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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嫮再次醒来的时候,貌似已经到了深夜,屋里点着蜡烛,花意见她醒了,赶忙凑上来,对她问道:
“夫人,您醒啦。”
谢嫮微微点点头,不敢动,一动就牵动左肩的伤口,花意从旁挤了一块干净的棉布,然后替谢嫮擦了擦脸,谢嫮问道:
“夫君呢?”
花意说道:“公子在厨房熬粥,说是一会儿夫人醒来要喝,竹情说她去,公子却固执的一定要自己去才行。您不知道,您昏迷的这三天三夜,公子守在您床前一步都没离过,日夜的守着您,这不白日里见您醒了,他才敢离开去了厨房。”
谢嫮想起先前看到的那张憔悴的脸庞,眼角发酸,牵动了一下嘴角,又问:“这里是哪里?”
“这里还在山西境内,是在城内的鼎福客栈,这客栈掌柜好像认识公子,如今这座客栈里就只住着咱们的人。除了我们和聂戎赵三宝,另外还有五十多个高手,您昏迷的时候,就是他们及时赶到救了咱们,奴婢听见他们和公子说什么‘相爷’‘授命’,反正就是有人派他们来的。”
谢嫮点头,知道这五十多人,应该就是相爷临时派出来保护他们的死士了,想起离别时对他老人家说的那番话,谢嫮心中一阵愧疚。
花意见她唇瓣干涩,问道:“夫人您想喝水吗?”
谢嫮舔了舔唇,这才点头,说道:“嗯。”
“奴婢这就去给您取水,您稍等。”
花意转身去给谢嫮倒水,刚倒完了,就正好遇见沈翕端着一碗白粥走进来,看见花意手中的水之后,便将粥放在桌上,对她伸手,说道:
“把水给我吧。你先去休息,这里有我看着就成了。”
花意看了看谢嫮,对沈翕说道:“公子,您都好些天没睡了,要不今晚让奴婢守在夫人身边吧,您好歹睡一晚。”
沈翕摇头,接过花意手中的水,说道:“不用了。夫人醒了,我就放心了,待会儿我替她换了药就在她旁边睡下了,你下去吧。”
花意这才点点头,行礼退了出去。
沈翕端着茶杯走到谢嫮床前,先抚了抚她有些苍白的脸颊,举了举杯,说道:
“我喂你喝?”
谢嫮愣了愣,之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喂是什么意思,想起自己昏迷的时候,唇瓣上的温度和嘴里的苦涩,她又怎会不知,他是如何喂她的呢。
沈翕不等她反应过来,就做了决定:“你昏迷的时候,我不知都喂过多少回了,现在才来考虑,晚了些。”
说完这个,就自己喝了口水,然后缓缓的弯下身子,给谢嫮度水喝,谢嫮动弹不得,尽管有些羞涩,但如今似乎也没有比较好的方法,沈翕喂一口水,总要在她唇瓣上多流连片刻,然后才去喂第二口水,两人就这样缠缠绵绵的喝了整杯的水,谢嫮也似乎有些气短,沈翕怕伤了她,这才放过了她。
“大夫说你底子好,这么折腾几天,孩子竟然没什么事,除了有些小动胎气,没什么大问题,只要你肯好好养身体,保管你们母子平安无事。”
沈翕从桌上端来了白粥,因为谢嫮昏迷了三天,肚子里就只吃下了一些药汁和水,一开始不能吃好,只要有些米下肚,先养起来就成。
“夫君……”谢嫮对沈翕伸出了右手,沈翕坐下牵着她的手,谢嫮这才又牵扯着嘴角对他说道:
“对不起。”
这声对不起,包含了上一世的种种,谢嫮知道这些歉意远远还不够,可是她就是忍不住想说。
沈翕看着他,突然笑了,露出雪白的牙,说道:“说什么呢?你哪里对不起我了?你替我挡了一箭,救了我的性命,自己却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说对不起我呀。”
谢嫮被他的笑感染,也跟着笑了起来,她欠他的如何是这一箭就能还清的呀,上一世他的深情被她无情的辜负,耽误了一生,她现在才想起来,当年他亲自送她嫁入静安侯府时,临行前那抹绝望的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当时眼里只有李臻,心中充斥的都是得到李臻的喜悦,根本没有注意到他。
如今想来,上一世的她到底是有多瞎呀,为什么偏偏掉入了李臻的漩涡,认死扣的再也爬不出来,哪怕她只要肯分半点真心在夫君的身上,那么他上辈子,也许就不用过的那样辛苦,早早的生出华发,日日眉头不解。
她真的不知道,上一世夫君为什么会看上她,若说是为了容貌,可是后来夫君后宫里那些妃嫔,又有哪一个是容貌差的了,若说是为了才,可是她如今身上的那些才,几乎都是因为他而被教导出来的,有些本领干脆就是他自己教的,所以也不可能是看上了她的才华,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沈翕见她不说话了,就端起了粥碗,用勺子舀了一勺粥,放在唇边吹凉了才送到谢嫮嘴前,让她吃下去,谢嫮这么些天昏迷,腹中也确实饿的不行,一时就没说话,安静的吃着粥,沈翕喂得特别细致,一边喂,还一边替她擦拭,不一会儿的功夫,一碗粥就全部吃光下肚了。
谢嫮也因为吃了些东西,脸色还稍微好了一些,沈翕又给她拧了棉巾来给她擦手擦脚,然后又是换药又是擦洗,一刻都没有停过。
等到帮她换好了一身干净衣裳之后,谢嫮忽然脸一红,有些尴尬的看着沈翕,沈翕见她这样,顿时明白了过来,问道:
“你想去恭房?”
谢嫮惊讶的看着沈翕,她都没说,他怎么就知道了?沈翕抚了抚她的头,说道:
“你这表情好懂的很,别问我怎么知道的。等着,我抱着你去。”
谢嫮虽然还是觉得不好意思,不过这个时候,沈翕肯定不会容她不好意思的,干脆就什么也不想了,把自己完全交给他,闭着眼睛,解决了一切,然后才又被抱回了床。
这一夜,两人虽然都不舒服,但睡得都很踏实。
*****
接下来的日子,谢嫮几乎都是在床上渡过的,不过第二天开始,她就被允许能坐起来一个时辰,每天都是沈翕亲自来喂饭喂菜,谢嫮除了有的时候会感觉想吐之外,大多数时候还都是胃口大开的,吃饱了就睡,因为她受了伤,流了点血,又怀着身孕,本来就嗜睡,因此一天当中倒是没几个时辰是醒着的,也不觉得日子难熬,不过十几天的功夫,谢嫮的脸色就好了很多,也有力气说话了,除了左手还不敢怎么动,其他地方一切都挺好的。
到了第十五天的时候,沈翕特别批准谢嫮可以出门走走,晒晒太阳什么的。
这间客栈毫无疑问又是沈翕名下的,所以,他们住进来之后,这间能够容纳五百多客人的客栈就此歇业,供他们居住,上上下下的倒真有一些私家园林的感觉。
花意扶着谢嫮在院子里走了两圈,就被竹情喊回去喝汤,谢嫮揉了揉肚子,纳闷的问道:
“半个时辰前不是刚吃过,怎么又吃呀。”
花意比较了解谢嫮每日的流程,说道:“夫人,半个时辰前您吃的是补身子的,现在竹情端来的,应该是红枣银耳汤,补血的,功效不一样,公子爷说了,务必要让您把身子养好了才成。更何况,如今您可是一个人吃两个人的份,不多吃几餐,怎么够呀。”
谢嫮哭笑不得,说道:“他这才多大呀,哪里要吃这么多东西。”
竹情正好听见谢嫮说的这话,当即接口说道:“夫人,这您就不知道了吧,怀孕的女人,一般就是前几个月折腾,要进补,后面等折腾期过了之后,小公子就得每日跟您要着吃了。”
“……”
谢嫮被扶着坐了下来,看着竹情笑道:“还说我不知道,你个云英未嫁的姑娘也不害臊。”
竹情立刻羞红了脸,埋怨的跺了跺脚,说道:“夫人。”
花意平日里被竹情说多了,难得见竹情羞窘,也跟着附和道:“就是就是,竹情真不害臊,我看她呀,是动了春、心,一天到晚的就想着怀孕啊什么的。”
竹情哪里受过这样的调笑,当即就要来打花意,说道:“好你个嘴里没把门儿的,看我不撕烂你的嘴。自己心里动了不说,偏要来冤枉我,该打!”
花意对竹情做了个鬼脸,对竹情的攻势闪躲了出去,谢嫮看着她们打闹,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自己揭开了盅盖,看着里面满满一盅的银耳红枣汤发愁。
再这么吃下去,十月过后,还不得给喂成一个大胖子啊。
谢嫮低头看了看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用手抚在腹间,真的很难想象,在这里竟然已经住进了一个小生命,并且与她一同经历过那样的生死关头,依然坚强的存活了下来。
心中被一种叫做幸福的感觉充斥,谢嫮自己一个人也笑了起来,甜甜美美的,十分动人,她想如果这回只有她一个人活下来,那么她和主子之间就注定要有遗憾了,此时此刻,她真的很感谢老天爷对她的眷顾,对她腹中孩儿的眷顾。
不过同时心里也有丝丝的不安,因为她知道的,上一世到她离世之前,主子都还没有孩子。
不过,就拿谢衡来说吧,她腹中的孩子本来也不该存活,本该是在她和李臻离开京城之前就没了的,可是他们离开时,谢衡的肚子依旧好好的,她在李家保住了她和李臻的孩子,如今他们到了外面,孩子自然就没有其他危险了。
那是不是说,前世的事情,也不一定就是全对的。如果她今后能更加小心一些,等到夫君登基那天,就算她不能做他的皇后,哪怕只在他的后宫中,给她安排一处小小的院子,让她的孩子能够好好长成,这样也就足够了。
谢嫮心中带着这个小小的希冀,深吸一口气,拿起了勺子,开始吃起来。
沈翕站在门外看了她好长时间,就在花意和竹情打闹着出去之后,他就站在那里了,看见她对着那盅红枣银耳汤愁眉苦脸,他就直想笑,又见她神情古怪的盯着那盅汤好长时间,表情似乎颇多感慨,或甜蜜,或忧伤,也不知她脑中在想些什么,为何脸上的表情会如此丰富,他看不懂,就一直站在那里看,直到谢嫮认命的拿起了勺子开始喝汤他才走进去,在她背后拍了拍,吓了她一跳,回头看见是他,脸上又挂出了开心的笑容。
“夫君,你什么时候来的?”
谢嫮吃了一口银耳,嘴唇被汤汁浸染的晶莹剔透,沈翕喂她擦了擦嘴角,说道:
“就在你对着这盅汤苦恼的时候。刚才在想什么?我见你的表情似乎是和这盅汤说了好长时间的话,要不然你告诉我,我和你说吧。”
谢嫮对沈翕横了一眼,然后就恢复了过来,说道:
“我没想什么,就是觉得我再这么吃下去,到时候变成福婶儿那么胖,夫君一定会嫌弃我的。”
沈翕失笑:“就你这身子骨,想长成那么壮实,我看没有个十年功夫怕是难啊。”
谢嫮噘嘴喝汤,见沈翕空着,便亲自要了汤送到他唇边,说道:
“夫妻俩有福同享,有我喝的,自然就有夫君喝的,来,让妾身伺候夫君喝几口吧。”
沈翕摇头:“我不爱吃甜的。”
见谢嫮脸上表情有些失望,沈翕又突然心软了,就着她的手,果真同甘共苦的喝了几口甜汤,只觉得嘴里甜腻的厉害,赶忙又喝了几口茶润嗓子,然后谢嫮才肯好好的坐下吃东西。
“我已经命人特制了一辆马车,那车行走起来并无太多异样,适合给伤着赶路用,京城里有些事我不得不回去,再拖下去怕是会有变。”
谢嫮抬头看着他,说道:“好。那我们明日就走吧。”
她最怕的就是耽误他的事。
沈翕捏了捏她的脸颊,说道:“也不用那么急,再等五日。外祖那里的人也已经陆续来了我这里,如今正在整合,你正好可以再修养几日,路上赶路的时候,伙食虽不会差,但总没有如今安稳,不过,最多也就半个月的时间,半个月之后,我们就可以到京城了。”
谢嫮连连点头,巴不得明天,哪怕现在就走。
“好。我的伤夫君不用担心,已经开始结痂了。就是动一动也不那么疼了,至于肚子里这个,他更是听话,知道前几日让他的娘亲不舒服了,这几天都乖的很,就连呕吐都很少了。”
听谢嫮提及腹中的宝贝疙瘩,沈翕也笑了,让谢嫮站起来,将她拉到自己面前,然后,就将自己的耳朵贴在了谢嫮肚子上,谢嫮不禁失笑,摸着他的头说道:
“这才多大呀,夫君能听到什么呀。”
沈翕煞有其事的点点头,说道:“能听到呢……你肚子咕噜咕噜的声音。”
“……”
*****
沈翕做事一般都是很有计划性的,说了五天启程,就是五天启程,他会把一切可能发生的情况都事先想好,然后做出相应对策,确保在路上不会再发生类似意外,等一切都考虑妥当之后,才稳稳的出发。
一路上有,他们的护卫队多了五十多个人,其余之人,谢嫮没有看见,不过她知道,这些人一定是在暗处保护着他们。
马车果真如沈翕说的那般,行走起来不会像从前那么颠了,马车里就像是一个小的房间,最里面是一张又软又大的软铺,其他桌椅也是一应俱全的,沈翕骑马的时候,就是花意和竹情轮流在马车里伺候谢嫮,沈翕在的时候,花意竹情就坐后面那辆,谢嫮身边有沈翕亲自伺候。
马上众人,日夜轮流交替休息,在路上也又遇到了几回刺杀,不过,这些刺杀都不会再有第一回那么惨烈的结果,外祖的死士团每一个都是以一当百的高手,从前替外祖做事,练就了一身的本领,对付一些刺客根本就是绰绰有余,更别说还有不少隐藏在暗处的人了。
半个月之后,车队果真如沈翕所料,到达了京城。
沈翕没有一下子把谢嫮送回定国公府,而是把她安顿在自己的一处私家别院中,谢嫮也没有多问,不过,她心里应该也能想象的出,这回的刺客到底是谁派来的,除了沈烨,不做他人想。
沈烨的贪墨案证据确凿,被御史告上了朝廷,当朝揭发,皇帝震怒,却也没杀他,而是连降他两级,如今沈烨的定国公头衔,再不是加一品,而是二品。
所以也难怪沈烨恼羞成怒的派出杀手,想把沈翕截杀于京城之外。
沈翕接下来想怎么做,谢嫮不知道,不过,她总不会去同情沈烨就是了。因为她知道,夫君从小在他手中从来就没有过过好日子,就是这份恨意,她也绝不会希望他好过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