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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里过日子,没有那时时关门闭户的习惯,房门了院落了,基本都是大敞大开的。所以孙娘子进入武梁的小院,也就是抬抬腿儿串个门儿的事儿,十分的方便。
当然大开着门儿的时候主人大多也没有走远,于是孙娘子便被远远看到的芦花一路飞奔回去给堵在了屋里头。
因为她来不及收拾,屋里有明显被翻捡过的痕迹,于是芦花便不依,拦着孙娘子不让走,嚷着问她屋里没人为什么还进来,为什么她进来后屋里变得那么乱。
孙娘子听了着恼,说她进来才知道没人,进来时屋里便是这样,谁那么闲去翻捡这破地方。
骂咧着硬要往外走,还冲撞得芦花一趔趄,她人就到了院子里。
桐花随后赶到拦住,问孙娘子进屋里可有事儿,屋里忽然变乱象是遭了贼,孙娘子怎么也该留下来一起看看有没有丢东西。
可她只靠嘴说有什么用,人家根本不理会她。孙娘子反问她谁知道她们本来有什么没什么,难道就因为她来了一遭就活该被赖上不成,难道她们说丢了什么便丢了什么不成?想白贪她的银子让她赔东西没门!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扯掰起来,孙娘子边说边想往走人。武梁对芦花使眼色将人拦着,万一真偷了东西还得了。
芦花就从后面扑上去拉扯住了孙娘子不让走,说她既然清白干脆就让搜搜身。
孙娘子如何肯,气势汹汹破口大骂起来,说她们想空口白牙污蔑人,搜身分明是欺负人……
几个人厮闹起来,武梁趁机回屋去略略检查了一遍,见只丢了个装几两银子的荷包,便松了口气。
这也没多大功夫,偏孙娘子自己袖里确实揣着人家的荷包,并且那针线也不是她惯常使的,万一真被发现她自己说不清白。因此便有些急眼,发狠抡胳膊要揍人。
两个丫头子哪有农村婆娘泼悍,只一味拦着不让人走,竟是被推扯得东倒西歪头发散乱的不成个样子。
···
乡下人冬日无事,看热闹的跑得飞快。这边一喧嚷的功夫,已经围上了许多男的女的,指指点点的议论着。
不过虽然武梁也作主找过他们作活计,但更多的还要仰仗孙家夫妻,所以一时倒也没有人上来帮腔说话。
不过人品也不算为零,毕竟武梁看到燕南越拉着小十一也挤了过来,虽然没有声援,但还是默默挡在她身前,把她跟乱糟的人们隔开。
很快孙大兴和其弟孙二兴携媳妇儿也过来了。
孙大兴沉着个脸,貌似在观赏事态。而孙二兴夫妇却是一起上来劝架,于是桐花芦花越发吃亏了。
武梁没想到这孙二兴一个男人家竟然也跟着拉拉扯扯的起来,他装作劝桐花松手,结果大手摁在人家小柔荑上就揉捏起来,把桐花急得快哭了。
武梁急忙大叫道:“都住手!”示意两个丫头别再拉扯了,赶快闪边儿去。
桐花芦花就忙甩开旁人跑到她身边。
武梁心里相当吃惊。无论如何,她是程向腾亲自送过来的,程向腾也交待了让自己来静养。可是呢,孙娘子竟然敢冲自己的丫头动手,那她是不是也敢冲自己动手呢?
若他们铁了心要为非作歹,那她们几个姑娘家,铁定吃亏。就象现在的场面,桐花她们打不过骂不过的,讲理也没有人家那般会胡搅蛮缠,也没有人家那般厚脸不怕耻笑,只有吃瘪的份儿了。
她看向孙大兴。
这个看起来长得挺厚道,被委以庄头多年的人,会怎么来处理这件事儿?若连他也偏帮偏信的,这庄子上的悠闲生活就彻底终结了。
就听孙大兴冲自己那还在大声嚷嚷着骂人的媳妇儿喝道:“你这死婆娘,嚎什么鬼啊嚎!还不快给我滚回去!”
说着上来扯了一把自己媳妇儿让她走。
孙娘子见那两个丫头不再纠缠,想想自己身上藏的东西,巴不得快走。她一边悻悻的骂着,好像她是因为自己男人发威不得已才结果战斗似的,一边迅速就撤了。
然后孙大兴转身很和气地问武梁道:“姑娘这里可是丢了什么吗,要不要报官?”
武梁挑了挑眉,这厮果然是个会说话的。丢了东西就报官?乡里寻常谁会为点儿小事报官去,那杀威棒谁挨?这是想吓她?他心里也怕他老婆真偷摸了什么去,被当场拿住现形,所以先让她走人的?
这是开的夫妻店呢还是单只为人前护住老婆颜面呢?
武梁本来就没准备追究,刚才她也只是想给孙娘子找点儿麻烦,让她以后不敢来她这屋里那么肆无忌惮的,因此才没及时拦着两个丫头。
此时便笑道:“现在倒不曾看出丢了什么,只是屋里确实乱得不象样了,难免让人着慌,以为遭了贼。”
孙大兴很正直地应道:“姑娘放心,只管回去清点,若真少了什么,只要和我家那婆娘有关,只管来找我,我赔了你去。”
这姿态确实摆的够高,可什么叫有关呢,现在既然不让搜身,回头说有关你认么?只怕这也是没有什么公道可寻的。
既然她也不好这般直面得罪人,便也干脆大方道:“可能是什么牲口没看好进来捣乱吧,想来不至于丢什么东西,孙娘子肯定也不是那样的人。”
说着越发放低了姿态道:“今儿肯定是误会一场,我替两个丫头给孙娘子赔个不是吧。大家一个院里住着,不要伤了和气才好。以后还要多依仗孙当家的呢。”
孙大兴见这丫头如此识趣,便也愈发客气起来。两人就这么互相客气着,这事儿也就这般不了了之了。
众人议论着退散,武梁就见那孙二兴还盯着桐花色迷迷地打量,吓得桐花直缩头。他媳妇就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啪的一声脆响。
那孙二兴似乎也习惯了,揉搓着脸冲着他老婆涎笑,竟是毫不在意的样子。
那边孙娘子却在回去了一趟后,约是处理好了赃物,倒返场又来骂咧起来,说着什么“真是越想越窝火,哪有别人去你门上一回,你就当人家是贼的”……
还要继续找回场子再干一架的样子,到底被孙大兴踹了一脚才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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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燕南越领着他老妈过来串门,说了声“这是我娘”,然后冲着武梁笑了笑,他自己就退出院外去了。
那燕婶子也是瘦瘦高高的身材,脸狭长,面上颧骨略有些高,一看就是个精明厉害的。
她手上掂着针线活计,拍着武梁的手笑眯眯的,凑她耳边悄声道:“我家南儿说,让我来给你做个伴,有事儿也好出个主意……”
竟是来助势的。
武梁没想到那小秀才人高马大的,竟然还这么心细。不过么,南儿?男儿?也太直白了些吧。
当然她还是热茶热水热情招待,临走再包上一碟子点心,那燕婶子就越发笑得亲热。
本来和孙娘子这场事儿,就让武梁十分有危机感。她寻想了半天,便干脆收拾出靠院门口处的一间空房子来,再有燕婶子了,或别的偶尔上门来的妇人了,便都让到那屋里闲坐聊天。
那屋子里有暖烘烘的炉子摆着,还有热水供应,偶尔也有点心奉上,主人又那么热情……于是白日里村上的妇人们便越来越爱过来串门儿,聚在那里做针线说闲话,十分的热闹。
外间越来越冷,过了几天便有男人们借口寻自家婆娘,也试探着来凑炉子烤火了。武梁便让他们自己带板凳来,于是等工的人们便一大早就集在这里,俨然这屋子成了新的劳务市场。
这么多双眼睛瞧着,那孙娘子倒也没敢再来作什么乱。
···
姜十一和燕南越自然也天天过来。姜十一总是跟在燕南越旁边,人家看书时他也伸着个头,好像他也能看懂的样子。有时那燕南越教他几个字,他就拿手指不停在地上一遍遍地划着,很是好学。
那眼中对书毫不掩饰的羡慕,让武梁很是感动。想想自己表姐家的孩子,也差不多这般大,让他读书得二十四孝陪着,求着宠着,还不肯好好给你干的。哪象人家,真正的求知惹渴。
大冬天的,左右也无事,武梁便在屋里靠墙竖了块大木板,用毛笔沾水在木板上写字,教起姜十一来。
村民们见武梁一个姑娘家竟然识文断字儿,羡慕得很。连燕南越都十分意外,眼中敬佩之色明显。
两人偶尔讨论几句,武梁自然常有歪解,倒常引得燕南越呆愣,然后反应过来后神情便十分局促扭捏。武梁觉得相当好笑。
因为水字很容易模糊不清,十一便紧盯着武梁的一笔一画模仿,那认真劲儿,终于让那本来很随意的老师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小十一其实很有底子,毕竟他祖父是真正的秀才,也没少教他。可到底一个年迈体力有限,一个年幼理解力弱,所以有些东西也就口上背背而已,真正的一知半解。
加上可能家中没有藏书,所以会背的也不见得会写。
武梁干脆自己出钱,托人从书局买了几本书回来,从启蒙的三字经百家姓开始教起,令姜十一喜出望外,从此眼里口里只有姑娘,恨不得时时跟在她身边才好。每天便总是第一个往程家大院里跑。
而燕南越,看着十一手里簇新的书,总忍不住目露羡慕之色。虽然他早读过那些少儿书籍,还是好几次捧着书轻轻摩梭。
武梁于是详细询问燕南越家都有哪些藏书,还有什么书是县试须考或者他想读却没有的,也一并帮他买了。
燕南越激动得有些失态,对武梁说话都语无伦次起来。
等到真看到第一本买回的新书,他眼中那熠熠的光采,差点耀瞎某人的狗眼。让某人就觉得那一本注解全集,花了二两多银子去,值。
然后燕南越伸臂,差点要拉上武梁的手,最后却又硬缩回去。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一向沉稳持重的人脸憋成紫黑的茄子。
武梁看他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的样子,只好笑道:“没见过这么好的人吧?男儿先生不要太感激哟!”
她这几天没少在心里打趣这不谦虚的名字,一时说顺口了。
那燕南越本来想说的感谢的话越发说不出来,人就僵成了木头……
武梁后来便又在屋里摆了一张长案,这两位学子便有工做工,无事埋头读书,十分的用心。
武梁当然也不清场,教十一读书的时候,其他村民有心的尽可以跟着学。村人们便少不得又拉着自己儿子孙子过来旁听。
有时屋里挤不下,便不怕冷地站在外间。于是武梁干脆把旁边一间屋子也照样收拾了一番供人坐息,而把有心读书的孩子集中在另一间。
小孩子毕竟耐性差,便是觉得读书好,也是坐一会儿就想动一动的。而燕南越,无疑是最高学历,也是读书最自觉认真的一位。读到不解处,就会认真记下,常常和武梁讨论,然后又找姜老秀才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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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梁观察了些日子,觉得这燕南越是真的有心向学之心,并且靠科举入仕的心思还挺重的,她心里便有些放心了。
倒不是她多盼着他出人头地去,那和她无关。而是她对自己腰间的银子忧心,想托燕南越帮她置办田地。
程向腾几番行赏,如今她手里有近二百两银子呢,若被别人摸了去就糟糕了。再者她也想找点入息,不想坐吃山空。
程向腾把她丢到这里,谁知道什么时候会想起来一下呢。他若一直想不起她来,她手里银子造消完了可指望什么去。
只是她一个奴才身份,不好有私财,否则唐氏知道了完全可以给没收了去。她想借着燕南越的手帮她买地,还得借着人家的身份名号,将地放在燕南越名下才行。
燕南越一来是个行事正派的,再者他若有心进学入仕,便一定得顾忌着名声,否则便是寒窗苦读出来也只会落个臭名远扬的下场。
武梁仔细想了一遍,这天清早便将此事跟早到的燕南越说了。
燕南越惊愣了好久,没想到武梁会这般信重他。也知道了武梁不时去田里转悠,原来是琢磨这事儿呢。一个女子家眼光盯着长远处,让人越发佩服了。
然后他腰身一挺郑重表态:定不负相托。
很快便打听到信儿,邻村有人准备举家去关外投奔兄弟做生意去,要卖了家里的田地。
时下上好的良田,可卖到十两,一般的也要七八两银子一亩。最后武梁找机会去看了看那地方便定了下来。一百八十两银子,买下了全部的二十六亩地来。
从此,她也是个小小地主了。
当然地契上写的是燕南越的名字,平常怎么种怎么收,也要靠燕南越打理,就象孙大兴这样。而燕南越,给武梁写了个详细的抵押文书。
总之武梁想,哪怕最后这地要不回来,便宜了这小秀才呢,也好过把银子落到随便什么人手里。
她自此可以指着月例过日子,手里还多少有个十来两应急,再说多少还有几样首饰,急难时也可以拿来换银子周转,因些心下倒放宽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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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常说破财消灾。武梁不肯破财,或者说不肯为某些人破财,便挡不住些杂碎生事儿。
孙娘子看着武梁处处自己贴钱,甚至还花那么贵的银子买书,就好像那银子是从自己身上刮下来似的,十分肉痛气恨。
想想看,如果她得手,那银子本该都揣在她怀里的,哪能由着她那么混撒。
因此便十分的盼着能寻个什么机会得了武梁的银子来。
然后还真让她想到了一个。
孙二兴那厮,自从当众摸过桐花的手,这货的色胆就成倍增长,几次和桐花套近乎搭讪,还毛手毛脚的不安分,吓得桐花都不敢单独出院子了。
但是他倒不敢动武梁半分,大约还是忌惮着主家,怕被程向腾怪罪。
深知自家小叔子那毛病的孙娘子,这天便找上了小叔子,一阵的怂恿激将。这女人想的是,若武梁和自己的小叔子有了什么,自己再伺机撞破,于是她手握对方的丑事把柄,还怕她不肯把银子乖乖交出来不成。
而那孙二兴细想大嫂的话,却觉得还真是唉,他盯着个丫头做什么,那丫头可是黄花的,只能摸不能吃的。
倒是武梁,却是开过封生过娃的。
女人嘛,只要被睡过,难道还能看出是被谁睡了的不成?象她这种还巴望着回府的,便是不愿意也只能悄悄掩下不敢吱声,否则主子就算不会饶他,又肯饶了她去不成?
他沾便宜那才是白沾了呢。
他本就觉得武梁长得娇媚骚情,只是原来不敢多肖想她。如今这念头一起,竟是越烧越旺不可扼止起来。
于是武梁就发现,那孙二兴竟然开始往她头上寻摸起来,没事没非的,总是往她院里蹿往她屋里蹿往她身边蹿,那天一个不防,还被他当胸摸了一把。
武梁怒极,却也声张不得,只能吃个哑巴亏,一边小心提防着,暗暗等着机会收拾他。
而那孙二兴,一看武梁果然只能默默忍受,越发大胆起来。竟有天趁夜翻墙闯院起来。结果便宜没沾到,却被浇水成冰,人快冻成渣了。
那孙二兴的淫火却没有被扑灭,反而越烧越旺起来,好像他吃了这番亏,便是武梁欠了他的了,不好好找补回来便对不起人似的。
他便越发连日夜间骚扰着武梁的小院儿,哪怕人进不去,也要从院外丢两把土扔几块石头进去,提醒着老子正伺机而动呢。
武梁几个心里惶惶的睡不安生,偏白日里又不敢声张,也只能全神戒备着,伺机而动。
晚上睡不好,自然心情浮燥,武梁便深觉自作孽起来。招惹来那么多无关的人,白天想关门睡觉都不行啊。她有情绪,便给小盆友们上课时没情没绪的。
然后她后知后觉地发现,总低头看书的燕南越变得总抬头看她,貌似晚上也没睡好的样子,顶着两个大黑眼圈。
这发现让她不由愣了一下。
而被抓到视线的燕南越,却惊慌得差点拂掉了手边的书。然后他低头,面红耳赤,如坐针毡。却终始不肯离去。
并且,晚上大伙儿散去后,燕南越留到了最后。然后他走过来,低着头盯着脚尖,轻轻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武梁:……咱才想问你怎么了好不好。
个子高大的男生,一副羞窘模样,让武梁忽然也语拙起来。她本来其实有想过向燕南越求助,抽冷子把那孙二狠狠修理一番再说的。
但现在,她却不知道还该不该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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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大雪封门。有位公子带着一位随从回京,在天迎黑的时候借宿到了程家大院。
乡户人家,没有什么专门的客房院子,只能临时腾两间出来。那天孙大兴不在,孙娘子见人家貂裘白马,芝兰玉树般人物,定然非富即贵,十分奉迎。
然后将安顿住处的活,就交给了武梁她们。
这位邓公子被安顿在西排二号房,和孙大兴住的院子很近。武梁她们帮着收拾,又是清扫,又是铺床,还帮着生了炉火烫了被褥,十分殷勤。
然后,夜色下又悄悄凑近的孙二兴,就听到武梁兴奋的声音:“今天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那二孙子再想不到咱们会跟这位公子换房间睡。你说咱们院子要不要大开了院门让他进去骚扰去?扰烦了贵客没准能挨顿打才好呢。”
孙二兴悄悄观察,发现武梁她们把自己小院里有炉火的两间也挪入床榻布置了起来,不用说她们要用这两间屋子换下西排二号房,临时转移一晚上。
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啊。你自己换到男人房间去住,出了事儿能怨谁呀。孙二兴大喜过望。
然后当晚,客座二号房里,有黑影悄悄摸过去,拨门,进入,扑床……然后,就被人摔了出来。
当然,这只是一个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