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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澄也配合着他,反正他们这种人向来都是不肯直奔主题的,“正是呢,芫姐姐想要一领雪白的,可巧今日就遇见了,彻表哥今日可有什么收获?”
纪澄一边说话一边重新拉弓搭箭射射向了那雪狐的另一只眼睛。真是个狡猾的小东西,只是重伤而已,却躺倒装死,若非纪澄一直留意着,指不定就被它给跑了。
若是换了别的姑娘在这儿,只怕要指责纪澄心狠手辣了,那狐狸明明已经倒下了,怎的还要补箭。纪澄心里想的却是,可千万别让它挣扎着跑起来,把上好的皮毛给蹭坏了。
纪澄自然也懂自己这番做派显得十分残忍,落在沈彻眼里作为姑娘家只怕减分不少,可若是身为他的下属或者合作者,纪澄这样的反而更让沈彻放心,更会觉得她有利用价值,也就不会轻易欺负或者放手。
纪澄在沈彻眼里可不就跟那狡猾的雪狐一般么,亏得沈彻看中的是她的狡猾,而不是她的皮毛,要不然纪澄恐怕是难以万全了。
却说沈彻在纪澄问她可有收获之后,目光在纪澄身上短短地扫了一息。纪澄今日穿的是柳绿地攒茉莉花簇纹的四开襟骑装。骑装比平日里穿的襦裙可要来得紧身许多,那两掌款的束腰将纪澄的纤腰描画得如杨柳般易折,因着为了方便,纪澄今日并未佩戴任何玉佩、荷包等,反让人所有的注意力就集中在了她那高耸的胸脯和纤细的腰肢上。
从左右的开襟出隐隐露出雪白的束脚细绫裤,因风吹着,裤子上的纹路紧紧贴在腿上,就将那一双笔直而紧实的修长大腿也给描绘了出来,看得人直吞唾沫。
沈彻当然没有如此急色,眼神不过逗留一息便落在了纪澄那莹润玉白的脸上,生得那样玉润的甜白,比她袍子上那茉莉花簇还来得细腻雪白一些。这等容貌加上这等身段,若是再有些男女勾当的手段,那真真儿堪称尤\物了。
“还未成寻得猎物。”沈彻回答了纪澄的问题,“你额上的伤是王嫔娘娘弄的?”
“是。”纪澄下意识地摸了摸那伤痕。
“待会儿我让南桂给你拿药,不会留疤的。你倒是恨得下心,这样细嫩的肌肤也舍得作死的磕。”沈彻道。
纪澄的睫毛飞速地眨了眨,她原本以为是自己感觉出错,却没想到原来沈彻真是有“调\戏”自己的打算,纪澄心里难免多了丝鄙夷,按说他们这等关系本不该牵扯更多的私人情感在内,否则很容易生变,沈彻肯定是心知肚明的,却还这样说话,是笃定自己就会拜倒在他脚下,从此忠心不二地将纪家卖给他?亦或者他就是这么个贪花好/色的本性,自己也无法抑制?
纪澄闻言又摸了摸那伤处,似羞非羞地轻轻抿嘴笑了笑,仿佛很是受用沈彻这等关心的话。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的道理纪澄当然是很懂的,很顺溜地就开口道:“彻表哥,关于王嫔娘娘的事儿我有话跟你说。”纪澄压低了嗓音往沈彻那边走了两步,两人并肩而立。
“原本今日没遇着表哥,晚上我也会让南桂给你传信的。”纪澄道。这话是真话,只因昨夜纪澄想了一天都没能想出最妥帖的法子可以一举除掉沈彻和王悦娘二人的,也就只能作罢,退而求其次,弄死王悦娘也行。
沈彻似笑非笑地挑眉,“也不必总是晚上,阿澄是我的表妹,即使白日里到九里院来寻我也极寻常的。”
纪澄眨巴眨巴眼睛,一时没能立即反应出沈彻这话是什么意思?带着那么点儿暧昧的调笑,却又似乎是在很正经地暗示她,很多话其实是不必通过南桂传递的,除非是晚上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情再走密道?
一想起密道,纪澄又为自己的小命添了些担忧,沈彻向自己敞开了那么多的秘密,放她自由的可能性还能有多少?其实倒不是说沈彻的危害性有多大,只是纪澄如今就是戴了紧箍咒的孙猴子,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纪澄迟缓了片刻才回答道:“是我想左,舍易求难了。”
沈彻点了点头,迈步往前走,纪澄慢了他半步一起前行,猎到的那只雪狐自然有等会儿就会跟上来的南桂收拾。
借着这个机会,纪澄“老老实实”地把王悦娘的打算都说了,只是隐瞒了一条,那就是是纪澄提议王悦娘放弃沈御而选择对沈彻动手的。
沈彻听完没说什么,只侧头沉默地盯着纪澄看。
纪澄知道他疑心什么,心里暗骂沈彻这人的脑子可真够精明的,但话已经出口,纪澄就不能做贼心虚地自己先低头,只好由着沈彻看。她自己也盯着沈彻看,生怕泄露自己的心思,于是便数起沈彻那睫毛的根数来。
“阿澄,你知道吗,你只有心虚的时候才会装腔作势,平日里你是不会跟我这样对视的。”沈彻道。
纪澄心里大呼坏菜,原来她还有这样的毛病,可惜她以前都没发现,倒是多亏沈彻提醒了。
“彻表哥是不信我说的话?”纪澄略作生气地道。
“王嫔娘娘想要算计的真的是我么?”沈彻问。
沈彻既然问出了口,说明他心里已经有底了,纪澄想不出这件事是哪里露出了破绽,当时她和王悦娘周围都没人,又都是压低了声音在说话,即使有人在旁边窥视,也不太可能听清她们谈话的内容的。
纪澄依然死撑道:“彻表哥这话问得真奇怪,你是未来的齐国公,她想要扳倒沈家,不是冲你动手又是冲谁?”
沈彻轻轻一笑,那笑意里无端扯出一股令人股战的寒意来,“纪澄,我知道你聪明,可越是聪明的人也容易害死自己。想借我的手弄死王嫔?你这般厉害,不如我将你弄进宫,由你亲自和王嫔斗如何?”
纪澄沉默不语,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沉默总比乱说话好。
“说起来,你若是进宫咱们行事还更方便一些。以你的能耐指不定就能哄得我舅舅服服帖帖的,他如今年纪大了,比以前年轻的时候温情许多了。若是你能诞下皇子,我可以给你打包票,我和沈家都会支持你的,你这样聪明,一定能生出优秀的太子来。”沈彻道。
纪澄还是不说话,但是脸上已经露出倔强的神色,沈彻的话真真假假,纪澄猜不透,但又怕他真的一狠心就这样做了。
“还跟我使性子吗?”沈彻问纪澄。
纪澄退后半步理了理自己的鬓发,嫣然一笑,“我知道自己没办法和彻表哥抗衡,但是彻表哥也别这样逼我。纪澄贱命一条,你若是想送我进宫,那就送我的尸体进宫好了。”纪澄其实也知道沈彻这话很大可能是吓唬自己的,但是他敢拿出来吓唬自己第一次,若是她退缩了,那以后他就能吓唬自己第二次。
沈彻连笑两声,似乎是听到了很好笑的笑话似的。“你怎么是贱命,你不知道把自己宝贵得多要紧。阿澄,你的性子我了解,即使我如今就将你送进宫,你也不会自杀,你心底或许恨透了我,可反过头来也一定会来找我合作,将你送上顶峰。”
纪澄的眼仁微微一缩,她没法子否认沈彻的话。自戕从来不会是纪澄这种人的选择,即使身在地狱,她都会挣扎出一条通天路来的。当初她的父亲如何肯付给纪兰一半家财来保住她,纪澄自然也是在里面起了作用的,那件事还没了的时候,纪青就已经看到自己女儿身上巨大的潜力了。
所以人的路都是自己拼出来的。
“是不是因为我对阿澄十分客气,所以让你有了错觉,觉得我就该拉拢你宠着你?”沈彻又问。
纪澄心里恨不能吐沈彻两口口水,他怎么敢用“宠”这个字眼?
那还真是纪澄不了解沈彻,没有看到他的所有面。以纪澄对沈彻的这数次挑衅而言,她还能活蹦乱跳也是不容易的。
纪澄淡淡地道:“不敢。”
沈彻收敛了笑容,摇了摇头,“纪澄,我给了你这么多时间,想不到你还没有调整好心态,真叫我失望。你心里一直在怨我逼你是么?你若是这样输了就憎恨赢的一方,却不反思你为何要留下那些把柄让人窥破,那你们纪家也就不配参与我的合作了。输了就是输了,你得愿赌服输。”
纪澄心知道理的确是这样的,可是她生平未逢此般大败,心智高历事却少,终有欠缺,难以短时间调整好心疼。
“有件事你得明白,在我这里,从来没有不可或缺的人。下次如果再让我发现你隐瞒不报、自作主张,我会亲自把你身上的刺拔掉的。”
这一刻的沈彻就像是修罗地狱里的主宰一般,纪澄甚至闻到了他指尖淡淡的血腥味。
纪澄不语,心里却沉得仿佛坠了秤砣,良久才道:“我明白了。”
明白了之后自然就该老实交代了,纪澄便将自己如何劝说王悦娘将沈御换做沈彻的事情说了。
“你是怎么想的?”沈彻问。
“我是怕王嫔留有后招,或另有其他安排,她若一心对付御表哥,我真怕御表哥没有防范。若是换成你,我想着你肯定不会中计的,即使有什么咱们也好商量行事。”纪澄低着头道。
沈彻淡淡地道:“大哥没你想的那么弱,不过也多谢阿澄看得起我。”
纪澄面无表情地沉默,她已经没有任何跟沈彻交谈的兴致了,却又不得不问,“这件事彻表哥有什么打算吗?”
“王嫔那里我自有安排。”沈彻道。
纪澄闻言不再开口言语。此刻她和沈彻已经来到一处山崖边上,崖下是滔滔江流,对面是绵延群山,峰顶有雪,丽阳辉映,发出银银耀眼的之光。远处险峰瑰丽,可近处却是叶颓草枯、万物凋敝,叫人无端生出瑟瑟之感,悲春伤秋之情怀自然溢出。
沈彻背对着纪澄而立,因她在斜后方正好可以看到沈彻的侧脸。五官伟丽如镌刻,不能多一分,也不能少一分,恰是刚刚好,可叹这天下最难的便是“刚刚好”三个字。
这样的人静立不言只叫人不敢亲近却又有高山仰止之叹,而他亲昵你时,又仿佛春暖大地,燕嬉莺鸣,让你瞬间就忘了他的冷清了。
前已说过,纪澄明知沈彻这背人的一面,却还是会被他那风流蕴藉之态给蒙蔽双眼,而那之后她又是如何行事的?依旧是死性不改,以为他风流不羁可欺之。真真是找死。
纪澄也不知是自己太过蠢钝,一错再错,还是沈彻太会经营那表相,只让人模糊了真假。
纪澄咬了咬舌尖提醒自己记住今日之痛,可别再犯这等错误了。
“怎么不问了?”沈彻似乎赏够了风景这才侧头看向纪澄,唇角再次勾起笑容,恰似雪融冰消,“阿澄可不像是被我斥责几句就不敢说话的人。”
纪澄脸上的执拗神情也随风而逝,“我是怕有些事情并非我能与闻的。”
沈彻转过身正面纪澄,“的确是的,不过对你这种聪明人不能这般。”
“我这种聪明人怎么了?”沈彻就是可恶,纪澄本已经下定决心做个乖乖听话的下属了,但他就是有办法气人。
“聪明人有个毛病,凡事总喜欢刨根究底,理清楚了因果,再自己判断该不该做,该怎么做?若是你不告诉她安排,她就能节外生枝,要想她乖乖听命,简直比登天还难,是以有时候我们反而喜欢用那驽钝之人。”沈彻说话时,嘴角一直带着笑意,虽然气得纪澄血往上冒,却也不得不承认沈彻的话有道理,再细思自己的过往,她也是很烦那些自作聪明的人哩,纪澄想着自己就先笑了出来。
“总算是笑了。”沈彻仿佛很开心似的。
纪澄斜睨沈彻一眼,丝毫不为他这一个巴掌一个甜枣的言行所动,“那彻表哥是要告诉我这种聪明人因果咯?”
沈彻但笑不语,纪澄知他是等着自己发问呢,“彻表哥明知王嫔于沈家不对付,想来必然有所安排,何用我来操心。我是另有一件事想求教彻表哥。”
沈彻点头。
“我看王嫔于报仇之事十分操切,如今她入宫不过月余,根基都为牢固就贸然行事让我心中十分不安,可是宫中圣上龙体有所不豫?若是……”纪澄顿了顿,“彻表哥将来有是如何筹算的?”
新旧交替最是动荡不安之际,一个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尤其是沈彻这等卷得如此深之人,新帝等级还能信任他么?这些都是纪澄所焦虑的,她看的可不是眼前利益,而是将来沈家的地位能否稳固。
沈彻投来的目光含有赞誉之意,“阿澄果然心细如发,单凭王嫔的行为就猜到了圣躬不安。不过这一点暂时无忧,至少五年内还是可保平安的,至于五年以后的事情么,若是阿澄换做是我,又会如何打算?”
纪澄知道沈彻这是考自己呢,其实这个问题纪澄早就暗地里思考过,她选择了最荒诞但收益却最高的一条,“既然至少五年无忧,那我觉得彻表哥何妨效法吕氏,王嫔对彻表哥也是痴心一片,若是这次能圆鸳梦,将来何愁?”
沈彻眼睛定定地看了纪澄半晌,这才开口道:“阿澄,不管你是信口答来,还是深思熟虑,这般回答足见你身具反骨,亏得如今天下承平,若是遭逢乱世,只怕你要搅起不小的风云的。”
纪澄暗自心惊,她还从没想过自己身具反骨,可是被沈彻这样一提,她顿时就意识到了,她从来都不甘屈居人下,遇事也总想取而代之。可是这样又有什么不好?
“彻表哥过奖了,我区区一女子而已,便是遭逢乱世也只能颠沛流离,哪里就能搅起风云了。”纪澄可不承认。
沈彻也不同纪澄辩驳,“你的法子也未尝不是一条路,只是于我却不行。我生于沈家,从小得国家供奉,锦衣玉食,舅舅待我更是推心置腹,于我有伯乐之恩,于国于情我都不会行那等悖逆之事。”
纪澄没想到沈彻会这般说,他看似风流浪荡,有不羁之才,纪澄原以为他是有其他志向呢,倒没想到是如此忠臣。她观沈彻的眼睛,清明静澈,不似假话,纪澄对他倒是多了一分敬意。
“那彻表哥是如何打算的?”纪澄又问。
沈彻并未细言,只道:“你只要知道绝不会是大皇子问鼎那个位置就行了。”
纪澄又是一惊,沈彻能与她说这些,已经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这么说,王家姐妹倒是不足为虑了。也不知为何,沈彻说出这样的话,纪澄居然丝毫没怀疑地就信了。
沈彻去后,纪澄思考了一下自己的处境,她不能不回应王悦娘的筹划,沈彻没有任何指示,这就得靠纪澄自己解决了。纪澄暗咒一声,少不得她又得吃点儿苦头了,还好来之前纪澄就估计到了此行的艰难,准备了不少东西。
纪澄缓缓往回走,南桂在她后面牵着载有猎物的马,刚从山坳转过,就见沈萃满脸绯红地从树后转出。
沈萃见着纪澄先是一惊,而后脸更是红得晕染到了脖颈,很不自在地理了理鬓发,“澄姐姐这是打哪儿来?”
纪澄见沈萃眸含秋水蕴艳态,唇若涂丹生媚姿,女儿家的天真烂漫少了些,反而多了些妇人之姿。
“我刚山上下来。”纪澄道,“你这是要去哪里?”纪澄说着话,眼睛却往那树后瞥。
沈萃怕纪澄发现什么,急急地上前拉了纪澄走,“姐姐这儿可有干粮,我都饿死了。”
干粮自然是有的,纪澄也不点破沈萃,“咱们往河边去,正好净了手吃东西。”
沈萃自然乐于赶紧离开此地。
用干粮时,纪澄问沈萃,“那日你见着王悦娘,她可对你说什么了?”
沈萃一听纪澄提起王悦娘就恨恨地啐了一口,“她能说什么,不过就是个小小的嫔,居然敢如此行事。”说到这儿沈萃又瞪纪澄一眼,“你当时要是肯入宫,今日哪有王悦娘的嚣张?”
纪澄直接忽略掉沈萃的抱怨,皱眉道:“可昨日她对我却说了好些奇怪的话。”
“她说什么了?”沈萃问。
纪澄道:“她说当初那件事是她姐姐王四娘怂恿她做的,事后王四娘却撇得一干二净,她却遭了秧。又说沈家是有眼无珠,连幕后真凶都不知道,只会欺负她一个弱女子。”
沈萃闻言一拍大腿地站起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沈萃喃喃自语地道:“难怪昨日我听闻王悦娘一直拿你来打压王四娘,我本来还纳闷儿呢,如今可算是想通了。”
纪澄也故作愤愤模样,“我其实早就猜到是王四娘给王悦娘出的主意了,要说王悦娘的确骄矜,可是她还筹划想不出那样恶毒的事来。”
“她们姐妹都是一丘之貉。”沈萃冷哼。
“只可恨那王四娘做了那等事现在却安然无恙。京师之人也都不知道她的真实面目,那些贵女依旧围着她转,跟群星捧月似的。便是我哥哥提及王四娘时,也是一脸赞誉,说道她是京师贵女中的头一份。”纪澄道。
“她算什么头一份啊?且不说芫姐姐了,便是你和筠姐姐的容貌岂止胜过她三分。”沈萃对王四娘充满了不屑。
可即使这样,纪澄也没在沈萃眼里看出什么实际行动的打算来,于是只能凭空编造生事了。
“不过王四娘的确有才有貌,家世又那般显赫。她又惯会做人,都被她的表相骗了。便是齐华姐姐的哥哥,听说当初也是因为恋慕王四娘,才至今还未娶妻呢。”纪澄道。其实纪澄哪里知道,她胡掰的话居然击中了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