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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吴用抢着开腔,刘唐回头望向火把下晁盖的脸色,下意识里只觉要糟。
对于今日晁、吴相逢的这种局面,其实公孙胜最有预见性,昔日刘唐无事时曾问过公孙胜,要是晁盖再遇到吴用,结果会怎么样,公孙胜当时只说了一句话:“你看看那白日鼠便知哥哥心意,他的今日便是吴学究的明日。”
刘唐虽是粗汉,但是一同劫取生辰纲的交情不比等闲,对当事的几人来说,也许是一辈子也忘不掉的过去。就因为这份特殊经历,刘唐私下里很是花费过一番心思“研究”此事。想那白胜犯了那般大的忌讳,直向官府供出自己几人了,晁盖哥哥还既往不咎,心中总是挂念着他,还拉下脸来相求王伦哥哥将此人救出。说到底,这吴学究临阵脱逃,算不上比白胜的告首情节要恶劣多少。
此时刘唐脸上少见的露出一丝感慨神色,便如公孙道长玩笑时说的那般:哥哥身上的义气只怕此刻又要溢出来了。
果不其然,晁盖一见吴用突然出现在此地,直楞的半晌,却从上下嘴唇中迸出两个字来:“兄弟!”
晁盖这个反应,不光是刘唐叹气连连,就连晁盖身后队伍中的韩伯龙都忍不住大骂道:“吴用,你这厮还有没有脸皮?当日抛下我等独自逃生,晁盖哥哥不与你计较也便罢了,你还出来丢人现眼作甚?”
刘唐本看不惯韩伯龙这厮,不过只觉这几句话却甚是顺耳。
见状,此时穆弘和穆春这两兄弟对视一眼,只感觉吴用不像他自己所说的那般,在二龙山很吃得开。眼见他此时连连被人呵斥,对方一点都不跟他留情面,除了那甚么托塔天王晁盖对他还似有些感情之外,其余人怎么看都有些面色不善呐。此人莫不是拿假话搪塞自己兄弟?当下不禁在肚里都盘算起来,就这么毁家上山值不值当。
吴用见这一只耳出来捣乱,搞得身边刚刚拉拢之人都有些想法的模样,心中不禁大骂此人落井下石,只是这当口小不忍则乱大谋,便见他嘴上却极其诚恳道:“伯龙,当日是小弟的不是,还请你见谅!”
韩伯龙闻言哼了一声,虽没接着开骂,但是神色中颇不以为然。吴用见此时情况紧急,直接抛出一个在场诸人都不能避开的话题道:“小弟的过错,过了今日怎么处置都行!只是此时宋江哥哥危在旦夕,他当日与我有活命大恩,我吴用就是死了,也得先将他救出苦海再说!日后要打要骂,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果然,便听花荣此时开口问道:“吴学究。我家哥哥到底怎么了!?不就是给发配到江州牢城,这也不是该死的罪过,难道还有隐情?”
吴用见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到自己身上,叹了口气道:“宋江哥哥当日喝醉酒。在酒楼上提下反诗,叫人告发了,见今监押在州狱大牢中,不日就要开刀问斩。小弟急得没法,故而请这江州的好汉们施以援手,他们都是有义气的汉子。闻言聚集起来,便要和我商议一起去劫牢!这不童威童猛两位好汉去岭上请那催命判官李立时,遇上花知寨和刘唐兄弟和那好汉厮并起来,故而引出这番事端来!”
晁盖见说,惊愕的望着这班人,不想他们也是要去营救公明贤弟的,连忙下马拱手道:“不想诸位这般将我宋江贤弟的生死放在心上,晁盖不才,在此拜谢了!”
花荣闻言叹了口气,总算是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禁心中哀叹道:“可怜我家哥哥,何时沦落到叫一个开黑店的前去营救的份上?”
却见此时童威童猛安顿好受伤昏迷过去的李俊,朝花荣怒喝道:“你这厮杀我李立兄弟,又坏了我们三四十个弟兄的性命,该如何交代!?”
“我交代你老母!你几个没心肝的,在岭上开黑店专门害人,你们麻翻得了我,我难道却杀你不的?莫说是无疑中遇上,就是识得你这几个的丑名时,我也照杀不误!”刘唐大怒道。
却听这番话激起了童威童猛更大的愤怒,只是眼下斗是斗不过这班人,哥哥又昏迷不醒,当下回头对揭阳群雄道:“各位兄弟和我李俊哥哥都是同饮一江水的兄弟,如今外人这般欺到门前来,你们还念不念这“义气”二字!”
张横见说把头偏到一边,抱胸不语。此时他见到这三人就有些不耐,想那张顺是自家同胞兄弟,自从带了老母阴差阳错上了梁山之后,托人带信来时,半字不提请自己上山落脚之事,反倒这三个不止一次被邀请上山,真不知道这胳膊肘往外拐的张顺是他李俊的亲弟弟,还是自己这船火儿的亲弟弟。
却听穆春却是一笑,道:“不知者无罪嘛,何况大家都是为了营救宋江哥哥!两位哥哥何必这般较真?那边那位哥哥说得甚有道理,你杀得人家,人家就杀不得你?要是路人都来报仇时,你杀我、我杀你,杀到何时是个头?”
话一说完,穆春只觉心中畅快无比,这童威童猛往日里跟着李俊人五人六的,对自己总是拉着一张长脸,仿佛谁欠他几百两银子似得。现在好了,李立没了,手下盐丁也死绝了,李俊也生死不明,看你两个如何瞧不起小爷!
见弟弟说得有些过了,穆弘打着圆场道:“目前头等大事乃是救出宋江哥哥,二位稍安勿躁,莫要动气!”只是话一说完,他也忍不住望了弟弟一眼,两人都是憋着一股快意,无处释放。
童威童猛脸上被气憋成一股猪肝色,对同道们伸出大拇指道:“好好好,有义气,好汉子!”
却见童威转身对吴用道:“学究,我等如今自顾不暇,也无余力救护宋江哥哥了,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吴用呐呐无言,想他是个明白人。眼见李俊的手下叫花荣杀得落花流水,这仇恨岂是几句话便能化解的?故而当下也不做那无谓的努力了,只好抱拳相送。想这三人走了虽有些可惜,但是眼见晁盖又有重新接纳自己的意思,他自觉也算是心意达成了,至于最后是拉八个人上山,还是拉四个人上山,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便见童威背起李俊就要离去,忽听刘唐大喊道:“想走,没那么容易!我贤弟在墙上写的字。可是白写的?”
吴用心中纳闷,不知他写的甚么,去望晁盖时,发现晁盖也是左右为难,一边是友军,一边是兄弟,哪里好表态?吴用只好开口问刘唐详情,却听刘唐回道:“我俩都是响当当的汉子,说了要杀尽那开黑店的便要杀个干净。怎能不讲信用?眼见这三个是那开黑店的李立一伙的,怎能放他走了!”
童威童猛见此时连走都走不掉了,真是落得那破鼓万人捶的境地,心中不由悲愤异常。直朝刘唐怒道:“杀杀,你来杀,老爷走了不是好汉!”
见闹得不可开交,吴用急忙解释道:“这三个兄弟都是贩私盐的好汉。乃是替此间百姓做好事,叫他们有便宜的盐买,刘唐兄弟。莫要错怪好人!”
一直不说话的薛永也出言道:“我虽刚识得这几个哥哥,却也知他们与那李立只是结拜了,本行却是贩卖私盐而已,那甚么李立你杀了也就杀了,只顾蛮缠其他人怕是不妥罢!”他是走江湖的,对这种黑店最是有切身体会,生怕哪天一个不小心便成了他们手里的菜,故而言语中对李立也不客气。
刘唐见说拿不定主意,直望向花荣,见他微微点头,心中大定,这个兄弟是个精细人,不见得就会被人所骗,既然他都点头了,应是差不离了,刘唐这才作罢。那二童凄凄凉凉的走了,晁盖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复对吴用问道:“先生,我那公明贤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公明哥哥年前一个人在浔阳楼上吃醉了酒,当场做了一词一诗,乃是……乃是……诗中有些不妥当的地方,结果叫一个致仕了的,人称黄蜂刺黄文炳的闲通判看到,直到这里知州、那蔡京的小儿子跟前告了一状,这两人一拍即合,要拿宋江哥哥作成一件功绩,便派人抓了宋江哥哥,宋江哥哥初时装疯,抵死不肯承认,只是最后吃不住衙门的重刑,最后还是招了。那黄文炳要在蔡京面前留名,只说要请蔡京发落。我有一个心腹兄弟,在此间做两院节级,因他甚是好腿脚,故而江湖上人称神行太保戴宗,那蔡九闻我兄弟名头,就叫他带着书信上京,我俩一商量,挨了些时日,假造了一封回信,叫他们把宋江哥哥押解进京,我等好在半路救人。哪知叫那黄文炳看破,直把我那兄弟也陷在大牢之中,不日就要问斩,我这才寻了这些本地好汉,他们慷慨义气,立马应允,准备劫牢!”
吴用早便看出身边人有些动摇,只是拿话稳住他们,果然便听薛永道:“宋江哥哥那般的好汉,怎能叫他被官府陷了,我薛永性命不要,也要救他出来!”
穆氏兄弟和张横对吴用先前的虚言有了些想法,只是此时却叫吴用拿言语软禁住,现下就是有心要后退却也晚了,那耍把式的又打鸡血似的发了豪言壮语,这三人都是要脸面的,也只好相随表态。
晁盖一听大为感动,好言安抚了四人,言罢,只是下意识的望着吴用道:“先生怎么看?”
吴用心中一喜,献计道:“今晚城门不关,为防夜长梦多,小弟先入狱中为内应,我们不如便选在下半夜动手,定要救出宋江哥哥来!”
……
话说这一夜,黄文炳从蔡九的官衙出来,已是月朗星稀,路上又遇上一个多时不见的故人喝了一场酒,再次告别时,已是四更时分。此时街上人烟稀少,他一个人醉醺醺的准备去城门外熟人所开的客店住上一夜,哪知刚走到城门口时,发现一队百余人的官军从身边经过,他盯着看了半晌,最后走到城门前值夜的军卒身前问情况,正好这军卒识得黄文炳是知州府上的红人,一五一十道:“这队人马乃是青州慕容国舅派来给知州送年礼的,路上耽搁了,故而连夜赶来,那文书路引小人都检查过来,确实无误!”
黄文炳见说也没多想,一个人出了城,这时一阵寒风袭来,叫他浑身一哆嗦,直拍了头道:“那慕容彦达就是要巴结蔡家,那也是巴结蔡京本人,想他也是国舅的身份,就是见了大名府留守梁中书也不觉自家矮一头,怎会不顾体面,给蔡京的一个小儿子送甚么礼?”
只见他越想越不对,只是回头跟着这队人而行,心道他们要送礼,必然去私衙,且跟上看看再说。
话说这黄文炳跟了一路,在一处十字街头,发现这伙人并没有往蔡九府上而去,反而真奔大狱的放下,黄文炳惊得一身冷汗,那酒醒了大半,忙小跑着往蔡九住处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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