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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泰三十二年鞑靼翁金城九月初三天阴
恐惧是什么?
恐惧是胆怯畏缩的娘亲是大声哭嚎的近邻……
恐惧是世间最无益的情感。
就像羞耻、悲伤一般恐惧是如此的无用如此的令人鄙夷……无益于成功无益于胜利只益于苟延残喘卑颜屈膝……
鞑靼国第一高手哲尔丹这样教导着弟子。
自六岁丧母以来五十七岁的哲尔丹不曾再落下一滴泪也不曾感到一丝迷惘与恐惧他是可汗最仰仗的武将弟子心头最崇仰的慈父他是北境匈奴最能打的人身长九尺铜筋铁骨额角峥嵘。
“无畏者无敌也!”
当哲尔丹用铿锵有力的阿尔泰语吼出这句话的时刻他的身影仿佛便是战神的化身。
这就是哲尔丹北疆沙场的无敌勇士。
有奇怪的声响。
喀、喀喀、喀喀喀……
好生诡谲仿佛有野兽在嚼碎人骨浓列的杀气弥漫四周那咀嚼声自远而近由幽入明伴随着远处兵卒的低沉哭声黑暗中仿佛罗刹到来降临翁金城。
罗刹西方佛国的凶神会吃人的恶鬼当它迈入宫城此地即将成为人间炼狱哀号与哭声惨绝人寰的血腥屠场将会让残存百姓永难忘怀。
罗刹到来已在宫门不远。
魔王降临天地孰能挡之?
我能挡。我的名字叫做哲尔丹。
黑暗中哲尔丹屹立正门炯炯目光像是两盏明灯照亮了惊骇中的翁金城。
宫门正前黑暗无光死神跨过满地的尸兵刃一步步地朝哲尔丹行来。
千名兵卒数百侍卫无人能够阻挡恶鬼潜入宫城唯一的屏障只剩下哲尔丹的一双铁拳。哲尔丹清楚自己的使命作为最后一道防线可汗的天威妃子的贞节都必须用自己这双铁拳守卫住。
无尽的黑暗、低沉的哭嚎、孤身一人面对妖魔这样的处境让人感到绝望。
也许常人会因此畏缩吧但站在这里的人叫做哲尔丹漠北第一人蒙古第一高手匈奴北境最能打的人他有许许多多的称号来者即便是真正的妖魔他也没有退让的理由。
在蒙古他绝对是无敌的!
来人已到三丈开外终于停下脚来睁着野兽般的铜铃大眼直直望着自己。
很高很壮肩膀宽阔地像只站起的牛不太像人的长相。哲尔丹虎目生威反瞪着眼前的恶鬼九尺身材加上鬼也似的丑脸乍一见到确实会让人联想起魔王。
会怕么?不巧得很自己恰好也是九尺高矮连一寸也没差。不同的是他哲尔丹可不是站起的牛他是步行的雄狮从塔克拉马干到戈壁间最强的雄狮。
“停步!”雄浑的吼声从哲尔丹的喉间冒出短洁有力足让所有敌人心悸。
来人停下了好似在回答哲尔丹的吼声他的喉间也出了嘶嘶声响。
黑暗中铜铃大眼生出异光嘴唇下森白的牙齿露了出来上头还沾着碎肉让他看起来更不像人。连牛也不像只像只怪物。
哲尔丹望着怪物问道:“想活?”他手指远方冷冷地道:“滚。”
简洁直接毫无转圜余地这便是哲尔丹说话的调子。
黑沈夜色中对方裂开了嘴挂着笑褐红色的牙龈让人想吐。
冷笑、蔑笑、轻视的笑对方没有退让便是挑衅哲尔丹的声音撕裂了诡异的夜空震天价响:“你要战便作战!”
蒙古第一高手以雷霆万钧之势喊出了成吉思汗的名言霎时间排山倒海的真气从体内汪涌而出力道爆哲尔丹重重向前踏下刚猛无俦的掌力扑击而去。气势之强足以傲视北境数十国。
轰!巨力相互撞击沙尘飞扬对手身子一晃哲尔丹也是一晃。
对手没有倒下那么自己呢?
哲尔丹望着脚下地上现出了深深的凹痕。这个足迹是他留下的青石地板深达寸许的足印那是只有绝世高手才能踏出的痕迹。
不过也只有往后退开的人才会留下这种痕迹。
哲尔丹怒了他暴喝一声击出了第二掌。
双掌对撞巨响声中有股怪力向前冲来撞开了哲尔丹的右掌他的脚踝感到了疼痛。那股莫名力量还在向前袭来刹那间鞑靼国第一高手的胸腹闷现出了郁闷他必须把浊气吐出。
想要调匀呼吸对手没有放松他主动招又是一掌击来。
第三次对掌只闻轰然大响这次哲尔丹必须力灌双腿不然自己会倒下。再一掌他喘着气又一掌想要弯腰终于第五次对掌哲尔丹伸手捂住了胸口。
“怎么会这样……”无敌的勇士咬着牙问着自己。
黑暗无光的夜晚除了自己浓重的喘息声他什么也听不到。魔王嘶嘶冷笑还在向前走来十尺、五尺、三尺终于触手可及眼前的景象慢慢模糊五十七岁的自己武功体力俱达巅峰他若挡不下眼前的妖魔天下孰能挡之?
哲尔丹的脸色已成铁青。掌心开始出汗……心跳渐渐加快……嘴角微微颤抖……
这是什么感觉?九岁随父亲第一回出猎在山道上亲见了黑熊是不是现下这个样子?没法子再想又是一掌来了这是第六掌……
哲尔丹听到奇怪的声响那是自己的呕血声。
怎么回事?脑中一直浮现天堂地狱的情景?
怎么回事?泪水不断从眼角流下?
这是什么感觉?是屈辱?还是羞愧?
不!不!这种熟悉的感觉是……
是恐惧?
是恐惧!
四十岁那年他向天誓即使天山崩塌于前他也不会为之惧怕。五十岁那年踩着高丽国最强手的身躯他赫然觉天下再也找不到让他畏惧的东西。
在这死前的-刻他居然怕了?
望着那蕴有无边神力的妖魔哲尔丹第一次体会了身为人的渺小无奈、恐惧、悲伤、乞怜……种种感情淹没了他……好似一个漩涡不断地将他吸入无边苦海……
霎时之间哲尔丹仰天狂啸他撕裂了衣衫出巨大吼声的他双掌并力向前。
“无畏者无敌也!”
能够压倒心头恐惧的只有自己这生笃信的信念当勤修苦练的内力排山倒海般移出丹田时他再没想过自己的生死、
荣誉、职责、练武人的志向尽在双掌之中。
作为妇孺弱小的守护神北疆国境的万里长城此刻的哲尔丹肩负着保卫行宫御驾的职责他有不能败的理由。
九月初三……这一夜鞑靼国翁金城像是打了一场仗……
一场惨烈莫名的战役……
※※※
景泰三十二年中国居庸关九月二十二日细雨
练剑的很少不知卓凌昭练拳的无人不识少林灵定就像写书法的一定听过王羲之念佛经的必然认得鸠摩罗什千百年下来每行每业总要摆几个顶尖儿的大人物给你瞧。便连剃头的、杆面的多半也会出一两个名震遐迩、远近驰名的人物这便是“行行出状元”的意思。
武学里的状元们个个身怀绝艺也各有大志向。
宁不凡习武求的是武学道法的完备自身武功的极境巅峰。
卓凌昭练剑求的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笑傲武林睥睨群雄。
天地随我独行沛然莫能挡之那是方子敬的境界。渡己渡人造化万物那又是少林和尚的宏愿。总而言之侠心与武学的绝妙搭配缺一不可。
少了信念就成了暴汉杀人不眨眼的妖魔鬼怪。为此武林间的师父们无不细心开导徒弟入门前考察人品下山前谆谆嘱咐都是要练武之人秉持侠心。
少了侠的武会变成什么模样?
听过“萨魔”两个字么?
就有这么一个人练武只为杀人只为**掳掠无人能挡。引领这人一次又一次立于寒风抖擞拳脚竟是为了领略杀人的无穷乐趣以及那**强暴的快感。
要知道他的事只要越过居庸关找个带家伙的人一问那人定会跳起身来暴喝道:“你是谁!问萨魔做啥?”
举凡蒙古出身练武练剑听到这两个字莫不是双眉一轩倒抽口冷气接着便要满身杀意、大为戒慎。
这个萨魔平常只要不巧撞见了老远瞧个半眼便算是倒了两辈子大霉哪晓得今儿个刚巧不巧咱们安道京还真三生有幸偏给他遇上了这位老兄还要一路随这鬼怪行走直达十天半月之久。
“***!这怪物就是“萨魔”么?怎会给老子遇上了?”
安道京坐在马上苦着一张胖脸眼角瞅着背后的囚车。
秋风斜雨天色阴霾大批锦衣卫好手从官道行来马蹄声响却不闻分毫说话之声连安道京也收起酸懒手掌不离刀柄。
来人共计六十二人分三圈守护-辆囚车最外圈共计三十人诸人骑在马上提疆带刀徐徐前进;第二圈好手缓缓步行散列在囚车四周只见他们全数空手腰间悬着钢索个个神色凝重。
最内一圈只三人各自骑在马上紧挨囚车之旁、这三人身着官袍当前一人面如重枣足跨骏马正是安道京。
六十三名好手押解一人连锦衣卫统领也到了足见车中囚犯的要紧。
囚车顶开了一处方孔犯贼的脑袋从方孔中凸了出来那头颅面罩黑布看不到脸面但看他头大如斗定是高大无比的巨汉。囚车里铁索紧绕绑住了硕大的身躯除一颗脑袋突出车外其
余全给铁索牢牢缚住。
车牢钢栏径若茶碗铁索也有拇指粗细若非如此怕也关不住这等熊虎之徒。
虽说防备森严万一这魔王挣脱铁索扭弯钢栏来个破笼而出那事情可麻烦至极了。也是为此车旁还有一道防护只要这怪物稍有妄动两大高手随时准备将他一刀斩杀绝不留情。
大车左右各立一人四道目光冷若寒冰左是“河北最快刀”陈旋制使此人崆峒出身号称“抽刀断水一削破空”乃是江充亲自出面向“直隶都指挥使”手下借来的大将。车牢右侧一条壮汉乃是“午门断颈爷”刘德刑部下手最辣的刽子手此人体型高壮如牛号称能倒立出刀闭眼断头无论情势多为难他都能在须臾间出刀乃是刑部赵尚书主动出借的好汉绝非寻常刽子手可比。
左是最快刀右是断颈爷若有稍动两柄刀便如利剪夹下绝无手软可能?
只是防卫越森严越显出一行人的色厉胆敛到底这凶徒是谁怎有这般可怕气势让这六十三人个个心惊胆战?
萨魔恶贯满盈的暴徒便是此行押解的囚犯。
身长九尺力担千斤杀人不眨眼的狂徒据说九月初三那夜此人仗着一身神功伪装成禁军侍卫。潜伏到鞑靼国翁金城行凶非只杀死无数禁军高手还将大名鼎鼎的哲尔丹打成重伤尔后肆虐行宫烧杀**逼得可汗仓皇逃出。
有何深仇大恨非要如此挑战可汗天威?
据哲尔丹事后转述萨魔没有理由只是新练了一套神功想杀人习练寻常百姓不是对手只有到大内去找了。
这岂止是日无王法而已简直是失心疯啊!
数千火枪数万兵马、狂怒至极的可汗出面邀约三山五岳、五湖四海的好汉纷纷出手。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连中原的几名耆宿高手也受邀出马北上蒙古追杀萨魔。
只是萨魔生性狡猾虽给高手追捕仍是从容逃亡他辗转窜入海西女真尔后路经多伦、开平等地沿途所过无不杀害军民妇女手法残暴恣意妄为。最后来到了中国北境要塞居庸关。此人一旦入关中原必定生灵涂炭。居庸关守将听闻风声急忙向朝廷求援数千兵马严阵以待。
不知幸还是不幸这名暴徒面对中国守军居然没有抵抗便活生生地给捕获了。
平白捡了个大便宜。中国守军自是大喜过望。消息传到关外可汗立即修书一封盼中国能以两国邦宜为念将此人押解北国可汗要亲手砍杀泄愤以慰无辜惨死的爱妃。
眼看可汗如此痛恨此人这凶徒反倒变得炙手可热起来太子太师江充老谋深算如何愿意平白交货?当此奇货可居江充打起如意算盘预备将此人押入京城天牢也好来做趟大买卖。
便是为此安道京奉命押解暴徒将之带回北京。
“启禀统领那家伙十天没吃了咱们可要给他些吃食?”
天色已黑锦衣卫众人圈坐火堆各自烤火。耳听下属过来禀报安道京头也不抬迳自怒骂:“放屁!给他吃多了鹿肉难免长了气力到时跑出牢笼你来挡啊!”
他咒骂两声低头咀嚼香喷喷的鹿肉又加了一句冷笑:“活活饿死这凶徒也算是替天行道百姓会感激咱们的。”
那属下听了说话便是一阵摇头道:“统领啊临行前江大人前细细交代不是说要囚犯完完好好地回到京城么?咱们可以揍他却不能真把这小子饿死了。”
听了“江大人”二字饶郡安道京阅历无数还是禁不住身子冷脑海中浮现出一张留着短髭的笑脸。那张脸平素总是笑得好生畅快便连交代那句名言:“没用的东西拖出去砍了”脸上总也是挂着那幅奸笑那笑睑如此诡异难测好似要笑掉你的七魂六魄一想便让人心烦。
安道京回望着囚车那颗罩着黑布的头颅兀自孤伶伶地凸出车外那“河北最快刀”一手拿着鹿肉咬食一手提着宝刀防备仍不敢掉以轻心安道京哼了两哼只得道:“好啦!你就拿两块鹿肉过去好好喂他吃了!”
眼看属下走了过去安道京咒骂两声只管低头吃肉匆听脚步声响一人走到自己背后唤道:“安统领。”
安道京转过身去只见一条壮汉站在眼前正是“午门断颈爷”刘德。那“断颈爷”虎样身材此时却面露倦容好似有话要说。
安道京知道刘德刑部出身绝非自己下属可比自也不便失礼站起身来颔道:“怎么样?刘兄有事指教?”刘德摇了摇头道:“安统领说好三班守夜轮流看守那囚犯怎地方才陈制使过来吩咐说你今夜另有要事又不能轮守了?”
此行六十三人中最内圈便是由三大高手联手看管这三人以安道京武功最高、地位最隆但也以他行径最懒白日里还好黑夜里若要他彻夜不眠就近看管囚车那可会要了他的老命。
安道京听了刘德的说话只哦了一声眯起了眼一幅爱理不理的神气。
刘德咳了一声把话又说了一逼安道京拉紧衣领打了个哈欠讪讪地道:“你听了非是本官不帮忙只因本宫身怀要务每晚都要批阅公文实在无暇监督只有劳烦你两位多担待了。”
刘德睁着满是血丝的双眼这番话十日前早已听过只因当时不便反驳竟落得夜夜不得好睡想起今晚又要扎针刺腿苦熬那漫漫寒夜他越想越气再也忍耐不住当场大吼一声怒道:“姓安的!你少来这一套!我刘德属刑部管辖可不是你锦衣卫的下属!你老这般散漫推托回京之后休怪我找赵尚书分说明白!”说着怒目望向安道京竟是要翻脸了。
刘德猛一作远处那“京城最快刀”立受感应那陈旋三两口吃完鹿肉随手把油腻往身上一擦便也站起身来恶狠狠地朝安道京瞪去。两名同侪作安道京知道自己若要搪塞可得找些新花头当下只是干笑几声却没回话。
刘德怒道:“怎么样?说好了三人轮守你到底干不干?”安道京轻咳两声双手一摊正要勉强答应忽见属下从身旁擦过手上拿着烤熟的鹿肉却是要去喂萨魔的。
安道京望着鹿肉:心下忽起一计当下一把拉住暍道:“且慢!”
那下属闻言停步尚未问话安道京急急把鹿肉抢来跟着从怀中取出一包药粉全数洒在鹿肉上。那粉末色成黄褐闻起来却有一股清香却不知是什么来历。
那属下吃了一惊:“怎么?大人要给他调味?”安道京骂道:“调你奶奶个雄你想哪儿去了?我这是蒙*汗*药包管萨魔吃了之后一觉好睡到天明。”他斜目望着刘德干笑道:“好啦今晚算我一份苦工包你两位老兄安心睡觉怎么样?”
刘德看在眼里不禁又恨又羡看这安道京何等聪明早藏了迷药只等自己出马看守之时便来将妖怪迷昏这懒鬼自也能高枕无忧了。刘德神色悻悻暗骂自己不长见识。拱手便道:“如此多谢了。”心中却打定主意只等到了镇上也要去黑店里买几包蒙*汗*药回来绝不让安道京专美于前。
安道京洋洋得意便随属下过去要亲眼见怪物把蒙*汗*药吃了。两人行到囚车旁那下属手持鹿肉朗声叫道:“这位朋友咱们要喂你吃肉。请你张开嘴了。”他喊了两声不见那颗头颅有丝毫动静黑面罩盖住了五官自也看不到脸上神情望来倍觉诡异。
那属下摇了摇头伸手到头颅嘴角缓缓将面罩掀开便要将鹿肉塞过去。
便在此时一声惨叫划破长空那属下的右手竟给硬生生地咬住霎时痛得他大声惨嚎欲待拉出手臂那妖魔却又咬得极紧一时之间鲜血喷洒飞溅只将囚车染得红了。
惨叫声中传来一声声喀啦脆响那属下的手骨竟给怪物咬碎了安道京大惊之余急忙喝道:“陈旋!你还不动手!”陈旋轻啸一声快刀斩出须臾之间已将那人的右臂及肘斩断。那下属惨叫哀号抱着断臂只在地下翻滚不定众人急忙围了上来替他包扎伤势。
正慌乱间黑面罩下传出一阵阵清脆的响声。
喀……喀喀………喀喀喀……黑罩下的头颅咀嚼不停好似咽下了甜美多汁的鸡爪子。
安道京骇异之极大吼道:“***!给我打!”
锦衣卫中全是凶徒眼看这萨魔狂妄至此居然敢咬断同伴的手臂大怒之下无不手提水火棍对着那人的脑袋便是一阵狂抽滥打数十根木棍砸下砰啪之声不绝于耳。
众人打得满身是汗忽听轻响传来。
喀……喀喀……喀喀喀……
那头颅还在吞咽……
众下属骇然惊吓纷纷退开安道京也是面无人色嘴角抖。若要他单独看管这怪物他宁死也不愿意“他***!你太小看你祖宗了!”
面对如此凶恶的贼囚安道京没有后退仰天狂吼的他立时从包袱中取出法宝便要很很地对付怪物。
安道京双目生出神光从行囊中取出一只铁管大步冲向囚车众人见那铁管黑黝黝的长不渝尺毫不起眼不知是什么用途。一旁陈旋见安道京满面激愤可别当场打死那怪物了想起此人要紧便要出面阻拦。
正待上前只听安道京冷笑道:“既然你不吃蒙*汗*药那便赏你两管子迷香吧!”他将管口对准面罩使朝底端吹去袅袅白烟送入其味浓郁果然便是采花淫贼专用的**香。眼见铁管原是这般用途众下属面露讶异傻傻地看着。
安道京毫无羞愧之意拼命吹那迷香忙了良久那怪物的面罩已被迷烟灌满余烟所及周遭人等无不睡眼惺忪连陈旋与刘德功力深厚也不禁哈欠连连。安道京心下暗暗得意看这迷香何等厉害这怪物便再强上十倍也要昏死过去。
过不片刻果见那头颅往旁一歪似乎熟睡起来。安道京嘘出一口长气向陈旋笑道:“好啦!本官体恤大家辛苦你两位自去歇息吧这儿有我替你们守着。保管万无一失。”
陈旋与刘德咕哝一声也不知是心怀感激还是暗自鄙夷摇了摇头各自找块干净地方睡下。也是十天不得歇息稍一躺平便已鼾声如雷睡死过去。
舟车劳顿防范的又是要犯锦衣卫众人早已疲惫不堪此时要犯已给迷昏不免松懈下来安道京更是大剌剌地取过软垫往地下一铺迳自躺平也来舒坦一番。
秋夜静秋月明除了远处守卫来回定动的脚步声其他别无声响。
此刻刘德、陈旋早已熟睡火堆旁的下属不敢懈怠仍照三班轮守来往巡逻不休。安道京放下心来便也闭上了眼只管呼呼入睡。睡梦间一股幽幽迷香飘来好似海外仙山的袅袅烟波尽在鼻端飘渺。
安道京闻着香气忽起淫荡之念脑中更感一阵晕眩。正想翻转个身往梦中情人身上搂去忽然之间心下一惊:“这味道好生淫邪不是我那**香么?怎地给人拿出来烧了?”
他秉住了呼吸睁开双眼便往四下打量只见营地起了大雾朦朦胧胧众多属下俱都倒地安睡竟是中了**香。安道京冷笑一声看来定是属下手脚不干净竟想趁机迷昏众人也好行那窃盗之举安道京心道:“外贼易与家贼难防看我揪出这败类来。”
方一转头忽见囚车旁云雾缭绕无数迷香不是从别的地方来的却是从黑面罩底下徐徐送出。安道京大吃-惊:“原来是这妖魔作怪!”他急急思索看来此人定然练有龟息密法居然憋着一口长气将迷香吸入肺中待众人心神松懈后再行吐出。
此时内圈众人尽在熟睡除外圈守卫其余人等全无战力安道京睡在囚车旁自是当其冲倘若萨魔脱身离开自己势必第-个被杀安道京又惊又怕只想起身动手趁那怪物还在囚车里先行一刀将他了断。
安道京佯作熟睡手指才摸到刀柄上猛听囚车传来关节异响似有武林高手动缩骨神功正将全身骨赂收拢一处。安道京心下大惊:“完了!这怪物要出来了!”撇眼看去果见囚车里萨魔那庞大的身躯逐渐缩起须臾之间身上铁链再也缚他不住竟尔掉落在地。
安道京骇异之至他知道萨魔武功高得出奇此时若要贸然移动身子定会给人觉怕没动上手便给打成一堆烂泥。他躺在地下不敢稍动只缓缓伸手出去从地下摸了颗石子没声没息地便朝陈旋与刘德睡卧的方位扔去料来三人合力出手未必便输。
石子坠下正打在刘德头上那“断颈爷”却似少了脑子仍在呼呼大睡。
安道京暗自咒骂正要扔出第二枚石子忽听喀喀两声囚车上的铁笋已被怪力绷脱营火映照一只黑头罩缓缓升起高大无比的身躯正从囚车中冒将起来望之如同死神降临。
安道京吓得魂不附体黑暗中那萨魔缓步向前来到了自己身边以此人功力之深只要一脚踩下脏腑如何还能保全?安道京吓得全身软闭紧了双眼心中求爷爷告奶奶只盼平安渡过今晚。
萨魔低笑一声在安道京身边蹲了下来不知要做些什么。安道京满身冷汗恨不得自己能够晕死过去忽然之间两只冰冷的手指摸上了喉头这下子安道京再也按耐不住裤档湿热只吓得屎尿俱出暗道:“呜呼!吾命休矣!”
想起自己死后家里的美貌老婆定会给他绿帽戴不由泪眼汪汪心里千百遍地叹息。
正要闭目待死那手指却不曾捏碎喉结只移上了鼻端好似住察看自己是否熟睡。安道京念头急转知道还有活命良机他故做熟睡梦呓道:“老婆……别再摸了……”拼起生平余勇直往萨魔的脚背抱去嘴唇撅起还去亲吻。
这下行险做作果然瞒过了萨魔耳听那怪物蔑笑两声将脚提了起来安道京不禁泪眼朦胧暗自感谢老天保佑看来准是自己行善多多这才能侥幸逃得性命。
正感慨间忽听远处咀嚼声响起好似有人在吃食什么安道京急忙睁眼赫见那怪物蹲在火堆旁手上拿着残余鹿肉在那儿张口大嚼。
安道京心下惊诧暗想道:“这家伙好容易逃出牢笼怎么不逃走反在这儿吃食?难道他是饿昏了?”百忙中不及细想随手抓了颗石子用力扔向刘德。
石子飞出啪地一响正中刘德脑门只打得他鲜血长流。刘德睡梦中给人暗算登时大怒他咒骂两声坐了起来一睁眼便见火堆旁一条巨汉在那吃食不是那萨魔是谁?
刘德吓得魂飞魄散正要去摇陈旋匆听萨魔低吼一声转头便朝自己这个方位看来刘德心头惨叫当场往后倒下任凭血流满面睡姿仍旧安详。
安道京何等奸滑一看刘德那幅死相便知这小子装聋作哑定也在那装死。心下不住口地痛骂:“死小子这当口只求活命还称什么武林高手!”
他知道情势危急如果萨魔起疯来众人不免惨死当场此刻万万不能惶急他静下心来侧耳倾听只听那萨魔嗯地-声打了个饱嗝八成是吃得胀了又听脚步声细碎似在众人身上搜东搜西霎时给他找出了一袋酒浆当即举头狂饮咕噜噜地灌着。
忽听一人喝道:“什么人?”也是萨魔举止太过猖狂终给最外圈的兵卒察觉一人口中喝问快奔来走不三步萨魔飞身而起大滩鲜血已然洒落满地那人竟给怪物撕成了两半。安道京看在眼里知道萨魔武功远胜自己更吓得全身软不敢稍动。
萨魔冷笑一声提着两块死尸飞上树悄便将尸藏在树丛。过不多时便又折返囚车只听骨骼轻响耶萨魔竟又运起缩骨神功再次回到车里去了。
眼看怪物把囚车当成住处一般安道京不由得诧异万分不知他有何阴谋。安道京猜来想去霎时心下大惊:“这家伙好大的胆子原来存心要上北京闹去!”
先前萨魔大闹翁金城只为验证自己的武学高低便无端闯入鞑靼可汗行宫打死百余高手奸杀十来名嫔妃这怪物武功如此高强居庸关的守军怎可能拿住此人?想来可汗追捕太紧萨魔索性被俘也好借着锦衣卫的囚车一来避开北方高手的追杀二来又可安安稳稳的抵达京城。也算是两全其美了。
安道京越想越怕怪物要是真的入京皇城腥风血雨不知要死多少人想起自己一家老小都在京城心里不住慌只想找个法子传讯回去好让众人有个防备。
只是情势异常为难囚车里的怪物既奸且残自己若要贸然行动定会打草惊蛇以这怪物武功之高随时都能难安道京满心叫苦只有佯做不知在那儿苦苦装睡。
好容易挨到天明安道京急忙爬起他双眼黑兀自装模作样大声叫道:“好一场睡!真个爽快啊!”话声甫毕众下属纷纷睁眼揉睛爬将起来也都喊道:“好睡!昨夜真睡得畅快啊!”
众下属个个眼眶黑面色惨淡哪像是饱睡一场的模样?照此观之这群家伙没给迷香薰倒十之**全在装睡就怕-个不慎给萨魔觉了不见给人活活撕成两半。
那刘德满头是血兀自在那儿大喊畅快安道京又气又恨急急走去一脚便往他脸上踢去刘德急忙闪开陪笑道:“统领起得早啊!”此时陈旋也已起身揉着眼道:“怎么了?可有事么?”看他睡眼朦胧的模样只有他一人睡得安稳丝毫不知惊险。
安道京哼了一声努了努嘴示意陈旋去看远处地下那滩血。陈旋猛一瞧见登时大惊正要大声嚷嚷刘德眼明手快忙掩上他的嘴示意他不要大声说话。
陈旋也是个醒觉的:心下惊疑不定只把眼瞅着安道京等他吩咐。
安道京压低嗓音道:“大事不妙那妖怪老早解开囚车铁索随时可以难杀人。”
安道京一边说话一边瞄着囚车的动静就怕给怪物听见了不免提早动手。
陈旋脸色青颤声道:“那咱们该怎么办?立时出手火并么?”
安道京摇头道:“这人武功高得出奇咱们千万别硬拼待我飞鸽传书先行知会江大人一声等援军到来再说。安道京向来精明知道江充手下能人无数只要拖延得当朝廷定能请来高人降魔护法等这些大人物一到何必还要自己硬拼?自能留住性命吃饭了。
安道京怕萨魔觉便吩咐下属打点行囊假作忙碌他自己则悄悄取来鸽笼提了纸笔写了张字条便请江充派人过来援助到时不管是罗摩什过来还是卓凌昭出手总之都强过自己。忙了一阵二人偷偷摸摸地走到树林里方敢放鸽高飞。
白鸽冲天飞起三人抬头望上各自低声祝祷忽然之间囚车里一枚石子破空飞出竟将白鸽击落下来准头之佳世所罕见。
安道京惨嚎一声低声道:“完了!这魔头好生奸滑不让咱们往外联系。”
刘德面色惨淡低声道:“怎么办?咱们就这样坐以待毙么?”
安道京皱眉苦思这萨魔武功太高随时可以破车杀人己方说来不过三个好手其余下属武艺有限若要当场硬拼实在挡不住这怪物的攻势。他心中思索手上却没闲着解开死鸽脚上的竹简扔入脚边的淙淙小溪盼有乡民百姓察觉能将字条送到驿站去。
陈旋与刘德想起性命垂危都是眉头深锁神态甚为哀戚。
安道京见他们害怕霎时嘿地-声奋然道:“大家别慌三十里外有处鹰险峡地势极险朝廷在那儿又有座驿站守军足有五百人咱们便在鹰险峡来场大厮杀!”说着重重往两名同侪肩上各拍一记打气道:“虚死谁手还不知道哪!”
眼看陈旋、刘德唯唯诺诺安道京心里抱定主意一到鹰险峡他老兄便要脚底抹油溜之大吉至于陈旋等人的生死只有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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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泰三十二年鹰险峡九月二十三日天阴
鹰险峡长三十里乃是通往京城的一条捷径。此地既称捷径必然客商云集果然峡谷入口人声鼎沸往京城贩货的、访友的、求官的来往商旅络绎不绝直把小镇挤得满了。镇上最大的酒铺名唤小莺楼占了这等地利自是生意兴隆高朋满座。
小莺楼顾名思义此处自有不少莺莺燕燕时近黄昏。大批旅人在此歇宿众人一掷千金欢饮唱歌更显出阔气来。
这天镇上忽然来了名怪客。
这人身穿红衣身形巨大威武面色黄褐一望便知是个蒙古人但即便高大些肥壮些还不至于让人怕。这人之所以叫人心里寒实在是因为他的眼神好似不是人似的。
这人走到门口时小莺楼的掌柜便知来了个可怖人物他开铺做买卖几十年了这种识人眼光决计少不了心里不住祈祷别让这人走进来。
世上不如意事总是那么多平日想要客倌进门磕头也没人理会但凶神恶煞赶上门来却是推也推不掉。当那怪客跨进门里伸手敲了敲桌子之时掌柜心下叫苦只觉霉气冲天可又不能置之不理当下急忙赶将过去抬头陪笑。
忽然之间脚下好像踩到了湿黏黏的东西他低头望着脚边看见了靴旁的血水。
淙淙血流正从那怪客的红衣上滴落下来流满了酒铺之中。
那不是红衣而是血衣沾满血浆的红衣裳。
那掌柜骇然出声也许眼前的不是人而是妖、是魔、是刚从地狱爬出的凶神恶煞。他望着妖怪泪水盈眶只恨自己平日节省舍不得多吃些好的恐怕日后再也吃之不着了。
那掌柜低下头去全身抖那怪客森然一笑伸手抚摸他的脸庞。
杀气传来掌柜只觉自己的心跳已然停顿想要移动脚步却少了胆子想打躬作揖却没了气力最后他双膝软倒语带哭音悲声道:“爷要什么?”
那怪客眼光冰冷朝店里的酒肉瞧了一眼又朝店里姑娘瞄了一眼。那掌柜如何不懂心意?霎时磕头如捣蒜连声道:“成……成……马上给您送上……”说着急急吩咐后厨送来酒菜要姑娘们全数过来陪坐。
店中客人本有身强力壮的但见了怪客的可怖模样哪还敢罗唆什么霎时走得一个不剩店中女郎更是吓得面无人色可怪物上门谁敢不应?众女花容失色颤巍巍地走将过去站在桌边抖。
那怪客望着自己的酒杯低吼一声一名姑娘全身抖提着瓷壶胆战心惊地斟上了酒。那女孩儿怕得厉害双手着实拿不住酒壶霎时之间洒水不曾入杯酒壶反倒摔落在地。
那怪客低吼一声左手伸出接住了酒壶跟着右手一探按住那女孩的头顶似要惩罚她的无礼。那女孩尖叫起来拼命要逃但那怪物力大无比手中微微用力便如铁钳般夹住头颅女孩儿身小力弱如何能逃?当场泪如雨下两手连连挥舞。
那怪物提起酒壶仰头痛饮。只等酒壶喝干便要捏碎这女孩的头骨。
掌柜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想要差人去报官却又不敢移步只在那儿叫天叫娘。
“店家看座!”
在这肃杀的-刻门口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众人回头看去只见一条大汉杵在门口这人身穿制使服色左手提着行囊右手戴了只铁手套看他相貌堂堂四方国字脸隐隐生威却是位朝廷命官来了。
“店家!看座!”
那大汉唤了两声见众人飕飕抖仍无人招呼自己他满脸纳闷摇了摇头自行走入店户。
甫一入店陡见店中老小面无人色只盯着店中一张板桌那大汉微微一愣眼角飘移随着众人目光看去只见西角落里坐着一条巨汉正举着手掌按在一名女孩的头顶上似乎要捏死她。
那大汉吃了一惊他身为朝廷制使不能坐视不管当下跨步向前走到板桌之旁沈声道:“放了她!”那怪客不去理他自管仰头喝酒掌上微微劲那女孩儿面露痛楚之色双目渐渐突出。那大汉见情势危急哼了一声铁掌拍出便往那怪客手腕攻去。
那怪客冷笑一声右手仍是牢牢抓住那女孩儿左拳挥出猛向那大汉回击过去这拳力道雄浑拳风劲急桌上碗筷给狂风刮起霎时摔落一地。
猛见那怪客武功高得出奇那大汉也是吃了-惊霎时真气涌出铁掌瞬即加力。
拳掌相接无声无息两人身子都是微微-晃竟是不分轩轾。那怪客面露讶异之色松开了右手那大汉眼明手快立时将那女孩儿拉开三尺示意她退到一边。
那女孩儿高声尖叫摔倒在地店内众人又惊又怕急忙将她抱了起来。
那怪客见杀人兴致被人打断当场低吼一声甚是愤怒。那大汉却也不惧他抖开官袍对面坐下沈声道:“吾乃征北都督麾下京城制使伍定远敢问阁下堂堂一条男子汉何故欺侮一个卖酒女孩?”
此人满身公门气味手上又带着铁套自是伍定远到了。前两日他本在押解漕运米粮忽地接到了公文要他孤身前来鹰险峡驿站说有要务接应云云好容易赶到此处没见着朝廷驿站的人马反撞见这名怪客顺手便救了一各女孩儿。
那怪客沉默无言眼光却是凶残冰冷伍定远见他不似中土人士正猜想他的身分忽见大门外一名肥胖男子急急奔来停在门口跟着向他连连挥手似在示意他急离开。
伍定远眼光锐利已认出挥手那人便是安道京看他模样狼狈全身浴血不知生了什么惨事他心下大奇正要站起询问忽然之间身前板桌疾冲而至伍定远防备不及霎时给撞上了腰间。
碰地大响传过板桌已成粉碎伍定远给巨力-撞身子倒飞出去撞塌了背后砖墙倒在烂石堆中死活不知。、
门外那人正是安道京原来这日正午囚车甫人鹰险峡安道京尚未开溜“京城最快刀”陈旋已然难当头便向萨魔狂砍一刀那萨魔早已有备旋即破车而出双方激战一场萨魔虽只孤身一人武功却是既高且怪下手更是凶狠无比己方好手无人能挡一招半式霎时死伤殆尽。安道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靠着生性奸滑连连装死总算给他逃出了虎口本想怪客定往京城去了便先逃回镇上天晓得又在这儿遇上了他。
眼见萨魔缓缓转过头来对着自己森然一笑安道京全身软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双手连摇一步步向后退却。
猛听萨魔狂吼-声声震屋瓦店中姑娘无不掩耳大叫纷纷朝外奔出萨魔兽性大直向安道京冲来安道京惨叫一声便往一名姑娘背后躲去抱住了她的腿在那儿飕飕抖那女孩儿吓得大哭:“你……你一个大男人别躲在我背后!”
安道京心魂俱碎哪敢转身出来?反把身子一缩更躲在那女孩儿脚下。萨魔哪管这些小丑心情嘶嘶冷笑斗大的拳头挥出便要将安道京与那女子一并击死。
忽然之间一道紫光闪过斗大的铁拳如雷霆般击来正中萨魔嘴角这拳力道好重只打得他弯腰后仰几欲倒地。
只见一条大汉神威凛凛怒目望向萨魔正是伍定远来了!
天山传人号为真龙正所谓“神眙宝血符天录一代真龙海中生”伍定远身负真龙之体怎能轻易便死?众人见伍定远非但未死尚能出手御敌无不欢呼起来便连安道京也是高声叫好。
萨魔见敌人未死更不打话双手登时急攻左右双拳各出八记共计一十六记飞拳拳力刚猛破山举路却又诡异难测正是他用以击垮鞑靼国高手哲尔丹的绝世武功。
快拳攻来伍定远嘿地一声跨开了马步也是两手急挥左右各出八记手刀护住了全身要害。
手刀飞拳相互激荡劈拍脆响不断两人四臂急挥都在以快打快。
那萨魔身长九尺乃是罕见的巨汉伍定远身形也甚高大只比萨魔矮了几寸二人激战之下如同熊虎拼杀客店伙计掌柜早已逃得一个下剩店中桌椅给两人拳锋扫过无不破烂润粉碎。
安道京虽已逃到店外但劲风扑来却也觉得火辣辣的甚是疼痛。他见伍定远武功高得出奇不由得心下骇异暗想:“几个月没见这姓伍的动手怎地武功练到这个地步?***那神机洞还真有些鬼门道”
斗到酣处萨魔见伍定远身手快得出奇若要以快制快自己实在占不到上风须得另出奇招方能制胜:心念甫动身子兜转成圈避开了伍定远的手刀跟着化拳为爪趁势扭住伍定远的臂膀。这招正是他的独门摔角绝学中原人士无从得知果然便一举得手了。
伍定远仗着自己力大也不来怕正要反身挣脱忽然之间萨魔向前一挤贴身近靠两手环腰膝盖顶住尾椎跟着奋起神力竟将伍定远举了起来。
伍定远没料到对方竟有这手怪招一个防备不及已被头下脚上重重倒摔下去。
萨魔虽然杀人成性其实武功甚是渊博早将摔角技法融入高深武学之中这种打法全不同于中原的小巧擒拿走的是大开大阖的路子中者或颈骨断折或脊骨碎裂可说惨不堪言。这招倒摔便是由蒙古摔角演化而出专用在近身肉搏之时虽无点穴的灵巧却比点穴更见杀伤威力也易于学习许多。果然伍定远脑门撞地已然鲜血长流。这下撞击力道奇大非只带上了身子的份量还加上了萨魔的雄浑内力若非伍定远浸泡过伏羲宝池体质大异常人恐怕这下撞击已让他脑浆迸裂死于非命了。
伍定远被撞得浑浑噩噩不知高低萨魔毫不放松揪住了伍定远的头提起脑袋用力便往地下撞去砰啪声响中砖岩尽裂沙石四射伍定远满面鲜血已然昏晕。
萨魔知道伍定远甚是耐打怕这几下还要不了他的命当下左手探出叉住伍定远的颈子将他身子高高提起跟着重重一拳击出正中脏腑要害。
伍定远受了这拳身子便如断线风筝般直直滚入客店后堂。
萨魔击败强敌登时仰天狂笑转身便朝安道京走来安道京又惊又怕又急又气大声叫道:“伍定远!你怎么死得这般早?你不是他***天山传人吗?快快起来还手啊!”
此刻店中老小逃得一个不剩只余安道京孤身一人眼看毫无转圜余地除了拔刀御敌别无生机。安道京把心一横纵声大叫霎时亮出宝刀已是准备放手大杀了。
萨魔冷笑连连左右两手相握指间关节劈啪作响目光凶狠难言。安道京见了这鬼模样忍不住全身抖方才的勇气又抛到九霄云外心道:“怎么办?我真要硬拼么?”
眼看那怪物一步步走来安道京忽地面露喜色指着后堂叫道:“伍定远快!快!快起来揍他!”萨魔听那伍定远未死忍不住一惊急急回头望去那伍定远哪里爬起来了?兀自倒在地下一动不动好似死了一般。
萨魔转回头去只见安道京手上拿着刀正想往自己身上捅入看来这人当真奸滑至极。萨魔轻蔑冷笑一个耳光用力挥出登把安道京打倒在地这掌力道好重只打得安道京右边脸颊高高肿起连眼睛也张不开了。
安道京趴在地下待见萨魔跨步过来便要杀害自己他急忙吐出几枚牙齿陪笑道:“大爷、老爷、亲爷爷您别急着杀我回头看看后面相好的又上门啦。”说话间兀自挤眉弄眼十分卖弄玄虚萨魔知道他黔驴技穷哪会再次中计?怪笑两声拳头便自击落。
眼看安道京便要被打成血肉模糊的一团忽然间萨魔喉头一紧竟给人牢牢扼住了。
萨魔又惊又怒侧目看去只见伍定远竟尔爬起身来血流满面间脸上满布怒火直往自己瞪来。萨魔吃了一惊万没料到这人如此耐命忍不住大为懊悔方才自己没趁势扭断他的颈子。
此刻萨魔喉头受制已被伍定远用肘弯紧紧勒住万难挣脱得开慌张间萨魔两脚往地下一撑身子往后重重撞去正中伍定远胸膛伍定远胸口疼痛手腕便自松了萨魔身子一矮抓住伍定远的手腕趁势向前弯倒霎时便将他摔了出去。
这时情况危急伍定远若要倒栽葱似的摔下必然暴露全身要害敌手必趁机痛下杀手他临危不乱半空中提起真气身子一个翻转两脚向地稳稳朝下落去。萨魔本要上前抢攻却险些给他的脚跟砸中头顶大惊之下急忙往后闪开。
萨魔呆呆望着伍定远似被他的怪异身手吓呆了他愣了半晌这才出狂吼使出摔角技法又住伍定远抓来。他见对手打不死一般连着几次爬起再战已是恼怒至极倘再不出生平绝学将伍定远的颈椎一次扭断却要如何出这口恶气?
蒲扇大手抓来不知隐藏多少厉害后着伍定远身处危境但他武学根柢有限要他如何看得懂这些独门摔角技法?安道京虽然见多识广却也猜不透萨魔的招式想要提醒伍定远却不知窍门何在只有干着急的份了。生死之际萨魔的身形闪动已在眼前伍定远虽然进退如电但眼前这人脚法太过难测忽左忽右实在不知该往何处闪躲。
正犹豫间萨魔已来到身前五尺手掌更摸上了伍定远的后颈。
伍定远情急之下也想不出什么绝招御敌索性运起师传拳法一招“开门见山”便向萨魔门面打去。
这招“开门见山”平庸可鄙便连初习武的孩童也能使当此高手决战使出实在太也难看萨魔仰天狂笑便要侧头闪开跟着扭断伍定远的颈子。
猛听劲风飕飕势道雄烈拳快得惊人稍一眨眼便至鼻梁之前。萨魔大吃一惊不知这拳怎能这般快法?看这拳力道如此沉重若要正中脸面五官哪还能保怕连眼珠都要给打将出来了。骇异之下顾不得下手扭断颈椎当下急忙放手侧让一步。
伍定远大叫一声又是一招“开门见山”再次对着萨魔进击这拳伴着猛烈风声竟比上一拳还要劲急快。萨魔见无法可挡只有靠着独门步法加水蛇般侧身绕开。
安道京站在一旁观看眼看伍定远接二连三逼开敌手全是仗着拳脚奇快。武功本身倒甚幼稚。只因他身负真龙之体凡俗招式到了手中便比常人快上千百倍仗着这个“快”字敌人自然难以抵挡。也是为了这个“快”字那时华山上以宁不凡剑法之精尚且无法制服伍定远安道京心下了然已知萨魔招式再奇再怪也要屈居下风。
只见伍定远再次挥拳又是一招“开门见山”打出萨魔给伍定远的怪招连番纠缠早已心浮气躁再见了这招“开门见山”忍不住大怒欲狂他苦练无数技法哪知却敌不过区区一招“开门见山”他怪叫一声也是一举挥出朝着伍定远的拳头击打过去。
两拳对撞那是硬碰硬的真功夫决计无法取巧萨魔仗着自己力大无穷生平从无敌手对方若要以力较力那是正中下怀了。
二人争头尚未交锋已听爆裂声不断却是两人拳头间的空气受猛力急挤压便如拍爆纸袋的声响一般足见二人拳上的真力何等惊人。
双拳对碰爆出轰然巨响只听萨魔厉声惨嚎右手五指鲜血四溅指节竟遭粉碎!
萨魔生性悍勇虽然重伤却无退缩之象只听他怪叫一声飞脚踢出直朝伍定远门面而去。伍定远斜身闪开猛然间萨魔一声冷笑胸膛一挺十来枚钢镖从怀中飞出全数射在伍定远身上。
这下变故忽起只把安道京看得目瞪口呆那时萨魔给他擒住想他宗师身分也不会暗藏什么暗器便没搜身没想这人卑鄙成性身上居然暗藏这等玄机倒真是料想不到了。看这些钢镖色做朱红状做十字定是染满剧毒可怜伍定远定要性命不保。
此时伍定远双目紧闭身上满布钢镖安道京情知唇亡齿寒大势已去他虽与伍定远有隙但两人此番共御强敌无形中也生出了一些情谊忍不住撇开头去叹了口气。
萨魔哈哈大笑他被伍定远打得鼻青脸肿心中恨极但最后自己终以卑鄙招式打败强敌大大折辱他一番倒也算是快意。他踏步向前照着蒙古习俗便要将伍定远的脑袋揪下好来当作战利品。
正要下手忽见伍定远双目睁开精光暴射而出冷冷地道:“奸贼你如此卑鄙无耻可别怨我下重手了。萨魔见他身中毒镖竟尔未死直如怪物一般只惊得他低吼连连往后跳开一步。
伍定远昂起头来仰天狂啸内力到处身上钢镖竟给震脱在地安道京睁眼望去只见伍定远身上伤口甚浅看来他有内力护体不曾给伤了要害。这场龙争虎斗还有得打。
伍定远双目环睁将铁手除下厉声道:“奸贼!真以为我不敢杀人吗?今日让你见识伍某真正本领!”时近黑夜伍定远怒目望向萨魔只见他右臂坦露璘璘紫臂幽幽生光好似什么鬼怪一般、萨魔不知这紫臂的底细只愣了半晌便又上前抢攻。
伍定远仰天叫道:“虚空紫!”三字喊出右掌挥出一道紫光离掌飞去正是“披罗紫气”的起手式“虚空紫”!
天山传人次使出正宗武学紫光闪过只听“啊”地一声惨叫萨魔抱住了脸只在地下打滚安道京揉着双眼目瞪口呆不知生了什么事。伍定远站在一旁冷冷地道:“我虽不知你是何方神圣但你几次痛下杀手行止卑鄙今日不将你就地正法不知要害多少人。”说话间举起右臂望之如同龙爪。
此刻胜负已然分晓伍定远铁手在身萨魔已见不敌何况他尽除枷锁龙爪奔出?萨魔知道敌人武功远在自己想像之上他不敢恋战纵身便往店外奔去。伍定远哪能放过他双足一点便也追了过去。安道京是株墙头草一见有便宜可捡便也急急尾随出店。
甫出客店之外只见萨魔随手一抓手上多了件东西伍定远错愕之下只得停下脚来?萨魔手上抓的不是什么神兵利刀而是一名老人一名穷困无辜的年老乡民。萨魔嘿嘿一笑勒住那老人的颈子目光大见凶残只要伍定远上前一步他便要扭断这老人的颈椎。看来此人的卑鄙无耻远在寻常奸徒之上。
萨魔嘶嘶冷笑手指着伍定远示意他往后退开伍定远不敢违背向后退了一步。
萨魔见计谋得逞嘴角斜起正想着出奇制胜的险招便在此时安道京也已奔出店来他猛见那乡民的面便是一句惊叫:“刘总管!你怎也在这里?”
萨魔听了“刘总管”三宇不由得微微一愣便在此时怀中那名老者笑道:“安统领好久不见啦!”
话声末毕那老者的手指快如闪电地点出直朝萨魔小腹插去萨魔吃了一惊不及防备霎时小腹已受了暗算这指真力强韧登时穿体而入饶那萨魔内功深厚也是受之不起一时面色如纸两手便松了开来。
萨魔心机再深十倍哪能料到眼前这个毫不起眼的穷酸老人竟是堂堂京城十二监之、身怀绝技的秉笔太监刘敬?一个不慎身上登时重伤已是单膝跪地。
眼看刘敬还要抢攻萨魔大怒之下纵声狂吼直向刘敬冲去伍定远吃了一惊深怕刘敬敌他不过正要上前助阵刘敬却微微一笑向他摇了摇手。便在此时两旁民房传来呼啸之声屋顶上黑影闪动跃下了两名秃顶男子。伍定远恍然大悟才知刘敬早有万全准备。
那两名伏兵身法快绝一左一右便与刘敬三人合力抢攻此时萨魔的右拳已给伍定远打碎手指断折许多摔角技法难以使出武功自是大打折扣那三人身手又是高明之至此起彼落攻势如同阵法萨魔先前受了刘敬一指偷袭胸腹已有内伤久战之下全身气力渐渐不济又过了几招身上接连中掌他悲声嘶吼犹在做困兽之斗刘敬等人毫不放松接连抢攻终于刘敬一掌印上萨魔胸口将他打倒在地一动不动了。
刘敬知道萨魔狡猾异常当下使了个眼色一名秃头男子伸指出去又朝萨魔前胸后背几处要穴点下以免他故做姿态又暴起伤人。
此战东厂、锦衣卫同时出手拿人孰高孰下一目了然安道京站在一旁观看心中也感惊叹登即陪笑道:“刘总管神功盖世真叫小人大开眼界了。”他虽是江系大将但只要江充不在场他对刘敬可是千依百顺马屁十足就怕得罪一点半点。
刘敬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安大人人家陈旋、刘德两人身受重伤你却跑得不见人影安大人的轻身功夫可真越练越高哪。”安道京脸上一红知道自己独自逃亡一事已被揭当下拱手为礼急急赶回鹰险峡去了。只是一会儿残存下属见他逃命回来气愤之下不免上前围殴到时他可要再找法子脱身了。
事情了结伍定远松了口气他抹去脸上血水问向刘敬:“敢问刘总管可是您传讯过来要下官赶到此地的么?”刘敬微微一笑颔道:“这个自然了。若不是你这位天山传人出手京城有谁挡得下这只蒙古怪物?”说着拍了拍伍定远的肩头神态甚是亲热。
看来刘敬消息灵通眼线遍布全国还是靠着这名老太监的手段这才保全京城无数百姓。江充这厢人马闻讯定要自愧不如了。
伍定远对这太监向是三分敬、七分怕十分摸不着底细他把身子一缩躬身道:“既然人犯已然捕擭在下职责已尽这便回京去了。”正要转身离开忽听刘敬笑道:“别急着走你的职责哪这么容易尽啊?伍定远啊天山里的故事你难道忘了?”
伍定远听了这话忍不住全身一震反身望着刘敬。
刘敬微笑道:“可否借一步说话!”伍定远面色铁青做了个手势示意他明说。
刘敬眼光瞄过那两名秃顶男子立时会意当下快步行开守住了四周。伍定远见东厂诸人慎重若此全身冷汗更是涔涔而落。适才他与萨魔决战百合尽管生死立判尚且不曾如此紧张足见他心中对刘敬有多么敬畏。
寒风潇潇落叶纷飞天空灰霾一片刘敬肃然仰天道:“伍定远咱家想请你杀-个人。此人高居庙堂之上若无绝顶武功绝难近他身前三尺不知阁下意愿如何?”
伍定远倒退一步颤声道:“你要我杀江充?”
刘敬没有回答。他回过头去凝视伍定远的双眸那眼神不像是求恳倒像是一种期待一种鼓舞伍定远给他看得难受至极低下头去竟是喘息不定。
刘敬慢慢将目光移开淡淡地道:“你别害怕咱家绝非强人所难之人你若不情愿做咱家也不会为难你。”伍定远听了这话略略松了口气拱手道:“多谢公公。”
刘敬将身上乡民的衣杉除下露出里头的官服他弯身脱衣也不去看伍定远迳自道:“算了你自管走吧。不过走之前咱家先问你一句你无端捡了这身武功连蒙古来的绝顶高手也敌你不过你有没想过日后要做什么?就这样屈就一个小小的制使每日押粮押米?天山传人身负天之道却成厂朝廷豢养的一条走狗。你说可笑么?”
伍定远呆呆听着这席话刘敬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头微笑道:“也罢就当咱家多说两句了吧也许你心中的道便只那么点高。又何必为难你呢?”伍定远身子一颤低头望着自己的右臂面色苍白若纸刘敬见他若有所思只挥了挥手道:“你可以走了”
伍定远扬起头来霎时心有所感他伏身下地朝刘敬拜了几拜;说道:“刘大人伍定远读书看限很多道理是不明白的伍定远的那点心眼也成就不了太难的大事。但我一朝生为执法便明白自己该做什么请刘大人放心我绝不会辜负这身武功的。”
刘敬颔道:“很好咱家还是那八个字送你义所当为毅然为之。”伍定远听了这话却不答话迳向刘敬叩三次便自起身。
临行前两人眼神相对霎时间伍定远忽然懂了宁不凡的心事这世间的是非善恶忠奸黑白当真好难……刘敬、江充这些人都不是他能懂的也许连柳昂天、杨肃观也不是他能理解的人……也许做个小小的捕快提着那把小小的尺才是他该走的道路?
伍定远叹息良久向刘敬微微一拱手便自离开。
眼见伍定远缓步离去刘敬看在眼里也不阻拦只是脸上神色寂寥似有些倦了。
一名秃顶男子走了过来站在刘敬身边低声问道:“刘大人这人意向如何?可愿意赌这一把?”刘敬凝望伍定远背影却是叹了口气。
那秃顶男子皱眉道:“他不愿动手?”
刘敬叹道:“硬要激将他是逃不过我的手掌心的。不过伍定远太过忠厚这次宫廷大战何等为难绝不能有所闪失他武功虽高性子却是不合。”
那秃顶男子沉吟道:“照秦霸先留下的遗嘱来看若无他的传人一同举事大事绝难竟功伍定远若不与事大人却要如何打算?”
刘敬闭上了眼淡淡地道:“不打紧没有伍定远我还有一步棋。”他睁开双眼遥望天际道:“此人天生反骨命中注定。只等咱家点破关键之处谅他不得不反。”
秃顶男子似懂非懂却也不敢反驳只得连连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