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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江总督府内,邱明臣来回走了数趟,见邱显臣进来忙问:“姚文财如何?”
邱显臣摇摇头:“郎中来了十几个,都不知是何病症,问姚文财可是慕容曦下毒,却也矢口否认。”
邱明臣冷笑一声道:“姚文财这只老狐狸,不定已被慕容曦说动了心思,要当墙头草呢。”
邱显臣道:“姚文财跟咱们合作多年,若是咱们事败,皇上又岂会放过他。”
邱明臣道:“这话儿就难说了,帝王之术莫不在于取舍有度,当年为了北征平乱,皇上才由得咱们哥俩在江南折腾,因为得用江南的盐税做军费,如今北乱已平,江南自然就成了皇上的心腹大患,皇上当初既动了许克善,就是要动江南,才先派了陈延更跟夏士英,后来了张怀济,且把六皇子遣来江南,明着是让六皇子来做买卖,暗里还是冲着你我来的,恐你我兄弟此次难逃一死。”
邱显臣咬咬牙道:“既如此,咱们不如一搏。”
邱明臣一震:“你的意思莫不是……”
邱显臣道:“既终逃不过一死,不如舍了身家性命跟他拼了,哥哥是两江总督,江南的文武官员都在咱们的掌握之中,要银子有银子,要兵有兵……”邱显臣话未说完,他哥抡起胳膊就给了他巴掌,打的邱显臣眼前直冒金星。
邱明臣指着他道:“你,你想造反?”
邱显臣捂着脸颇委屈的道:“不造反难道要坐以待毙,如今证据可都钻在张怀济跟慕容曦手里,且,我刚得了信儿,路大勇被范江拿住送给了慕容曦,左明海又在他们手里,姚文财等一众盐商还不是墙头草,咱们兄弟得势的时候言听计从,如今一见势头不好,一个个恨不能撇清干系自保,大哥若不造反,哪还有第二条路可走。”
邱明臣道:“你就不想想爹还在京城,造反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邱显臣道:“大哥怎糊涂了,就凭如今张怀济跟慕容曦手里的证据,你我兄弟也绝难活命,与其让皇上杀头灭族,不如咱们先造反,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邱明臣踉跄的退了一步,颓然坐在椅子上:“当年我离京之时,皇上握着我的手殷殷嘱托之言尚在耳边,作为臣子不能忠君,作为人子不能尽孝,我邱明臣还有何面目苟活于世。”
邱显臣道:“大哥便想死,难道就不想想侄子,他才多大,更何况,如今纵大哥一死恐也难保清名,皇上千方百计的要肃清江南官场,怎会放过哥哥,便大哥一死,这罪名也必然扣在大哥头上,与其如此何必要死,不为自己,也要为咱们邱家的儿孙想想,难道大哥忍心看着邱家断子绝孙不成。”
邱明臣目光一厉,忽指着他道:“我当初就说,适可而止,适可而止,若不是你等贪得无厌,打朝廷税银的主意,如何会有今日的祸事。”
邱显臣脸色一僵:“便显臣有错处,莫非大哥以为皇上会放过咱们哥俩不成,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这个理儿不用弟弟说给大哥吧,大哥位列两江总督,官高权重,朝廷用兵之时用得着大哥,皇上自然能忍,如今天下太平,大哥这个两江总督早就成了皇上的眼中钉肉中刺,不除不足以后快,皇上既然卸磨杀驴,大哥造反有什么不对。”
邱明臣叹口气:“终究做了不臣之人。”
邱显臣见说动大哥,忙道:“既要造反,头一个就拿慕容曦祭旗,明天正是大哥的寿日,不如在总督府摆宴,遍邀江南官员,到时候先杀张怀济后斩慕容曦,大哥,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若事成,咱们兄弟也是真龙。”
张怀济拿着贴子道:“邱明臣已存不臣之心,这宴无好宴啊,六皇子谨防邱家兄弟狗急跳墙。”
慕容曦嗤一声道:“爷给邱明臣一百个胆儿,他敢动爷一下试试。”
怀清道:“我也去。”
慕容曦眉头一皱:“不成。”
怀清挑眉看着他:“我怎不能去?”
慕容曦道:“这可是鸿门宴,回头邱家兄弟狗急跳墙,动了手,到时候刀剑无眼,伤了你怎么好。”
怀清笑了:“刚你不还说邱明臣没这样的胆子吗。”
“呃……”慕容曦摸了摸鼻子咳嗽一声,他那是给自己壮胆呢好不好,此一行不亚于龙潭虎穴,他哪舍得让这丫头涉险呢。
怀清一见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想的什么:“放心吧,到时候我一准躲在六皇子跟哥身后。”
慕容曦叹口气道:“早晚爷的头发得白了,操心啊。”
噗嗤……甘草忍不住笑出声,怀清脸一红,白了他一眼,心说,上回在南阳引凤楼的热闹自己就没赶上直播,这回自然不能错过。
今夜两江总督府灯火通明,前厅内大开筵宴,招待江南的大小官员,怀清跟在慕容曦怀济身后,刚下车,就见邱明臣迎了上来。
见了慕容曦拱手道:“六皇子赏光,鄙府蓬荜生辉啊。”
慕容曦道:“邱大人的五十大寿,爷若不来捧场,恐说不过去。”寒暄过后入内坐了首席。
怀清扫了一眼周围,江南的官员来的真叫齐全,一个个坐在哪儿,面上带着笑,眉宇间却都心事重重的。
想想也能理解,事情到了如今的地步,这些江南的官也该站队了,若站在朝廷一边儿,又要纠结过去贪的银子,怕皇上秋后算账,落个丢官罢职还好说,恐怕身家性命也难保,若站在邱家兄弟一头,那就是造反的逆臣,可是诛九族的罪过。
这些人得多是科举出仕,虽说贪字当头,干了不少坏事,骨子里还有些许文人的执拗,当个贪官容易,若真让他们造反却难上加难,所以,今儿这个鸿门宴无异于把这些人架在火上烤。
慕容曦唰的打开手里的折扇,扇了两下道:“来的人真不少啊,爷瞧着江南的官儿都来了吧,这要是一锅烩了,江南的百姓可乐了,从此江南的衙门里再没贪官了。”
噗……夏士英刚喝进去的茶差点都喷了,忙咳嗽两声掩饰过去,怀清也忍不住想笑,慕容曦这张嘴真是阴损非常,这一句话把江南的官儿都骂进去了。
邱明臣脸色有些不好看,呵呵笑了两声:“六皇子说笑了。”
慕容曦却道:“爷可不是说笑,邱大人今儿把江南的官儿都请来,是给大人过寿呢,还是别有居心就难说了。”
“你……”邱显臣脸色一变,刚要发作,啪就挨了一巴掌,慕容曦甩了甩手:“这是爷教教邱大人什么是上下尊卑,你邱显臣不过一个江苏巡抚,做的是我大燕的官,当的是我慕容家的奴才,敢指着爷的鼻子说话,谁给了你这么大的胆子,还是说想造反?”
邱显臣捂着脸,正要说什么,给邱明臣喝住:“六皇子说的是,以下犯上该当有此教训。”
“大哥……”邱显臣就不明白,都说要造反了还这么受慕容曦的气做什么,却见大哥的脸色沉的吓人,不敢再说什么悻悻然退到一边。怀清还是头一回见慕容曦耍横,能横的如此浑然天成,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这一个插曲把江南各位官员看的心惊胆战,早就明白的,心里跳的跟得了心脏病似的,琢磨今儿晚上不知能不能保住这条命呢,刚明白过来的,心都凉了,这就是鸿门宴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他们这些官怎么选都是错。
一时上了酒菜,邱明臣端起酒杯来道:“各位大人光临寒舍,喝一杯明臣的寿酒,明臣这里谢各位了。”
说着一仰脖干了,又倒了一杯,忽的朝着北边跪下颇有些激动的道:“皇上,万岁,当年明臣来江南之时,皇上说过得话,明臣历历在目,明臣……”说着竟有些哽咽。
怀清在一边看着,觉得这些当官的也真不容易,不管官当的如何,头一样得会演戏,尤其这邱家的人,前头的邱阁老也是这般,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实际却一肚子坏水,要不生出这么俩混蛋来呢。
邱明臣还未说下去,慕容曦却接过话头道:“邱大人可知爷离京前,父皇说了什么?”
邱明臣一愣:“皇上说了什么?”
慕容曦看着他道:“父皇说明臣坐镇江南十数载,便没功劳也有苦劳,当年他离京之时,朕与他约定,朕当明君,他为良臣,父皇让爷问问大人,如今十几年过去,不知大人可还记得当年之约?”
邱明臣顿时面有愧色,邱显臣一见不好,忙道:“皇上若记得大哥之功,又怎会心心念念的除掉大哥,飞鸟尽,良弓藏,皇上若不仁,休怪我等不义,有道是官逼民反,我们兄弟也不能坐以待毙。”
慕容曦冷笑一声:“官逼民反,倒要问问邱大人,你算是官还是民?你从科举出仕,在我大燕为官数十载,就是为了今日的不臣之心吗,你邱显臣高官厚禄怎么来的,你是不是忘了,当的是我大燕的官儿,食的是我慕容家的俸禄,吃着主子,喝着主子,到头来还想造反,邱显臣,狗都知道忠心护主,你连个畜生都不如,还敢在爷跟前狂吠,说什么官逼民反,这话说出去,岂不要笑掉天下人的大牙。”
“你……”邱显臣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慕容曦,你再说什么也晚了,今儿我们兄弟就要杀你祭旗,来人把慕容曦给我拿下。”
邱显臣一句话,外头呼啦啦进来数十甲胄鲜明的兵,人人手中拿着长矛,带头的正是江苏布政使岳曾,手里明晃晃的宝剑指向慕容曦。
夏士英先一步挡在跟前:“岳曾,你大胆,想要造反不成。”
岳曾道:“不造反也活不成,还不如造反,或许有一线生机。”
夏士英脸色一沉:“只要我夏士英在,岂容你放肆。”说着腰上宝剑出鞘,一道寒光架住岳曾的剑。
邱显臣道:“磨蹭什么,还不给我一起上。”当兵的刚要往前拥,葛连升厉声喝道:“此是六皇子,你们当的是大燕的兵,如何听逆贼之言,造反可是杀头灭族之罪,莫非忘了你们的家里的父母兄弟。”
邱显臣道:“休听他一派胡言,不造反也是死,索性反了,先杀了慕容曦,再杀上京城,你们一个个都是开国的功臣。”
怀清开口道:“皇上早有旨意,江南一案只追究主犯,其余众人从轻发落,六皇子,在下说的可是。”
慕容曦心说,这丫头疯了,假传圣旨的事都敢做,不过这话父皇的确交代过,却也瞪了她一眼道:“父皇的确有此口谕。”
慕容曦此话一出口,那些兵一听能保住命,都犹豫了,正犹豫的功夫,忽外头马嘶之声不绝于耳。
管家蹬蹬蹬从外头跑进来:“总督大,大人,外头来了数万兵马,高举火把说是来捉拿造反的逆臣。”
邱家兄弟脸色惨白,布政司岳曾一愣的功夫,夏士英出脚踢掉他手里的宝剑,反身把他擒于胯下。
邱显臣见事败,忽的冲上来,众人都以为他是想趁机对六皇子不利,殊不知,他却是冲着怀清来了。
怀清也是没想到邱显臣会对自己下手,一疏忽给他抓住,一把匕首横在她脖子上,见慕容曦脸色大变,邱显臣道:“慕容曦,想要这丫头的命,就给我退后,退后,啊……”话音未落就听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只见眉心处插着一只弩箭,一箭毙命,深可见骨,可见用弩之人箭法如神,而这只弩箭射来的方向,众人齐齐看向外面,只见火把映照中走出一人。
怀清愣愣看着他,竟是慕容昰,慕容昰把弓弩递给旁边的可喜,手里的圣旨打开:“邱明臣接旨,念在邱明臣在江南十数年之功,罢免两江总督之职,着六皇子押回京候审。”邱明臣噗通跪在地上:“罪臣接旨,吾皇万岁万万岁。”
慕容昰扫了眼四周:“至于其余官员,父皇也有口谕,主动交代的,不追旧恶。”
怀清愕然看着他,虽刚才情急之下,自己说从轻发落,却也没想到皇上竟然来了个不追旧恶,这不是从轻发落,这根本是睁只眼闭只眼的放过去了。
慕容昰目光一闪跟慕容曦道:“六弟,父皇招了云贵总督进京,想来不日便到京城。”
慕容曦脸有喜色:“果真吗?”
慕容昰点点头:“四哥还能哄你不成,且,邱明臣一案事关重大,父皇想亲审,六弟还是不要耽搁了,即刻启程吧。”
慕容曦点点头,伸手拉过怀清到一边儿道:“看来爷又要回京了。”
怀清道:“云贵总督是你的……”
慕容曦道:“是爷的舅舅。”
怀清点点头,怪不得慕容曦一听云贵总督进京那么高兴呢,慕容曦道:“本来还想把咱们那个馆子开起来呢,如今看来还要再等等了。”
怀清点点头:“你先回京见你舅舅吧,这事儿不着急。”
慕容曦瞥了眼慕容昰,凑近怀清低声道:“爷虽不再江南,你这丫头也给爷安分些,尤其不可与四哥走的过近。”怀清白了他一眼,却还是点点头。
慕容曦当夜便押着邱明臣回京了,慕容昰留下来收拾残局,有些官能既往不咎,有些官却万万不能放过,例如江苏布政使岳曾,都没等皇上御笔勾决,直接问斩,抄家灭九族。
皇上的手段的确了得,一则软,一则硬,轻飘飘就把江南的盐税案结了,江南的众多贪官,把贪污的银子往上一交,就算完事了,该当官的还当官,怀济这个把江南官场搅的天翻地覆的扬州知府,皇上也没赏。
怀济倒没什么,怀清心里真有些想不通,以至于慕容昰来府衙多次,怀清也没跟他见上一面,甘草偷瞄了她一眼,低声道:“少东家清姑娘去憩闲阁呢。”
怀清挥挥手:“不去。”余隽哪是请她,分明就是为了慕容昰。
甘草道:“姑娘何必如此,说起来,四皇子可是姑娘的救命恩人,那天在总督府若不是四皇子一箭射过来,邱显臣手里那匕首歪一歪,姑娘的命可就没了,于情于理,姑娘也该谢谢四皇子的救命之恩。”
怀清放下手里的书,看向她:“甘草,你是希望你家姑娘脚踩两条船吗?”
甘草低下头:“奴婢没这个意思。”
怀清叹口气道:“如今想来,前头跟四皇子却有些接触过多,毕竟男女有别。”
甘草道:“姑娘何时在意过什么男女有别了。”
怀清道:“以前可以不在意,以后却该在意了。”
甘草道:“是因六皇子。”
怀清道:“君子一诺千金,我虽不是君子,也该信守承诺,既答应了慕容曦,就跟四皇子撇清些的好,以免误会。”
甘草道:“那奴婢去回了少东家。”
怀清道:“等等。”说着去里屋拿出装小印的荷包递给她,这些交给余隽,他知道该怎么办,甘草点点头,知道这东西一还回去,姑娘跟四皇子就真撇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