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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放死死瞪着宋凛,终是明白过来,他的反常来源为何。
她承认,她心里对这个男人是有感觉的,但这感觉,还没有多到可以让他随意触碰她的过去,这是她不想与人述说的部分。
“你想要我怎么疼?你觉得我还没有疼够?”
“周放,你根本不懂。”
周放毫不示弱,“我应该懂什么?宋凛,你今天以什么立场生气?”
她强迫宋凛看着她,一字一顿地问他:“你爱上我了吗?”
空气里好像有一根绷得很紧的琴弦,已经经不起任何人的撩拨,一碰就要断。
周放直直盯着宋凛,不让宋凛有一丝一毫逃避的机会。宋凛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慌乱,一直一直,她在等待他的回应,但良久良久,他只是淡漠地回答:“你教我怎么爱?我不会。”
周放承认,她感到一丝失落,但她始终是那个要面子的周放。
她抿唇微笑着,仿佛没事一样回答:“中年男子就是无趣,经不起逗。”
……
之后的一周,周放都在公司加班。忙起来就在公司里睡,不管有意无意,那之后就没有再给自己机会碰见宋凛。
等到她觉得又找回了元气,她才能平静地回到那个位于宋凛家对面的房子。
周放想了很多种再见宋凛的画面,她甚至想好了,应该以什么姿态、表情、说什么话才能维持她的骄傲。令她想不到的是,当她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她并没有看见宋凛,却在宋凛家门口,看见了抱着书包蹲在那儿的宋凛的女儿——宋以欣。
十五岁的孩子,再怎么叛逆,再怎么模仿大人,骨子里始终是个小姑娘。不知道她怎么来的,也不知道她等了多久了。见她可怜兮兮蹲在那,周放也有点于心不忍。
“你怎么蹲门口?没给你爸打电话?”
比起周放的镇定,宋以欣看见她的反应则大了很多。她一蹦三丈高地从地上起来,也顾不得捋平衣服,两步跨到周放面前,一脸要吃人的表情:“你怎么住在这儿?是他给你买的房子?”
这个“他”自然指的宋以欣她爸,宋凛他老人家。
周放觉得她的质问有些好笑,但想想她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而已。
周放本是好心,既然宋以欣态度恶劣,她也懒得管她,直接从包里拿了钥匙开门。
周放踏进自己家,刚要关门,就听见门口的宋以欣问:“喂,你家里有没有吃的?”
说话的态度,那叫一个趾高气昂没礼貌,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周放斜靠在自家大门边上,十分气定神闲地看着宋以欣,脸上有淡淡地笑意:“一般讨饭的态度都可好了。”
宋以欣听完立刻变脸:“你说谁是讨饭的?!”
周放努了努嘴,指了指她:“难道你现在不是在讨饭?”
“你……”宋以欣正要发脾气,一直饿着的肚子突然长长地叫唤了一声。孩子毕竟是孩子,关键时刻还是懂得服软,她鼓着腮帮子,虽有不服气,还是收了脾气,很是乖巧地对周放说:“阿姨,我饿了一天了,你家里有吃的吗?”
周放慈眉善目地回答:“没有。”
宋以欣再次爆炸:“你耍我?!”
周放闲适地抠了抠指甲:“不过我倒是可以给讨饭的下碗面。”
“……”
******
宋凛近来回这套公寓的频率有点高,高到不管是司机还是秘书都是问都不问,直接把他往这送。
宋凛下车的时候有点异样的感觉,但他还是往这栋房子走了。
从电梯出来,第一反应是看了看对面紧闭的大门,然后回到自家门口,拿了钥匙去开门。
宋凛还没进屋,对面的门就开了,宋凛闻声回头,正好看见周放打发叫花子一样把他女儿推出了门。
“你爸回来了,滚回自己家去。”
宋以欣虽然对她的恶劣语气多有不满,但宋凛在跟前,她没有太过放肆。
宋凛看了周放一眼,她还是寻常的样子,一头微卷的头发蓬松披肩,看上去十分慵懒,她媚眼如丝对他勾唇笑了笑,笑得他肾上腺素直飚。
这女人!
回了自己家,宋凛拎着女儿的书包往里走,他沉声问她:“吃饭了没有?”
宋以欣回到家就直接爬到沙发上躺着,一头绿色的头发格外显眼。
“吃过了,对面那个女人给我下的面条,手艺一点都不好。”
“重新给你做点什么?”
宋以欣撇撇嘴:“那女人拿电饭煲下的,一大盆!要不是我饿了,我才不会吃那么多!”
宋以欣有多挑食,作为父亲的宋凛是清楚的。他创业多年,这孩子一直是父母在带,隔代宠,等他把孩子接到本城的时候,这孩子已经被惯得无法无天了。
要不是她叛逆到把宋凛的母亲气到住院,宋凛也不会把她接到身边。
对于爸爸这个角色,他不会,也做不好。
孩子敏感,宋凛的冷漠和粗暴,父母生气时的口不择言,每个人都在她心里或多或少留下过一些伤痕,作为成年人,谁也没办法真正探知这个十五岁少女的内心,多是凭本能行事而已。
他必须承认,这个孩子在宋家并没有得到很好的爱,变成今天这样,每个人都有责任。
他没想到一贯叛逆的女儿能乖乖跟着周放回家,还吃完了她做的、一电饭煲的面条,这种画面,宋凛饶是再有想象力也完全想不出。心底忍不住有些异样的感觉。
宋以欣打开电视来看,宋凛一看已经九点多了,抢过遥控器关掉电视。
“去洗澡睡觉,几点了。”
宋以欣对于看电视也没有执念,被他一提醒,突然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去找她的书包。她从书包里拿了一大堆试卷递给宋凛。
“这些是要你签字的。”她手指卷着自己的头发,眼睛不自然地转了转:“明天家长会,你记得去。”
宋凛皱眉:“前阵子不是刚开完,怎么又开?你们一学期开几次?”
宋以欣大约也是猜到这话忽悠不过去,只得老实交代:“今天逃课被老师赶出来了,老师喊你明天去学校。”
宋凛觉得自己体内的血液好像成了汽油,而宋以欣则拿了一个火把,正熊熊点燃。他一张一张翻着女儿递过来的试卷,一堆都是三十几分四十分,宋凛觉得自己要气炸了。
“你在学校里到底都干了什么?我给你交那么贵的学费住宿费,你只学会了和我顶嘴?!”
宋凛拔高的嗓音一下子把宋以欣的情绪激到了,她像被踩了尾巴一样和他顶撞:“你管我了吗?你就会骂我,你还砸坏了我的手机。你从我出生到现在抱过我几次?你有一天把我当你的女儿吗?除了钱,你给过我什么?”
“你看看你的样子?”宋凛越想越生气,扯了扯女儿绿油油的头发:“宋以欣,如果你不是我的女儿,你早就被人打死了!”
宋以欣伤心地大吼:“如果可以,我一点都不想是你的女儿!”
宋以欣的歇斯底里让宋凛陷入极度的沉默,他刷刷撕了那些碍眼的试卷,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最后冷冷地说:“我送你去学雅思,你给我滚去英国读书。”
宋以欣怎么也想不到她这么大闹了一通,不仅没有得到宋凛的关心,反而让宋凛下了要把她送出国的决心。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能多倔强,一听要把她送去那么远的地方,“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
她跑回房间,拿家里的电话给她妈妈打电话。
十一位数字宋以欣早已经烂熟于心,她总是在拨,虽然这个号码十次有八次都不接。
电话好不容易接通,刚听到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一声“喂”,宋以欣就已经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妈——你回来吧!我爸有别的女人了,他不要我了,他要把我送到英国去!妈,求你了,你回来吧!”
“……”
宋以欣情绪失控,哭了许久,等她稍微平静了一些,电话那头的人才温柔地说起了话。
“以欣,你乖乖的,你爸那是气话。”
“妈——”
“嘟嘟嘟、”
宋以欣还没说什么,电话已经从主机那里断掉了。宋凛不仅挂断了电话,还直接把电话线给拔了。
锁了宋以欣房间的门,不管她在里面怎么拍怎么闹,宋凛始终无动于衷。
宋以欣知道宋凛有多狠心,哭了一会儿就不闹了。在宋凛手上,她从来都讨不到什么便宜。
家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宋凛拿了手机走到阳台上。
外面是星光平静的暗蓝天幕,广袤得让人找不到边际,也分不清方向。
手机里这个十一位的号码,他从来没有拨过,印象中仅有的几次通话、约见,无一例外全是为了钱。最后一次和那个女人见面是什么时候?上次在咖啡厅,遇见周放的那次?
嗯,对。那次她说她得了癌症。为了要钱,她每一次花招都不同。宋凛忍不住冷笑。
拨通号码,电话很快接通。宋凛开门见山:“她为什么有你的电话?你拿了我那么多钱,为什么还私下去见她?”
电话那头的人,显然对他的质问感到生气:“她是我的女儿,我凭什么不能见她?我是她的妈妈!”
宋凛冷嗤:“当年你走的时候,你怎么不记得她是你的女儿?”
说起当年,电话那端的人沉默了几秒。
“我中专毕业后,家里拿了你们家六万彩礼,就强行把我嫁过去,谁也没有问过我要什么。”她的声音含着哽咽:“那时候你有什么?你告诉我你毕业后准备回那个破镇子当老师,当老师能有几个钱?你父母那个破店又能有几个钱?那时候我才几岁?你去上大学,一年才回来十几天,你爸妈也没给我多少钱,我一个人在家里带孩子,我自己都还是个孩子,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当好一个妻子,怎么当好一个妈妈?”
“宋凛,你要我用我的一辈子守着你们家,这样对我公平吗?”
女人低声呜咽的声音从电话听筒里传来,电话的杂音有些沙沙的声音,更衬托得那哭声凄婉。
“如果当初你就同意把我带出来,我会走吗?如果你早一点在这座城市创业,我会抛下我的孩子吗?你以为我不想她吗?”
宋凛觉得自己的心一定是石头做的,不管那女人哭得多么伤心,他始终没有任何情绪。
握着电话,他的声音始终冰冷:“林真真,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别再见她,她还只是个孩子。”
电话那端的女人不甘地反问:“宋凛,你凭什么?”
宋凛轻吸了一口气,许久,他才冷漠地回答:“因为我不想让我的女儿,有一个这么不堪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