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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六章 似忠 炫武 有客北来
“张溥横死,平日里写文章互相唱和把他夸上天的那伙东林党众没有一个敢出头,全都是在那里跟周延儒摇尾巴,还是老夫出面,奔走千里,脚不点地的给他操办的丧事,这帮人也就是太平时节嘴皮子痛快下,满嘴的忠孝仁义,满肚子的王八心肠!”
凤阳中都的漕运总督衙门,马士英在堂上大声的咆哮,身边亲信和凤阳兵马的几名参将和游击都是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当初马士英脱了戍籍,是因为阮大铖跟张溥合谋帮助周延儒复相,阮大铖帮他讨来的彩头。谁知张溥转手就被周延儒毒杀,那些得了张溥若干好处的士人大臣没一个敢张嘴,也就是素不相识的马士英敢冒着周延儒震怒的危险,奔走办理丧事了。这一件事以后,江左士大夫人人侧目,都觉得这马士英是个二愣子,拎不清,大家避之则吉。
坐在边上的凤阳知府看见马士英这般失态,忍不住开口劝解道:
“督堂,山东兵马此来也是为了救援寿州危局,或许督堂想得多了……”
漕运总督马士英猛地回头,恶狠狠的盯着他,冷声的说道:
“吴凤鸣,这话你自己信吗,那李孟这些年千方百计的在南直隶屯驻兵马,到底是为何,这次寿州生乱,朝廷屡次的让他出兵平乱,他不来,在革左五营快要去往湖广和河南的时候横插一脚,硬生生的把那些祸害堵了回来!”
凤阳知府也是有点灰头土脸,坐在那里索性是不出声,马士英已然是怒极,在哪里继续的大声喊道:
“镇守卢公公领着大军和革左五营僵持,正是聚集歼灭的好时机,他的兵马在身后一动不动。可如今形势败坏,革左五营势力大涨,这时候却一反常态,倾全力南下,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在马士英愤怒的质问下,屋中地诸人都是不出声,默默低头,其实李孟这番动作。精细人差不多都能看得清楚,不过是懒得点破罢了。
众人心中明白的很,若是那李闯、张逆过来,自己不会有什么好处,但要是这李孟过来,保全身家富贵这可是起码的,搞不好还要原职留任,毕竟这李孟也是朝廷的大将。也要按照这体制内规矩来的。
马士英却还在那里忿忿不平,口中念叨着:
“奸臣,奸雄,他要名正言顺啊,要朝廷需要他南下他才南下。他有大军还要大名,他到底想干什么,这是国朝三百年第一大奸臣啊!”
山东大军要如此名正言顺的南下,南直隶这最后的膏腴已经势若累卵。不过。在马士英眼中看来,这李孟向来还要给自己求个名分在,一切都是按照规矩调动,说明还是注意天下人的言论,如果东林党人能像是历次党争政争一样,群起而攻之,没准对方还会收敛一二。
毕竟这东林复社和江南士林,几乎就是代表着天下地民间舆论。李孟还是会很顾忌的,因为名声臭了很多事情都无法顺利的实施。
那李孟只要不明目张胆的去行谋逆之事,那各地还可以聚集力量缓缓图之,谁想到李孟大军始动,南北士林居然噤若寒蝉,无人出声。
谁都知道李孟这一南下到底意味着什么,可每个人都不愿意出声做这个出头鸟,大部分人都想着投机捞一票。能在新朝有个出身也不错啊!
朝中唯一敢直言的右都御使刘宗周。已经是因为和崇祯皇帝争论东厂和抗击女真的政策,辞官回乡。此时不在其位,自然也不会谋其事了。
马士英更不知道的是,自从李孟大军从济南出发南下的时候,朝中正四品以上地官员差不多有九成都是派人给李孟送去了信笺,尽管信上说的模糊,可都是露出了交结联姻的意思,眼下愿意给李孟做妾的名门千金就不下几十位,愿意给小李宏做妾的也有差不多地数目的小孩子。
山东境内各个府县的文官,这是山东境内最无趣的官职,或者说是全天下最无趣地官职,俸禄就朝廷定制那点饿死人的份,什么事情也做不了,更重要的是什么钱都捞不到,什么威风也没法使。可他们是科举进仕途,十年寒窗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抓到了实缺,总不愿意丢掉。饱读圣贤书,又是登了天子堂的天子门生,被朝廷派来当文官,天生就和武将出身的李孟不对盘,彼此不尴不尬的相处着,任凭衙门内外的小吏和武装盐丁管事。
他们知道自己任期一满就会被调离,就算和这李孟交好,也没有什么好处,搞不好还要落下骂名,所以都是冷冷淡淡的。
可大军一南下,沿途各州府官吏殷勤到了极点,就算是挨不着地也都是到当地胶州营势力所在,表达自己的投靠忠诚之心,在所有人看来,这天下马上就要变了,最起码山东和南直隶今后就要变化了。
至于那些东林党人,江南士子眼下已经有人琢磨着写点赞誉的文章,那漕运厘金也是为国为民,在南直隶两淮驻兵也是勤劳国事,大明有李孟,那跟太祖皇帝有徐达一般,大明的定海神针啊。
马士英唯一寄希望的就是这天下人之口可以让李孟行事收敛些,给他们这些人留下经营的时间和空间,可平日里正义凛然的这些人,到了这个时候,却都是摇尾讨好,谦卑到了极处。
天下末世,固然有许多有气节的忠烈之人,可这道德败坏之辈也是必正常年景多了许多,道德沦丧,气节尽失,这正是末世地征兆。
“派人去南京城,带我地亲笔书信给阮大胡子……”
咆哮到最后,马士英也只能是无奈的坐在椅子上,颓然地做出了这个微小的行动。
所谓兵贵神速。胶州营也历来以势若惊雷为傲,每每出战,都是在敌军根本意料不到的时候就杀到了战场。不过这次李孟大军南下地速度,却是尽可能的缓慢,每过一州县,凡是适合大军停驻的,必然是停下驻扎。
反正在济南和济宁州之间胶州营的屯田田庄,各个大户豪绅的产业密布其中。而且在大军南下之前,转运仓库和兵站早就是设置完成,停驻倒也是正常。
大军缓缓而行,原本十天就可以走完的路程,目前看这个过程,目前最起码需要十五天,这路上的目的就是耀武扬威。
沿途地官宦豪绅,在大军到达的时候纷纷前来求见。极尽奴颜婢膝之事,比如这次出征之前,济南知府某求见,进入堂中,见李孟面先跪下磕头。以见亲王礼仪问安行礼,到了泰安州之后,青州知府紧赶慢赶也是来到这里,礼节也是隆重之极。虽没有黄土垫道,可这百官跪接,伞盖大张,鼓乐齐鸣的排场,也是煊赫之极,最小也是大学士督师的排场,最大直追亲王。以前文官见武将,就算是个小同知。都是鼻孔朝天,哪儿来这么大的排场,这种种种种,倒是让李孟对所谓的文人风骨有了新的认识。
当日间看不清楚形势,不愿意下注投机的人们,现下看起来形势已经分明,再不行动,恐怕就要成遗老遗少了。
李孟不担心在南直隶那边会有什么不对。现在“民心所向”。地方上箪食壶浆,得到了两淮地方上豪族支持地青州军和淮杨军足够轻松夷平南直隶所有的兵马。不管是官军还是流民大军,何况革左五营的部队目前还受到胶州营的遥控。
这样的巡游,代表着低调地胶州营开始向世人炫耀他们强大的武力,让看见这支军队的人都知道自己加入这一方是没有错误的,让他们对山东和胶州营这个团体有绝对地信心。
沿路的山东士民,不光是沿途本地的人,相邻各府县的人也是纷纷赶来,够资格的就去拜见胶州营将帅,不够资格的,就去观看行军啧啧惊叹,看见这样的部队,所有人都是安心了,所有人的心也就定了。
这次来地人中,颇有几位敢于直言不顾生死的地方名宿,因为山东这些年太平日子过着习惯了安稳,而且这两年的年景明显是变好缓和,眼见着富贵太平的就在眼前,他们就准备过来相劝李孟大帅,说是山东平安计,还是不要妄兴刀兵,把山东此时的太平日子毁于一旦,不过看到这般的军威之后,各个都是打消了念头。
有这样的部队,就应该打下更多的地盘,那时候咱们山东地子弟才能跟着富贵贤达,拦着干什么呢?
不过也有兖党和莱党地骨干文人觉得事情不太对,通过各种的渠道把消息传递到李孟那边,说是兵者大事也,不可不察,大军行动,不应该这般轻浮炫耀,有些人还隐隐约约地点出了个不恰当的比喻,当年前秦的苻坚南征的时候不也是如此,最后结果如何,人尽皆知。
一干人等劝大帅还是等万事平定的时候,再搞这些排场不迟,他们一定没有想到,如此行进的主意,正是孙传庭想出来的。
按照孙传庭的话讲,山东隐忍低调了这么多年,除却朝中诸公和一些大敌知道山东的厉害,其余人都是懵懂,就连山东也有颇多地方不知道这李大帅到底是什么样的军将,到底有怎样的实力。
如果要行大事,外人看着你没有相应的实力,难免会心思不稳,或者是心中不服,这就导致本该投降的不投降,本该臣服的不臣服,那就还要打许多不应该打的仗,耗费多余的精力。
不若在这次行军之中,尽可能的炫耀武力,把济南大营的实力彰显给山东人看,给南直隶的人看,让他们知道山东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子的团体,让他们心里明白,臣服于这个团体才是应该做的,和胶州营对抗会有什么样的坏处,在这个团体之中会有什么好处。
除却行军之外,周扬、宁乾贵和灵山商行一起发动。在各处搞的沸反盈天,比如说屯田田庄之中,对屯田户的用度开始放宽,屯田军属们地安置和改籍工作正在进行,就有屯田田庄的庄头和一干人等,每日里就组织者人各处忆苦思甜,想想大灾之年的时候,全家人濒临饿死。无处可去,到底是谁给他们温饱,让他们有这样的好日子过。
百姓们在乱世的时候会成为最可怕的暴民,但在大部分时候还是纯朴的,本来就是身在屯田田庄之中,真切的感受到李孟给他们地好处,现在又被这些人不断的宣讲,人人心中都是感激非常。
再加上屯田军属的改籍和迁居。让那些没有子弟在当兵的屯田户人家都是羡慕非常,当日间还想着好好的孩子不要去舞刀弄枪拼命,老老实实的种地一辈子不是更好吗,可现如今这差距就分出来了。
这更显出来一件事,如果对大帅忠心耿耿的话。肯定是会获得足够和丰厚的回报,现如今只能是把孩子朝着护庄队里面送了,寄希望于有福气能参军。
至于地方上,以围绕在周扬身边。在各级官署衙门充任小吏和幕僚地文人为主的莱党,还有隐约以袁文宏为代表,主要是在兖州府经营各种店铺商行为主的富家士人为代表的兖党,纷纷写文鼓动称颂。
说是如今乱世天下,人人都是在保存实力首鼠两端,上不知忠勤王事,下不知安抚黎庶,唯知残民以逞。如今只有镇东将军李孟是真正的忠义刚烈之人,南方有大乱,也只有李大帅才慨然出战,率领我山东子弟出兵平乱,山东如此强军,我齐鲁子弟人人听命,那寿州地贼兵平定也是指日可待。
南方的大乱平定之后,那山东大军该去向何方。不是还有在河南肆虐的李闯和曹操流贼。正在湖广横行的八大王张逆流贼吗,既然其他地方上地官兵没有办法。就都让我们山东兵马一力平定吧!
还有人总结胶州营从胶州一千余人的营头到如今的十余万大军,这山东到底有了什么变化,随着胶州营的规模逐渐扩大,山东地方上也是愈发的跟着繁荣富裕,士民百姓,跟着得了多少好处。
这就得出一个道理,那就是胶州营越壮大,咱们山东百姓跟着得到的好处就越多,所以拥护胶州营,拥护李大帅,那就是为咱们平民百姓自己的日子做打算。
还有几个莽撞的,居然开始鼓吹镇东将军、山东总兵李孟乃是天命所钟,潜龙在渊,更有人“严谨”地从易经和推背图中推测,山东李大帅就是这一代的改朝换代,所为五百年必有圣人出的圣人。
不过这些莽撞的人文章一写出来,才在文社中谈论,没有来得及结集发表,晚上就有人登门拜访,第二天这几个莽撞人对自己写过的文章就一字不提了。
对于地方上亲李孟亲胶州营的文会诗社,定期是有费用划拨下来的,而且周扬和宁乾贵对属下人手的挑选,也是优先在这里面选择,当然选择地时候,所看地就不是这作诗写赋的本事,而是实务优先。
这次他们地群起鼓吹,最开始几个影响大的文人会社是得到了授意,有人起头之后,其余的人自然就是一哄而上。
有专人对写的出色,鼓动性强的文章进行整理,改成平民百姓能懂的白话文,在各处的私塾公塾中大力的宣讲。
平民百姓们面朝黄土背朝天,能懂得些什么,对那些文人士子都是尊重异常,这些人说的话都是言听计从,深信不疑,这效果又是加深了许多。
当然,不是人人都是这么趋炎附势,这么软骨头,整个山东几百万的人口,总有几个读书读的脑袋昏掉,死抱着君臣大义的文人,他们想写大骂李孟心存悖逆的文章,甚至还有极端的准备撞死了李孟的马前,好博个忠义之名。
但他们这样的人早就是在武装盐丁的黑名单上了,写那文章连自己看都不能,武装盐丁早晚定时搜查,何况地方上的人都觉得这些人根本不是乡亲,背后长了反骨,倒是要跟李大帅做对。那不是给家乡父老抹黑添麻烦吗,人人在身后戳着脊梁骨,家人老小上街都是被人孤立,这样的日子过着,难受之极。
山东盐帮和灵山商行也没有闲着,这两个机构对平民阶层还有那些草莽绿林的影响更胜于文士,何况山东如今行商做工盐场铁场地人也是不少,山东盐帮还有灵山商行一暗一明。煽动传播,效果更佳。
何况平民百姓,对更贴近他们的草根传闻,更是笃信无疑,并且自发的跟着传播谈论。
比如说在胶州城一带,不知道什么时候有这样的传闻,说是当年李大帅降生的时候,天都是火烧云。自家的草房上茅草有洞,结果许多喜鹊纷飞而来,在房顶上为屋中的产妇挡雨。
还有什么次日某参将和某兵备道结伴而行,恰逢大雨,然后守在这草屋的门口避雨。听到里面有人生孩子,忍不住惊讶地说道“这孩子今后肯定大富大贵,要不然怎么能让我们两文武守门”等等。
这消息若是传到赵能老娘那边准得笑掉大牙,生孩子的时候。明明是几个邻居家的婆娘聚在一起帮忙,门口是他李家的父母等着,而且那天是大晴天,哪有这么多胡乱的传说传闻。
李大帅当了十几年的弱智,这件事情众人倒也是知道一二,还有人传言,那盐政巡检去往薛家岛千户所查缉私盐的时候,不是打了李大帅一棒子。结果涨潮后,李大帅被淹没在海中。
据说有人当年在附近打渔,看见惊涛骇浪,海中隐隐有黑影,好像是一条巨龙一般,朝着海岸煮盐的地方风驰电掣而去,说明咱们大帅那是真龙附体。
如此种种,看历朝历代地史书记载。还有些乡野传说。肯定能看到无数类似的传说典故,那刘邦不就是在酒铺子里面睡觉。趴在桌子上,结果酒铺老板娘就看见一龙趴在刘邦的背上,以为是异象。
天知道这是不是当时刘邦欠酒钱不给,那老板娘要帐不成还被打了一顿,等到刘邦当了皇帝编出这个典故来唬人。
当然,李孟的种种段子和这个不同,但本质上是没有任何区别的。
当然,李孟李二郎行侠仗义,一棍走齐鲁,除暴安良这种东西,也是编得到处都是,就跟后人附会赵匡胤地千里送英娘之类也差不多。
这等民间流传的东西和文人写什么天命文章完全不同,对李孟的声望和统治的稳定都是大有好处地,也就任由黄平和侯山他们搞了,反正这些东西都是传言,这传言吗,要他真就是真的,要他假就是假的。
尽管李孟是镇东将军了,可他做事还是按照规矩来,比如说山东巡抚颜继祖还有监军太监陈敏都是一起带着,临阵指挥决断。
实际情况是监军太监陈敏被几十名兵士牢牢看守,根本没有人身自由,山东巡抚颜继祖李孟一直没有答应放他致仕回家,不过这次却松了口,说是南征结束之后就任他回乡,再也不加阻拦。
颜继祖五十多岁的年纪,看着比实际年纪大了十岁还不止,听说允许走人,心情却是轻松了不少,他的住处和那陈敏相邻,只不过一人有自由,一人无自由罢了,晚上用过晚饭,李孟那边在接待各处的来拜的宾客。
这两位闲人则是意气相投,索性是无事,坐在那里闲聊,外面这沸沸扬扬的宣传造势,这两个人多少都是知道点,什么出生两贵人守门,昏倒在海水中真龙附体地这些段子,两人都是见多识广的,也就是嗤之以鼻。
可谈将来,两人都是不愿意多说一句,这李孟吃掉南直隶之后,大明已经是无人能制,将来能做到什么地步,那就要看他和李自成这些流贼大伙能打到什么地步了,大明朝廷已经没有资格下棋。
反正也是闲聊,两个人先是把什么“贵人守门”“真龙附体”之类的传闻嗤笑了一番,不过这陈敏却想起来一件事,尽管没有什么人能听到,可也还是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
“颜先生,方才咱家却想起来一个典故。还记得那李闯逆贼,术士宋献策曾经给他做谶纬之辞,说是‘十八孩儿当主神器’,众人都说这‘十八孩儿’是‘十八子’,合起来是个‘李’字,正是说那李闯,可您细想想,这总兵李孟。好像是也在这谶纬词的之中啊!”
这太监陈敏说话絮絮叨叨,颜继祖都有些不耐烦,可话说到最后,却让他直接打了个寒战,不用想,这明明白白的就是说个李字,谁知道是李自成的李还是李孟的李,而且这还是流贼内部的谶纬。想必他李闯不会傻乎乎地为个官兵地军将造势,何况这谶纬之言说出来的时候,山东兵马根本没有被离间地价值。
说到这谶纬的应验之人,一向都是颇为的离奇的,最早得到谶纬的。一般都是死得渣都没有,当年王莽之时,有谶纬“刘秀王”,结果背负天下之望地国师公刘歆。改名叫刘秀,天下人也以为他就是应谶之人,当时被人认为懦夫的南阳农夫,斗胆跟国师公同名的那个刘秀,居然顺口说了一句自己未必不可能就是应谶之人,还被周围的人取笑,结果人人都记得光武大帝刘秀,没几个记得国师公了。
到了隋朝。隋炀帝梦见了“桃李子,得天下”,他觉得大臣李浑就是这个人,杀了李浑全家,谁想到自己看着长大的亲戚,李渊小李子却代了大隋的江山;到了李世民,他又看到了“女主武王”,他根据亲信的禁军大将李君羡的封邑是武连郡公。官职是左武卫将军。把守地是玄武门,再加上又叫五娘子。显然“女主武王”就是他了,捏着罪名就杀了全家,当然,李世民可能是有个玄武门强迫症,他在宣武门杀弟弑兄囚父,自己也觉得有点良心不安,总怕别人在玄武门捅自己一刀子。
五代末年,后周世宗柴荣,也是个英明神武之君,不过也迷信谶纬,他听人说方面大耳之人会取代后周,于是看到禁军里有这样相貌的军官就找罪名杀掉,就漏掉了一个最勇敢,在他面前晃得最多,最拉风的方面大耳之人,后来又捡到“检点做天子”的木牌,他吓得把自己的亲戚,威望卓著地张永德从检点的位置掉开,提拔那个英勇善战,朴实听话的方面大耳之人做检点,最后倒还真应验了那句“检点做天子”,而张永德,则一直任劳任怨,安分守己得很……
莫非真是天命在李孟,颜继祖和陈敏一时间都是无言,天气寒冷,太监陈敏却觉得冷汗流下,心中慌张无比,连忙告了声罪,自去回房休息。
而颜继祖开始琢磨明白这个谶纬之辞后,浑身变得冰凉,但转瞬间,一下子又是变得火热,吏部都给事中本来是要入阁拜相的人物,但外放山东巡抚后,一件件事情出来,再也没有什么寸进地希望。
身在山东觉得人生处处凶险无比,满心想着致仕回家养老,到今日间,听到这个谶纬,他颜继祖只觉得豁然开朗,要再想前进,何必在朝堂寻觅钻营,这身边的天地就是无限广大,山东一地,多的都是那种不第的秋风钝秀才,哪有自己这般声誉卓著的高士文人,如果……
关外的草原到了十月,完全没有那绿浪翻滚的生机勃勃,入目间都是萧瑟的枯黄,走在其中,人根本不会感觉到什么愉悦,这里就好像是沙漠,人走在其中,会感觉到渺小恐惧和苦闷。
但居住在这草原上地蒙古部落,已经是在这无趣的景色上生活了上千年,现在正是打牧草准备过冬的尾声。
前些年,每到秋末冬初,王爷和那颜们就要着急各个部落能骑马的男丁,准备去南面的汉人地方劫掠,虽说上面那些人能拿大头,可每家每户也能落点好处,最起码过冬是不难了。
可汉人那边越来越难打,自己这边整天又都是被东边过来的女真人劫掠,日子是过得越来越艰难。
每年到这个时候,都是尽可能的把牧草什么收集齐,然后尽可能的有多远躲多远,东边地那些所谓地清国人,实在是太野蛮也强横了,抢粮食牲畜还不算。还要把各家各户的青壮男女抢回去,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现如今朵颜部所占据地哈剌慎周围,许多蒙古部落都是逃散一空,却也有许多部落从四面八方赶到这边来,台吉们每人带着几十人,百把人,甚至有的只有十几人,骑着马。带着全副的器械,聚集到了这里。
大清国的贝勒爷,阿巴泰大老爷带着两万多的大清兵过来了,要去开了汉人的边墙,到那传说中富庶无比的内地,大大的捞一笔去了。前些日子,大清地崇德皇帝陛下,已经给各札萨克的王爷们颁下了旨意。要他们出兵跟着一起南下。
出兵南下,那是毫无风险的,那些汉狗,跟我们蒙古人打还行,但是哪儿是八旗精兵的对手。八旗精锐一出现,那些汉狗都吓得直接跑掉,哪里敢打。这就是包赚不赔的买卖,出一趟马。一年的嚼裹就齐全了,还是向大清崇德皇帝陛下表忠心的大好机会,傻子才会错过。所以大家都拼命的置办器械,准备粮草马匹,选调了最精锐地士卒,要在贝勒爷面前好好表现一下。
在哈剌慎大凌河边上最好的一块地段,立着一个巨大的帐幕,直径大概有五丈之大。高度也有两丈,这都是牧民们平时根本见不到的。
这个帐幕全用上等的牛皮和上好地毛毡缝制而成,很多地方还衬着上等的明国绸缎,上面还有各种刺绣,有的是最上等的苏绣,有地却又是蒙古娘么自己绣的歪歪曲曲的图案,里面绣的图样也是千奇百怪,有的是大红的婚庆绣品。有的是像水鸭的鸳鸯。还有更多是明黄色地三爪蛟龙,这些东西的来源。天南海北,谁也说不清楚,不过,任何人都能看出这些锦缎的质地,非常之上等,就算是最富庶最豪奢最败家的王爷,那也是万万舍不得用这么好的帐幕的。
大帐里,一干锦衣华服的蒙古汉子,互相扎成若干个小堆,在那里窃窃私语,每个人的声音都不大,但是几百人这么嘈嘈地,却搞得这华美地大帐里像是一个扰攘的大市场。
有人地地方,就有派别,草原上也不例外,喀尔喀人,科尔沁人,喀喇沁人,兀良哈人,他们之间有着各自不同的身份认知,也有着各自不同的利益纠葛,更重要的,他们跟大清朝的关系各不相同,他们跟随大清皇帝皇太极的时间不同、亲疏不同,相互跟随沟通的大清王爷不同,那自然而然的就分出了派系,自然而然要各自扎堆。
不过,大家的心情都很不错,这几年大家都经常南下,去那头毫无反抗之力的肥猪身上宰割,大把大把的金银,大群大群的奴隶,大堆大堆得绸缎,还有那堆得像山一样的粮食,大家的日子都是越过越舒畅,有大把白皙的汉族女人,绸缎衣服也比皮子舒服多了,大家是越过越有盼头,时不时还有人情不自禁大声的哈哈笑了起来。
正当这时,突然听到有人用满语和蒙语大吼“奉命大将军多罗饶余贝勒到!图里琛贝勒到!”
正在那里扎堆的的蒙古贵人们,以最快的速度,列队站开,按照地位高低自动排好,同时立场接近的还互相扎堆,这真是一种天才的技能,非后天训练所能达成。正当大家伙正在整理仪容的时候,两个高大的摆牙喇亲兵一挑门帘子,在门口两侧站好,却看见阿巴泰穿着团龙褂,戴着暖帽走了今年,他旁边则是一位二十几岁的青年人,穿着蒙古袍子,却套了大清的团龙褂,戴着大清官样的红顶子暖帽,显得不伦不类的,这位确实科尔沁的图里琛贝勒。
一众蒙古贵人们一摔袖子,虽说蒙古长袍没有马蹄袖可摔,却还是像模像样的打了个千,齐齐的一声喊:“标下参见奉命大将军!”有的用蒙语,还有的用满语,乱七八糟的。阿巴泰也不矜持,边往主座上走,边两边摆手,请大家起来,当然大家也是理所当然的不起来了。阿巴泰和图里琛,缓步走到主座上,盘腿坐下,两侧的贵人们才站起来依次就坐。
这时候。坐在帐幕中间的,是大清国的多罗饶余贝勒和科尔沁一位贝勒爷,坐在下面的,则是大清国的一干亲王郡王,看上去是颇为地滑稽。蒙古的各札萨克,可都是被大清国封给了亲王郡王的封号,地位尊崇无比。
但是他们可万万是不敢跟大清方面大帅,有专阃之权的奉命大将军相拮抗。至于科尔沁的贝勒爷,那可是皇后陛下的侄子,永福宫庄妃和故去的宠冠六宫的宸妃地幼弟,图里琛贝勒爷。
谁不知道科尔沁跟大清朝什么关系,虽然他现在只是个闲散贝勒,并不是吴克善王爷亲来,但是谁敢让他坐在自己下面。
阿巴泰高踞正中,倒也不显得倨傲。所谓的满蒙一家,不是说着玩的,满洲人兵少,蒙古人兵弱,两相调剂。那才是最好的,特别是蒙古兵只要有满洲兵带着,那也是如狼似虎,丝毫不比正牌满兵差。
这一次阿巴泰统帅大军总领方面。有三万七千大军,也算是难得的大征伐了。
按照皇太极的旨意,每个满洲牛录抽调了二十人,镶蓝旗每个牛录再额外抽调了十五个护军,也就是摆牙喇亲兵,从征的各将自己又抽调了自己的摆牙喇兵,凑出了七千人;蒙古八旗每个牛录又抽了三十五人,合计五千兵;汉军八旗每牛录又抽四十丁。合计约六千人,凑出了一万八千人,又从三顺王那里抽出了精锐地乌真超哈三千丁,这就是满洲自己的兵数,合计也就二万一千人,还有从朝鲜抽调的两千兵,剩下的一万四千人,都是蒙古人了。要是不好生笼络着。就算是武装游行,也会出乱子的。
说话前。阿巴泰先是抱拳朝着众人做了个礼,又是冲身边地图里琛点点头,才开口说道:
“这次去南边,是皇帝的大恩典,这才让兄弟接了这么个差事。“
说道皇帝两个字,阿巴泰冲着盛京的方向抱拳为礼,神色肃穆,他这一动作,整个大帐篷内的蒙古亲贵,满清地大将包括那位贝勒图里琛都是起身抱拳为礼,以示尊重,这动作有先有后,帐中顿时是乱哄哄一团。
等这里面安静下来,阿巴泰清清嗓子开口说道:
“这次去那边,陛下那边定下了章程,一路向南,明国皇帝老儿的京师地方不用理会。”
看着屋中那些蒙古亲贵懵懂的模样,阿巴泰笑着解释说道:
“大清的兵马几次入明国,都是在他们京师边上打转,那块地方洗了几次,早就榨不出什么油水了,这次咱们去更肥的南边。”
这话说的可是十足马匪的腔调,可帐篷里面的蒙古亲贵和满清地军将就是愿意听这个,话音未落,帐篷里面的众人都是哄堂大笑,有几个不讲究的还在那里怪叫两声。
皇太极的一贯政策,就是让大家有饭吃,有好处拿,这样就会有源源不断的人加入,才能保证蒙古人和汉人的忠心,很简单的逻辑,也是最完美的逻辑。
从头至尾,他们都没有考虑大明那边或许会有什么抵抗,满蒙大军过去那不是去打仗地,那就是去抢劫捞钱地,刚才进来的时候,都看见了摆在外面地那些大炮,很多人还在琢磨,这不是杀鸡用牛刀吗!
十月二十五那天,顺着大汶水南下的李孟本营大军就要进入兖州境内,兖州知府和一干的地方官早早在边境迎接。
“这都是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有这样的大阴天。”
骑在马上的王海有些纳闷的向天看去,天色阴暗,黑云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