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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平生挂断电话后,继续坐在明亮而热闹的大厅,身边很多人都是中途出来抽烟的。他用一种很舒服惬意的姿势,坐在沙发上,看着酒店燃放的烟火。
无数道白光冲上云霄,瞬间爆裂出大片的光火。
天津是什么样的?
他还没有去过那个城市。
顾平凡走到他身边坐下,拍了拍他的手背,等到他回过头才笑了笑:“刚才爷爷问起你的女朋友,我没有说她是你的学生。你知道……他比较忌讳师生之间的感情。”
“我知道,”他没太在意,“以前我也很忌讳这种关系。记得你问过我,是不是因为我母亲的关系才会喜欢童言,其实恰好相反,因为我母亲的关系,我有过一段时间的犹豫,要不要开始这种感情。”
那时候,他用了两个星期的时间避开她。
甚至私下找赵茵给她补课。本以为一切都安排的很妥当,或许只是意外的心动而已,避开时间长一些就好了,总胜过影响她的生活。
可是那天中午。
当他在她身边坐下,告诉她以后不会给她补课后,她眼里若隐若现的失望,竟让他就这么心软了。
他记得那天坐在窗边,她迎着窗外照进来的阳光,模糊了五官的棱角,只有一双眼睛那么明显。当时他并不了解她的家庭和她过去的感情,可总有种感觉,她一定遭遇过许多难以承受的失望和痛苦。
但就如此,那双眼睛里的感情,却依旧温暖而直接。
直接的像是从没受过伤害一样。
顾平凡把手中的热水递给他。
他拿过来,说了句谢谢,却没有喝。
“你这次复查的结果不是很好,有没有打算回美国手术?”顾平凡还是决定再劝他一次,“虽然国内这样的临床病例不少,但我觉得,你还是挑比较好的环境……”
“没关系,”他打断了顾平凡的话,“我想在协和做手术。”
顾平凡盯着他看了会儿,终于长吁口气:“好吧,你有时候真挺让人讨厌的,看起来似乎挺随和,其实固执的可怕。就像你从来不接受助听仪器的辅助,谁说都没有用。”
“谢谢你,平凡。”
他笑著答谢她,挡去了她所有看似是抱怨,实则是心疼的话。
开学的时候,恰好在元宵节之前。
奶奶很舍不得她走,提前包了元宵,又是油炸又是汤水煮的,她吃了整整两天,觉得自己都快吃成元宵了。
到拉着行李出家门时,她才拿出手机,看他发来的航班信息。
她从来没有坐过飞机,顾平生提出来的时候,也有些犹豫要不要拒绝。
太过依赖他的金钱,会让她觉得两个人感情是不平等的。可当她郑重其事把理由发过去的时候,顾平生倒是没太在意,很快回了句:就算省下了这次的机票钱,以后都还是你的,不用太在意。
当时收到这个消息,她拿着手机,足足笑了整个下午。
他总有这样的一两句话,能让人久久琢磨话里的意思,然后满满地,都是幸福。
童言怕迟到,估计了一个半小时的时间,没想到最后却早早到了。
她在二号航站楼的10号出口那里,从口袋摸出手机,刚低下头打了几个字,就觉得周身被人都搂住,所有的寒冷都被隔绝开来。
童言被吓得不轻,心猛跳了几下,才渐渐缓和下来。
“怎么到的这么早?”顾平生的声音,就在耳边。
二十几天没见。
竟然有种奇妙的陌生感,还搀杂了一些莫名的心动。
童言心里默默地想到一个词:小别胜新婚……
“怎么不说话?”他追问了句。
她忙转过身,视线中他的脸带着笑,真真实实地就在自己眼前:“我忽然有些不习惯了,”她不好意思笑笑,“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顾平生接过她的行李箱,一本正经笑了笑:“我知道,刚才我在里边看你走过来,都有些心跳加速。”童言啊了声,还没等反应,就被他拉住手,走进了玻璃大门。
等到两个人上了飞机,童言在他身边老实坐下后,才开始适应顾平生真的就在自己身边这个事实。顾平生身子微俯过来,给她扣上安全带,发现她一直在看着自己。
“怎么了?”他问。
童言故意眨眨眼,轻声说:“我想你了,很想很想,想了二十几天了。”
声音很低,甚至几乎就是唇语。
他嗯了声:“我也是。”
或许是因为飞机快要起飞了,走道上已经没有什么人走动。只有几个空姐来回检查着旅客的行李,耐心提醒着每个人系好安全带。
童言靠着窗口,而他就这么侧着身子,面对着她。
她忽然想起第一次在电影院,就是这个角度,他突如其来一个吻,彻底结束了两个人的单纯师生关系……或许更早一些,在自己喜欢上他的时候,就已经改变了所有的关系。
“你怎么忽然换课了?”她问出了一直的疑问。
“因为你奶奶希望,我最起码不能是你的授课老师,决定你真实成绩的那个人,”他说完,很无辜地补了句,“不过我不觉得,我会假公济私。”
声音,也是刻意轻了些。
童言嗯了声:“你最大公无私了……”
他理所当然地扬起嘴角:“到上海想做什么?”
她想了想:“去静安寺烧香吧,还没有过正月十五。”
“想求什么?”
求平安。
求所有自己所爱的人,都能平安。
不过她没有告诉他,只是装着若有所思地说:“求能一直和你在一起,不要出现什么绝世大美女喜欢你,比如金发美女什么的。”
他也故意随着她的话,开起了玩笑:“那我似乎没什么可求的,你应该不会遇到更好的了。”她忍不住笑起来,却是很认真地颔首说:“我也这么觉得。”
因为是上午的航班,到虹桥机场的时候也才是下午一点。
不过即使是这么早,两个人到静安寺时,已经没有多少香客,还有很多都是外国人。她是第一次进这个在市中心的寺庙,等到领了香,发现这里竟然是那么的小。只有最大的几个佛殿,从中心的空旷广场仰头,就能看到旁边的久光百货。
只是一道墙。
墙内是浓重的香火味道,墙外却是上海最繁华的一条路。
她走到燃烧的灯油旁,想要点燃自己那把香,旁边围着几个外国游客,占据了上风口,以至于她刚才站了几秒,就被烟火呛的直冒眼泪。她用手背草草抹了两下眼泪,很悲苦地看了眼顾平生,后者马上心领神会,接过了她手里的香。
那几个外国小女生一看到他凑上去,马上友好地让出了一个位置。
童言苦闷地看着他,等到他走回到自己身边,才看着他说:“我终于明白,美人煞绝对不是徒有虚名。”他把其中一束递给她,没有理会她的调侃,反倒长吁口气,说:“佛门重地,施主请自重。”
说完就把香合在掌心,双手合十,对着正殿的那尊十几米高的大佛,闭上了眼睛。
午后的日光,落在他身上,在地上浅浅地拉出了一道影子。
如此安静,而又如此虔诚。
童言甚至忘了去许愿,就这么看着他的侧脸,直到他复又睁开眼睛,低下头看自己的时候,才好奇问他:“你求的是什么?”
顾平生没有回答她,只是眼神示意她,不要荒废了烧香的时间。
等到两个人出了寺门,重新站在繁华的都市路边,她还在想着他的心愿,有些走神地跟着他往前走,甚至到停下来了,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到了哪里。
“想吃什么?”顾平生饶有兴致打量着面前的玻璃柜,“章鱼小丸子?这个鱿鱼烧看起来也不错,要不要再来一个广岛烧?”
童言顺着他的声音,也去打量那几个日式穿着的服务员。
其中一个正在拿着一根长长的竹签,拨弄着十几个正在煎烤的丸子。软软的外皮,看起来膨胀而松软,似乎真的挺好吃的。
“我想吃这个,”她指着丸子,“六个,正好我们一人吃三个。”
顾平生想了想:“三这个数字不吉利,八个?一人四个?也不好。”
“那就买十二个吧,”童言迅速在心中换算组合,“一人六个。”
收银的听得忍俊不禁,多看了他们几眼,实在不明白这对俊男美女为什么这么迷信,竟然连吃个章鱼丸子都这么计较。
顾平生一如往常,买了很多吃的,两个人找了空着的座位坐下,分食着对童言来说算是十分稀奇古怪的食物。
“这个很好吃,”童言很满意自己挑的,“你挑的那个鱿鱼烧,简直就是山东煎饼的变种,还有些腥。”顾平生笑著看她吃,过了会儿,才忽然说:“我刚才求的是,能让自己一直平安,有能力继续照顾你。”
这话听起来非常奇怪,可却让童言瞬间就想起来了那个医生阿姨的话。
她没有吭声,只是停下来,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在协和医院实习那年,出了一些事情,你能看到的是我失聪了,还有很多别的问题,是看不出来的,”他似乎也很爱吃那个章鱼小丸子,随手用竹签叉起一个,吃到嘴巴里,“ 股骨头缺血性坏死,晚期,需要手术换人工关节。”
童言看着他,依旧没说话。
放假的时候,她已经在网上查过*的后遗症,任何症状她都有心里准备,包括他口中所说的这个股骨头缺血性坏死。大量的激素性药物的使用,虽然救回了一条命,却带来了无穷无尽的后半生痛苦。
髋关节疼痛、腰部疼痛、膝关节疼痛、臀部疼痛或腹股沟区疼痛……
他既然说是晚期,那么这些早期的症状,必然早已经经历过了。虽然人工换关节是种方法,可是手术远期效果并不好,也就是说当你第一次换完,假体过了十几二十年磨损脱落后,进一步治疗会更加困难,到时候能不能走路都是问题。
她并不是学医的,所以也只能在网上看了些信息而已。
但她很庆幸自己事先知道了这些,此时才能如此镇定。她相信顾平生和自己一样,不需要别人无谓的忧心,只想要在没有任何压力的环境下,去解决自己该解决的事情。
“所以我下学期不是换课,而是准备休课一学期,”他吃着那个丸子,声音略微有些含糊不清,“我想了很久,应该把这些和你说清楚。”
所有话都说完,他似乎找不到事情可做,又用竹签叉住了最后一个章鱼小丸子,还没有拿起来,就被童言抢了过去。
她皱了下鼻子,不满地抱怨:“现在就和我抢东西吃,小心你老了,不能走路了,我也不带你出去晒太阳。”
她说完,很自然地把那个小丸子吃到嘴巴里。
早没了开始吃的兴致,有些食而无味。
就在她假装很得意的时候,他忽然欺身过来,竟然就这么在熙攘人群中,扶住她的头,吻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量好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