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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矫诏?遗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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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宫起火的第二天,几乎所有将要上朝的大臣都齐聚在紫宸殿外,却被满脸沉重的岱山请了回去。

    没有一个人见到了皇帝。

    没有人能给他们什么答案,但如果昨夜宫中起了火,皇帝辛劳一夜清早不愿见人,也算是说的过去,所以即使官员们心中都疑惑不解,甚至有些不祥的预感,却也都按着岱山的建议继续去上朝了。

    可一到赞者引人入内后,这些大臣们明显感觉到了不对。

    且不说每天早早会来的三殿下并不在殿中,就连文官之首的门下侍郎庄骏都不在殿中。

    “究竟出了什么事?你们看见没有?吕寺卿和蒋寺卿都没来……”

    “我早上去给陛下请安,也没见到陛下的面……”

    百官们议论纷纷,各种不安的情绪迅速弥漫,有些性子急的大臣忍不住,已经开始催促礼官去喊人了。

    “肃静!三殿下到!庄相到!”

    从后殿里首先走出的是庄骏,手中捧着一卷三尺见方的布,而后走出的刘凌一身孝服,更是让人赫然一惊。

    众所周知,这位殿下从小就丧母,宫里正儿八经能让他戴孝的几乎都死的差不多了,唯有……

    “昨天夜里,陛下驾崩,临终前留下遗诏,让三殿下即位。”

    庄骏根本不给其他大臣反应或质疑的时间,当场将手中从床单上裁下来的布一抖,露出上面写着的字来。

    只见布上血迹斑斑,让人触目惊心,当下大理寺卿就一声大叫:“为何有血!既然是遗诏,为何是用血写的!”

    “就是,那血是谁的!陛下为何会流血!”

    “哪有遗诏不是制诏,而是用一片破布写的!简直荒谬!”

    “庄大人,如果陛下驾崩,为何宫中不报丧,不鸣钟,不发讣?如今只凭这一片布,谁能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

    大臣们纷纷提出质疑。

    “昨夜静安宫起火,陛下下令宫中戒严,宫门原本就紧闭,恰逢陛下操劳一夜,引发头风,吐血而崩,当时仅有大内总管岱山和寥寥几个人在场,连制诏都来不及,只能匆匆宣本官和樊将军入宫,在床单上写下这封血书。”

    庄骏神色严肃。

    “不是吾等不愿意发丧,而是昨夜那种情况,一旦发丧,京中内外都要大乱。诸位有所不知,昨天夜里,三殿下在去静安宫主持救火的路上就遇见了行刺的刺客,差点命丧当场!”

    “什么?宫中还有刺客?”

    “不是说让静安宫的火烧完就行了吗?为何殿下还要去救火?”

    “三殿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臣等想听您说。”

    大理寺卿凌胜是刘未一手提拔起来的,自然不会轻易被说服。

    “父皇的头风忌情绪不稳,昨夜静安宫起火,使得父皇病情又起反复,等我赶到的时候,父皇已经驾崩了……”

    刘凌满脸悲戚。

    “昨日火一起,我就去了静安宫救火救人,去静安宫的路上,遇到了刺客,后来几近波折,终于将刺客一举拿下,独独跑了贼首蒋进深。”

    “蒋进深,那不是新任的金甲卫统领吗?疯了他!”

    “怎么可能!”

    “诸位臣公,诸位臣公!”

    庄骏见局面越来越乱,连忙出声安抚。

    “现在陛下已经驾崩,可国不可一日无君,吾等该做的,应当是立刻让三殿下奉遗诏即位,让陛下驾崩的告书和殿下登基的诏书及早传告四方,迅速安定臣民之心才是啊!”

    “但这遗诏一没有制宝制诰,二没有御印封藏,还是写在布片上的血书,让我等如何信服?”

    一位大臣极为激愤。

    “而且陛下如有身体不适,应当立刻召见顾命大臣入宫才对,为何只有庄相和樊将军在宫里?为何只听陛下调遣的金甲卫会在半路伏击殿下?最后见到陛下的,究竟是何人?遗诏又传给了何人?!”

    他几乎已经是冒着杀头灭门的危险上前几步,大声吼道:“谁知道昨晚起火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逼宫,又是不是有人逼着陛下不得不写下这封伪诏?”

    “秦峦,你好大的胆子!”

    庄骏怒发冲冠。

    “你是暗指我等逼宫刺驾不成!”

    “不敢,但不无这种可能!”

    新上任的御史大夫激动的满脸通红。

    刘凌听得堂下一片争吵谩骂,他继位的正统性和合理性也受到质疑,心中只觉得一片悲哀。

    当年他的父皇,是不是也是在这样的一片质疑之声中登位的?如今他只是被人冤枉误会就已经心中悲伤,那父皇这么多年来坐在这个位置上,是不是也是一般的心境?

    如果有人此时站出来仗义执言,刘凌觉得自己真的会感激那人一辈子。父皇为何会为了一本谱牒激动到气绝,他似乎也已经能够明白几分了。

    刘凌放眼看去,支持他立刻即位的寥寥无几,还有在讨论昨夜的大火是怎么回事的,不由得一片烦躁,大吼出声:

    “我即位的事情可以稍后再议,但我父皇尸骨未寒,诸位臣公难道不该先讨论如何让我父皇尽早大行才是吗?”

    刘凌一贯是温和有礼的,如今一声大吼,震得朝中突然都安静了一瞬,就连吵得最凶的几位大臣都突然没了声音。

    “昨夜静安宫大火,是谁也没有想到的事情,之后父皇会驾崩,更是无法预料,我等为何秘不发丧,难道诸位臣公会不明白么?无非就是稳定人心罢了。”

    刘凌表情沉痛。

    “现在内忧外患,京中又不安稳,诸位这样无休无止地拉扯下去,与国有何益?与朝中又有何益?”

    他心中悲怆,到了几不能言的地步,朝中大臣们虽然心中各有想法,但见到京中如今唯一的一位继承人如此悲痛,心中也不由得感慨万分。

    皇帝应当是早已经属意他了,否则也不会让他监国……

    西宫起火,既然这位殿下去救火了,那宫中看见的人应当不少,说不定并非是逼宫刺驾……

    金甲卫那位蒋统领也是新进晋升,说不得还有什么隐情……

    一时间,刚刚还在思考着各种谋逆、逼宫、暗算、杀人放火等隐秘之事的官员们,突然又被这种悲怆所震撼,脑中又升起别的东西。

    被刘凌用话这样一挤兑,如果此时再谩骂下去,似乎就成了不忠不义的罪人,于是乎,朝中的氛围一变,再也没有人提起之前那些诛心之言。

    “敢问吕寺卿和蒋寺卿在哪里?陛下已经大行,宗正寺卿和太常寺卿怎能不在朝中?”

    一位老臣立刻发问。

    “昨日陛下见的最后一个人,便是吕寺卿。”庄骏冷着脸道:“吕寺卿如今在内尉府中,接受内尉的问话。蒋寺卿已经入了宫,在安排发丧和哭丧之事……”

    没有立刻让刘凌登上皇位,这位老臣心中十分焦虑,但面上却不能显现出来,还得从容逼迫的应对。

    “诸位臣公,既然殿下已经发话,那就让宫里发布讣文,全国入孝。京中全城戒严,文武百官并内外诰命入宫奔丧。”

    庄骏开始安排皇帝的后事。

    “中书省拟告书,从大丧之日起,民间禁止婚嫁喜庆,直至出国孝。鸿胪寺拟发告书,全国寺庙道观安灵祷告,敲钟百日。太常寺、宗正寺并六部准备新皇登基事宜……”

    他以一种完全不允许任何人违抗的态度开口:“国不可一日无君,先帝之乱正是前车之鉴,诸位臣公请以大局为重!”

    庄骏深深一躬。

    ***

    皇帝驾崩,储君未至,京中内外甚至国中上下,一片哗然混乱。

    各地反军听闻了这等消息,简直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开始攻城略地,方党一脉更是将“上天诅咒”的谣言传的沸沸扬扬,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是老天开了眼,收了刘未上天。

    因为皇帝驾崩的前一天静安宫正起了火,又遇见只听命于皇帝的金甲卫劫杀刘凌,而最后一个见到皇帝的吕鹏程后来也离开了紫宸殿,所以皇帝之死就成了一个谜团,犹如大皇子为什么会傻了一般。

    私下里的窃窃私语自然是少不了,但是京中禁军统领听命于刘凌,京城内外戒严,又有以庄骏为首的大臣力挺刘凌即位,这些风言风语明显撼动不了刘凌即将即位的事实,怕是七日之后皇帝停柩待葬,刘凌就要登基即位。

    与此同时,京中连发两道诏命,一道是通缉原金甲卫统领蒋进深,并以谋刺皇子的名义抄家灭门,一道是下诏诸地宗室、藩王不必回京奔丧。

    因为皇帝驾崩,刘凌的一举一动都被所有人紧盯不放,而他也确实不负众望,在皇帝驾崩后的两日里,雷厉风行的处理了二十多件要事,三分之二都和葬礼直接有关,其余皆是无法推脱的国事,没有让朝中出现混乱。

    他如此出色的表现,也让许多朝臣心中的天平稍稍倾斜了一点,至少这位皇子确实是个有能力,也有精力处理政事之人,比起让一个傻子即位,又或者一个母族是乱国逆贼的皇子即位,至少这位皇子没那么让人绝望。

    而之后刘凌做的一件事,让京中上下一片哗然。

    他竟对天下宣布,因为自己自幼得静安宫中诸位太妃抚养长大,所以将奉西宫中诸位太妃为祖母,移于后宫颐养晚年。

    如此还不算,宫中更隐隐透出消息,这位皇子意欲让他父皇的妃子出宫。如果这些妃子家中还有亲人且无子女的,允许家人接回荣养,不必入庵堂或道观为尼为僧。

    如果无处可去或不愿意离宫的,可留在宫中,和其他太妃一般,颐养天年。

    虽然只是宫中透出的消息,但因为消息来源于太常寺卿,据说太常寺卿以此事不合规矩为由和刘凌争吵过数次,所以应当不会有假。

    与此同时……

    靖国公府。

    “我不知道你那什么一片忠心,陛下都已经死了!”靖国公府的老太君拄着拐杖,拼命地打着儿子。

    “陛下死了,新君就该即位!你是想要傻子登基,还是想要个傀儡登基?”

    “我的个娘亲诶,您小声点!隔墙有耳!”

    “传出去我也不怕,我老婆子一把年纪了还怕什么!可是你别忘了你妹妹当年为什么入宫的!被那姓袁的逼迫了那么多年,她一点好日子都没过上,现在又无儿无女,你要不将她接回家里来,我就一头撞死在门上给你看!”

    老太君哭的眼泪鼻涕满脸。

    “我就生了这么个女儿,当做眼睛珠子一样捧大,你祖父说让她入宫就入宫了!可怜见的,她在家里一直享福,到了宫里去给别人作践!”

    靖国公其父早亡,几乎是被老太君一手拉扯大的,见老太君哭的几乎晕死过去,哪里还敢说别的,连连跺脚。

    “好好好,祖母您别哭,等陛下小敛一过,孙儿就和几位同僚一起请殿下早日登基,您别难过,我一定把妹妹接回来!”

    真让老娘一头碰死了,自己也要丁忧,到时候别管谁当皇帝了,自己都要在家里蹲着!

    这老太婆,啊啊啊啊,真气死人了!

    西宁伯府。

    “清仪终于可以出来了!”

    西宁伯府的太夫人喜极而泣。“老天保佑,让我老婆子一直没死,终于等到了这天!”

    来西宁伯府报讯的沈国公夫人也是喜气洋洋。

    “何必要出宫呢?在宫中也是享福。赵太妃毕竟没有子女,家也没了,西宁伯虽说是她的外家,可多年来没有联系,也谈不上什么情分,还不如让殿下荣养天年。毕竟是从小带大的孩子,比亲孙子还亲,宫里难道还能比西宁伯府还差吗?”

    沈国公夫人有些不太好意思地继续说着:“再说,您能看顾她几年呢?哥哥他们不见得希望她回来。”

    妹妹的女儿,还是和先帝之死有关的妃嫔,想要接回家中养,是要一些勇气和豁达的。

    而她的哥哥明显不是这样的人。

    “哎,不管怎么说,我们西宁伯府也有希望了。”几乎已经沉寂了大半辈子的太夫人又重新露出喜悦的笑容。

    “我们家虽然没有出什么皇后太后的,至少出了一位太妃,而且还是养过皇子的,等这位即位,我们家也算是跟皇家沾亲带故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朝中许多大臣都拦着这位赶快即位呢。”沈国公夫人露出无奈的表情:“说是血书算不得遗诏,又说当日没有顾命大臣在宫里,口口声声都跟那位作对,还不是就想压一压他的威风,让他日后乖乖听他们的?这一套啊,从先帝起就被他们一直用,也不怕遇到个脾气差的,真来个血洗满门……”

    “呃……”

    西宁伯府的太夫人被她的话惊得心惊肉跳。

    “有人,有人不愿他登基?可,可他不是已经监国了吗?”

    “就是啊,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这些男人的事儿啊,说不清楚。”

    沈国公夫人挑了挑眉。

    “反正我们府里是支持那位的,毕竟家里小子给他当伴读,怎么也得算个近臣,您说是不是,娘?”

    “是……”

    太夫人敛眉思忖了一阵子,突然抬起头来。

    “哎,说的也是,为了清仪日后能有好日子过,那些老姐妹那里,我少不得要去走动走动了……”

    “娘早该这么做了,娘,我陪您去!”

    王七商行。

    “主子,您准备这么多金银玉石是为什么?”京城铺子里的掌柜愁容满脸,“从前年开始,您就开始往京中运这些东西,这可是我们铁骑山庄五年里全部的利润啊,您要动,总要老庄主……”

    哐当。

    一枚铁牌被王七拍在案上。

    “这……这是老庄主的铁骑令?”

    掌柜的拿起锈红斑版的铁牌,瞪大了眼睛。

    “难道是……”

    “经营这么久,为的就是今日。没听到吗?萧家姑奶奶和王家姑奶奶都在宫里,就等着出来呢!”

    萧十四冷哼了一声。

    “抬,全部给我抬出来!”

    “是,是,我这就让人去抬。”

    掌柜的一阵肉痛。

    “这么多金银啊,七爷,十四爷,你们到底要做什么啊!”

    王七双手抱胸靠在柜台前,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干什么?去喂狼。”

    “啊?”

    喂那些怎么都喂不饱的白眼狼,让他们把嘴堵了,乖乖把刘凌给送上去!

    国子监。

    “先生,真要这么做吗?这么短的时间,又叩宫门?”

    这一届国子监的掌议满脸惊慌,看着陆凡等夫子提笔挥墨,心中惴惴不安。

    除了掌议,屋子里还有十七八个士子,皆是国子监的太学生,前途大好,意气风发,各个都怀有凌云之志。

    “国不可一日无君。”陆凡低着头,在纸上写着呈书,“你等日后说不得就是未来的朝中大臣、国之肱骨,应当以天下为任。如今风雨飘摇,内忧外患,如果帝位一直空悬,则国无宁日。就算不是这样,你们想一想……”

    他抬起头,笑着说:“少帝登基,肯定需要大量的自己人,可朝中大臣多是老臣,他必须要培养一班自己的班底,到哪里找那么多少壮派?京城中除了国子监,又有哪里能接触到那么多年轻有为的士子?你等如今在新帝面前露一露脸,以后就不是露脸了,说不得登云路就在眼前。”

    “原来如此!”

    掌议恍然大悟,跪伏与地。

    “多谢先生提点!”

    其余士子也皆是摩拳擦掌,似乎已经看到在他们的联名叩宫门之下,皇帝如何登基即位,对他们好生嘉奖,从此之后年少成名,仕途平坦,就跟那位叩宫门后一步登天的新任状元一般。

    “先生果真是大才!”

    “先生呈词写好了吗?吾等什么时候去叩宫门比较合适?”

    荣寿大长公主府。

    “什么?驸马被关在内尉了?”

    大长公主倒吸一口凉气。

    “他不是好好在寺里吗?怎么去了宫里?是给陛下护丧吗?”

    她就说去内宫哭丧的时候怎么没看到他人,照理说他身为宗正寺卿,应当是护丧之首才是!

    “前几天西宫火起,主子急急入宫,就再也没出来!”

    吕鹏程的心腹说起来也是一脸惊慌。

    “吾等不能入宫,只能目送他进去,之后的事情,我们也不明白,只是宫里派了个人来……”

    “又是西宫!嘿嘿,又是西宫!”

    大长公主听到西宫火起是起因,顿时柳眉倒竖,连连冷笑,对宫里派来的人毫不关心。

    那心腹却不能当做不知道。

    “三殿下派了中书舍人薛棣前来,就在门外。”那心腹有些语焉不详,期期艾艾说:“说是,说是有话要跟大长公主说……”

    “三殿下找我?”

    大长公主冷下脸。

    “找我一个妇道人家做什么?”

    “您,您还是见一见吧,主子还在内尉府里困着呢!”

    吕鹏程的心腹眼泪都要下来了。

    “不见!就说我病了!让他去西宫,自找的!”

    大长公主气的拂袖就要走。

    “大长公主!公主!您得想办法救救我们主子,我们府里现在都已经被禁军围了,我们实在是没办法了啊!”

    荣寿大长公主没走几步,也不知为何又突然掉回了头,眼眶赤红。

    “他就知道那个贱人!出了事,哪次不是靠我!以前那时候也是……我,我……”

    “您和主子毕竟是夫妻……”

    那心腹左右为难。

    “夫妻,哈哈,好一个夫妻,夫妻本是同林鸟……”荣寿大长公主喃喃自语,心中好一番挣扎,最后还是咬了咬唇。

    “罢了,我命中欠他的。去把薛舍人请来吧。”

    没一会儿,一身缟素的薛棣翩然入内,他原本生的就好,面如冠玉,长身玉立,一进入厅中,竟连心中一片犯愁的荣寿大长公主都赞叹他的人品相貌,生出几分好感。

    只是寒暄片刻之后,她那几分好感也荡然无存。

    因为她听见薛棣带着一丝笑意说道:“大长公主,吕寺卿隐匿谱牒,企图混淆皇室血脉,又间接导致陛下驾崩,我们殿下看在吕寺卿是陛下亲生舅舅的面子上,愿意饶他性命,但是……”

    他的笑容越发高深莫测了。

    “如果殿下不能即位,那他就没有权利放吕寺卿离开内尉。您也知道内尉的手段,说不得还有什么其他罪证,审着审着就审出来了……”

    “你敢!”

    亏他还是薛门后人,怎么如此无耻!

    薛棣见她外厉内荏,也乐了。

    “是是是,在下当然不敢,可是事情怎么发展,有时候往往出人意料,您说是不是?”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三殿下到底要我做什么!”

    荣寿大长公主恨的牙齿嘎吱嘎吱作响。

    “不敢,只是国不可一日无君,宗室那边,就要麻烦大长公主多多走动了。”

    薛棣笑的可恶至极。

    “只有这样,吕寺卿才能安然回到您的公主府。”

    ***

    刘未驾崩后的第三日,正是“大殓”之礼,在百官的护送下,刘未的尸身被放置入棺椁之内,进行大殓。

    大殓之礼在含元殿的阶前举行,按制,必须由储君盖上衾被、棺盖,如今这一项,自然是由刘凌代劳。

    棺盖盖上的那一刻,刘凌心中一片苍凉,因为从今日起,他便是无父无母的孤家寡人,而他的亲生兄弟如今和他天各一方,等接到父皇驾崩的消息,说不得还会生出恨意。

    父皇走了,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德政佳臣,只留下一大片烂摊子和心中各怀心思的朝臣。

    这几日来,他一直逼迫自己做到最好,可几天几夜几乎不合眼的日子,还是让他身心俱疲,恨不得也钻进那棺椁之中,和父皇一起长眠才好。

    可站在他身侧的薛舍人,还有不停跑前跑后的戴良却在提醒着他,现在还不是他倒下的时候。

    他的身后站着无数人,他的身前还有无数人等着他发号施令,一旦他倒下了,局面只会更混乱。

    没有人会同情他有多疲累,他们只会认为他这个新君是如何的不称职,他父皇的选择也是个笑话,甚至他能够登基都是老天瞎了眼。

    他不能做别人的笑柄,他还要……

    “殿下,您怎么了?”

    薛棣有些担心地悄悄推了推他。

    “嗯?”

    刘凌努力睁大红肿的眼睛。

    “薛舍人你说什么?”

    “马上是哭礼了,您得在灵柩前东阶答礼,您这一副马上要倒的样子可不行。张太妃给您的薄荷油呢?赶快抹一点在鼻子下面。”

    薛棣看左右没人注意,往他身前挡了挡。

    刘凌苦笑,在袖底事先抹好薄荷油的地方擦了一把,又揉了揉鼻子,顿时一股辣气直冲上脑,整个人也清醒了一瞬。

    恰逢此时,相者高喊:

    “置祭礼!哭踊之礼!”

    刹那间,所有的文武大臣并宗室子弟,按照身份尊卑高低,轮流上了灵柩之前,顿足拍胸而哭,更有一头撞在灵柩之上,抱住灵柩不撒手,哭的背过气去的。

    这些大臣们有些受过刘未的恩惠,有的和刘未博弈了一辈子,眼见着改革未行、江山未定,就这么撒手丢个烂摊子去了,很多人心中都生出不知何夕之感,哭的越发真实。

    这三日里,每日朝夕朝臣都要去灵前哭灵,刘凌作为嗣子,一直也都在场,不但要主持丧礼,还要号恸擗踊,终日不食。

    如今大殓之礼,储君需要哭的比百官还要伤心,刘凌心中其实十分痛苦,可日日这样撕心裂肺的哭泣,有再多的伤怀也哭的麻木了,连眼泪几乎也要流干,眼睛眨一眨都是刺痛,开始有些厌恶这些繁文缛节。

    可礼法在此,礼不可废,他再怎么有苦难言,也只能将袖子往眼睛上一揉,大哭特哭是也。

    就在百官大哭特哭的时候,由内侍匆匆忙忙赶来,一膝盖跪倒在含元殿前,大呼起来。

    “启禀殿下,启禀诸位大人,国子监的太学生们又在叩宫门了!”

    “这时候添什么乱!”

    “这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士子,是想要被叉出去吗?”

    “如今又没有陛下阅呈书了,呜呜呜,陛下,陛下,呜呜呜,这些士子还来叩什么宫门!”

    “叩的是什么?”

    一身祭服的庄骏着急的问。

    “这些太学生们大喊‘国不可一日无君,三殿下应于柩前即皇帝位,否则先帝之灵不宁,国之重器无主,乃是大祸之兆!’”

    那内侍口齿极为伶俐,一句话说的掷地有声,竟是一个字都没错。

    他的声音太大,喊得含元殿前的广场都有了回声,诸多哭灵的大臣们眼泪都还没有擦干,听到那内侍的话,顿时一怔。

    忽然间,就犹如这位内侍念了什么咒语,正在行哭踊之礼的百官们突然一改之前在宣政殿中的态度,竟前赴后继地对着东阶前的刘凌跪拜了下去。

    “殿下,这些太学生们奏呈的不错,依周、楚旧制,即使皇帝驾崩,但军国大事不可停阙,寻常闲务任之有司,长期辍朝,有伤国本!”

    “殿下,人死不得复生,殿下虽仁孝,但若您太过哀伤以致坏了身子,就是国家的不幸了,您应当早日即位,早日为先帝出殡才是!”

    “正是如此!宗室也希望殿下能早日即位!”

    “臣等希望殿下早日即位!”

    也有完全摸不着头脑的大臣不明白情况为什么会如此变化,可身边的人都跪了下去,他们左右看了一番,露出一副“我要不跪是不是不太好”的表情,莫名其妙也跟着跪了下来。

    其中不乏前几天在宣政殿跳的最厉害、恨不得直接指着刘凌鼻子骂他谋朝篡位杀父矫诏的,只能说气氛这种东西真的有一种可怕的作用,让心智最坚定的人,也能为之屈服,晕头转向。

    原来被众人齐齐叩拜,万万人之上,是这样的感觉。

    刘凌怔怔地立在东阶之上,看着阶下跪倒一片,局面突然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心中突然就涌起了一番豪气。

    神仙说过,他有帝命,可为昭帝。

    既然连上天都决定让他做皇帝,让他肩负起代国的兴衰,他还有什么退却的?这世上又能有几个皇帝如他这般,还没有登基,连谥号都已经知道了?

    他扶着父皇的灵柩,看着底下百官痛哭流涕请求他立刻即位,脸上的神色变的越发坚毅。

    “诸位臣公的谏言……”

    他目光坚定。

    “本宫不敢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