,几十座佛像,他提包她拜佛,全程。网上讲,会给女生提包的男生帅死了。她知道那种感觉——好像这辈子就栽他手上了不能嫁给别人。
大四实习,他送她去公司,走到半路她突然心血来潮要开车,闹了好久终于她开,过红灯的时候她错将油门当刹车,车飞出去那一刹那就被顾铂峥掰手刹停下来,他气急败坏的吼:“老子心跳都吓停了!”那样子,好像她就决定了他的心跳。
也是大四实习,有一个男生用一种很温和缓慢的方式追求她,每次加班后两个人都要去坐坐喝奶茶,叶昕虞扬实习最后一天,就在他们常去的那家奶茶店里,叶昕虞扬问:“为什么你给我点的珍珠奶茶从来没有珍珠?”
“因为听说奶茶里的珍珠对女生身体不是很好。”
“那是假的。”
“我怕它是真的。”
那个男生表白后叶昕虞扬拒绝了,从此以后她再也不喝珍珠奶茶。
某天顾铂峥领她出去买东西,路上他说:“去喝点东西吧。”然后他点了两杯没有珍珠的珍珠奶茶,叶昕虞扬拿着奶茶愣神,顾铂峥望着她说:“这世上不是只有一个男人会给你点没有珍珠的珍珠奶茶。他是,我也是。他只能给你点一阵子,我会给你点一辈子。”顾铂峥,如果你不爱我,这样的话是多么残忍。
从青梅年少,到亭亭玉立,再到逐渐老去,我的整个人生啊,只有一个你,似父,似兄,似弟,似知己,似万水千山梦里重重灯影,似千回百转抬眼相望的云。
身后的门又一次打开了,纪朴存将她紧紧抱住,声音又低又沉:“说好的七年一个轮回呢……”
叶昕虞扬头埋在膝盖中,垂落的头发遮住了她所有表情,半晌,她抬起头来,一张脸带着泪,笑得好不凄楚:“是七年一个轮回。人身上的细胞七年完完全全新一次,我们都以为,人就是七年重新活一次,什么都是新的,什么都可以重新开始。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当第一个旧细胞死掉第一个新的细胞长出来的时候,周围的细胞会怎样同新细胞相处呢,他们将旧的过往展示给它看,它们将最深沉的秘密与它分享,它们告诉它主人最浓烈的感情,于是新细胞也看见了我的过往,知道了我的秘密,明白了我的感情,于是当第二个崭新的细胞长出来的时候,第一个细胞就会说‘昂我告诉你呀……’”
有什么好告诉的呢,新长出来的细胞依旧要体会主人的心情,而它主人的心情,一直是旧的。
纪朴存沉默良久:“……我竟无言以对。”
扑哧一声,叶昕虞扬破涕为笑:“我正感悟人生呢。”
纪朴存眯眼笑:“煞风景不也是人生吗。”
“我竟也无言以对。”
两个人靠在一起,里面的歌声似有似无的传出来,外面的车鸣忽远忽近,对面酒楼“国色天香”四个大字红黄交错,风拂过她头发,飘起来轻轻扫着脸颊。
好久好久,纪朴存说:“出了这个门,忘了一个人。”
叶昕虞扬默。
她抬眼看他:“你呢?”
纪朴存身体一僵:“我们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纪朴存久久不说话。
“行了。”叶昕虞扬站起来,蹲久了脚心一阵刺痛,双腿完全麻掉了,她锤着腿,也没看他,“总有一天会忘,顺其自然吧。”
叶昕虞扬拉开门,里面的歌声蜂拥而来,身后的声音细小而模糊:“……如果忘不了呢。”
沈箴正看着她,手悄悄的指了指顾铂峥,顾铂峥盯着屏幕,没有看她——“那就一辈子记住。”
叶昕虞扬挨着沈箴坐,沈箴问:“想唱什么?”
“安和桥。”
话才说完,《安和桥》的前奏就响起来,她闭眼,心里叹道:这就是命。
沈箴第一次听顾铂峥唱歌,听到呆掉。她扭头不可置信的望着叶昕虞扬,那眼神一直在说“卧槽唱得也太他妈好听了吧你确定他是画家不是歌手?!”叶昕虞扬没理会沈箴故意夸张的表情望着屏幕上的歌词愣神。
我知道,那些夏天就像青春一样回不来,代替梦想的也只能是勉为其难
我知道,那些夏天就像你一样回不来,我也不会再对谁满怀期待
我知道,这个世界每天都有太多遗憾
所以你好,再见
……
让我再尝一口秋天的酒,一直往南方开,不会太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