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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成长?阵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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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霁在刚刚学习“历史”的时候,就听过一句话,那就是“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历史的真相是什么,根本已经没有人知道,人是会造假的,史官也是人,自然会粉饰和抹黑,很长一段时间,历史学是在不停的怀疑、重建、再怀疑、再重建的过程中前进。

    但有一点,未来世界所有的史学家都承认如此。

    那就是历史具有修复性和前进性。

    人类社会的进化,一定是向前前进的,随着民智开启的程度越来越深,历史的潮流总是裹挟着所有的人往好的方向发展,因为在“人”的内心深处,是希望过上“更好”的日子的。

    一旦出现丑恶的、倒退的、影响人类发展的短暂停滞,历史的“修正性”就会出现干涉,从人类社会上表现出来,那就是“革命”。

    所以每一位暴虐者都怕“革命”,因为大部分倒行逆施之人,都是违背历史发展的必然性的,所以大部分掌权者坐上那个位置,第一个想到的是“维持稳定”,而非国家的长久发展。

    在他们看来,权利应当为获得胜利的人服务,为最终“成功”的人服务,而不是为了整个社会的前进而服务。

    姚霁一进入这个系统作为导游,来到的就已经是这个时代里最文明和最发达的国家,而无论是刘未还是刘凌,不提私德,在对于百姓的态度上,都不是严苛和残酷的。

    她在西方组和北方组的同事,曾经有过回来会大吐特吐,甚至去寻找心理医生调剂的过去,听说系统刚刚开始进行推演之初,有观察者好奇进入,甚至见过人吃人然后把人皮剥下来做衣服的事情,也有见过一次殉葬上万人被活生生用石锤砸死,自那以后,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不再进入蛮荒时代,直到文明发展到一定阶段,才敢带“游客”进入。

    即便如此,作为“历史”已经前进到很远处的观察者们,在面对这个世界的时候,还是不自觉的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就犹如让现在的人去看穴居时代的野人如何茹毛饮血,其实那时候捕猎已经算是很进步了,可你会因为他们会使用骨枪去打猎就觉得他们很“先进”吗?

    姚霁一直带着游客进出代国,见过刘未、见过袁贵妃、走马观花一般的游历过无数次皇宫,却一直对这个时代人人畏惧的“皇权”不以为然。

    不是是投胎投的好罢了。

    不过是比谁更心眼手辣罢了。

    封建集权制度这种东西,实在太看人,如果摊上一个昏庸无道的皇帝,势必天下大乱,哪里是什么先进的东西?

    可如今她却被薛太妃深深的震撼了。

    在见到称心下毒手杀害李七娘的时候,姚霁曾经下意识地大喊大叫着呼救,她受到的良好教育和她的良心都让她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这样的凶杀案就这么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然而无论她如何呼救、如何试图救下这个姑娘,都是徒劳。现实一次又一次的告诉她,她就是个“观察者”,做不了任何事。

    像姚霁这样的人,根本不愿意接受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却无力阻止的事实,她那时甚至厌恶起这个时代,厌恶起这个人吃人的愚昧社会,厌恶这为了一己之私可以随便将其他人的性命置于死地的恶毒。

    她揣测过薛太妃在幕后指使,也揣测过称心是被人买通的内应,甚至揣测是不是那位选妃的女子给了她什么好处,然而揣测到最后,她心中却隐约知道,如果是这个“人治”大于“法治”的时代,这姑娘很可能最后就白死了,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

    她是史学家,不是游客中那些“傻白甜”,知道历史中有许多真相最后被掩埋的原因,不过就是“真相”大不过“权利”罢了。

    是的,她一面觉得薛太妃不是这样的人,一面又觉得没有她的“指使”,一个年老无依的宫人,断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至于结果,在她看来,一方是素昧平生只是有些姿色的天真少女,一方却是帮他处理宫务将他一手带大传授他知识、护庇他前行的长辈亲人,所谓帝王权谋,自然是以利为先。

    也许抓不到凶手,也许抓到了,然而最终被牺牲的,不过就是那个可怜的女孩,和可能会为幕后真凶顶罪的替罪羊称心。

    所以刘凌壮士断腕的一声“既然是称心姑姑……”,让姚霁发出了“果然如此”的叹息。

    果然无论刘凌再怎么温和,他也是帝王,是一个有着自己软肋、会护短的少年,一旦事关挚爱之人,就会……

    可薛太妃接下来的话和行动,却大大出乎姚霁的意料之外。

    她居然自动担下了罪责,并且将错误归集与己身,自请出宫?

    身为长辈和宫中女人们的典范,薛太妃用自己的担当,教导了她们什么是“责任”和“气节”。

    “原来是人……”

    姚霁脑子里许多想不明白的事情,刹那间融会贯通。

    为什么历史会不断前进,为什么即使再落后的时代,亦会有层出不穷的光辉,是因为……

    时代不一样,人是一样的。

    希望身边的人能更好,希望这个国家能更好,希望这个时代会更好,每一个抱有如此想法的“人”,犹如黑暗中指路的明灯,指引所有人向正确的方向前进。

    也许会迷茫,也许会走失,也许明灯也会熄灭,前途一片灰暗,可只要曾有过光在那里,提醒所有人还有路,路就会不断的被人开拓出来。

    刘凌是有缺点,他不是完人,更不是完美的帝王,可就如薛太妃身为“后宫之主”,会有称心这样的宫人揣测她的想法,去用阴暗的手段维护她的地位一般,也会有前赴后继,用自己的言行和担当,去引导这位帝王向正确的方向前进。

    他完不完美,有什么重要呢?没有一个皇帝是一帆风顺的,薛太妃在用李七娘的人品、称心的人命,以及自己的一切来教导刘凌。

    有些错误,是不能姑息的。

    有些事情,不能看表面。

    身为帝王,一举一动,已经不在代表那举动本身。

    薛太妃不爱名声吗,不,薛太妃爱惜名声,但她更怕皇帝因为包庇他,而助长了“逢迎君王”的风气。如果人人都认为为了权利可以不择手段,那么刘凌一旦开了这个头,就再也止不住了。

    正因为如此,原本可以在私下里悄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事情,薛太妃却兴师动众地带着宫人和称心,在当今天之骄女齐聚一堂的汀芳殿将这件事撕扯开来,即使对自己也毫不留情面。

    她知道自己不可能留在宫中了,这汀芳殿里这么多闺秀,很可能其中就有一位是这后宫的未来之主,她只是希望自己上的最后这“一堂课”,不仅仅点醒的是皇帝,更是那位刘凌不知道在何处的人生伴侣。

    这番良苦用心,刘凌懂了,姚霁也懂了,但还有很多人不懂。

    薛太妃离开皇宫已经第三天了,宫中内外依旧弥漫着一种仓皇之气。

    往日里有条不紊的后宫,因为突然失去了主事之人,似乎一夜之间就冒出了许多根本解决不了的事情,让暂领宫务的张茜和王姬焦头烂额。

    每天请求“批复”的条陈随着快马直奔郊外的皇庄,希望得到薛太妃的“指示”,然而皆被薛太妃以“方外之人不敢涉足”的理由拒之门外,连面都没有见到。

    称心姑姑蓄意杀人,按律当斩,但李七娘毕竟没死,她也照顾皇帝有功,加之代国律对于五十岁以上的女囚有所宽松,称心得以逃过死刑,却依然要流放千里,用余生来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

    此时正值选妃之时,宫中却出了这种事,满朝文武也是密切关注着后宫之事,恨不得弄清楚事已至此,皇帝究竟会选哪家闺秀。

    戴盈盈向称心打听过薛棣的事情、并且私下行贿的事情,在大众广庭之下被称心说了出来,她德行有亏,心中另有所爱,自然不能再作为角逐后位的有力人选。

    另一位传闻中受到皇帝注意的贵女李七娘才刚刚从昏迷中死里逃生,她流血过多,要想养好身子至少要调养半年,而且额头已经留下个很大的疤,算是破了相,没有了选妃的资格。

    宫中并不是养身子的地方,张太妃已经决定等她能够被搬动的时候,就将她送回家去,定期派御医去诊治。

    江凤娘“以死明志”,得了个“刚烈”的名声,可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接二连三被戴良轻薄,有了肌肤之亲的事情已经传了出去。

    大户人家娶妻,首选淑德,江凤娘在“德”这一项上保住了名头,可她伶牙俐齿骂跑李七娘,还能豁出性命自尽的决绝却让很多人家不喜,就算罢选后淘汰出宫,除了戴良,竟也没有什么可以嫁的余地了。

    转眼间,汀芳殿中家世最好、容貌最出众的几位姑娘,竟各自失去了选妃的资格,更无望后位。

    剩下最为出彩的卢婉宁,却因为性格“凉薄”,不惹刘凌欢喜。

    就连这“凉薄”的评语,都是出宫之前的薛太妃留下的原话,可见薛太妃虽然离开了,心里却门清,并不认为卢婉宁是刘凌的良配。

    薛太妃走了,剩下的太妃们也没了心思去好好“管理”这些闺秀,甚至隐隐还有些迁怒的意思,放她们自生自灭了,倒是对地方官们选入宫中充斥宫廷的女官、宫人备选悉心教导。

    在这种情况下,各家反倒观望起来,谁也不敢先出头去催促,生怕捅了马蜂窝,惹了皇帝不快,反倒给自家女孩添乱。

    紫宸殿。

    正在批阅奏折的刘凌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了,他的嘴角紧抿,脸上有一种自己和自己较劲的倔强,任谁都看得出他现在心情不快。

    薛棣和戴良都被他放了假。

    放薛棣出去,是因为刘凌不放心薛太妃出宫去皇观中修行太过清苦,让他前行前往照应。

    江凤娘寻死不成被点了睡穴,为免她醒来尴尬继续寻死,刘凌让素华将她送回了江家。事情发生的第二天,戴良的祖父戴勇就已经进宫请了旨,希望能为江家小姐和戴良求个恩旨定下婚事,刘凌自然是准了。

    如今戴良被放了假,自然是被戴勇捉回家忙活议定婚事的事情。再拖几天,江家小姐被坏了名节的事情传出去,以她的“刚烈”,沈国公府说不定就要落个“逼死无辜女郎”的业障。

    因为跑腿的戴良和起草文书的薛棣不在,刘凌批阅奏折、处理政务的时候越发吃力,然而更吃力的却不是他的身体,而是内心。

    这一种吃力,到张太妃求见,向刘凌求去的时候达到了顶点,犹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般,让刘凌面如土色。

    “张太妃,连你也要离开朕吗?”

    刘凌眼中一片自我厌恶。

    “是三儿哪里做的不好……”

    “陛下,并非如此。”

    张太妃对刘凌一向温柔,其他太妃在他登基之后已经渐渐改掉了喊“小三”、“三儿”、“三郎”的毛病,只有张太妃还经常用“三儿”称呼他,一如往昔。

    然而薛太妃的事情一发,就像是为她们敲响了一记警钟,往日里亲昵甚至有些对待晚辈的随便态度,顿时收了起来。

    她们不觉得什么,可看在别人的眼里,却是一种“皇帝对我家主子也服服帖帖”的错觉,今日是薛太妃,明日说不定就该轮到她们了。

    这也是刘凌为什么心情不好的缘故,似乎随着薛太妃出宫,那一些温柔的、和煦的、让人想起来就心中温暖的东西,也渐渐跟着她一起离开了。

    张太妃了解刘凌不是任性的性格,从小到大,哪怕他再伤心,再愤怒,也能很好的控制住自己的脾气,所以她说起自己的原因时也没有什么遮掩。

    “我这几日思来想去,薛姐姐的话说的是对的,我们毕竟不是您真正的皇祖母,一直行着太皇太后才该做的事情,其实是一种僭越。您长大了,该寻找自己值得互敬互爱的女子……”

    张太妃看着刘凌满脸“你就是要抛弃我还找这么多理由的表情”,心中更加痛苦了。

    “而且,我们如今都已经年近五十啦,这个年纪,实在能活多久全看老天,说句大不敬的话,我们这些老姐妹,等闭眼了之后,是万万不愿意陪葬在平帝身侧的。”

    她咬了咬唇。

    “可我们都是有品级、有封诰的妃子,如果我们死在宫中,无论礼法上还是情理中,我们都是要随葬在皇陵的。”

    刘凌动了动唇,理智上明白她说的都是实情。她们出冷宫时,刘凌愿意让她们的家人接她们出宫荣养,除了为了放他们自由的原因,更多的考量,也是因为他的皇祖父毁了她们一生,她们死也不愿意再躺在他身侧的缘故。

    可在感情上,她这个时候想走……

    “而且,我在外面还有牵挂呢,我师兄出宫了这么多年,连封信都没捎进宫过,我一直担心他那边,趁我现在还不算太老朽,我想出宫去他的故乡探望探望他,也算了了我一桩……”

    张太妃笑着解释自己想出宫的愿意,语气中满是“你看我真的不是不要你了”的安慰之意。

    可刘凌这个时候却失了态,重重地锤了一下桌子,几乎是蹦了起来。

    “没有什么孟太医了!”

    刘凌攥着拳头低吼。

    “您就算出宫去了,也看不见孟太医!”

    他猛然抬起头,眼睛里全是红意,犹如受了伤的幼兽,对着这个世界张牙舞爪,恨不得撕碎一切。

    张太妃见刘凌突然发怒,甚至迸出这么一句话来,笑意顿时凝固在脸上,满脸震惊。

    “他死了!”

    刘凌从牙齿里挤出这句话来。

    “他谋害先帝,已经服毒自尽了!”

    “不……”

    张太妃捂住嘴,长久以来心中的不对劲感终于被人捅破了窟窿,抖得犹如风中的一盏孤灯。

    “不!”

    她哀嚎一声,看也不看刘凌一眼,就这么调头径直跑了出去,生怕再听到更多残酷的话语。

    刘凌见张太妃仓皇跑了,狠狠地将桌上所有的东西全部拂下桌去,惊的王宁和其他宫人连忙上前阻拦,生怕他伤了手或手臂。

    “走!你们都走!一个都不要留!”

    刘凌喘着粗气。

    “全部都到殿外去守着!”

    “这……陛下……”

    一个宫人正准备劝谏,却被王宁悄悄拉住,摇了摇头。

    “是,陛下,我们这就离开。”

    他听见这位皇帝身边最受信任的大总管如此说道。

    霎时间,宫人鱼贯而出,紫宸殿书房内空空荡荡,再无人烟。

    姚霁在祭天坛例行“查探”一圈之后回到紫宸殿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

    名贵的笔墨纸砚散落一地,刘凌最喜爱的一枚小印也被摔出去好远,孤独地躺在阴暗的角落里。

    屋子里的门窗被紧闭,门帘子被放了下来,只是王宁担心里面没有人照顾,如今正掀开一条小缝紧张地向内张望,姚霁正是从这里进入的书房。

    所有门窗都被紧闭的房间里暗无光线,即使是白天也是如此,刘凌静静趴在已经空无一物的桌上,将头埋在两臂之间,一动都不动。

    “发生什么了?”

    姚霁心想。

    “这样睡着了,会感冒的吧?”

    她惊讶地蹙起了眉头,无声无息地走到了刘凌的身边,条件反射想要拍拍趴在桌子上的刘凌。

    但她忘了她依旧没有实体,伸出去的那只手从刘凌的肩头上没入,在这漆黑一片的房子里,看起来格外妖异可怖。

    可刘凌却像是有所感应一般,直直地从臂弯中抬起了头来。

    “王宁?朕不是说不准……”

    嘶……

    姚霁倒吸一口凉气。

    啪……

    刘凌僵硬了一下,像是被吓到了一般,一头又扎进了臂弯里。

    装死。

    姚霁瞪大了眼睛,虽然屋内光线昏暗,但她却相信自己在那微弱的光线下绝没有看错……

    “刘凌,你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