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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门,顾流惜一直落后半步,守在闻墨弦身边,等到走远了,才有些暗恼地轻掐了她一记。
闻墨弦轻嘶了声,垂着眼帘有些委屈地看了顾流惜一眼。
顾流惜别过头,却还是替她轻轻揉了揉,不过脸色却没缓。
闻墨弦眼里笑意漾开:“惜儿生气了?”
看顾流惜不理她,又低声道:“是我不对,其实啊,惜儿声音比她还好听。”
顾流惜停住脚步,有些气急道:“你又在这插科打诨,我哪里是因着这个生气!你都看出来是她了,你还撩拨她。你忘了,她昨天差点杀……了你。”
顾流惜气得发抖,当时闻墨弦示意她,她发现那人可能是肖梦锦时,差点就忍不住了。可又怕打草惊蛇,逼得她对闻墨弦出手,这才不动声色带闻墨弦出去。可她偏偏出言去激人家,就那个距离,空间又狭窄,若肖梦锦真下手,她都不敢保证,能护她周全!虽然最后没事,可她不知错也就罢了,还又来逗她。
闻墨弦看真把她气到了,忙收了脸上的调侃,伸手将她手握住,柔声道:“惜儿,我错了,你莫要生气,我并不是没将你的话放心上,只是我能感觉到,她一直把注意力放在若君身上。别说对我动杀意,怕是眼里都看不到我,所以才这般淡然。而且,屋内并不只有我们几个?”
顾流惜本来对她就生不出一丝责怪,见她那诚恳的模样,心里早就消了气。随后听到闻墨弦的话,有些惊讶道:“你派人守在里面了?”
“不然呢?即使我再相信自己的判断,也不敢拿若君的命做赌,所以早有安排。不过一直没来得及同你说,让你担心了,是我不好。”
顾流惜摇了摇头,颇有些不好意思:“是我自己没发现,还冲你发脾气,对不住。”
闻墨弦失笑,摇了摇头:“好了,根本上,错在于我,就别再争了。”说着回头看了看苏若君的房间,低声道:“只希望肖梦锦是她良人,能陪她熬过这次难关。”
“嗯,可怕就怕,肖梦锦回落霞楼的理由,还有落霞楼与我们的恩怨,会成为她们之间最大的阻隔。”顾流惜也颇为希望两人能好好的,可想到这次刺杀,顿时有些忧虑。
闻墨弦墨眸微沉,没有接话,可从她眼神中能看出来,她已然有了决断。
在闻墨弦和顾流惜离开后,听到脚步声逐渐消失,桃红才缓缓直起了腰身。拦住欲要上前的柳绿,低声道:“阿绿,你负责熬药需得辛苦许多,这里便交给我吧,你去歇着。”
柳绿有些诧异,可看到她眼里的坚持,最后点点头,离开了。
等到屋内只剩下她和苏若君时,她那看上去颇为温顺的眸子,瞬间恢复了一片清冷,仿佛冷月融光。再看向安静躺在床上的苏若君时,又立刻蒙上浓重的苦涩,还有着一丝瑟缩的欢喜。
她急走几步,双腿仿佛陡然失了力气,重重跪在了地上,手哆哆嗦嗦地伸出去,想触碰她那苍白到透明的脸,却怎么也没落下去,最后只能颇为压抑地攥紧拳头。
左手伤口一阵阵疼痛,看着又缓缓流出来的血液,“桃红”也就是肖梦锦,终于从那浓重的悔恨中清醒过来。
想起苏若君衣衫还是湿的,她有些慌乱地站了起来。伸手想替她解衣服,发觉自己左手是脏的,于是撕了内里的单衣擦干净血渍,再随意裹好伤口,赶紧去替她换衣服。
揭开她盖着的锦被,被遮掩的窈窕身姿一览无遗,那白色的单衣已然湿了一片,玲珑有致的曲线更是欲语还休地呈现在肖梦锦眼前,让她一瞬间顿住了呼吸。可随后,她隐隐发烫的脸陡然变得苍白,眼睛也涩涩得发疼,笔挺的背脊也因着胸口无法遏制的疼痛,生生折了下去。
由于之前灌药,苏若君衣襟有些凌乱,隐隐露出一截粗糙的纱布。隔着一层薄薄的亵衣,底下厚厚的一层纱布,看的分明。可最让肖梦锦痛苦的,是那左胸口晕开的血色,纵使裹了这般厚的纱布,那伤口处的血仍是浸透了,染红了雪白的衣服。她可以预见,这人当时流了多少血,这处的伤口有多深。
她双目通红,强忍着心里的痛意,手指轻颤着解开她的衣带,被裹在衣服里的身子,完全落在肖梦锦眼里,漂亮的身子大半被绷带缠住了,可露出来的肌肤仍是美得让人心颤,可如今的肖梦锦除了心疼,除了悔恨,再无半点绮念。
虽然屋内烧着碳火,可依旧有些凉,肖梦锦怕她着凉,连忙小心将她扶起来,唯恐碰到她伤口,细致地给她穿衣服。
苏若君软软地靠在她怀里,长发散乱垂下,露出半边苍白的脸,她抬起手终是抚上了她微凉的脸颊,一点点描绘着,直到碰到那失了血色的唇,她才顿住了。
思绪纷飞间,往昔不断浮现。想起那日在苍山上,她同她说:“梦锦,我好像喜欢上你了。”,想起得救后,她一直发高烧,迷迷糊糊间,对她倾诉着她的柔情。嗓音低哑柔和,迷糊不清的眸子里的温柔缱绻,差点将她溺毙。这种温柔,不同于娘亲,除了能让她安心,还让她整个人都会发烫,从心到身,全部沉沦。
她活了二十多年,人生中除了娘亲,从没人对她如此温柔过,也从没人能如此轻易扰乱她的心。
自她加入落霞楼那天起,那个男人便跟她说,杀手不需要感情,也不要妄想能够得到感情。可可笑的是,他却用她唯一的感情去束缚她。
不过他也成功了,她听命与他,十几年的杀手生涯,让她变得越来越冷酷,越来无情。第一次杀人偷偷哭了好几天,做了一个多月噩梦的她,到后来可以毫不手软的屠尽一家十几口。
她一直觉得,她这样的人,注定是要坠入地狱,永不超生的。所以,她从未曾想过自己会动情,更遑论对方还是个满肚子坏水的女人。
可是一路跟着她,体会着她那不刻意,却又直戳心窝的温柔,她最终,一步步丢了心。
接到落霞楼故意交给她的信的一刻,她第一反应是震惊,随后又是喜悦,可看到昏迷的那人,最后竟然觉得伤心。那时,她便晓得,她放不下这人了,即使相处不过几个月,她在她心里的分量,已经可以与她娘亲相较了。可是她不得不离开,因为那是她的责任,也是她的执念。
她走的悄无痕迹,不曾留下只言片语,甚至刻意抹去自己的痕迹,因着她知晓,再回去,便永无脱身之日,不想让她再掺和进来。
其实也不对,她并非走的悄无痕迹,她……她临走时亲了她的唇。柔柔的软软的,带着一股她独有的甜腻味道。
肖梦锦看个那不再红润的唇,怔怔出神,这一个月来,她想她想得快疯了,每次在落霞楼,她忍受不住时,便会越发想念她。她也曾幻想过再次逃离落霞楼,然后去寻她,不求跟她在一起,只求一辈子陪着她,可终究没办法
可她没想到,再一次见面,自己竟是差点亲手将她送上死路。怀里的人,苍白的脸,弱不可闻的呼吸,胸口晕开的血迹,无时无刻不提醒她,这是自己造的孽。
酸痛了许久的眼,越来越热,一股很陌生的液体自她眼中落下,一颗颗,晶莹剔透,落在苏若君脸上,落在她的衣襟上。小心将苏若君放平,替她掩好被子,肖梦锦有些怔愣地看着自己落下的泪水,原来自己还会哭?她笑得惨淡,她居然在如此清醒的状态下,哭了?当日即使得知娘亲的死讯,自己都不曾哭过,如今竟是替苏若君落了泪。
将脸埋在苏若君脖颈里,闻到那股熟悉的草药味,肖梦锦第一次在她有意识的时候,肆无忌惮地哭了出来,没有声音,没有颤抖,就这般无声无息,压抑隐忍。
肖梦锦只觉得心里越来越难受,压抑了许久的情绪似乎找到了宣泄口,化作泪水全部释放出来。就在她哭的无声而悲嘁时,身下安静地人突然颤了一下!
肖梦锦呼吸一滞,身子绷得死紧,连那眼泪都停住了,一动不动地维持着此时的姿势。
片刻后,耳边响起一声低低的轻哼,微弱的恍若幻听,可肖梦锦却听得分明。
她眸子陡然发亮,伸手握住她右手,努力平稳道:“你……你……醒了,醒了?”可很显然,她抑制不住,嗓音颤抖着,带着惶急又透着狂喜。
苏若君没睁眼,只是带了一丝微弱力道的手指,让肖梦锦确认,她醒了!
可这一确定,肖梦锦却哭出声了,眼里带着泪,却掩不住笑意,又哭又笑地,像个漂亮的疯子:“你……醒了。”
苏若君虚弱极了,意识也不甚清醒,嘴唇微微开阖,细若蚊吟道:“再……不醒,我……就被水……淹了。”
果然还是那熟悉的腔调,这一刻肖梦锦觉得苏若君说话从没这么动听过!
“你……你感觉怎么样,若君?”
“莫……哭,莫……”
肖梦锦运上了内力才听清她的话,可她的声音最后倏地沉寂下去,让肖梦锦的心再次跌入深渊。
“苏若君!若君……若君,你不要吓我,你再应我一声,你……你别睡啊!”
西边小院内,闻墨弦脸色有些难看,而墨影则垂着头一言不发。
良久后,闻墨弦才低沉开口:“墨影,通知月卿,找到苏旐。不过,记得稳住苏望,别让他胡来,抓到人后,由我亲自处理。”
“是,主子!”
“还有,通知各地统领,隐匿行踪,以不变应万变!”
墨影点了点头,正准备离去,却见紫曦匆匆赶来。
“主子!”
闻墨弦看她脸色有异,顿时失声道:“可是若君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