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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虎使者以这样一种形式上山,特别是在听说对方已经在此地窥探数日后,扑天雕李应尴尬无比。
他心中清楚得很,王伦免了他那份迎来送往的虚差,而委以分寨责任人的重任,就是动了启用他的心思。他如果干好了,朱仝的现在就是他的未来。
对于李应这样的守成有余,进取不足的大商人大地主来说,能过上安定且有权势的日子,无疑是很有诱惑力的。
哪知,客军镇三山黄信一到场就给他来了个下马威,以野战军超强的警惕性,反衬出饮马川在防务上的漏洞,直叫主人家脸上燥得慌。
田虎派使者前往梁山求救,还真有这一码事。从乔冽出发的头一日,梁山大寨就收到消息,并早就通报了河北的两个分寨。算算日程,人家也该走到了,李应不由暗恼自己一天到晚都不知干些甚么去了。
亡羊补牢,犹未为晚。李应随后连续数个夜晚,都拉上张近仁、高可立二人,与盐山过来的锦豹子杨林密谈良久。这位是长期负责梁山泊在河北方面情报的干将,此番前来饮马川,就是为征讨西夏的骑军充当耳目的。抛开武艺不谈,在搞情报方面,李应认为他足以担当他们三个门外汉的老师。
同来河北剿贼的雄逸军副将单廷珪就此事开过黄信的玩笑,都说强宾不压主,黄信这回算是踩了饮马川的痛脚,稳妥一点的办法,是应该拉上本寨的人一起行动。哪知秦明却颇不以为然,认为面子是自己挣来的,不是靠别人施舍的,反而当着郝思文和单廷珪的面狠狠褒奖了黄信一番。
野战军和各分寨不但没有隶属关系,反而地位还要高过这些本寨的分支机构,秦明又是这次剿杀行动的总指挥(郝思文为参谋),只负责保障大军后勤的李应这回是有苦说不出,只好从自身着手采取补救措施。在得知黄信并不能肯定来人的身份后。李应赶忙招来河东来投的散兵游勇,连认了五七回,终于能断定此人就是田虎的正牌国师。
确定了此人身份后,翌日一早李应就准备派遣一队骑兵护送乔冽一行前往梁山大寨。但此人却没有立刻离境的意思,只是提出要在山寨到处走走看看,话里话外又不离饮马川收留百姓的原因,只是此刻李应哪里还肯多嘴?全程顾左右而言他,好歹支吾应付过去。要不是看在他是孙安故友的份上。老早叉下山去了。
乔冽是个明白人,知道自己犯了人家忌讳,是以小住了两日,主动提出告辞。李应心里把这人烦到极点,却仍主动相送十来里地,此举无他,好歹看在他背后那人的面子上。
再次上路南下,乔冽没了初时的自在,毕竟身边有一百护送的饮马川骑兵。但有主人家带路,于路基本无惊无险。沿途州府似已彻底麻木一般。根本不敢来捋虎须,倒是没花多少时间,乔冽便抵达了梁山水泊北岸的酒店。
梁山对他的行程,应该说是了如指掌,但酒店之中只有柴进手下一个头目在此等候,乔冽敏锐的从细节中察觉到了甚么,不禁暗叹了一声,只怕这回田虎是要绝望了。
跟随前来迎接的小头目走了半天水路,乔冽发现金沙滩上的情形又不一样。不但名满天下的柴大官人在此亲候,连田虎苦求而不得的谋主小张良许贯忠也来了。乔冽见状心生感慨,因为这等外冷内热的接待方式再一次表明,田虎在梁山的眼中的地位远远低于本寨一个普通头领,他乔冽又一次沾了故人的光。
“乔某何德何能。敢烦许军师和柴大官人亲迎,怕不折了小道的草料啊!”面对两位江湖上的大人物,乔冽倒也并不怯场,话虽谦卑,人却不惊。
“我家哥哥常与我等提起道长大名,思慕久矣!如今道长亲至。如何能不来亲迎?”许贯忠呵呵笑道。这时柴进也在一边道:“前番孙头领上山时,我家主公还多曾打听道长近况,得知你投在田虎处时,直道惋惜哩!”
柴进这一番话有两个意思,一来表明对你乔道长的重视并非仅仅看在孙安的面子上,我们注意你很久了。二来再一次明确表达,田虎这个人,我们看不上。
乔冽闻言,果然有些意动,道:“原来王首领早知小道贱名!”说实话,他这个国师实在来得蹊跷,田虎前往凌州夺玺之前并未曾多么看重他,偏偏在凌州事毕以后,他乔冽才慢慢在田虎势力中露出头角。
“泾原双雄的名头,在河东、河北虽然知者不多,但在识英雄重英雄的山东绿林,可不太一样!”柴进的话,又再进了一步。
以柴进在北方偌大的名头,断然不至于为了讨好人而故意放虚言,乔冽心中感动,问道:“敢问王首领如今尚在山寨否?”
柴进闻言,不由和许贯忠对视一眼。看来这乔冽果然有些道行,王伦的行踪乃是山寨最大的机密,偏偏他就能看出端倪来,难怪人称伪晋国中仅有的一个半警醒者里的那“一个人”(房学度算半个)。
“我家主公的确不在山寨,孙头领恰好也不在。”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说假话也瞒不住,柴进索性坦然承认,干脆连孙安的行踪也一并告知了。
乔冽“喔”了一声,倒也没有多余言语,许贯忠便出言邀请他前往山寨聚义厅奉茶。乔冽自无异议,一行人便施施然往聚义厅而去。护送乔冽前来的那一百骑兵自有守备军的头领出面安顿。
“贵寨端的是大手笔啊,恁多携老扶幼的百姓举家来投,可见山寨红火如斯!如今说起大宋绿林中第一号大豪杰来,非贵寨王首领莫属!”连过两关,一路登高,乔冽瞧见梁山本寨和饮马川情形一样,也是扎有许多安置百姓的营盘。此时燃起炊烟缕缕,给这个强人聚集的山寨,增添了几分柔和气息。
“那杆替天行道的大旗,不光只是挂起来做样子,我家哥哥向来是身体力行。我等大小兄弟也是小心翼翼,生怕沾污这了四个字!”许贯忠缓缓言道,乔冽给他的感觉是话不多,但基本都说到了点上。于是他也开始有的放矢。也算提前给乔冽打个预防针。
乔冽若有所思的点着头,又上了几步台阶,忽然道:“这些百姓去了高丽,不知对那里的气候还适不适应?”
一闻此言,柴进“噫”了一声。狐疑的目光扫向许贯忠,后者显然明白对方的眼神中的怀疑对象,但以许贯忠对孙安的了解,是断然不会把山寨机密随意泄露的,无论对方是不是他的挚友。有的事上不告父母,下不传妻儿。他和乔道清私谊再好,也不会因之而毁公的。
如果不是出于孙安,那这事就有些意思了。只见许贯忠不露声色道:“道长此言何意?”
乔冽自嘲的笑了笑,道:“小道刚出狱时,便听到一桩传闻。前不久高丽使节前往东京时。点了当朝吏部侍郎府上千金之名,听说这位吏部侍郎此前便在梁山边上的袭庆府做过知府,所以贫道多想了些,如有冒犯,还请两位哥哥勿怪!”
“呵呵!道长这种想法可是匪夷所思啊!”许贯忠不置可否,能从这些蛛丝马迹中推断出梁山泊的行径,当今大宋还真没有几人。不是说没人比乔冽聪明,而是其他人跳不出思维的禁锢:山贼组织移民抢占海外异国,这世上还有比这更不羁的事实么?
话说这两个人打起机锋来,柴进基本就插不上话了。只是在心中暗叹这道士真是邪门,看来无论如何,是不能让他下山了。
乔冽见许贯忠没有断然否定,心中没有猜中结果的惊喜。反而是震惊非常。其实他也是靠大胆的假设,说实话还真没有多少把握。毕竟似梁山泊这般无止境的招揽百姓,又没有攻州掠府来安顿他们,就算各地新开小寨再多,迟早吃也能吃垮梁山。把梁山跟高丽联系在一起,也是他一闪念里冒出来的奇思异想。许贯忠此时没有矢口否认。倒叫他心底涌起一丝敬意和感动来,人家这么大的机密并没义务示人,但是仍然没打算瞒着自己,看来对自己那是相当的信任啊!
“道长怎么来的梁山,为什么来梁山,我们都已知晓,此事暂且不表。小弟这里有一封孙安头领写给道长的亲笔信,还请道长过目!”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许贯忠也不在意大家站在半山腰上这种非正式场合,只是取出贴身携带的信件,递向乔冽。
乔冽叹了口气,望着许贯忠手上的信件,十分郑重的问道:“无论我方给出甚么条件,梁山泊此番是不肯发兵河东了?”
许贯忠笑了笑,直言不讳道:“道长是个明白人,田虎在河东倒行逆施,人神共愤,若是自甘堕落和他搅在一起,我梁山泊在天下百姓心目中替天行道的威名,要是不要?”
乔冽长叹一声,他早已料到是这个结果。虽说大晋国一完,朝廷下一个目标九成九是梁山泊,这是唇亡齿寒的道理,梁山泊目光长远者甚多,不可能看不到这个风险。但坏就坏在他那个主公坏事做绝,以至于齿不认唇,梁山泊宁愿冒着朝廷征讨的风险,也不愿意和大晋国搅在一起,看来这个事,基本上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结果虽然早已料到,但真正面对的时候,乔冽还是很难做到心安理得。临行前房学度那几句话说得虽然很轻,但是在他心中不啻于泰山之重。眼看最后和田虎两清的机会都没有了,乔冽苦吁了一口气,接过许贯忠手上的书信,一字一句的看了一遍,落下两滴浊泪,最终道:
“只恨贫道有眼无珠,早未曾相投白衣秀士,遂使如今身不由己!梁山泊既然不肯出兵,小道也不强求,此番便回河东复命!孙安兄弟的厚意,还有王首领的错爱,且容贫道来生再报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