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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京的时候才进六月,回京的时候已经到了九月底,一个夏天就这么过去了。
为防带了病气进京,一行人在城外三十里处扎下营寨,等三日后再进京。
老皇帝派了太医过来,还有传旨的太监。
慧海大师在修闭口禅,不想跟太子进宫受赏,原想随着众人一起等三日再回去,大觉寺却派了几个和尚来接,就跟着一起走了。
太子恭恭敬敬躬身行礼送走了慧海大师。
大皇子在旁边看得牙疼,想酸两句,可自己差事实在办得难看,太子身边的人又都虎视眈眈的,就默默地忍了。
三日后进京。
看到巍峨耸立的城门的时候,所有人都有了一种终于回家了的感觉。
薛凛要先随着太子进宫,纪真就直接回了晋阳侯府,没急着进内院请安,只使了丫头进去传话,说自己要闭院七日等身上彻底干净了再去给夫人老夫人请安。
晋阳侯夫人抱着小儿子狠狠抹了一把眼泪。儿子被派去那么凶险的地方办差,儿媳妇把小儿子塞给她以后就跟着偷跑了去。那可是瘟疫啊,绝户村绝户县都是寻常,一个不好甚至能绝了几个城。那么危险的地方,那孩子怎么就那么傻呢!
晋阳侯夫人担惊受怕三个多月,平安信送回来的时候怕人报喜不报忧,直到现在人进了家门才彻底安下心来。安心之后就怒了,派了身边的嬷嬷过来水砚堂噼里啪啦把人一通数落,数落完就送了一大箱子各式补药。
纪真直抹冷汗:“女人是老虎,果真没错!”
郑家。
郑家三兄弟之间气氛不太融洽,郑二老爷看着大哥的目光很冷。
“大哥,现在人已经进京了,你的决定呢?”郑二老爷语气不善。
郑大老爷冷眼看着二弟,怒了:“这就是你跟兄长说话的态度?长幼尊卑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郑二老爷也怒了:“大哥,那是我们嫡嫡亲的亲妹妹,亲外甥!眼睁睁看着妹妹残害亲子,看着妹妹魔怔发疯,这样的长幼尊卑不要也罢!”
郑大老爷冷哼:“亲外甥又如何,敢坏我郑家名声,莫说是亲外甥,就是亲儿子,我也会亲手诛了他!”小畜生,合该死在瘟疫里才是!
郑二老爷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家大哥,半晌,说道:“名声,就为了名声?观其文看其人,那孩子的文章我看过,开阔舒朗,很是大气,想来不是分不清轻重的人,为什么不能找了妹夫和那孩子坐下来慢慢说?闹出来,咱们家最多名声扫地,纪家却有削爵丢官的危险,难道那孩子还能害了亲生父亲不成!那分明是个纯孝的孩子!”
郑大老爷呵斥道:“妹妹已经疯了,若是说破,她只会更疯,你可知道一个疯子能做出什么?”
郑二老爷冷笑一声:“一个疯子!昔日捧在手心里千娇万宠的幼妹现在在大哥的口中只是一个疯子!那么外甥呢,那个疯子生的亲外甥呢,你是不是巴不得他死了才好!”
郑大老爷的声音顿时就阴冷起来了:“你怎么不想一想,妹妹已经入了魔障,若是说破必定闹开,到时说不定就会引起各方注意。现在正是敏感时刻,若是入了有心人的眼,纪家那些破事根本就不经查。届时妹妹残害庶子的事必定会爆出来,到时我郑家未嫁的女儿还要不要出嫁?已经嫁出去的女儿在夫家又如何自处?我郑家姻亲多为书香门第,最重德行,若是休回一个两个,我郑家百年名声还要不要?我劝你不要做多余之事,那孽障天生逆骨,只会给两家带来灾祸。况且生恩最大,他若是真的孝顺知礼,就该以死全了孝道!此事交给我来办,你不要再插手。”
郑二老爷沉默半晌,转头看向郑三老爷:“三弟,你怎么说?”
一直沉默着未发一语的郑三老爷想了想,说道:“我是弟弟,自然要听哥哥的,两位哥哥怎么说我就跟着怎么做。”
“好,你们很好!”郑二老爷甩袖就走。
被亲弟弟忤逆顶撞,郑大老爷气极,拿起茶杯狠狠摔了出去。满城瘟疫都不死,果真是个祸害!早早死了,就什么麻烦都没有了!
郑二老爷甩袖而出,在街上乱走一气,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安远侯府。想了想,就上门了。
纪侯爷才得了六元儿子平安从江南归来且立下平瘟大功的消息,心放下了,也高兴起来了,见了二舅兄话就多了些,几乎三句话不离这个儿子。
郑二老爷才在大哥那里受了气,又听说了外甥许多事迹,一时没忍住,就多嘴了一句:“才收到半山先生的信,半山先生说在江南见到了真哥儿,说,说真哥儿长得和我那早夭的幼弟一模一样。”
纪宁有些反应不过来,一个字一个字揉碎了连起来琢磨了几遍,突然一口血喷出,白眼一翻,整个人厥了过去。
郑二老爷说完就后悔了,正在懊恼自己不该这么冲动,就见妹夫喷了一口血晕了过去,顿时又悔又急,赶紧喊人请大夫。
纪侯爷吐血晕厥,侯府上下都急得不行,老太君亲自过去探望。
郑氏先一步过去,看到面如土色的丈夫,听大夫说是急怒攻心,急忙问二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妹夫尚且如此,妹妹又是个魔怔半疯的,郑二老爷就更不敢透露一个字,只拿了外面朝堂上的事来搪塞。
纪侯爷早前病了许久才刚大好,身体一直在精神调养着,这次被刺激狠了,带动早前还没彻底断掉的病根,一下子就病重不起了,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
安远侯府顿时乱成一团。
水砚堂。
纪真正舒舒服服泡热水澡,水面上漂着托盘,托盘里一壶热酒,一堆鸡腿。一口小酒一口鸡腿,简直不能更幸福。
至于纪家那些事,纪真当初就没放在心上,又一直忙着治疗瘟疫,更是早就忘到了脑后。
正泡着澡,宫里来人了,传纪六元入宫。
纪真跑了一趟,跪了几次,得了大笔赏赐,一个长假。自己还讨了一个恩典,可以到太医院书阁看书七日。
回来以后,纪真翻了翻刚领的赏,良田百亩,绸缎百匹,珠宝一箱,古董字画一箱。
很多。
纪真想了想,明白了。这是老皇帝在赏他知情识趣呢!治疗瘟疫的方子是他弄出来的,只不过是对外宣称是他师父的功劳,自己只落个协助的名头。不过当时他身边有太医,有御林军,里面必定有老皇帝的人,这事对上根本就瞒不住。太子也肯定不会瞒着他皇帝老子,说不定这大笔赏赐就有太子推动的手笔。
二皇子被圈,底下官员被清算,被抄家的不在少数,倒是添补了一下江南水患造成了亏空。纪真这些赏赐的东西里只怕就有不少是刚刚抄来的东西。
皇宫都能进了,内院自然能进,闭院七日也不必了,晋阳侯夫人直接使人过来叫纪真过去说话。
纪真挑了挑,把颜色鲜亮的缎子都挑了出来,又抱了珠宝箱子,把六个丫头都带上,包括过来传话的丫头,一群人手提肩扛,浩浩荡荡去了缀锦院。
薛灿瘫着小脸走过去,往他二嫂腰上一抱,抱住就不撒手了。
纪真腰间挂着小舅子,手上捧着小箱子,把箱子往桌上一扔,打开:“母亲瞧着喜欢的就自己留下,剩下都给妹妹留着。”
说完,把小舅子揪起来抱在怀中,狠狠揉了两把。
晋阳侯夫人看到活蹦乱跳的儿媳妇,又气又心疼,等人近前问安,毫不犹豫举手揍了几拳头。
纪真嘿嘿一笑:“不疼,比我师父差远了。母亲你不知道,早前师父病着没力气,好了之后一天照着三顿饭打徒弟,可疼可疼了!”
晋阳侯夫人气笑了。好端端的跑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不挨打才怪了!儿子是皇命难违,且只负责护卫太子,只要小心些不去那些危险的地方问题不大。可这孩子呢,才学了几天医,就敢往疫病最重的地方跑,真要有个好歹……
晋阳侯夫人不敢往下想了。
纪真用力掂了掂薛灿,把人放下比比身高,高兴坏了:“阿灿重了许多,高了足有一寸!”
晋阳侯夫人笑着点头:“可不是,吃得也多,现在一顿能吃两碗,春天的时候一顿才半碗呢!”阿灿能长这么好,都是托了这个孩子福。
这时,薛凛回来了。
天使也跟了来,两卷嘉奖的圣旨,一人一卷。还有薛凛原本已经很体面但是跟媳妇一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赏赐。
接完圣旨,送走天使,一家人移步老夫人的安锦堂,等着晚上的洗尘宴。
薛凛被老夫人叫到身边说话,纪真就领着薛灿在六郎薛斌旁边坐了下来。薛斌性子有些腼腆,话不多,与纪真说了几句话就不吭声了。
七月的时候五郎薛昭动身去了西北,留下一屋子好几个身怀六甲的女人。六郎没去,因为他还没留后,得留在家里给薛家开枝散叶。
纪真:呵呵。
生吧生吧,多多益善,生多少真哥给你们养多少。积水潭已经进入收尾阶段了,眼瞅着就能赚大钱了,今天出宫的时候还被梁二拉着打听价钱了!
薛灿坐在纪真身边,伸一根小手指挠他二嫂的手心。
纪真一把就把人抓住了,笑说:“想真哥了吧,真哥以后要休长假,陪着我们阿灿念书的日子多着呢!”
薛灿顿时就高兴起来了,亮晶晶地看着他二嫂。
薛斌愣了愣。二嫂协助慧海大师治好瘟疫,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却要休长假了。再一想,明白了,是被他们薛家给拖累了。
顿时薛斌就有些愧疚了。
纪真笑了笑,没在意。休长假对他来说求之不得,现在朝堂上乱得厉害,大皇子被申斥,二皇子被圈禁,太子立下大功,不只收了江南大半民心,也得了朝堂上大半官员青眼。可以说,现在太子的位置前所未有的稳固,即使老皇帝想动他,只怕才刚露出一点点意思就能引起朝臣的一致反对。就像刘邦,当年那么想废掉刘盈,可是因着刘盈“羽翼已丰”不得不放弃。现在的太子也是羽翼已丰,而且太子可比被老娘拿捏在手心的刘盈能干多了。
老皇帝肯定十分心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