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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翡翠国几乎常年矗立在冰天雪地之中,北接一望无际的西萨冰原,南临浩荡凶险的克拉长河。王城斐灵坐落在中心偏北的地方,寒冷干燥,即便到了五月,走在室外也能呵气成云。
因为城下有几处冻脉的缘故,地底的温度比地面更低,还潮湿。
北翡翠国环境最恶劣的地牢就建在这种地方,紧邻冻脉,禽兽不如。
凯文交叠着长腿,以一种十分舒适的姿态坐在并不平坦的地上,背靠着地牢阴冷的石壁,正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
这地牢除了屋顶上几处比拳头还小的气眼,找不到更多和外界相连通的地方。走道里的壁灯少得可怜,火苗一点儿也不旺,颇有种吊着最后一口气的意思。
在这种昏暗光线的映照下,凯文的右手便显得更加可怖……
如果那还能叫做手的话。
完整的皮肉在腕部戛然而止,血色淋漓的创口下是森寒的白骨,就连白骨都不是完整的,掌骨缺了一半,指骨只有两根是齐全的,剩下的部分比狗啃了还不如。
啧,真丑。
凯文垂着眼看了会儿,又自嘲道:不过好歹有了几根骨头。
要知道在几分钟前,就连那狗啃的半边掌骨都还没有呢。
墙角的石缝里突然钻出了一只瘦成皮包骨的耗子,硬质的毛从凯文滴着血的伤口上擦过,滋味酸爽妙不可言。
凯文无声地吸了一口气,瞥了那耗子一眼,灵活地动着指骨,将它弹远了几步。
仅仅是眨眼的工夫,他那狗啃的掌骨似乎又完整了一些,中指多了两段指节。
瘦巴巴的耗子吱哇叫了一声,不知是被那骨头的触感吓的还是被凯文本人吓的,转了个方向就跑,结果没找对路,一头撞在奥斯维德的手臂肌肉上,滚了两圈才匆忙跑走。
就这不轻不重的一下撞击,躺倒在地的奥斯维德手指抽动了两下,皱着眉睁开了眼。
他一时间没搞清楚境况,眯着眼扫了一圈,才猛地撑坐起来。
“嘶——”他按住后脑的伤口,低低地抽了一口气,而后抬眼问道:“这是什么鬼地方?”
凯文左手非常随意地一划,道:“显而易见,牢里。”
至于那只不太美观的右手,则被他掩在了身侧偏后的阴影里,从奥斯维德的角度根本看不到。
凯文指了指脚链锁眼旁刻着的标志,又补充道:“北翡翠国的地牢里。”
奥斯维德的脸黑了个彻底:“沙鬼出力抓人,最后却关在北翡翠国的牢里?”
这在他们看来确实有些稀奇,要知道北翡翠国就相当于沙鬼的跟班,帮着威慑可以,真出力就别指望了。更多时候反倒是北翡翠国的四处忙活蹦跶,沙鬼坐等收益。
现在这么看,倒有种从完全的跟班变成等位合作的意思。
“有合作,利益交换是少不了的。指不定北翡翠国那个老不死的萨丕尔突然多了什么筹码呢,比如挖到了绝世宝藏之类……”凯文拨弄着脚链上的锁眼,似乎在研究怎么才能把它捣开。
“说到利益交换……”奥斯维德皱眉道:“今天那只沙鬼究竟是怎么回事?谁碰谁死,开什么玩笑?!变异?”
凯文随口道:“说不定这就是利益交换结果呢。”
奥斯维德:“……”
“拜托别用那种口气讲这么恐怖的猜测,谢谢。”米奥的声音顺着那个老鼠洞,从隔壁闷闷地传来,“刚睁眼就听到你们这种对话,我觉得还是晕着比较省心。”
“你还活着?”凯文诧异道。
米奥:“……我也不是完全没有价值啊。”
隔壁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衣物摩擦声,片刻后,米奥的声音便挪了位置,紧贴着墙,清晰多了:“说真的,光一个这样的沙鬼就干死了我们这么多人,要是再多一点,那还打什么仗啊……”
谁特么打得过他们?!
别说金狮国、北翡翠国了、整片大陆的所有种族,他们都可以踩在脚底下。
“可他们还在跟北翡翠国合作。”奥斯维德道,“所以说这当中还有蹊跷,要么他们的状态并不像看起来的这么难对付,要么还有什么牵制在北翡翠国或者其他人手里。”
凯文还在拨弄着脚链,听完“恩”了一声,表示赞同。
说到手里……
奥斯维德突然抬头冲凯文道:“你右手呢?!”
凯文:“……你话题跳跃度是不是有点儿高?”
他丢开脚链,抬眼不解地冲奥斯维德道:“好好的干嘛突然问我右手?”
“废什么话——”奥斯维德见他扯着话题,脸色一下子沉下来,二话不说倾身过去一把钳住凯文掩在身后的右胳膊。
“问话就好好问,一言不合就动手就什么毛病?!”凯文被他拽得无奈,顺势把右手伸了出来,“所以说我右手怎么你了?”
两人拉扯间位置都有了变动,头顶上风眼里漏出一点儿稀薄月光,刚好照在凯文右手上。
只见他手指长而匀称,常年握着刀剑,却没有留下硬茧,略微一动,手背的筋骨就会突显出来,除了比奥斯维德的手要瘦一些,苍白一些,并没有什么别的差异。
“怎么可能……”奥斯维德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很复杂,说不出是松口气的感觉更多一些,还是难以置信的感觉更多一些,“我明明看到——”
“看到什么?”凯文挑眉。
看到你的右手被裹进了沙粒里……
奥斯维德张了张口,又把这句话咽了回去,他蹙着眉心有些迟疑,之前那样紧张的情况下他真的看清楚了么?难道真的只是角度问题?
还是觉得不太对劲……
可如果真的被沙粒裹进去,这只右手早该不存在了,又怎么会这样完好无损,连个伤口都没有……
奥斯维德心里犯着嘀咕,便忘了嘴上要说什么,他盯着那只右手发了会儿呆,而后四六不着地来了一句:“你的手怎么冷成这幅鬼样子?”
“……”凯文:“你操的心会不会有点儿多?”
奥斯维德面无表情:“我觉得你大概有必要滚回学院重修礼仪课,比如学学怎么跟皇帝说话才能活得久一点。”
凯文非常光棍地一笑:“可惜皇帝陛下正跟我一起蹲大牢,能不能活着出去还不太好说。”
奥斯维德:“……”
他盯着凯文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突然撂开了这王八蛋的右爪,把脖颈里贴身挂着的一个圆形骨雕坠子拿出来,按住某个边角一拨,就听“咔哒”一声,那坠子分成了两半,中间是个空心的凹槽,凹槽里放着三枚黑色的“小甲虫”。
“信砂……”凯文诧异道。
他们自己身上挂着的牛皮袋不是丢了,就是被收走了,万万没想到这位还留了点儿能派上用场的东西。
奥斯维德倒出一枚来,二话不说捏得粉碎,然后慢条斯理地冲凯文道:“活着出去的机会大概比阁下你预估的要高一点儿,现在你可以好好想想滚回去学礼仪的事情了。”
凯文:“……”
说完,他兀自检查了一遍,把身上所有能翻的地方都翻了,还顺带翻了一遍凯文的衣服,最后在凯文腰扣上摸到一个作为搭扣用的金属环,他抬头冲非常无语的凯文道:“提着裤子。”
凯文翻了个白眼:“……拽了这环裤子也不会掉,谢谢操心。”
奥斯维德二话不说扯了那根细细的金属环,徒手将它拧出了一个断口,然而撸直一些,捅进脚链的锁眼里捣鼓着。
凯文一脸复杂地听着锁眼“咔”地响了一声,松了。
“小时候当少爷,大了当皇帝,你跟我说说看你究竟是上哪儿学来的这种技能?”凯文一边捅着自己的锁眼,一边感叹道:“还好这里的侍卫不爱在地牢里瞎转悠。”
“但是肯定守着出口。”奥斯维德说着还想再去捅牢门的锁眼,就听走道里突然有一阵风灌了进来,发出“呼”地一声响。
两人动作一顿,眨眼间便倚回到墙上,歪着头悄无声息地装起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