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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爱医院。
VIP病房外。
面色憔悴的穆语抱着熟睡中的小长念,焦虑地走来走去,不时看一眼紧闭的病房门。
终于,病房门开了。
容剑神色凝重地从里面走出来。
“容队!”穆语慌忙迎上去。
容剑知道她的意思,点了点头:“她让你进去。嫂子!”
他伸手拦住急切要进病房的她,压低声音提醒,“虽然她现在的情绪还算稳定,但我总觉得她对你仍有敌意,不能保证她会不会再说些刺激你的话,你可得……”
“我知道!”穆语打断他的话,“不该听的我会自动屏蔽。”
容剑的目光落至她怀中的小宝宝身上,眼里顿时流露出一片柔意,声音也跟着变柔:“睡了啊?”
“嗯。刚喝完牛奶。”
“你给他喂的?”
“嗯。”
“他不认生吗?”
“不啊,很乖。”
“多好的孩子啊,只可惜……”容剑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没再说下去。
隐隐有种不祥预感的穆语,张了张嘴,到底没问出口,只说了句:“我进去了。”
便径直进了病房。
此时病房里没有一个医护人员,寂静无比。
尹筱恬正一动不动地躺在病房上,眼窝深陷的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
她的脸色极差,就连嘴唇都没有一丝血色,头发散乱,就像刚从手术室出来的病人一般,毫无生气。
她的眼睛又红又肿,但此时眼里却不见泪水,也没有一丝光泽。
“筱恬姐。”
穆语上前,轻轻唤她,同时将襁褓微微前倾,小心翼翼地让小长念的脸出现至她的视野中。
“念儿……”
尹筱恬晦暗的眸子里终于有了一点活力,颤着嘴唇,从喉间艰难地发出一声喑哑的声音。
“是念儿。”
见她想坐起来,穆语赶忙腾出一只手去扶她。
尹筱恬小幅度地摆了摆手,又指了指襁褓,示意穆语小心抱好小长念,然后自己挣扎着慢慢坐起来。
她似乎没有一点儿力气,好半晌才勉强坐起来,然后靠着床头喘气。
“筱恬姐,你要不要紧?要不要我去叫……”
“不用。”尹筱恬有气无力地回应,“让我看看,念儿。”
她的声音极低,大概是怕穆语听不清她说什么,所以边说还边奋力打手势。
穆语赶忙紧挨着她而坐,将襁褓竖起来,再一次将小长念熟睡的脸呈给尹筱恬看。
“刚喝了牛奶,才睡着。”
“我的念儿,我的小宝贝。”
尹筱恬边唤边伸手,穆语赶忙将小长念轻轻地放到尹筱恬怀中,担心尹筱恬手上没力,她小心翼翼地在后面托着。
“我可怜的,孩子。”尹筱恬的声音哽咽了。
“他很乖呢,谁抱他他都不哭。”
“念儿……”
尹筱恬颤颤地伸出干瘦的手,似乎想抚摸小长念的脸,但快触到他的小脸时,她的手又僵住了,仿佛怕惊扰到睡梦中的小家伙。
她的眼神变得极为温柔,对孩子的关爱与怜惜赫然而现。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尹筱恬突然将脸埋襁褓中,哭着连声说对不起。
穆语见状鼻子一酸,也哭了出来,一手托着襁褓,一手轻抚尹筱恬后背安慰。
之前凌小冬挟持周盛至祥云小区36号栋天台时,原本就体弱的尹筱恬一直是强撑着一口气的,体力透支的她后来终于撑不住,吐血晕死过去,被容剑他们送去了抢救室,昏迷了三天三夜才醒转过来。
醒来后她的情绪变得非常激动,几次寻死,害得医护人员半步都不敢离开。
后来在容剑等人苦口婆心的劝说下,加上把小长念带给她看,她的情绪才慢慢变得稳定,但元气大伤的她的身体却不见好转,反而每况愈下,让众人担忧不已,却又没有办法。
这几天穆语一直没回秦家,一直守在尹筱恬的病房外,只是鉴于尹筱恬对她的怨恨,她不敢进病房去探试尹筱恬。
难得今天尹筱恬主动向容剑提出要见穆语,穆语自然是喜出望外。不过得知这件事的秦晋桓担心尹筱恬再说刺激穆语的话,又知道劝不住穆语不见尹筱恬,于是让容剑先进病房见尹筱恬。
容剑也知道凌小冬的死成了穆语的心结,也担心她受不住尹筱恬的挑拨,所以让她带小长念一起进去,因为尹筱恬只要见到小长念,全身的戾气就会不见,就会变成他们印象中的温婉有加的那个尹筱恬。
他们并不知道他们都揣测错了尹筱恬见穆语的心思。
“小语,对不起。”
尹筱恬突然紧紧地抓住了穆语的胳膊。
原来她那一连串的对不起是说给穆语听的。
这让穆语一时愣住。
她一直以为尹筱恬见到她必定会恶语相向,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秦总说得没错,亦涵早就抱定了必死的决心,他又十分了解你我,我们俩的小把戏一定瞒不过他的眼睛。”
哭过一阵的尹筱恬的话突然就讲得顺畅了,较之这几天的浑浑噩噩,她的思路也变得十分清晰了,“我是因为亦涵的死伤心过度,怨恨没处发才把气撒到你身上,个中还包涵着我对你的嫉妒羡慕,因为亦涵的心里从头到尾只有你一个人,我从来都没有走进过他的内心半分。其实他的死和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我会变成今天这样子也和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我们都是心甘情愿的,不应该怨恨任何一个人。”
“筱恬姐……”
“你听我说完!”尹筱恬这句话的声音说得有些大,说完立刻又喘了起来。
穆语赶忙再去为她轻抚后背,一边问她要不要喝水。
见她点了头,穆语轻轻地将襁褓平放至病床上,确实不会有问题后,这才起身去为尹筱恬倒了杯温开水。
再转身时看见尹筱恬正满脸慈爱地看着仍在熟睡中的小长念,一时心里软软的,边走边轻轻地劝道:“筱恬姐,你可要保重好自己的身体啊,念儿现在只有你这一个亲人了。”
“不!他还有你!”尹筱恬接过水杯轻轻地嗓了一口,又继续哑着嗓子出声,“亦涵不能爱你,他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你就是小夏,是他的亲妹妹,所以对于长念来说,你就是他姑姑。姑姑呢,不也是亲人吗?”
姑姑这个称呼让穆语心头一暖,郑重地点了点头:“对,姑姑也是亲人,筱恬姐,那我们就一起把念儿抚养成人吧。”
“我?”尹筱恬凄惨一笑,将水杯放下,再次拉过穆语的手,再次赔罪道歉,“小语,那次开车撞你,我是不得已而为之。前几天对你说了那么多过分的话,也是出于一时之气。我确实因为亦涵对你的爱而嫉妒过你,甚至埋怨过你,但我从来没想过真的害你。你可以因为我的所作所为恼我恨我,但求你不要把这些仇怨算到念儿头上,他只是个不知事儿的孩子,他是无辜的。”
“自从我知道你是给亦涵哥抵罪后,我就没恼过你恨过你。”心底不祥的感觉又来了,穆语一时很慌,却不敢多言,说完这句话,就流着泪默默地看着她。
果然,下一刻尹筱恬说出了她害怕听的话。
“小语,我知道我时日不多了,念儿是我唯一的牵挂。我没有别的亲人,他也没有别的亲人,我走后,你就是他唯一的亲人……”
“你不会走的!筱恬姐,你别说这种丧气话!”穆语哭着打断她的话,“只要你配合医生治疗,一定可以活得好好的!我们一定可以一起把小念儿抚养长大!”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还不清楚吗?”尹筱恬很平静地摇了摇头,微微笑了笑,“生老病死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只不过是早晚的事儿,所以你也别太为我难过。”
“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不会有事的!缨缨已经给你找了最好的医生,你要相信你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
“我现在应该是回光返照。”尹筱恬边说边小心翼翼地将小长念的小手掏了出来,轻轻地握住,眉眼间温柔一片,“真想听他喊我一声妈妈啊。”
“筱恬姐……”
“小语,我现在能信任的人只有你,我想把念儿托付给你,替我把他抚养成人,行吗?”尹筱恬诚恳地乞求。
“筱恬姐,你不要悲观啊!不是还没到那一步吗?你不要说这种话!”
“亦涵死了,把我的心我的魂都带走了,让我油尽灯枯了。”
“为了小念儿你也要坚强起来啊!”
“别说傻话了。如果自己能决定生死,这个世界就不会有那么多遗憾。”尹筱恬抓起穆语的手,将小长念的小手轻轻放进她的手心,“我已经委托律师写好了遗嘱,念儿以后就要辛苦你了。如果他不听话,你就替我狠狠地教训他。我也不奢望他将来大有所为,当个简简单单的普通人就好,但请你务必引导他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可以不成为一个对社会大有益处的人,但一定不能成为一个对社会有害处的人!”
“我明白。”
“还有……”
有人敲门,打断了尹筱恬的话。
穆语只道是她说的律师来了,随意回了回头,却没想到进来的人并不是律师,而是他,一时十分诧异。
“你怎么来了?”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