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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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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反对,”

    激烈的反对上在走廊上回响着。

    “把苍崎同学交给黄濑君还有青峰君这种事……我坚决反对……,,”

    总是被人说成是缺乏表情的脸上是难掩的愤怒、悲伤、难以置信以及害怕再一次失去的恐惧。

    “……”

    望着这样的黑子,赤司却是不打算收回自己刚才所说的话。他不是无法理解黑子的心情,也不是不懂得黑子的想法。相反,他应该是这条走廊上、不,说赤司是这个时候最为理解黑子的人也不为过。

    不过也正是因为赤司理解黑子的心情、懂得黑子的想法,赤司才要对黑子说这种话,“‘解铃还须系铃人’、哲也,你应该知道无论我们有多么不甘心,我们对此也无能为力。”

    大手按在窗户之上,隔着透明的窗边向病房内看去的紫原没有说话。他只是在赤司下结论的这个瞬间无声地皱了皱眉头。

    ——病房内的霜月已经醒了好一会儿,可是她的表情看起来仍是像刚睡醒那样恍惚。陪在霜月身边的除了以慈柔表情对霜月说着些什么的中年医生、在一旁记录些什么的护士以外还有一夕之间憔悴了许多的黄濑和表情阴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青峰。

    “这是那三个人之间的事情。”

    赤司说着转过了头。顺着紫原的视线看去,赤司的眼光在霜月身上驻留了几秒。

    “所以,把一切交给他们自己去了结是最好的选择。”

    赤司并不是在逃避。也不是想要逃避。在看到自己当年的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所造成的结果之后,赤司已经不会再不战自败的因为害怕受伤而从霜月身上移开视线。

    赤司只是明白所有选择中最让自己感到痛苦的那个选择对霜月来说会是最好的。

    (因为她爱着那两个人。)

    赤司不是霜月,他不能完全体会霜月的心情。可霜月那份“至死不渝”的执着他确实是看到了。

    虽说,这份“至死不渝”比起寿终正寝的“至死不渝”来说实在是短得狡猾。且这份“至死不渝”中还掺杂了太多不纯的暧昧以及不被世间大多数人接受的情感。这样的“至死不渝”完全不是正统意义上的“至死不渝”。

    可,“至死不渝”就是“至死不渝”。不管霜月怀抱的那份感情有多么的复杂;黄濑、青峰还有霜月的关系在世人的眼里又是多么的不堪、混乱与肮脏。直到最后的那一刻来临,霜月最爱的、最恨的、最眷恋的、最牵挂的、最讨厌的、最为不舍的始终都是那两个人。

    所以赤司只能背过身,潇洒的迈步离开。即使那潇洒不过是不愿让自己看起来太过尴尬愚蠢的矫情逞强。

    “……这种事,我怎么可能不明白?”

    黑子的声音在颤抖。悲愤与不甘让他牙齿打颤。低头的他被刘海遮住了大半清秀的脸,可刘海却是遮不住那接连掉落在医院走廊上的滚烫泪滴。

    不用去看赤司也知道黑子握紧了双拳。诚如黑子不用看也知道赤司凝视着霜月的眸光有多么的压抑。

    病房之中,病床上的霜月任由着坐在她窗边的医生捡起从她手中掉落的笔送回她的手中。

    “……女士,您明白我刚才说的话吗?”

    以尽可能温和的口吻这么问着霜月,中年医生仔细的用他那笑到眯成一条线的眼睛仔细观察着霜月的表情变化。

    “……?”

    然而,一脸恍惚的霜月眼中除了莫名之外还是没有其他的情绪。

    啪嚓——

    印着医院LOGO的圆珠笔再一次从霜月手中摔下,继而撞到了霜月面前的简直桌板之上又很快被弹飞出去。最后这支可怜的圆珠笔掉落到地上打着旋儿滑了出去,直到撞上墙壁才逐渐停了下来。

    见状,黄濑抿起了形状优美但此时缺乏血色的薄唇:“果然——”

    “是的,就像两位看到的这样。”

    说实话,要让这位中年医生一点都不在意现在这种奇怪的状况那是不可能的。因为这种时候陪在这位名叫“黑子霜月”的患者身边的人是电视上经常出现的、自家女儿看到了必定会尖叫的有名人,而不是他的丈夫、至少名义上是她丈夫的青年。那位应当是这位年轻病患丈夫的青年又和这两个自己这种老头儿都能叫得上名字来的超级有名人似乎有些什么纠葛。不仅如此,来探望这位患者的人里不少人都是在各种领域有些名气的人。可到了现在这位病患的家属除了她的“丈夫”之外又都没有一个在医院里露过面。

    不想简单的像其他医生那样评论一句诸如:“世风日下啊。”、“现在的年轻人啊……”之类的话。看着这群年纪比自家长男还小、但比淳朴的长男有故事多了的孩子们,很懂得识时务的中年医生想着小年轻们的事情自己这个老头儿不懂,就不要去妄加猜测或是评论了。

    只不过有一点还是要注意的:眼前这两个小年轻都不喜欢别人称病床上的这个女孩子“黑子太太”。所以他最好还是避开这个地雷区比较好。

    “因为霜月女士的记忆中枢受损,她现在已经连最基本的生活能力都没有了。”

    向黄濑还有青峰重复着事实,中年医生很清楚要眼前的两个年轻人接受霜月现在的状态是件困难的事情——记忆中枢受损的病人他不是第一次接手。身为脑科的权威,他看到过太多病患的家属无法接受病患不能恢复到以前的状态的事情了。

    再说眼前这个瘦削纤细的女孩还这么的年轻。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多半都在挥霍着所剩无几的青春,享受着进入职场以前或是刚迈入职场之后的青春最后的余韵。可她却因为记忆中枢的损伤而变成了连笔都没法好好拿住的废人。

    “记忆中枢的损伤致使霜月女士的近期记忆与远期记忆一同丢失。霜月女士原本所掌握的生活技能以及包括最基本的生存常识在内的知识也同样没有留下。阅读和写作自不用说,现在的霜月女士就连日常对话也几乎是完全听不懂的。请务必把现在的霜月女士当成是刚出生不久,还什么都不懂的婴儿。”

    镜片背后的眸中看不出有同情与怜悯。中年医生只是单纯的叙述着他所知道的结论。这结论听在黄濑和青峰的耳朵里却像是一种精神上的折磨。

    (班长、不,霜月她……)

    (那家伙就这么——)

    婴儿?

    那个毒舌嘴巴坏、翻脸如翻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还会拿着锋利的刀具向着别人砍去的苍崎霜月变成了二十几岁的巨大婴儿?

    青峰很想为这种像是科幻电影题材的事情笑,可是他笑不出来。因为这是现实,不是电影。且,遇到这种事的人不是别人,而是霜月。

    “……当然霜月女士的情况和刚出世的婴儿的情况还是有所不同的。”

    慈眉善目的中年医生说着,低头去看手上记录的他露出秃了一片的地中海式头顶。

    “现阶段我们没有合适的检查能够确定霜月女士的智力上有没有问题。不过乐观一点想,霜月如果只是伤到了记忆中枢,那么她的智力就不会丧失。她学习的速度会比婴儿快上很多。即使过去的记忆找不回来,她迟早也能够作为有生活能力的正常人复归社会。”

    (如果我从一开始就有好好的看着霜月,如果我一开始就能发现霜月身体上的问题——)

    黄濑的心抽痛不已。那种感觉就像是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冲向心脏,让心脏膨胀到极限。黄濑的心脏每跳动一次,那颗膨胀到像是下一秒就会爆炸的心脏都那样的沉重、那样的疼痛。

    ——黄濑错过了许多事。他错过了霜月那份最天真单纯的爱意,也错过了最明朗温和的霜月。他错过了霜月的真心,错过了看清霜月的真心,也错过了霜月的忍耐的极限。

    这些有意无意的错过逼着霜月一步步走向没有归路的深渊。说黄濑是那个害得霜月如此凄惨的凶手也不为过。

    “霜月女士还年轻,她的记忆中枢所受到的损伤是有可能恢复的。但是这需要坚持不懈地进行复健。复健的内容不只是生理上的,还有心理上的。当然最重要的是机缘巧合。运气好的话霜月女士或许能够想起过去的事情。”

    巧妙的把“不要对她能恢复记忆的事情抱太大的希望”说着“运气好的话或许能想起过去的事情”,中年医生脸上始终保持着让人感觉舒服的慈祥笑容。

    见眼前的两个年轻人因为自己刚才的一席话而稍微脸上明亮了一点,这个中年医生又适时的抛出新的话头。

    “比较麻烦的是霜月女士不会向婴儿那样主动表达自身的欲求。肚子饿了口渴了不会哭,想要方便了也表现出焦急、焦躁之类惴惴不安的情绪。”

    (啊啊……)

    究竟是为什么、那个时候会轻易的对这个人放手了呢?

    (只不过是被她拒绝了一次。)

    ——如果她一次不跟自己走,那就应该再问她第二次、第三次……问到她厌烦给他相同的答案。问到自己不需要答案也能带她走。

    (结果我一件有用的事都没能为这家伙做。)

    又是为什么、那个时候会轻易的怀疑了这个人呢?

    (明明这家伙……)

    不屑说谎。

    登堂入室的做着她的变态跟踪狂。

    光明正大的展示着她的愤恨怨怒。

    事到如今才想到要对她说:“喂,这是第一次啊。我清楚地知道我在为他人心动。”不是太愚蠢、太可笑、太老土……也太迟了吗?

    为什么那个时候的自己没法承认呢?

    她在自己心中的优先顺位比火神高,比黄濑高,比五月高,甚至、比阿哲还要高。

    (混蛋。)

    (混蛋、)

    (混蛋……)

    (混蛋!)

    (混蛋!!)

    在一切都太迟的现在才发现自己的这些心情又有什么用呢?难道是为了庆幸还好她什么记忆都没了自己能够和她重头开始一切都还为时未晚吗?

    (……我果然是个该死的混蛋。)

    青峰唾弃自己。

    唾弃到了这种时候还是只能想着自我满足的自己

    唾弃又把黄濑的事情扔到了脑后的自己。

    唾弃还是没考虑到霜月心情的自己。

    (然后——)

    望向灵魂不在此处,浑浑噩噩地醒着的霜月,青峰终于在心中说出了那几个他现在还无法对霜月说出的字。

    (……抱歉。)

    “基于以上的理由,我代表医院方面建议让霜月女士长期入院。拥有优良硬件设施的我院能为霜月女士提供最尖端的治疗,最好的生活环境及最高品质的护理服务。一般人和病患长期相处很容易会患上心理疾病。家庭护理也始终没有医院的护理来得专业周全。”

    倒不是中年医生在为自家医院揽生意、希望能为自家医院还有自己多赚一笔。绿间家的医院还没穷到非要留下这么一个病人,中年医生也没需要用钱到不放过每一次赚诊疗费的机会。中年医生之所以这么说是作为一个救死扶伤的医生在为自己的病人做最好的考虑。

    诚然,黄濑知道他说得全部都对。理论上把霜月交给医院来治疗和照顾是最好的。可是黄濑并不打算这么做。

    “谢谢您,医生。但是我已经决定好了。要带她回去。”

    他人对自己的爱是束缚、是沉重的枷锁。直到现在黄濑也这么认为。

    (但是我已经不会再逃开了。)

    恋爱这种事情从来就不是轻松的。正是因为有了这份沉重,爱才会是爱。

    黄濑想自己已经找到了那份能令自己甘之如饴的沉重。所以他要拾起这沉重的枷锁,心甘情愿的为自己拷上。至于那些自身无法承受的重量也不想承受的重量,自己一开始就应该直截了当的返还给它的主人们。

    (……对不起,霜月。)

    黄濑想自己是卑鄙的。卑鄙到现在还觉得自己很幸运,可以利用霜月没有记忆的这件事和霜月重新来过。

    (如果你不是变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你一定不希望再和我继续那样扭曲的关系吧?)

    (真的,很对不起。)

    要是今后的哪一天,霜月找回了她的记忆,因此她要离开黄濑,黄濑亦无话可说。只是现在,至少现在,黄濑还想再垂死挣扎的挣扎一下。

    (我这样的人喜欢你,对不起。)

    (让你喜欢过我这样的人,对不起。)

    (但无论如何——)

    “我的心意不会改变。”

    中年医生闻言一怔。有些意外看起来挺轻浮的黄濑会说这种话,他忍不住想开口劝黄濑理智点、冷静点,不要被一时的感情还有冲动迷惑做了错误的决定。到时候,麻烦的就不是他没法把该做的事情坚持下去。而是他的放弃或许又要再伤害霜月一次。

    “……不如说变了更好。”

    迎上霜月那循着声音超这边看来的不解眼神,青峰随口说着顺便用小指挖了挖自己的耳洞。

    “反正黄濑你也没什么耐力和毅力吧?”

    “原话奉还给你,小青峰。虽然我以前篮球输给了你。但是这次轮到我扳回一城了。”

    黄濑说着耸了耸肩。

    在中年医生从莫名到愕然的视线之中,来到霜月面前的黄濑低头轻啄了两下霜月那缺乏血色还有些干燥的唇瓣。

    “我才不会便宜小青峰你这个黑皮啊。”

    “……啧!!你这混蛋现在倒是给我来劲了啊?!”

    快步来到黄濑的身旁。青峰一把推开了黄濑。

    “……!”

    无神的黑眸之中闪过一丝因惊吓而产生的情绪波动。被看起来很黑、动作又十分粗鲁的青峰吓了一跳,霜月肩头微动。

    “我爱你。”

    “?!”

    性|感磁性|的男声钻进霜月的耳朵之中。虽然无法理解青峰话中的意思,但霜月还是本|能的因为青峰声音的刺激而红了脸。

    “???”

    对自己的反应摸不着头脑。先前脸上只有茫然的霜月此时已将:“为什么我明明听不懂这个人在说什么,可还会脸上发烫全身发热……”写在了脸上。

    “——小青峰……偷袭太卑鄙无耻了。”

    “哈!随你怎么说、唔噗——”

    用鼻子哼笑一声,青峰话音未落就被黄濑踹到了一边。

    “那我也不用客气了。”

    笑眯眯的在霜月的床边坐下,黄濑拉起了霜月有些冰凉的手。

    “请和我一起回家吧。”

    “我们的家。”

    “——————”

    手上传来的温度让霜月在这个瞬间浑身一颤。她的眼前好像闪过些什么零碎的画面,又好像只是闪过一些抓不住实体的光点。她好像想起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起。

    黄濑几乎是马上就注意到了霜月的异样。和被踹了原本想报复黄濑、可是看见霜月那若有所思的表情后大气都不敢出的青峰一起望向霜月那黑曜石一般的眸子,黄濑轻声地呼唤着霜月的名字。

    “霜月?”

    “…………………………?”

    时间过了一分又一秒。长长的沉默之后,霜月脸上又恢复成一片茫然。

    见状,黄濑微微失笑。真心话是他在那一瞬间很害怕霜月什么都想了起来。

    (可是如果霜月没有“班长”的记忆,她就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苍崎霜月”了。)

    就算可能会因此失去霜月,就算再怎么被承受了许多来自自己的悲伤与痛苦的霜月讨厌,黄濑也还是希望让自己爱上了的那个人能够回来。

    (虽然大概要花上不少的时间。)

    黄濑本来就没指望霜月一下子就能奇迹般的把什么都给想起来。

    ——他喜欢的人等了他那么多年、注视了他那么多年才等到了他的回眸与回首。这次轮到他来等自己喜欢的人回来了。

    (然后,)

    不和黄濑挤一边,青峰自顾自来到了霜月病床的另一边坐下。

    “那么就一起……”

    (如果等到了那家伙的话——)

    想抚摸她长长的黑发。想把看起来太瘦的她喂胖个几圈。想被生气的她追着跑圈。想和她窝在被子里一起赖床。想和她在浴缸里打无聊的水仗。想和她游泳滑雪补蝉抓小龙虾……

    想让她看看自己打篮球的英姿,更想带着她去打篮球,还想教会她打篮球。

    想带她去认识她从未见过的世界。

    ——这次,他不会再怀疑自己的心,不承认自己的感情,也不会再放开这麻烦又别扭还特别蠢的家伙的手了。

    “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