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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玉娇这一觉一直睡到二更才醒来,却是被饿醒的。睁开眼睛的时候瞧见徐氏正趴在她的床前,一只手还搭着她身上的被子,唯恐她半夜蹬被子着凉。
谢玉娇只觉得心中一暖,徐氏虽然有时候糊涂,可她毕竟也是因为受了太少的搓摩。谢玉娇其实打心眼里羡慕徐氏,若是一个女人,有一个像谢老爷这样的相公疼着,又有自己这样能干的女儿罩着,倒的确可以像徐氏一样糊涂些了。
谢玉娇伸手,轻轻的挪开了徐氏的膀子,徐氏稍觉有动静,就睁开了眼睛,瞧见谢玉娇已经醒了,只开口道:“娇娇醒啦?这会儿几更天了?”
这时候外头的丫鬟听见里头的声音,也执着灯进来,见谢玉娇醒了过来,只开口道:“姑娘饿了吧,下头茶房里的炉子上还暖着一碗银耳莲子羹,我端上来让姑娘先垫一垫吧。”
谢玉娇这会儿也真饿了,便点了点头,又瞧见徐氏在跟前,只开口道:“母亲怎么在这边,好生回去睡不好吗?”
徐氏只开口道:“我听丫鬟说你没用晚膳就睡了,心里放心不下,就过来看一眼,一时有些困了,就在这边打了个盹儿,如今你既然醒了,我先回去罢了。”
这时候已是二更天,外头北风又呼呼哗哗的吹着,要是出去走一趟,可不的冻着了。谢玉娇便往床里头靠了靠,只开口道:“母亲好久没跟我一起睡了,今儿就别走了吧。”
徐氏因前一阵子的事情,对谢玉娇还有几分愧疚,如今听她自己提出这话来,自然就答应了下来,乘着丫鬟们送了银耳羹给谢玉娇吃的空闲,去楼下洗漱的地方泡了泡脚。
谢玉娇本就饭量不大,吃了小半碗的银耳羹,也就饱了,两人便一起背靠背的躺了下来。
谢玉娇方才睡了一觉,这会儿也就不困了,徐氏怀揣着心事,一时也是睡不着。两人各自磨蹭了一会儿,徐氏听见谢玉娇浅浅的叹了一口气,这才忍不住问道:“我听紫燕说,今儿你没去见康大人?”
谢玉娇听了这话也不奇怪,紫燕本就是张妈妈的闺女,虽然在自己跟前做丫鬟,但也是谢家的奴才,自然不会欺瞒徐氏。谢玉娇知道这事情瞒不过徐氏,这才点了点头,只开口道:“母亲,杨公子没有死。”
徐氏闻言,心下又惊又喜,正想再问一句,却听谢玉娇叹了一口气,翻身面朝着床顶,继续道:“也不能这么说,真正的杨公子确实为国捐躯了,只是……我们认识的那个杨公子,他还活着。”
徐氏越听越奇怪,只蹙眉问道:“你说的我云里雾里的,那我们认识的那个杨公子,他到底是谁?”
谢玉娇也知道徐氏绕多了会头晕,只开口道:“我们认识的那人,压根就不是杨公子,他是当今圣上的弟弟,先帝最疼爱的幼子……睿王。”
徐氏只呀一声惊呼出声来,再转头看了一眼谢玉娇,见她脸上带着几分失落的神色,心里兀自担忧,只问道:“那他今儿请了你去见他,又是所谓何事呢?我听说这个睿王殿下尚未婚配……”
徐氏说到这里,心下就越发疑惑了,她虽然很想谢玉娇能嫁的好,可如今这睿王的身份压下来,万万不是他们这样的人家能应付得来的。
谢玉娇低着头,一时也心乱如麻,对于这样的人,她真的是一点儿把握也没有,谁知道他心里藏着几颗真心,几颗假意?这万一若只是闹着玩而已,到时候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总是误了自己的名声。
谢玉娇叹了一口气,开口道:“他有没有婚配,也不是我们这样的人能管的,便是他婚配了又如何?他看上个姑娘,还用管她是什么门户吗?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难道还有人敢说半个不字?”
徐氏听谢玉娇这么说,只暗暗心惊,又知道谢玉娇向来脾气孤傲,便故意问她:“难道娇娇也肯吗?”
谢玉娇闻言,只挑眉看了徐氏一眼,见她脸上的神色,便知道她是故意问的自己,只轻哼了一声道:“母亲明明知道我的脾气,却还来问我这些,我从来不是这样攀附权贵的性子,我们谢家也不缺银子,更用不着这样的亲戚,我如今已是想通了……”
徐氏见谢玉娇说了一句想通了,心里很是不明白,便问道:“娇娇,你想通什么了?”
谢玉娇咬着唇瓣想了片刻,开口道:“过了今年清明,我们谢家也就出孝了,我打算趁着过几日年节里热闹,搞一个文武招亲,招个上门女婿进门,这样我和母亲以后也有个倚靠。”
徐氏闻言,只差点儿被谢玉娇惊的从床上跳起来,翻身一个劲的问她道:“娇娇你说的可是真的?你愿意招婿了?”
谢玉娇只点了点头,若说她这个主意,确实也有些冲动了,只是谢玉娇一时自己也说不清楚,心里头就有那么一个声音,想着要让自己冲动一把,仿佛她真的这么做了,心里就爽快了。
这日子一晃就到了年节,周天昊在行宫养病,并不能多走动,只是想起那日谢玉娇气冲冲的离去,难免又有几分郁闷,这心情一差,伤口就好的慢,太医们来来回回的研究药方,也总不见效,惊动的皇帝都亲自过来探病了。
大雍皇室子嗣不丰,到了文帝这一带,除了早先夭折的皇长子,如今只剩下四个兄弟,其中最受宠爱的,莫过于睿王周天昊了。只是先帝驾崩的时候周天昊尚且年幼,所以皇位落到了文帝的手中。不过文帝对这个弟弟也是关爱有加,连带着皇后徐氏,也都对周天昊视若亲弟弟一般。
说来也是,有一个不想当皇帝,却还肯拼了命帮自己打仗的亲弟弟,谁心里不高兴呢?虽然文帝并不知道当初周天昊不愿意做太子的缘由,可毕竟如今当上了皇帝的是自己,这段往事也就揭过不提了。如今周天昊为了大雍皇室,又两次身陷险境,差一点为国捐躯,他作为皇兄,自然是要亲自探问一番的。
太医们瞧见皇帝亲自来探视,一个个都黑着脸,心情郁闷至极,明明这药都已经用尽了,可为什么偏偏睿王殿下的伤口就是好的那么慢呢?众人都捻着胡子想不明白,唯独周老太医心里倒是有那么一点点猜测,只是不知道想的对不对?
“你们几个倒是说说看,睿王的伤到底如何了?为什么到现在还发着低热?你们都是废物不成?”皇帝一发火就爱说这样的话,当惯了废物的太医们也已经有了免疫。虽然大家各自不服气,但脸上都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一个个规规矩矩的磕头告罪。
周天昊披着袍子从里头出来,见皇帝又开始折腾这群太医,只笑着道:“皇兄说他们做什么,我按时吃药就罢了。”
皇帝丢了城池,大过年的从京城落荒而逃,本就有几分上火,不过就是借题发挥而已,见周天昊这么说,也只叹了一口气道:“你们几个都起来吧,在把药方好好琢磨琢磨,要是明儿睿王还没退热,看朕怎么发落你们!”
徐皇后站在一旁,心里倒是微微动了动心思,如今住在行宫里头,虽然人少,可地方也小,稍稍有个风吹草动的,她那边就有了消息。就比如上回就有宫女向她回话,睿王殿下居然趁着午后后花园没人的时候,从外头弄了一个姑娘进来。
徐皇后虽然没去仔细打探那姑娘的来路,可听了这话也明白了几分,如今再联系到睿王的病症,顿时就了然了,只拉着皇帝的袖子,偷偷凑到他耳边道:“陛下,皇弟已经二十四了,身边连一个妾氏都没有,只怕是有了内火吧?”
周天昊的婚事,皇帝一早就交由了徐皇后物色,只是这两年大雍实在事情太多,周天昊的心思也没放在这上头,故而一直耽误了下来。如今听徐皇后这么一说,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只点了点头,开口道:“以前皇弟住在宫外,他府上的事情朕也不便插手,如今既是在行宫住着,你今日就挑几个容貌出众的宫女送过来,好生服侍皇弟。”
周天昊瞧着皇帝和徐皇后两人一边闲聊,一边往自己这边递眼神,哪里知道他们正在琢磨那些事情,只是无端就觉得后背有些凉搜搜的,让人心里有些发毛。
徐氏因谢玉娇想通了招婿的事情,这几日心情一直大好。虽然这几日外头还陆陆续续的有难民过来,但因为各处都有人看管集中,这年底的日子倒还算过的安生。
只是有些事情该来的,却总还是要来的。谢玉娇这厢坐在书房里头和徐禹行还有两位管家开会,就听见平常管着书房的那婆子在外头一个劲的喊着:“二老太爷,您不能进去,姑娘在里头和管家们说事情呢!”
那二老太爷听了,只开口道:“我就是要找你们姑娘呢!她不在我还要等她呢,如今在了最好,索性把事情说个清楚!”
107.
谢玉娇一听这话,便知道二老太爷是为了年底份例的事情。其实给族里的这些东西,折起来也没几个银子,只是因为南迁这事情来的突然,好些个商户趁机涨价,且又正好是年根的时候,一些油盐细米佐料并粗布料子等东西价格涨得离谱,谢玉娇便先把往年留给族里的份例挪用了出来,先送用来安置难民了。
这原本也没有什么,谢家族里这几户人家,寻常也是有几亩良田的,只要好好营生,断不会少了吃穿。偏生二老太爷他们习惯了年年都有的东西,今年没有了,便觉得是谢玉娇克扣了他们的,就吵上门来了。
丫鬟见二老太爷进来,只急忙就上前,挽了帘子放他进去,谢玉娇站起来,虽然脸上不好看,但话语中倒是没有几分不敬,之开口道:“二叔公怎么有空过来,我还想着等我手上的事情忙完了,要请二叔公过来坐坐呢!”
二老太爷见谢家两大管家都在,还有徐禹行也在其中,心里多少有些别扭,只开口道:“娇娇,你别怪二叔公倚老卖老,我跟你爷爷可是亲兄弟,从你爷爷辈到你老爹那一辈,他们从来还没有谁不敬过我,逢年过节的,也总会想着族中的叔伯兄弟没,这都是几十年的老例了,怎么到了你的手上,就变了呢?”
陶来喜和刘福根听了这话,就知道必定是因为今年短了他们的东西,故而找了过来,正要开口为谢玉娇辩解几句,就听谢玉娇开口道:“二叔公说的好,这的确是老例,我也从没有想克扣了族里一样东西,只是你看看今年是个什么光景?外头到处都是难民,青龙山底下已经聚集了几百号的人,这些人拿什么去养?”
二老太爷听了,只莫名道:“这些人跟我们谢家有什么关系,在怎么也不能让咱谢家养着?你爹以前就算糊涂一些,也没像你这样,拿着谢家的银子去开善堂了!”
谢玉娇听了这话,不怒反笑,只开口道:“二叔公说的真是好啊,几百号人,都赶上咱一个谢家宅了,若不给他们吃喝,必定又是第二个青龙寨,想当初我娘被青龙寨的人抓了去,勒索十万两银子,我可没瞧见二叔公你过来关照半句。”谢玉娇说到这里,已是不想再跟他啰嗦什么,只继续道:“二叔公还是请回吧,原本这些份例,我是打算等过了年节,外头物价回落了之后,让陶管家再补给你们的,可如今我反倒觉得,大可不必了,我谢家从来没欠族里一分一厘,这份例从今年开始就断了吧,诚如二叔公你说的,谢家从来就不是开善堂的。”
谢玉娇说完,只向着陶来喜和刘福根使了一个眼色,两人顿时会意,只拉着二老太爷的手道:“二老爷快别说了,这大姑娘还能欠族里那一些东西吗?年底祠堂祭祀的银子不一早就给您老送过去了,这何苦来呢?”
二老太爷没想到这半年没见谢玉娇,她的脾气见涨,竟然敢直接就跟自己叫板了起来,原来好歹还在场面上给自己一些面子,如今是面子里子都没有了。
徐禹行看着陶来喜和刘福根拉着二老太爷出门,一直一言不发的徐禹行也开口了:“娇娇,你这几天脾气有些大了,可是癸水将至?”
谢玉娇没想到徐禹行会问起这个,一时间还当真无言以对,只是她这几日到的确是来了癸水,至于脾气吗?似乎以前也都是这样的……
昨夜徐禹行回了谢家,徐氏留了他在正房用膳,顺便将谢玉娇要招上门女婿的事情同他说了。当时谢玉娇不在,因此徐禹行心里有些纳闷,一直没有解开。如今见四下无人,徐禹行这才开口问了谢玉娇道:“娇娇,我听你娘说你想招上门女婿,这事情倒是有些突然了,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谢玉娇那日也不知怎么回事,一时脑抽就说了要招上门女婿,把徐氏乐的跟什么似的,恨不得马上就给她操办了。可这几日她私下又想了想,早已经起了几分退缩的念头,这年头最怕姑娘家高调,这事情闹了出去,万一当真有人看重了谢家这万贯的家财投奔了来,到时候她若是看不上眼,岂不是要糟心死了?
谢玉娇见徐禹行问起了这个事情来,一时也无言推脱,只开口道:“是……是提了一下。”
徐禹行见谢玉娇那回答的样子,便知道她必定又有些游移了,只又追问道:“你是自己想要招上门女婿呢?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谢玉娇闻言,顿时脸涨得通红的,一时低头不语,徐禹行见她这幅样子,必定是有什么隐情,只开口道:“娇娇,这招婿是终生大事,舅舅有一句话要送给你,这开弓可没有回头箭,你可要想清楚了。”
谢玉娇没想到徐禹行这般了解自己,只抬起头看了徐禹行一眼,撇了撇嘴角,最终开口道:“舅舅,我们都被骗了,上回从青龙寨救了母亲回来的,并不是那死了杨公子,而是当今的睿王殿下。”
徐氏虽然和徐禹行说了谢玉娇要招婿一事,却没有说起周天昊的事情来,因此徐禹行猛然听说这话,也只吓了一跳,又问道:“娇娇,你……是不是喜欢上了他?”
谢玉娇抬起头,脸上带着几分倔强的神色,只细细想了片刻,拧眉道:“没有。”
徐禹行看见谢玉娇这表情,便知道她这一句没有,已是形同虚设了。只是……一个是天家,一个是百姓,他们要如何在一起呢?
徐禹行只觉得一时语塞,完全不知道说什么话来劝谢玉娇,想了半日才开口道:“招婿的事情,你若是想好了,到时候我自然为你操办好。”
谢玉娇见徐禹行都不劝自己了,也知道在这古代,门户观念是多么的深重,便也跟着点了点头道:“那就劳烦舅舅了。”
通往谢家宅的山道上,周老太医抱着个药箱,抬眸看了一眼坐在自己正对面的睿王周天昊,一颗心是一直提到了嗓子眼。他今早按例进宫给睿王殿下请安,没想到这会子反被劫持了出来,当真是吓散了他这身老骨头了。
周天昊也很无奈,昨日众太医替他会诊,大家伙商讨了半日没个结局也就算了,结果到晚上的时候,徐皇后居然还送了两个貌美如花的宫女过来,美其名曰替自己降降火气。周天昊只急的一晚上都没有睡着,一直想着脱身的办法,偏生着行宫内外,看着似乎安安静静的,暗地里也不知道多少侍卫把守着,他想光明正大的出门,是万万不可能的。
周天昊穿着一身小厮的衣服,靠在马车车厢上,瞟了周老太医一眼,只开口道:“周太医,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上回让你好好调理谢姑娘的身子,怎么我前几日见了她,还那般清瘦?”
周老太医这可不服了,只开口道:“殿下这可不能怪我,自古心病还需心药医,这个道理殿下也应该懂的。不然的话,缘何太医院那么多的药下来,殿下身上的伤还迟迟不能痊愈呢?”
周老太医说着,还故意凑上去看了一眼,啧啧道:“殿下你瞧瞧你,就折腾吧,这都快好了,这一路马车过去,伤口非又要开裂了。”
周天昊此时脸色也早已经有些苍白了,哪里顾得上周老太医说什么,只撩开了帘子,往外头看了一眼,见谢家宅近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又开口道:“老太医放心,若是这事情成了,我必定多发你一份喜糖。”
周老太医听了这话,只笑着道:“殿下这又是何苦呢,你喜欢谢姑娘,让皇上一道圣旨下来,难道她们一户小地主人家,还会拒婚了不成?非要这样偷偷摸摸的来,瞧着也不光彩。”
周天昊听了,心中却是好笑,只是以他对谢玉娇的理解,一封圣旨纵然可以解决问题,只是娶了一个对自己横眉冷对的夫人回家,这日子只怕也不好过,需得好好哄一哄,才能娶进门才是。
“老太医说的有道理,只是我不喜欢强人所难。”
周老太医吹了吹自己白花花的胡子,心道:你这不叫强人所难不假,可你这是死皮赖脸是真啊!
这几日谢玉娇和徐氏的关系缓和了几分,谢朝宗又会叫会走的了。谢玉娇早上和管家门商量完了事情,吃过午膳就喜欢在徐氏的房里逗谢朝宗一会儿,一直逗到他困了,要睡中觉了,谢玉娇才会悠哉游哉的往自己的绣楼里头去。
谢玉娇的绣楼在后花园里头,后面有一个大竹园,虽然开着一个后门,平常嫌少人走,因此守门的婆子有时候就会躲懒去,偷偷的溜走个一盏茶的时辰,也没有人知道。况且这竹园后面又是河,就算是盗贼来了,这往后跑也跑不掉,除非是跳河里头去,因此也算寂静。
所以谢玉娇从来没想到过,会有一天,她上了楼来,正打算要小憩一会儿的时候,会有一个男人躺在自己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