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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林一回头,喜出望外道:“大哥!”原来来者青衣小帽,乍一看不抬起眼,帽下浓眉利眼,赫然正是肖冈,肖冈一把揽住他道:“妙妙回去一说,可把我担心死了,我略打听了下知道是太子巡视河工,猜着你定是被太子带回去了……只是有些想不通,安抚了妙妙后就赶来了京城。”
他是知道双林从前伺候的是太子,一直在外头经营镖局业务,如今看来,太子似乎不知情,在外头遇上了双林便直接抓回了京城,难道双林外头这些产业,效忠的另有其人?如果是这样,他就更担心双林了,一直数日都在东宫外徘徊,却始终找不到机会遇到双林,今日终于遇到双林单独出行。
双林看到肖冈满脸担忧的神情,心里一暖道:“我没事的……妙妙还好吗?”
肖冈拉着他进了一家不起眼的酒馆道:“没事,闹着说要来京城,我没答应,你到底怎么回事……没被惩戒吧?”
双林笑了下道:“没有的,只不过要在京里当差一段时间了,镖局的事还得劳烦大哥和妙妙担当了。”
肖冈道:“你没事就好。”然后欲言又止,终于长叹一声没有追问,双林陷在了权力的中央,想必也是身不由己,他虽然担心,却也知道有些事情不知道更好,但是到底三年的情分在那里,他始终对这个少年老成的少年抱有好感。
双林看他神色,知道他的想法,心里苦笑一声,却始终不好和义兄坦白,只好含糊着道:“大哥既然到了京城,不妨多呆几日,令尊的案子,这些日子恐怕会有转机,兴许大哥和妙妙以后不需要再隐姓埋名了。”
肖冈惊喜道:“果真?”又十分顾虑道:“当时可是三司定案的,哪有如此轻易翻案?”过了一会儿却又反应过来:“这是……我们有用了……要拉拢我们?”
双林笑了下道:“大哥,你从劫了太子那日开始,就已一脚踏在了生死门上,不过这世上的事,本也不是看对错,端的只是看你有没有价值罢了,这事是小弟不对,但小弟已尽力争取生机,如今虽不能和大哥坦诚相待,大哥只管相信小弟,莫要对弟弟心存芥蒂的好。”
肖冈豪迈一笑道:“这点还需要你说吗?若是肖冈这一身粗浅能力能换来义父沉冤得雪,妙妙得享安稳,那谁拿了我这条命去,也是值当的。”
双林含笑道:“大哥只管放心,把妙妙的嫁妆准备好,有朝一日总能风光大嫁出去便是了。”
因着双林上次仓促被带回京城,镖局还有许多事情未曾交接,双林便趁着这次与肖冈细细说了一通,好在他一贯长于管理调度,因此他猝然不在,各方镖局依然井井有条,肖冈又给双林定下了下次见面的时候和方式,两人才分了手,双林没想到出宫因此得见肖冈,心情颇为愉快的回了宫。
隔了数日,果然朝上有了消息,北边一将领擒获一北虏奸细,经审问原来当日伪造证据离间朝中大将肖振飞,那将领恰好是肖振飞的好友,当日也曾为肖振飞鸣冤过的,得了证据连忙具折上报朝廷,上达天听,元狩帝听闻此事下旨刑部复查肖振飞一案,果然查出颇多疑点,此时肖振飞之义子肖冈投书大理寺投案,要为义父昭雪,不过半月时间,案子重审,果然为肖振飞一案洗了冤情,元狩帝下旨为肖振飞昭雪,将抄没家财发还其遗属,其义子肖冈千里为父鸣冤,虽然出于孝义,但毕竟违背军规和朝廷法令,革去军职,杖责八十。
肖冈那当初劫了太子的罪名,却居然无人提起,无人清算,就这般轻轻放过了。倒是双林有些担心楚昭翻出旧案,结果他却毫无反应,这日在书房却和双林剖析:“肖冈就是上次劫了我们的人无误,但是那次孤四处查探,都查不到其踪迹,如今肖振飞旧案忽然翻案,当初分明是被洛家罗织罪名,如今却丝毫未牵连到洛家,只弄了个北虏奸细出来,轻轻松松为他翻了案,只怕后头另有人,甚至有可能是洛家也难说。不知洛家何等打算,所以孤被劫一事还是不要提起的好,以免无端踏入别人算计好的陷阱,你外头办差也当心些,莫要再去招惹他,我们静观其变就好。”
双林看他一眼看出其中蹊跷之处,心下有些意外,三年不见,太子殿下似乎沉稳了许多,和从前那有些清高尊贵的样子有些不同了……想必这三年,也已遭受了不少风风雨雨明刀暗箭的暗算吧?皇后倒是一心为儿子谋划,却丝毫不吐露给儿子,又长期称病,帝后之间渐行渐远,在为儿子谋划上深谋远虑,却又性格刚烈到不愿意与元狩帝虚以委蛇,她若是能放下心中芥蒂与皇帝保持面上的和谐,肯定比如今这么暗地谋划要省力许多,可是她却直接放弃了这省力的路,只能说真性情得叫人唏嘘。
楚昭叮嘱过双林,也并没继续说什么,他如今参与政事越来越多,每日与东宫属官、幕僚清客等商议的时间非常多,也非常忙碌,而在起居上,也大多数时间歇在书房,虽然每日都会抽时间去看看小皇孙,却并不留宿,双林知道雪石到底还是给楚昭和太子妃之间留下了一道深痕,雪石毕竟才去没多久,太子长情,只怕一时半会还走不出来,虽然面上和太子妃夫妻恭顺,到底意难平吧。
肖冈虽然全身而退,此后终于可以不再害怕随时被人发现真实身份。由于他被打了八十棒,双林找了时间提前一天找了柯彦拿了些药,悄悄去了镖局看他,镖局里的伙计不知他身份,只知是崔二公子来了,自然是高兴极了,一边带着他进去一边道:“总镖头在花厅里接待主顾呢,今日林定公子来看他,林公子是我们的老主顾了,每次都是大生意请我们接镖的,总镖头和他很是谈得来。”
双林是听肖冈说过年初遇到过一位富商林公子的,听他颇为赞赏这位林定公子,说是家里开了几家绸缎铺,生意做得很大,为人仗义又风趣,还很大方,他在京城镖局很少露面,上了正轨后更是从来没来过京城分局,因此听肖冈说了还觉得挺好奇的,肖冈这人,虽然坦率直接,却有着野兽一般的直觉,也许是常年在军队和边境复杂环境中培养出来的敏锐直觉,和人相处几乎第一感觉就能知道别人对他是否有恶意。
因为好奇,他便转进了花厅隔间的屏风后,悄悄往外看,肖冈虽然刚被责打过,想必没怎么受伤,依然腰杆笔挺坐在主位,和一位年约弱冠的年轻公子正在谈笑风生,面粉唇朱,秀气成采,笑时面上有着浅浅酒涡,仿佛时时有情,身上锦衣华服,绫袜缎鞋,俨然翩翩一位富家少年。但双林却大大愕然了,这哪里是什么林定公子,分明是怀帝一脉嫡子,福王楚旼。
双林心念数转,已是明白,福王楚旼化名林定来与肖冈结交,只怕图的正是肖冈这一股忽然崛起的无主势力,至少在京里人眼里,同兴镖局这支势力看着背景简单,崛起突然,又实力雄厚,是一个可以招揽的势力之一。
看来肖冈是不知道的,他若知道林定是福王楚旼,和洛家有着莫大关系,只怕绝不会和他沾上丝毫关系,却又不知福王知道不知道肖冈的真实身份了,从前或许不知,但是经过这一次的肖冈出面为义父鸣冤,只怕已知道了,却不知他如今又有何想法了,是在探镖局的底,还是仍想要收服这支势力?
只听楚旼在里头含笑道:“不知崔总镖头这次来京城,崔二爷可一同来了?我听说镖局实际当家的,其实是你家二少爷,崔总镖头已是如此英雄人物,想必令弟也是一表人才。”
肖冈笑道:“不敢当,舍弟身子不好,不惯北边天气,长年在南边调养的,他年纪还小,只是因为我长年在外走镖,他不得不出面应酬过一些时日,才被人以讹传讹,其实他年纪尚幼,哪里就当得起当家二字,实在是朋友们给面子夸夸小孩子而已。”
楚旼有些遗憾道:“可惜了,其实我今日来还有一事,就是我如今也大了,只是父亲不在,家里仅有寡母在,想娶一妻室,听闻崔总镖头有一妹妹,温良贤淑,又精于中馈,所以想毛遂自荐下,也不知崔总镖头意下如何,若是有意,我定遣了官媒,厚礼聘之,迎娶令妹过门。”
一席话毕,双林脸色已变了,紧紧盯着肖冈,看肖冈脸上一怔,深思了一下笑道:“林公子人才出众,只是舍妹还小,且天真烂漫有些不知世事,只怕难当贵府中馈重任,且再看看吧?”
双林微微松了口气,看楚旼笑道:“不妨事,崔兄这是不相信在下的诚意,来日方长,咱们慢慢来。”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肖冈才起了身送了楚旼出门,回来后肖冈知道双林来的消息,连忙到了后院,果然看到双林蹙眉沉思,笑道:“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适才有个大主顾,倒是一直念着想见见你。”
双林道:“那位林公子,你可知道是何人?福王楚旼!你可千万莫要松口将妙妙嫁给他。”
肖冈脸色一变道:“福王?是先怀帝留下的那位皇子?”
双林道:“是,只是他的婚事应当由太后做主才是,我实不知他为何居然会亲自来和你提亲,以妙妙的身份,便是你义父昭雪了,大概也只是勉强做个侧妃罢了,难道他是想纳妙妙为侧妃,以此来拉拢你?”
肖冈脸色沉了下去,显然有些难以接受一贯交好的朋友居然是那声名狼藉的福王,过了一会儿才铁青着脸道:“你太久没回京,有所不知,福王在京里风流名声十分不堪,最夸张的是他还男女不忌……府里据说还养了不少的戏子……如今这京里略有些地位的大臣,哪个敢把女儿嫁他?更何况他是先帝的嫡子,本就招今上的忌讳,所以谁家把自己女儿送去他家触霉头呢?是以他婚事迟迟未定,还有,妙妙这边,却是因为义父得了昭雪,皇后娘娘怜她弱女无依,已下了懿旨要召她进宫觐见,只怕会得诰封厚赏,名声上应该会好听许多,再则只怕他看上的是我们这同兴镖局的背景,根底又浅,不会招了上头的猜忌。”
双林脸上勃然变色失声道:“什么?皇后要召见妙妙?”
肖冈看他脸色,有些茫然道:“是,已派了女官来说,等妙妙进京,就进宫看看,看女官的意思,似乎娘娘要补偿安抚一下的,大概是要安抚义父的那些同袍好友吧。”他看了双林神色小心翼翼问:“可有什么不妥?”
双林抿了嘴唇,一言不发,过了一会儿才脸色十分难看地拿了怀中的药给了肖冈,又说了几句话便匆匆回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