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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太监均是长年居于宫中,一般不允许在宫外设独立居所,更莫要说是与王公贵族同等的高门府邸了。
然东厂督主是何许人也,既能受女皇陛下如此宠信,自然不可与这些奴才相提并论,不但得了女皇特许建造自己的府邸,更于皇城内拥有好几处产业,涉足范围颇广,每年流入他囊中的银子不计其数。
如此庞大的产业自然需要人手打理,督主大人身兼东西厂的事务,无甚余暇,便收揽了不少有才之人为他卖命,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这些人对他皆是忠心耿耿,各司其职地帮他料理好府内外之事,鲜少会出乱子。
他们的心中似有一种默契,那便是,自家主子无论做何事,皆会有他的道理,他们只需听从他的命令即可。
就如此刻,负责看守密道口的守卫看见督主大人抱着一名姑娘走出来,也并未多问半句,神情恭敬地朝他行了一礼后,便继续回到原地守好,目不斜视。
简直规矩得不像话。
阮墨回头悄悄瞅了两眼,不禁在心里感叹,若是她也能把宫人们教得这般听话,那便不必再为自己总被当作孩童哄而苦恼了。
这座府邸占地颇大,单逸尘抱着她穿过后院和长廊,好一会儿才终于走到内院,将她安置在一间客房内。
“此为臣的府邸,殿下先安心歇息,明日一早臣会派人送殿下回宫。”
他将人放在榻沿,回身到桌前为她倒茶,忽闻身后一声短促的惊呼,以为殿下有何不妥,忙转身看去,却见她指着他的背,满目惊诧道:“你的背……”
玄色长袍的背部被划破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两侧浸血,因着伤口依旧不断渗出鲜血,染成了由浅渐深的痕迹,几乎浸湿了半片衣衫。
“无事,小伤罢了。”
单逸尘面不改色将茶斟满了,端着茶杯走到她跟前,语气浅淡得恍若伤口不在他身上似的,听得阮墨直皱眉,接过茶便要赶他出去:“身体为重,单大人莫要伺候我了,快去处理伤口吧,不然拖得久了,会感染恶化的。”
“臣待殿下歇下以后再……”
“单大人!”阮墨眉心皱得更深,神色担忧,就差没站起来推他了,“我又不是三岁孩童,难不成还得你哄着睡……背上的伤口很是严重,不过你看不见才不晓得罢了。快去快去,我在这儿用不着人伺候了,你莫要耽误了时间。”
他看着她满脸忧心忡忡的神情,明明背上的伤口只是隐隐作痛,与曾经受罚被抽过十几鞭子仍要忍痛服侍主子的经历相比,现在根本及不上分毫,她却似乎比他还焦急,一味地赶着他去包扎。
不知怎的,心底那股久违的异样感觉,又悄然冒了头。
无声无息,愈演愈烈。
“是……殿下有事便吩咐人进来伺候,臣先行退下。”单逸尘退了一步,躬身行礼告退。
“好,我会的。”她点点头,摆手催促道,“单大人快去吧。”
待他的背影消失于房门之后,阮墨才松了口气,将杯中尚有余温的茶水缓缓饮尽,然后软软倒在榻上,抱着舒服的锦被合上了眼。
既然这是他的府邸,便应当是安全的了,暗卫即便追至门前来,也断不敢明目张胆在督主大人的地盘犯事。
哎,还有他的伤……该是在客栈与暗卫缠斗时为她挡下的吧?
若不是她瞧见了,估摸着这个总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儿的人,定是草草处理过便罢了,真不让人放心……
思绪纷飞,阮墨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终抵挡不住沉沉睡意,坠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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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后。
天色初亮,钟楼上响起沉重的钟声,宫门开启,自寅时便守在午门外的大臣依次走入皇宫,经过金水桥行至紫宸殿前,四品以上官员陆续进入殿内,其余则跪候于殿外。
“皇上驾到——”
太监通报的尖细嗓音划破了清晨的静谧,犹带着几分困意的人也即刻醒了神,朝着缓缓入殿登上皇座的圣驾垂首恭迎,待女皇于龙椅上落座,方一同跪下,齐声喊道:“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新任女皇一身明黄团龙服,头戴镶金玉冠,眉间的一点朱砂赤红似血,彰显皇族至高无上的天威。
然那张娇美小脸上略微紧绷的神情,却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那日,单逸尘带她逃过了巽王的暗卫追捕并回到自己府邸之中,待两日后,由他所调配西厂精兵一百护送的空马车一到皇城,便安排她回到马车内,佯装一路不曾生过变故般,将她平安送回皇宫。
因着母亲早已下过诏令,举行仪式的一应事宜也在她回宫前准备妥当,不过歇息了短短两日后,于紫宸殿外举行登基大典,由母亲正式宣布退位,尊为太上皇,而她则如同被赶鸭子上架般,龙袍加身,受百官朝拜,成为新一任乌戎女皇。
折腾了将近一日,她才刚缓了口气,第二日天还未亮却被督主大人从榻上叫醒,告诉她要去上早朝。
说实话,她之所以能登上皇位,靠的纯粹是与前任女皇的血缘关系,可要谈什么帝王之术、治国之道,她当真是几乎一窍不通。头一回上朝时,整个人简直紧张得双腿发软,生怕底下的大臣有事上奏,她却答不上来。
今儿已是她登基后第三回上朝了,面对众臣跪拜高呼万岁的场面,她仍是有些难以适应,光顾着照母亲教的绷脸隐忍,生怕叫人瞧出她心里的紧张与无措。
立于她身旁的督主大人等了半晌未见她有所反应,只好微微侧身,以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垂首提醒道:“陛下,叫平身。”
阮墨脑袋一热,顿时回过神来,依记忆做了一个双手平摊轻抬的动作,清了清喉咙,扬声道:“众卿平身。”
“谢陛下。”
众臣从地上站起身来,待人全部站定后,工部尚书便缓步出列,走到正对圣上的位置上,一躬身,开始奏报越河一带大兴水利之事,请求陛下加拨款项与人手,以赶在春洪前尽快完成。
她听他讲得头头是道,煞有介事,正要点头准奏之时,余光却见单逸尘负于身后的手微动,食指轻点了手背三下,立时改口道:“此事容我……朕考虑一番,明日再议。”
工部尚书愣了愣,原以为这位女皇年纪小不识事,会轻易被他的长篇大论忽悠了去,不料竟遭了如此答复,不死心地再劝:“陛下,此事事关民生,前后已拖了将有三年,倘若今年又拖过了春洪,恐遭百姓不满啊……”
“卢尚书说得甚为有理,但还是容朕三思后,再做决定。”阮墨也不笨,犹如耍太极般将问题推了回去,仍是那套说辞。
工部尚书见女皇陛下不松口,只好应了声是,回到自己位子上安分待着。
接下来,又有几位大臣先后出列,报告了乌戎地方存在的问题,并提出相应的一些解决方案。
说来她也替原主惭愧不已,因着多年来对国政的不甚关心,导致如今听着大臣们奏报各地情况如何时,有如听天书一般,更莫说能辨请他们之所言,到底几分真几分假了。
既然对实际情况一无所知,她便只能选择听信大臣的话,然后予以“准奏”的决定。
结果第一日下朝后,单逸尘跟着她的御辇回到銮凰殿,一入殿内,屏退所有宫人,当即便冷冷奉送了她一句:“陛下莫不是将朝堂之事当儿戏了?”
那淡淡瞥向她的眼神冷若寒霜,登时便将她冻在了原地,不用问,一听便知他是在指责她方才的决定欠妥,过于草率,说白了就是胡来一通。
可气归气,她毕竟是女皇陛下,单逸尘不可能真拿她如何,只能冷着脸生闷气,而她自知有错,便也自个儿在一旁……罚站。
生过气了,这问题还是得解决的。
阮墨主动坦白自己并非真当儿戏,只是确实不知如何应对,但她现在已然成为女皇陛下了,可不是说想不干便能不干的。
迫不得已,单逸尘便想了一个法子,让她在上朝时留心看他的手势,若指尖点一下手背,便是“准奏”,若两下则是“不准奏”,若三下便是“容后再议”,然后据此来应对众臣的提请。
第二日上朝,阮墨照着他的话做,该接受的接受,该拒绝的拒绝,再加上她自身随机应变能力的配合,那些以为她好糊弄的大臣都纷纷碰了钉子,败下阵来了,效果简直是立竿见影。
故而此时,阮墨佯装扶额思索对策,实则偷偷斜眼瞄向单逸尘的背后,果然看见他的食指又轻动了动,认真数着他点的次数后,才重新抬起头来,对他们从容地予以答复。
待众臣说得差不多了,她也终于能松口气,对下首的太监递了个眼色,示意他宣布退朝。
“吾皇万岁万万岁。”
百官齐跪三叩,恭送女皇圣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