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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顿时乱作一团。
德荣公主气得手直抖,一会指着夏荻,一会又指向床上的冯初月,满腹火烧火燎,不知该冲着谁发火。
胡乱指了一通,终于想明白儿子是自家人,这种时候理应将矛头一致对外,便牢牢用手对住冯初月,正要想法子将过错全推到这女子身上,将儿子摘出来,孰料康平一把将冯初月严严实实抱住,声气颇足地对夏荻接着嚷道:“冯小姐既是父皇钦点了入书院读书的学生,又是我最好的朋友,家里更是历来规规矩矩、清清白白,绝非那等低贱人家,不能让人白欺负了去,夏二哥,你、你别想仗势欺人。”
这架势,摆明了要替冯初月撑腰到底。
德荣公主气个倒仰。
卢国公夫人的神色也变得愈加复杂起来。
夏荻霍的起身,阴着脸就往外走,模样吓人,像要杀人似的,众人心里都是一惊,连德荣公主也不敢拦着。
眼看外头闻讯而来的客人越来越多,场面逐渐朝失控的方向发展,卢国公夫人沉着脸吩咐下人:“将客人都引到外头花厅去,令乐师将曲奏起来。内院入口暂且封住,只许出不许进。告诉大郎,让他速速召集国公府所有护卫,护送书院里一众学生回书院。”
虽然今晚的事已经纸包不住火,但身为今夜寿宴的主人,卢国公夫人不能任由事态继续扩大。
卢国公府的仆从素来训练有方,领命后,立即有条不紊地四散行动。其中一拨将屋内不相干的客人客客气气地引到外头,另一人,将内院封住,剩下一拨去前厅找蒋徽闵,安排众学生回书院事宜。
沁瑶几个本已被蒋三郎领到了外头,见屋内热闹,不住踮脚往内瞧,无奈卢国公夫人将门堵得严严实实,谁也不让进去,什么都看不见。只能隐隐约约听到女子的哭声,声音听着有些耳熟,一时却分辨不出究竟是谁。
不一会,前来安排学生们回书院的仆从都已到位,轻声细语地引着王应宁等人往外走。
蒋三郎见状,将卢国公夫人拉至一旁,悄声对她说了一句什么。
卢国公夫人眉头一皱,忽当着众人的面扬声道:“老身还有些杂事需得请一名学生帮忙,不知谁愿意今夜陪老身留在府中?对了,瞿小姐,你素来机敏,不如就是你罢,明日再随老身一道回书院。”
众女本已走到院门口,听得这话,不经意回头看向沁瑶,可惜人人都被今夜的事弄得满腹猜疑,根本无暇再关注其他的事,不过一眼,便都收回了目光。
王应宁等人聚在沁瑶身旁,担忧地望着她,沁瑶安慰她们道:“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们先回去,早些歇息,明日我就回来了。”
裴敏倒知道些沁瑶跟卢国公府的渊源,并不太担心,只悄声道:“千万要防着那个郡主。”
沁瑶肃容点头,让她放心。
一干人等走后,卢国公夫人又去安排其他事宜,让府里的嬷嬷邦冯初月清洗身子加上药,自己则看住康平和德荣等人。眼见康平今夜不会回书院了,便让人速速给宫里送信,请怡妃娘娘派人来接康平回宫。
蒋三郎不方便继续留在内院,便将沁瑶从院中引出来,对她道:“蔺效昨日一早奉命去围山了,知道我阿爷会办寿宴,怕出乱子,千叮咛万嘱咐让我照看你,他知道你历来机警,不肯轻易相信人,便告诉了我只有你二人知道的暗号。”
“原来如此。”沁瑶点头,怪不得明明蔺效不在府中,那纸条上写的话却只有她和蔺效能看懂。
“如今好了,总算完璧归赵。”蒋三郎神情轻松的笑道。
沁瑶有些局促地咳一声。
蒋三郎见状,心知肚明地一笑,转身往外看一眼,“蔺效去了两日,这时候估计能回来了。”
过不一会,果然有仆从进来道:“三公子,世子来了,这会正给国公爷请安呢。”
蔺效骑了两日马,脸上满是疲色,进府后先给姨父祝寿,磕了几个头,这才到后院去找蒋三郎。
一路行来,蒋三郎身边的人已向他透露了一二,他脸色阴得要下雨,进了蒋三郎的院子,见沁瑶和蒋三郎立在院中,不顾旁边有人,先上前揽了沁瑶细看一番,见她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
转头问蒋三郎:“到底怎么回事?”
蒋三郎便从头说起。
先是他无意中发现康平带花球进府,起了疑心,按理说若要玩酒令什么的,只需令主人府中随便提供一个花球便行了,何需特意提前准备?
便有意制造了一场混乱,趁康平身边的丫鬟无暇顾及所带的包袱时,让身边身手最拔尖的高手偷偷拿了花球看,那人是老江湖,一看便知花球上沾染了迷药,不知康平要用来害什么人。
虽没看出具体是什么迷药,但此人知道西市有售一种解迷药的药粉,能解百种迷药,便自告奋勇到西市去买。
等这人将药粉买回来,蒋三郎便拿着药粉来找她们,随后借故从冯初月手中夺过了球,又趁捡球的功夫将药粉撒到花球上。
回来后蒋三郎想了一通,越想越觉得康平等人要对付的是沁瑶,因为只有沁瑶才有那个身手,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到不沾一滴酒。
他急于拆穿康平等人的把戏,便偷偷传话让沁瑶装晕,没想到沁瑶见了那纸条,极为配合,很快便“晕倒了”。
他原以为康平跟夏芫是同谋,哪曾想沁瑶“晕倒后”,康平明明将她送到了荔香院,却转身令人将夏荻另引到碧秋斋,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竟然还有一个冯初月自愿顶包。
幸亏今日的事发现得及时,若真让夏荻欺负了瞿小姐,对蔺效来说,无疑是无间地狱。
蔺效和沁瑶听完事情经过,都是一阵沉默。沁瑶尤其觉得不适,想到自己险些中了被夏荻的暗算手脚都气得一片冰凉。
蔺效默了一会,怒极反笑道:“好,好,好。”
声音沙哑,脸色极为难看,显然已怒到了极致。说毕,一言不发便往外走。
蒋三郎和沁瑶一惊,蒋三郎上前拦住他道:“你要去做什么?”
蔺效胸膛起伏,怒声道:“自是去杀了这竖子!”
蒋三郎和沁瑶从未见过蔺效如此失控,而且看这架势,显见得是来真的,绝不只是说说而已。
蒋三郎苦劝道:“你跟瞿小姐赐婚在即,何苦为了他们再生波澜?不如想办法提前婚期,等成了亲,一切都定下来了,再慢慢算账不迟。”
到底一处长大,知道蔺效眼下最顾忌的是什么,这话一出,便直中蔺效的软肋。
蔺效握剑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到底慢慢压住了胸腔那团邪火,冷静了下来。
蔺效极力缓和声音里的戾气,看向沁瑶道:“阿瑶,你这几日不回书院了,先回家待几天,哪也不要去。等皇伯父下了赐婚的旨意,我再去接你。”
沁瑶经历了白天的事,确实有些身心俱疲的意思,听蔺效这么说,迟疑道:“能行吗?几日不回书院,会不会引人非议?”
蔺效顿了顿,看一眼杵在一旁的蒋三郎。
蒋三郎会意,忙大咳一声,转身走了,走时摇头笑道,“嗨,嫌我碍眼了,我才不在这讨人嫌呢。”
很快便一溜烟走得人影不见。
蔺效将沁瑶的手送到唇边吻了吻,低眉看向她道:“一会我会去找姨母,让她顺势给书院放几日假,出了这样的事,宫里恐怕也会有些动静,我得多加把劲,让皇伯父尽快给我们赐婚,免得再横生枝节——”
说着,声音忽然一紧,猛的将沁瑶一把搂在怀中,哑声道:“阿瑶,你不知道我有多盼望能早日娶你进门。我知道你喜欢梅花,前些日子令人在澜王府种了好些梅花,若咱们能在入冬之能成亲,便能在一处赏雪看花了。自从母亲去世,每逢过年,澜王府都冷冷清清的,我已经有好几年没过过一个热闹的年了。”
他絮絮说着,声音低沉沙哑,隐约透着几分孤独无助的味道。
沁瑶心中一涩,这是蔺效头一回在她面前流露出脆弱的一面,他以往总是成竹在胸,似乎万事都难不倒他,今夜突然如此,难道是为了今日之事在后怕?
沁瑶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身,仿佛要将自己身上的温暖过渡他到心里去似的,微涩道:“往后我每年都陪你过年,你在哪,我就在哪,再也不会让你冷冷清清地过年了。”
说着,想起什么,从袖中掏出一样物事,递给蔺效,抿嘴笑道:“这是我给你做的。”
蔺效接过,见是一个黑色缂丝隐麒麟纹的荷包,上面麒麟全是用金线一针一线缝就,虽然针法跟温姑比起来还有些稚嫩,但看得出缝得极用心。
“喜欢吗?”沁瑶见蔺效久久不语,渐生忐忑。
蔺效爱不释手地细看那荷包,越看越觉得小东西这世间最美好的事物,只觉心中汩汩涌过一股暖流,之前阴沉郁愤的情绪一扫而空。
良久,忽然低头吻了吻沁瑶的鬓发,低声道:“阿瑶,我很喜欢,谢谢你。”
二话不说将腰间现有的荷包摘下,将沁瑶送他的荷包挂上。
沁瑶顿时笑得眉眼弯弯,靠在他怀里,信誓旦旦道:“往后你的衣裳鞋袜都交给我做,不会的我都可以学,再说了,我会的东西其实挺多的。”
蔺效无声地笑了,顺着她的话道:“好,我的衣裳鞋袜都交给你做,但也别累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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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效刚回到宫中值房,门外忽然有人敲门道:“十一哥,十一哥,是我,快开门。”
声音又低又急,正是康平。
蔺效一点也不意外,在床旁立了一会,走到门边冷冷将门打开。
“十一哥。”康平一看见蔺效,就委屈地一撇嘴。。
蔺效强行压住内心的怒意,故作淡淡道:“怎么了?捅了篓子,收拾不了残局了?”
康平大力点头,声音带着哭腔道:“父皇不同意给夏荻和冯初月赐婚,十一哥,你说可怎么办啊?我可是之前对冯初月拍过胸脯的,一定让夏荻娶她的,这下好了,倘若冯初月只能给夏荻做妾,冯伯玉肯定不会再理我了。”
蔺效冷笑:“你们做下这样的事,别说皇上不会指婚,便是冯伯玉,也绝不可能再趟这趟浑水了。我要是他,不但不会娶你,还会立刻辞官回乡,随便寻门营生,照样能活得下去,再给妹妹挑个老实人家嫁了,免得祸害家里!反正本朝女子二嫁不算什么新鲜事,只对人说妹妹死了丈夫,料得穷乡僻壤之地,也不会有人打探得到底细。总归不让你们这些人称心如意就是了。”
康平第一次见蔺效说话如此尖锐不留情面,愕然了一会,哭道:“十一哥,我心里已经够乱的了,你这时候就别说风凉话了行不行?”
蔺效一撩衣摆,在桌前坐下,嗤笑:“有本事设局,没本事收尾,不光蠢笨,还跟那种心术不正的兄妹沆瀣一气!你别叫我十一哥,我可没你这样的堂妹!”
康平何曾被人这样疾言厉色地训斥过,脸上挂不住,当即气得哭道:“你可别忘了,若不是我,瞿沁瑶早被夏荻给糟蹋了!”
蔺效面色一阴,起身逼至康平身前,一把提起她的领子,一字一句道:“你竟然还有脸说?”
康平被蔺效的气势所慑,吓得半天都没敢说话,好一会,胆气才找回来,梗着脖子道:“我知道你喜欢她不是一日两日了,就算我不喜欢她,可也从来没害过她!我前些日子才知道夏芫兄妹要害瞿沁瑶,天地良心,就算没有冯初月,我也不会让他们得逞的!因为我不想让十一哥你伤心,更不想让你以后恨上我,连兄妹都没得做!”
蔺效嘴角扯了扯,松开康平,讥讽地笑道:“不错,总算学聪明了点,还知道谈判了。”
康平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小心翼翼地拉了拉蔺效的袖子道:“十一哥,眼下只有你能想到法子了,你就算帮帮我,让夏荻娶了冯初月吧,要不我真没法跟冯伯玉交代了。”
蔺效尽量不让内心的嫌恶移到脸上,只故作淡淡道:“帮了你,我能得到什么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