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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京杭大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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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北方啊……”

    “年底最后一趟船……望北方……”远处传来船夫的呼喊悠悠扬扬宛如歌唱这是京杭大运河第三站扬州渡年底最后一趟船即将开航。

    明日便是除夕了该返乡的游人都已离开船夫反覆吆喝却没几个客人过来看这冷清模样想来这趟船是坐不满了。

    今夜确实冷得紧那船夫懒洋洋地守在渡口白雪激起阵阵寒雾漂荡河面之上冷得他鼻中痒正要打出喷嚏却听背后哈嗤、哈嗤几声竟有人抢先打了个响亮。哈嗤一声船夫不落人后当下拧住鼻子狠狠擤了几下鼻涕出去回头来望却见一名美女佳龄曼妙身穿斗篷伫立岸边却是她在打喷嚏了。

    寒风不绝吹来那美女拿起手巾擦去了鼻涕咳道:“您……您这船有望山东走么?”那船夫看她双手环抱了一本厚书并未携带行李一点也不似未坐船的不由微微一奇:“船到徐州为止离济宁也不算远怎么?您也是要上船的?”

    那美女一张粉睑冻得通红闻得此言忽尔仰起头来微张樱口轻轻地道:“哈……”山东土话管喝水叫哈水想来这美女口渴了莺啼燕叱端鼻樱唇那船夫见她朱唇微启望来当真动人得紧他心中不由一动笑道:“哈哈?您是山东人士么?”

    那船夫正要靠近猛听“嗤”地一声那美女竟是打了个喷嚏出来。

    哈……嗤……哈……嗤!哈嗤!哈嗤!哈嗤!

    连打五声雷果然下起雨来了人无分美丑岁不分老幼只要伤风一定得流鼻水看那美女脸蛋白里透红姿容秀丽鼻头却挂着两行鼻涕望来委实突兀。

    那美女举帕擤鼻喘了喘气嘶哑地道:“我上船找个朋友你……你一会儿要见到卖面的过来搭船赶紧通报一声。”那船夫奇道:“卖面的?”那美女无力多话只从怀中扔出碎银赏给那船夫那人双手捧过心下大喜正要开口答谢猛见那美女仰起头来再次哈了一声那船夫面色一变深怕给感染伤风便急急走了。

    那美女举帕掩鼻伤风得十分厉害果然是少阁主琼芳来了。练武人身强体壮等闲不生病但她赤脚夜游闹鬼屋傍晚又穿着内衣追赶卢云硬要与身子作对再大的家底也不够使终于落得伤风害病的下稍。

    大雪漫天飘落在大江之上望来有几分诗意。琼芳手中环抱着那本人物纪谱却是三步一喷嚏五步一哆嗦只得瑟缩甲板角落等待那个讨厌鬼过来。

    昨夜为他伤风今夜为他奔忙……那个他还真是混蛋啊……一会儿若要撞见那人倘不对他连打十个喷嚏双手奉还伤风难泄心头之恨。

    他会来吧……想起那张忧郁的脸庞琼芳忽然低下头去轻轻咬着下唇。

    大树千丈落叶归根齐鲁出身的孔家门徒只要大难不死必会设法回到故乡……而这扬州渡口也是返乡归家最近的一条路。

    为何要找他呢?琼芳无须思索随时可以找出一百个理由。紫云轩缺个武功总教头爷爷少个状元门生自己还欠一个大保镖连颖也要找个切磋剑法的对象反正不计代价、不择手段自己就是要看到他把他拖回北京。

    额头像是火烧一样可怜琼芳守株待兔兔子没见到自己怕要晕倒了。迷迷糊糊之间眼前出现了幻影好似大水怪正在紫云轩讲坛上高声说法爷爷在一旁笑吟吟地举起大拇指连颖也是满面佩服自己则一股脑儿跳到大水怪的背上让他背着走……

    全都有了呢……琼芳低头幻想嘴角带着一抹傻笑好似又成了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儿。

    星眸轻阖嘴角含笑今夜的她身穿斗篷遮住了男子的儒生装。今夜她看来就像那个皇后姑姑白里透红轻颦巧笑那双红润樱唇好似会勾魂摄魄让人不自禁想要托起她小巧的下巴深深烙上一吻……

    “姑娘!姑娘!”背后传来喊声琼芳却是浑然不觉。她平日人前人后左一声爷台、右一声公子从没人唤她姑娘何况此时昏昏沉沈却要她怎么听得到?

    “姑……娘!”背后再次响起喊叫脑袋更被人拍了一记琼芳微微睁眼大喜道:“卢云?你可来了!”急急回转头去面前站了一名公子看他头擦得油亮身上又抹得浓香哪里是卖面穷酸?却是一位阔爷来了。

    琼芳打了个喷嚏斜目瞄了瞄那人冷冷地道。“哪只手打我的伸出来。”正要把爪子砍掉却见那公子露齿而白笑殷勤地道:“姑娘您在等人么?”琼芳咦了一声擦了擦红鼻头颔道:“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那公子笑道:“我见姑娘拿着手巾儿独个人在船上垂泪哽咽一望便知您在等人了。”

    琼芳低头去看果见自己拿了条手绢儿望来倒与哭泣有几分相似。她擤了擤鼻涕道:“嗤。”嗤就是滚滚最好快滚那男子听她口气严峻却也不急着走他上下打量琼芳忽地面露惊诧之色慌道:“姑娘您……您长得好像一个人……”

    假借因头三**第一条称“人生面最熟”路上美女乍然相逢要不似娘要不像婆琼芳听得此言忍不住哑然失笑心道:“原来是来搭讪的终于被我遇见了。”

    往日若遇上无聊男子先得闯过傅元影那关老牌剑客只要过来轻咳两声有意无意地露出腰间长剑来人大惊之下必会抱头鼠窜而去。若有苏颖相陪在旁凭他的俊雅形貌更不会有人过来自讨没趣。没想今夜落单居然撞上了传闻中的无聊男子倒还真是意外。

    琼芳一生没给男人搭讪过心中有些好奇不禁笑道:“我长得面熟可是像你祖宗么?”

    那人听这美女说话粗鲁不由面色一窘忙道:“哪儿的话哪儿的话姑娘年轻貌美家严却是花甲老妇半点不似、半点不似。”琼芳嘟起了小嘴悻悻地道:“可惜了我还以为遇到孙子了直是讨厌哪。”正要掉头离开忽见那公子爷眼眶湿红哽咽道:“姑娘等一等你长得很像……很像内……内……”琼芳听他欲言又止不禁奇道:“内什么?”

    那公子含泪道:一内人十年前过世我方才一见到您觉您和她生得一模一样便再也移不开目光了。“对方死了老婆琼芳自也恻然柔声便道:”原来如此爷台很想她吧?“

    美女目生柔光怜声来问那公子心中自也生出无穷希望哽咽便道:“是啊有诗为证呢。”当即吟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这人功力高深拿着这招东坡创制的“江城子”果然打遍大江南北无往不利眼见琼芳蹉叹不已便放大了胆子伸手搭上香肩继续诵道:“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还未来得及梳妆背后受了一股大力整个人便飞出了船舷。

    扑通水响河面上现出了两只兽爪子上浮下沉间恰也背到“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一旁船夫听得背书声无不惊问道:“怎么回事?他干啥泡在水里泪千行?”

    琼芳面带怜悯幽幽地道:“这位公子思念亡妻他去找老婆了。”众船夫惊道:“找老婆?找到水里去了?”琼芳叹道:“没法子。幽冥歧途阴阳异路我不忍看他伤心只好送他一程了。”说着掏出火枪目望一众旅人船夫叹道:“你们之中还有谁死了老婆的一并上来吧?大家路上结伴同行也好有个照应呢。”

    众船夫大惊之下自是一哄而散眼看兽爪子给人捞了起来自去岸边烧烤兽毛琼芳闭上了眼幽幽叹道:“卢云……你再不来我可要生气了……”

    寒风吹来实在头痛欲裂偏偏小年夜里往来船客稀稀寥寥就是瞧不到那个身影。

    正烦闷间忽然臀上给人碰了一下。

    牡丹花下死风流鬼真多?琼芳怒道:“大胆!谁又死老婆了?”大怒之下左肘向后一撞身形旋动怒拳击出纵使眼前站的是卢云满嘴兽牙也要不保。

    堪堪打中一名倒楣鬼忽然间她收住了拳头呆呆望着面前的一顶轿子。

    船身微微震荡身边没有人轻薄她却只有一顶八人大轿上来甲板。看这轿子好生威仪红楹雕漆顶镀金铜尤其轿边四角高悬灯笼照耀得甲板一片红晕望来极为引人注目。

    难得贵客上门船老大早已满面堆笑双手捧着金元宝笑眯眯地指挥船夫帮伙一箱箱行李便搬上了船。琼芳暗暗罕纳忖道:“这人好大的排场可是亲王出巡么?”

    当时法制森严寻常知州知县出巡顶多是双人肩挑的软舆不到三品以上坐不得四人轿以这排场来说轿子里的若非郡王嫔妃便该是极品尊爵、三公三孤。只是说也奇怪当朝三公只有一个“少傅”陶显祖。这耄耋老人九旬高龄俸禄十万石活到老领到老子孙奉如祖先牌位岂能放他离京?再看天下郡王各有封地谁又敢擅下扬州?

    琼芳熟知北京人物却怎么也猜不透轿中人的身分一时暗暗迷惑:“轿里人到底是谁?难道有妃子私自南下么?”

    想着想眼光便朝轿夫瞧去只见诸人头缠白布身穿白袍她心下一奇暗忖道:“异族人?怎会这样?”扬州贸易繁盛虽有大食、波斯、天竺商旅在此聚集可外国人坐轿游街未免太过招摇。她揉了揉眼心道:“怪了这到底是谁的轿子可得瞧个明白。”

    此时华轿早已停上甲板主人却无离轿之意依稀可见帘后端坐一人蒙蒙隆隆地瞧不见面貌。几名轿夫围拢过来先放落了脚踏又在轿旁燃烧炭盆添火取暖。行舆座驾全依古礼分毫不差这下子却让琼芳看懂了门道不由心下大惊:“皇族的人!”

    欲知士大夫教养高低不必当面观其谈吐单看仪仗、舆服、车驾三者!便知端倪。

    月前娟儿的师姐出巡游街当时琼芳冷眼旁观只觉都督夫人场面浩大开道兵马众多却因主事者少了学问徒然引得百姓嘻笑指点全不见半点威严。反观这顶轿子极为沈敛不必敲锣打鼓歌笙舞乐只需几个小安排便已衬出过人威仪单以学问来说不知高过艳婷几百倍。

    琼芳看得一头雾水心中便想:“原来是异族王公难怪我不认得。一会儿请哲尔丹过来看看吧。”哲尔丹出身北方蒙古这些轿夫却身穿西回衣衫望来好似是突厥人只是琼芳身为中华上国的天之骄女管他东夷西戎、南蛮北夷全做一气看了。至于哲尔丹的蒙古话能否说得通头晕烧之中哪还有余力深思?

    管他谁是谁琼芳今夜只为卢云而来只要大水怪没躲在轿子里那便不关她的事。

    摇了摇头揭过了事情便又专心等人。

    雪势越大河面上蒸起一片寒雾这雪再落将下去说不定水路交通断绝这趟船便开不成了。琼芳举起手来不住呼着暖气就盼风雪更大倘若卢云受困扬州那更容易找到人了。

    正守候间忽听天宁寺钟声响起那船老大领着几名稍公迳从后舷转了出来一时解绳的解绳收锚的收锚船老大上下点过了人头这趟船随时启航。眼看卢云迟迟不来琼芳自知白跑一趟也是烧得厉害连脾气也没了便想匆匆下船先回家睡上一觉再说。

    正要走上船板忽听对岸一声大喊:“且慢!”雪花飞舞浓雾漂荡雾中人影一片朦胧但听脚步阵阵却又有人过来了。

    “卢云?”琼芳心头坪坪一跳满心期待之中便让开一步要让来人上船。

    浓雾破开面前走来了一名男子只见这人腰间带了只铁琵琶愁眉苦嘴眉毛下弯配上那似眯未眯的老眼哪里是卢云却是一只黑乌鸦飞来了。

    世道不靖美男子全都不见了却只有乌鸦到处飞舞。琼芳瞪了贼乌鸦一眼芳心郁闷之中便要走下船去脚步才动却见乌鸦男子直挺挺地站在船板上却把自己的路给挡了。

    船板窄小若要两人同行自己便得紧紧挨着对方任凭人家乱吃豆腐。琼芳辛苦大半夜伤风头疼兼加心情不好一见恶犬挡路登时怒道:“闪开!”

    琼芳脾气不小恶形恶状说起话来自也冲得紧正等着对方让路哪知这人当真大胆居然双手贴紧裤缝立正端形置若恍闻好似吃不到豆腐绝不甘休。

    琼芳心下叹息忖道:“这人八成也是个死老婆的说不得早些让他夫妻团圆吧。”正要将那人一脚踢下水去忽在此时那人双靴并拢啪地一声大响传过跟着将琵琶高举头顶。

    那人解下琵琶好似要奏乐了。琼芳见这人怪模怪样不由微微一愣道:“你想做啥?”

    猛听琵琶爆出一声刺耳怪响激得琼芳双手掩耳尖叫道:“啊呀!”

    琵琶叮叮连珠本该悦耳悠扬岂料竟能出这等凄厉之声?五指拨送琴音有如尖刀交磨又似铁铲刮锅让人牙齿酸寒毛倒竖难听得无以复加。琼芳忍不住纵声尖叫:“别弹了!别弹了!”

    那人毫不理会只是不住弹奏魔音穿脑激荡耳鼓琼芳己然一跤坐倒满船客众也已掩耳坐地。眼看哀鸿遍野那人却无收手之意琼芳脸色惨白颤巍巍地取出一物忖道:“要比大声你赢得过我么?”

    要说天地最能爆响之物莫过于手中的宝贝这是琼家传下的护身法器握柄镶以金字上“江”下“充”不消说这正是太师遗物也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双短枪。

    劝君早让路莫做无名尸琼芳怒火冲天正要掏枪向天击。忽然琴音乍然而止那人好似懂得枪子儿厉害居然不再拨弄琵琶。琼芳火气高涨不管这人弄什么玄虚正要逼他跳落水去忽听远处传来一声炮响跟着两道红光燃起烧得渡口夜空一片暗红。

    满船人众见得异状莫不议论纷纷。琼芳也是满心讶异还来不及问话便听岸上响起低沉喘息一阵一阵由远而近浓雾中竟有什么东西欲上大船。琼芳心头毛正要向后退开猛听吱地一声闷响似有什么重物行上船板竟然压得木板受力变形。

    船板连接船舷岸上专供乘客上下行走眼看受力过重木板弯曲真似一头大象过来了。满船人众惊疑不定全数起身来看忽然甲板传来碰地一声跟着大船摇晃不休缓缓向右舷倾斜船老大惊道:“船要翻了大家快向朝另一边去!快!快!快!”船夫客人跑得一个不剩全数挤到船舷另一端水手更已抛下大锚忙碌了半晌终于止住斜晃之势。

    怪事接踵而来偏偏浓雾中什么也看不见船老大又惊又怒破口大骂:“T.m.d混蛋!是哪个王八蛋爬上老子的船?给我滚下去!”他冲上前去正要喝骂哪知脚步一顿竟然倒退了一步一众船夫怕老板吃亏了便手提棍棒赶将过来。琼芳怕他们挨打正要随行过去忽见众人一同掉转回来齐声尖叫:“湘西赶尸!湘西赶尸!”

    琼芳心下大奇她也曾听过赶尸之说传闻湘西道士练有法力能让客死异乡的尸身起跳行走自行走回故里。本以为是无稽之谈没想真有此事想起僵尸蹦跳的情景虽然心中毛却又大感好奇反而望前走上了几步。

    琼芳躲在人群里细目来观只见甲板上多了一块大黑布阴森森地罩在船头。好似底下盖着一幅巨大棺材!难怪会让人满心害怕。她眼光撇过忽又见棺材旁坐了六名男子一个个低垂脸面僵硬如尸吓得她大声尖叫。

    僵尸到来琼芳生平最是怕鬼正要快步逃下船去猛见一只大手赫然挡到面前怒喝道:“停!”

    琵琶男子傲然举掌警示众人望来直是威风凛凛。琼芳吓了一跳只得向后退开。

    船老大脸色惨澹看今夜遇上赶尸人不免载了满船鬼怪回家赶忙叫道:“老兄。我这船是上山东去的可没去湖南啊你可走错路啦!”

    “奉上喻!”那人双膝并拢啪地一声亮响口中还未说话众船夫已是大声惨叫:“僵尸起跳!僵尸起跳!”看那男子怪模怪样双膝并拢身僵体直果然与僵尸有几分神似他见众人喊得惊怕赶忙从怀中取出令牌大声道:“奉上喻!本官姓帅名金藤奉命接任锦衣卫副统领!绝对不是僵尸!”

    深夜之中冒出一名赶尸人自称是“锦衣卫副统领”众船客心里自是不信船老大瞄了瞄他的令牌却也不知真假只得干笑道:“哎呀!原来是锦衣卫的僵……帅副统您老人家有何贵干啊?”

    “奉上喻!”帅副统开口说话了这人举止委实诡异不管说什么都要先把鞋跟一并爆个亮响出来他举令高喊:“锦衣卫漕运北上特此征调本船着无关人众即刻离船上岸不得有误!”

    原来不是僵尸而是朝廷命官。那也没什么好怕的。众人放落了心事在帅副统的呐喊之中满船客人笑吟吟地聊天说话船老大则是率众收锚拆板等候开船竟无一人理会自己。

    帅副统大感惊讶万没料到自己支不动百姓他咦了一声拿起了令牌再次喊道:“奉上喻!锦衣卫特此征调本船限无关百姓一柱香内离船不得有误!”哈欠四起仍旧无人理会一名船夫走了过来笑道:“这位官爷劳烦您到舱里歇着吧那儿有火炉暖得紧哪。”帅金藤茫然无措喃喃说道:“奉上喻……锦衣卫漕运北上你们全都得下船不得有误……”

    “钦此。”琼芳打了个喷嚏拿者手巾擤了鼻涕。

    甲板上有人出言挑衅自是容他不得帅金藤手持令牌立时转向了琼芳喝道:“奉上喻命你立刻下船。”琼芳斜目看了他一眼淡淡掩上芳唇却又闭起了眼。帅金藤怒道:“奉上喻!你若敢胆不从便要受苦受……”难字未出琼芳已从腰间取出一面银质令符朝他面前一晃懒洋洋地道:“乡巴佬识字么?”

    银令出于北京宗人府牌面雕饰凤纹金嵌“功臣铁卷”四字。帅金藤揉了揉眼呆了半晌赶忙打开随身册子见是本“正统符印图鉴”。上载各类宝玺铁卷、印信符节专兹辨识正统朝廷上下官等。想来帅副统新官上任不久规矩还没摸透便随身带了本册子。他眼角瞅着琼芳的令牌上时急手翻书对照有些手忙脚乱。琼芳叹道:“笨啊别尽从后头找从前三页翻。”

    帅金藤哦了一声赶忙翻开第一页但见内页画着二十四只灰格子里头各有一只玉玺望之高贵不可凛犯。转到第二页却见了无数尚方宝剑型类俱全满是肃杀之气。

    翻到了第三页赫然便见到琼芳的“一等功臣紫凤丹书”格子旁写满小字又是什么“历履天恩、详载其功”、又是什么“免罪无刑、入衙赐坐”……帅金藤面色灰败赶忙去找自己的令牌这回从最后一页翻起一会儿便找到了只见自个儿的令符蹲在倒数第二页第六格好似小松鼠般望着自己。

    小松鼠面露惊怕大小姐则是伸了个懒腰淡淡地道:“想要我下船得请南直隶宗人府过来说话好么?”说着打了个哈欠便又闭上了眼。

    武英朝侧重宦官景泰朝看重权臣正统朝里却以外威地位最尊。对方既然不是僵尸便归得皇帝管。只要归皇帝管的人便得让琼小姐三分。也是有恃无恐便把场面接了去。帅金藤面无容情只得双膝一并便又绕路行开。他见甲板上停着一顶大华轿望来甚是碍眼便举起令牌大声道:“奉上喻!命此轿立刻下船!”

    轿子不动回疆轿夫也只静静坐地好似听不懂汉语。帅金藤大声欲喊忽听两旁客人笑嘻嘻地道:“帅副统瞧清楚人家的轿子几人抬可别闯祸了。”帅金藤吞沫寒声好似乡巴佬进京先数了数人头眼看是八人大轿到来赶忙低头去瞧册子!惊见后记里清楚写道:“天子仪卫龙辇甲士一十二人诸郡国亲王行舆玉辇甲士八人。”八人大轿列属王公贵族眼看自己又遇到大人物了帅金藤目光呆滞只得转向众船客低声道:“奉上喻你们立刻……”

    “下船”二字未出一名白衣武士走了过来望他手上塞了一样物事跟着转身走开了。帅副统满心迷惑低头去望赫见掌心金光闪闪居然多了一只金条?

    帅金藤咦了一声纳闷道:“这是什么?”满船客人笑了起来:“还装啊?给你的酒钱啊!”帅金藤恍然大悟这才懂了道理。这位帅金藤名中虽有个“金”字口袋却向来少金看这金条重达二十两抵得上好几个月俸禄慌张之下只是双手连摇忙道:“奉上喻……奉上喻……”

    忽听一声叹息响起船老大斜起了眼幽幽地道:“帅副统……”手指定向鼻头轻轻摇了摇:“帅——扑通!”最后双手高高举起向前揖拜大呼道:“摔饭桶啊!”

    帅副统、率饭桶船老大乡音浓重说起话来自然难听无比。听他大吼道:“大头要来小卒要、三节过年全都要、为国为民天天要、精忠报国一样要、要完还说没有要逼得老子命不要!”说着拍了拍帅金藤的肩头淡淡地道:“要亦有要快滚吧人家不会多给的。”

    帅金藤张大了嘴呆呆看着手中金条含泪道:“我不能要啊因为我是镇…镇国……”正要把身分说出满船客人却替他说出了身分。“正牌傻子啊!”人人捧腹大笑:“不要白不要啊!”

    金光掩映甲板上的僵尸很是弱小他望了望手中的金条泪水竟然扑飕飕地坠落下来。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寄托帅金藤能够熬过十年期限忍耐离乡背井之苦当然更有他坚信的东西。一旦失落了他便会落得哀伤无助茫然不知去向。

    哈哈大笑之中帅金藤一手擦拭泪水一边弯下腰去轻轻把金条放落在地他脚步软溜回了熟悉的大黑布旁霎时之间看到了十年的志业他奋力并拢了靴子厉声道:“奉上喻!”

    众人含笑来看不知这小松鼠还能命谁管谁正在此时黑布旁缓缓冒起六只身影六具僵尸转向满船客人脸上满布怒气。帅金藤举起手指厉声道:“全给我打啊!”

    咻地一声一名船客给扔下水去啪地一响水手飞上了天。帅金藤生气了东一句奉上喻西一句你下去果然一个又一个船客给抛入水中望来恁是威风众人又惊又怒无不放声大喊:“好小子!僵尸作怪了!”几名船夫叫道:“来人啊!快去牵条黑狗来!”

    上有政令下有对应朝廷养僵尸民间便饲黑狗总之有法子应付。果然船夫中有机灵的便已冲下甲板想来要取夜壶泼粪。甲板上一片凌乱琼芳忍不住哈哈大笑眼看六个僵尸大打出手竟无人看管那块大黑布满心好奇之下便溜到了黑布之前想瞧瞧下头有什么。

    “小阁主……”手指才一碰到了黑布耳边便传来一声叹息:“别欺侮我们……”

    身子忽然冷了起来琼芳呆住了她望着自己的喉咙不知不觉间连牙关也起抖来了。

    颈间寒光森森雪白的脖子上多了一柄剑耳边叹息继续述说:“别笑我们这些人直的……”苍老口音带着一抹悲伤琼芳浑身冷只能颤巍巍撇眼过去忽然间眼里见到了……

    黑衣人!面前的人没有五官面目除了那双凝视自己的冰寒目光什么都瞧不到。琼芳放声尖叫她奋起气力拼命向后去逃忽然身子给人一撞已然摔倒在地。她愕然仰颈去望霎时间尖叫声从喉头宣泄而出再也制不住。

    黑衣人……面前全是黑衣人数之不尽的黑衣人脚步杂杳一个又一个奔上甲板那一双又一双恶狠狠的眸子一身又一身的夜行装全和闯入太医院的怪客一个模样。

    琼芳像是误闯地狱的小女孩终于放声惨叫起来。

    单单一个黑衣人便让哲尔丹倒地、苏颖卧床甚且捣烂整座太医院更何况他们巢穴一空、菁英尽出现下还有谁能救得了她?

    黑衣鬼众沉默无声已将甲板全数包围。耳听琼芳放声尖叫那黑衣老人叹了口气迳自走到身边幽幽地道:“找到宁不凡了吗?”琼芳软倒在地颤声道:“没……没有……”

    “很好……”黄金指环缓缓伸来在她的粉颊捏了捏柔声道:“既然还没找到人那就乖乖‘滚’到一边去……你说好不好啊?”

    琼芳毕竟将门虎女一听对方出言侮辱心下怒火陡生她不假思索立时去掏火枪尖叫道:“大胆!你们到底是谁!”还没来得及拿出火枪手腕便给人握住了。

    掌心多出一块东西琼芳低头去望眼前双翼全展大鸟睥睨横视赫然是上回在太医院里见过的那张图样只是不同于宋公迈在纸上描绘的这回大鸟旁多出了四个字……

    “镇国铁卫?”

    全天下最高的令牌不会列在符印图鉴之上因为它的权威并非来自朝廷而是来自于摩婆娑宫的阿修罗王只有它的使者才有资格佩戴。有生以来第一次目睹黑衣鬼名琼芳全身剧震已是哑口无言正惊骇间耳孔忽然一阵冰凉黑衣老者贴嘴过来轻声道:“小阁主我叫做金凌霜镇国铁卫的四当家。我现下请你双手抱头跪在地下不然我就杀死你。嗯?”

    琼芳身分尊贵天下除了皇帝以外谁受得起她的跪拜?听得此言自是勃然大怒正要开口来骂那金凌霜却不多劝只缓缓起身开始屈指计数。

    一。食指举起黄金指环闪耀亮;二。食指旁来了个同伴那是个凶狠高个儿。

    三!没有看到无名指无名指在剑柄上!刷地风声暴响寒剑如电直朝琼芳头颈斩落少阁主大声尖叫双手抱头急忙扑倒在地。

    一丛秀迎风飞舞随着雪花飘落在地。对方是认真的。

    在北京官场里小女孩儿可以扮娇憨在荆州战场里少阁主可以脾气如今来到这艘暗夜黑船面对举国最森严的势力琼芳却连动都不敢动上一下。她趴在金凌霜的脚边可怜得像是待宰的无助羔羊连哭也哭不出……

    摆平了紫云轩的皇亲国戚甲板上便只剩一顶华轿金凌霜缓缓来到了轿前他凝视着地下的金条摇头道:“谁行贿的站出来。”白衣武士好似听不懂汉话一时无人答应。

    “来人……”黄金指环竖起金凌霜叹了口气传令道:“打。”

    打字一出一名白衣武士傲然站起右拳怒勾直朝金凌霜面颊击去。只是这位四当家居然不避不让只把冷眼横斜好似目光含有无形气劲随时可以接住这拳。

    碰地一响一只怒手横空而来挡住了白衣武士的拳头看那人怒眼横眉挺着一个大肚子赫是镇国七当家到来。他捏住了对方的拳头嘶嘶冷笑问猛力到处只握得白衣武士口吐白沫骨骼更出一片脆响。其余几名武士大惊失色纷纷上前抢救。

    “七当家……”金凌霜幽幽叹自心摇头道:“太慢了。”

    “梵光聚顶呀!”

    威响巨震之下船舱白雪松塌滚落看那七当家肌肉贲张虚心合掌两手无名指、小指收入掌中食指却又拱起附在中指背上赫然使出了“梵光聚顶印”。可怜大批白衣武士给巨力一震全数飞出了船舷但闻扑通之声不绝于耳一行人全数坠于水中上浮下沉。

    这就是“镇国铁卫”无论哪一个武林门户无人能独力与之抗衡。甲板上无声无息满布黑衣恶鬼。前有四掌柜后有帅金藤黑衣恶鬼大驾光临已然震慑全场。

    “众将官……”金凌霜低沉令黄金指环举起向前扫荡:“清场。”

    “妈呀!鬼来啦!”船老大干笑两声不必黑衣鬼来抓随手抓起地下金条急急奔向船舷扑通一响传过第一个跳入冰水之中。大批稍公见了老板下水谁还想拼死力众人一声喊咚隆隆咚逃老虎似奔身而过哗啦啦哗跳鲤鱼般纵水而游。

    眨眼之间甲板净空大小人众全数溜个干净。琼芳蹑手蹑脚正想望水里跳落却给帅金藤拉住了听他问道:“四当家怎生处置她?”金凌霜沉吟道:“这小丫头老是招惹麻烦她还有几个厉害同伴别把他们引来了先押起来。”

    号令一下美女少阁主锒铛入狱。没有不敢杀的人也没有不敢做的事在这帮黑衣恶鬼面前傅师范无能为力情郎不堪大用什么哲尔丹、宋通明什么“魁星战五关”、全都成了孩儿把戏。琼芳垂头丧气头晕烧之中便给黑衣恶鬼拖走了。只是绝望之中她的心里还有最后的一点光因为她相信那个迟来的船客一定会赶上船期为她递来一碗热热的大面……

    此刻船夫逃亡、轿夫落水连琼芳也被抓起来了甲板上只剩一顶华轿看它孤立无援已是四面楚歌声。脚步声一沉一沉踏得甲板上下震动却是七当家来了。他盯住那顶轿子粗声道:“滚出来!”

    扬州寒水暗夜鬼哭轿帘里的人影依旧安坐如常一未惊叫二未逃跑想来若非定力凡之辈便是天生哑巴。七当家冷笑一声便要望前动手。以此人举止的粗蛮管他轿子里坐的是王公贵族、三公三孤全都要给他拖将出来一股脑儿扔入寒天冰水里。

    正要出脚踹烂华轿忽然一人缓缓走来黄金指环拦在路上却是四当家来了。七当家附耳过去问道:“怎么了?”金凌霜并未回话他来到华轿之前三尺凝步不动忽然举起脚来自朝地下踩了踩口中说道:“草民金凌霜叩见殿下千岁、千千岁。”殿下二字一出场内无不愕然七当家眼中犯疑宫毗罗张口结舌连琼芳虽在困顿之间也是诧异不已。

    殿下二字专以称呼帝王子嗣只是正统皇帝膝下无儿女东宫无太子皇城无公主却不知四当家何以道出这两个字来?喀喀声响不绝于耳金凌霜犹在踩动甲板伪做叩之声。他解下了面罩沈声又道:“殿下草民行礼已毕还请出来相会如何?”

    一片宁静之中轿中人毫无动静也不知是怕极了黑衣恶鬼裹足不出抑或是在轿子里睡着了这才没听到说话。金凌霜又把话说了几遍眼看轿中上毫不理睬便向一名矮小男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过去领人出来。

    这名矮小男子法号“招度罗”十二神将排名第一谨言慎行办事牢靠金凌霜便属意由这人出手。招度罗奉命行事便要往华轿移步金凌霜望着华轿隐隐间好似见到轿子里有抹光芒他忽尔双眉一轩登又举起手来喝道:“且慢过去。”他朝七当家撇了一眼沈声便道:“招度罗退下让七当家上去。”金凌霜行事沈稳老辣此刻却有些举棋不定众人满心疑惑一不知上司何以前后反覆。二也猜不透轿中人的身分只是碍于职级尊卑却也不敢多言。

    那“招度罗”客栈排行第八虽只比七当家低了一个座次但以武功而论却与七当家天差地远。只是老七举止粗鲁武功刚猛一会儿过去抓人倘若一个手重不免捏死金枝玉叶的轿中人。金凌霜也不多解释一时默默调度全场但听脚步声大作十八学土围拢内圈十二神将看守外圈如临大敌。万籁俱寂中连琼芳也给掩上了嘴金凌霜向同伴使了个眼色示意上前。

    万事具备在一众黑衣人冷眼盯视之下七当家大吼一声嘶地一响兽爪似的大手撕破了薄纱便在此时一股幽香飘出众人闻到了沁鼻淡香已知轿中人必是个高贵女子。七当家微微一愣便朝金凌霜望去两人眼神交会见他朝自己点了点头。便即上身前倾探入了华轿。

    轿中一片幽香想来必有高贵美女一片宁静中七当家上半身趴入轿中又听撕裂一声却不知是轿帘还是衣衫给拉破了琼芳见兽爪大手便欲轻薄轿中人她心中惊怕一时尖叫道:“住手……”才出了声音喉头又被利刀架住逼得她把下一个字吞入嘴里。

    轿子轻轻摇晃传来几声闷哼七当家原本只有右手伸入轿中此时却连左手也进去了。诸人目不能见各在猜想轿中光景。那宫毗罗转了转手上的铁伞嘻嘻淫笑道:“老七啊老七滋味如何?入手舒坦么?”晴天遮伞见不得光果然便想到邪处去了。一旁“招度罗”身为十二神将之登时斜睨同伴一眼冷冷地道:“咱们打个谜什么人打伞无法无天?”

    无无天?宫毗罗心下一醒这才想起七当家的身分不由干笑两声闭上了嘴。说话间七当家好似拖住了人终于缓缓向后退出黑衣众鬼见轿中人给抓住了无不喜形于色。金凌霜却嘘了一声听他低声传令:“镇墓兽退守魔刀十八学士上前一步。”

    外圈收拢魔刀也加紧防护金凌霜深深吸了口气左手拇指轻推剑柄使剑锋鞘略略离鞘神态竟是大为戒备。

    在诸人的注目之下七当家一步一步倒退离轿只见腰间退出来了胸腋退出来了慢慢颈间也退了出来终于全身退出华轿。众人虚惊一场无不松了口气只是看七当家模样恭敬双手高举在胸似怕触碰了轿中人的尊贵身子上身更是极力后仰。那宫毗罗笑道:“干啥啊?便算轿子里坐得是菩萨娘娘老哥也不必这般多礼吧?”

    正说笑问忽见轿帘微动内里缓缓伸出一柄刀居然抵住七当家的喉头众人大吃一惊纷纷喝道:“什么人?”

    “傻子们……”轿中传来低声叹息幽幽地道:“轿子里没有公主只有……”轿帘亮起光芒猛听轰隆一声巨响整顶华轿赫然碎裂漫天木屑飞舞听得豪迈嗓音笑道:“王子啊!”

    惊天大喊传出陡然人影翻空向前纵跃竟已扑向魔刀全场恶鬼慌张叫喊金凌霜早已有备当下喝道:“镇墓兽结阵!”六道黑索飞来旋即抓住了一人正要力将他撕成两半猛听那人大声吼叫:“泥梨耶啊!”

    禁传神功动六只镇墓兽也在动内力两股雄浑力道僵持嗤嗤几声轻响黑索已然断裂。众鬼自知抓错了人大惊下转去寻找轿中大汉却见那影子早已飞到黑布之旁随时都要下手劫刀。帅金藤大吃一惊眼看黑布旁只剩自己一人赶忙举手怒喝:“停!”

    人停了拳头却不停一记重拳击出狠狠砸在掌心之上只震得帅金藤气血翻腾竟然跪倒下来。二十三临危不忘职责赶忙取出血琵琶正要出手御敌猛听铿地一声大响黑夜中降落了黄金羽毛仿佛是大鹏金翅鸟开翅飞翔亮得众人眯起了眼光。

    血琵琶飞了出去坠下船舷一路沉到了龙宫。黑衣鬼众目瞪口呆一齐望向刀鞘上的契形缕刻无人认得出那是什么。却只知道它很管用。

    来人故布疑阵之后闪电一击竟然连破玄关。长大汉哈哈大笑正要下手掀开黑布忽听一声叹自心响起:“朋友你还有一关没破。”

    面前站来一人他指戴黄金戒环手提寒光长剑正是“剑寒”金凌霜到来!

    双雄对峙金凌霜守住了最后一关场面便又回到了原状。诸人惊疑不定上下打量那名男子只见他长随风飞舞凶眼回斜怒容十分逼人。珊底罗颤声便道:“你是秦……秦……”

    左腿重重一踏地下甲板破裂翻起长大汉举脚扫出那木块竟似长枪般飞射而来。珊底罗尖叫一声急忙斜身闪开背后宫毗罗见状不妙急开铁伞去接当地一声响整柄伞歪曲破烂虎口更已破裂流血一时身子向后飞出竟然连着压倒了三五人。

    雷霆左脚提起狠狠踏在地下长大汉跨踩船舷怒道:“瞧清楚!这是‘跛者’吗?”

    大汉神情粗野长披肩不曾束髻冠再看那左腿筋肉雄壮气力十足随时还会踹将过来。众人骇然无言哪管他是断腿跛者、抑或三脚老猫全数望后急退。慌忙大叫:“魔王来了!大家快逃啊!”

    当代雄豪驾临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琼芳虽在危境心下仍感悸动一时急急打量那人的形貌。她幼年曾在京城见过秦仲海一面但十年过去乍然相遇反覆看了几眼只觉面前这人形凶貌恶身高体壮似与传闻中的魔王有几分相近。满心猜疑间却也说不准。

    正怒吼间却听金凌霜叹了口气道:“煞金将军请别欺侮我的手下。这儿不是西域没人应该认得你。”七代煞金坐镇总寨五虎上将行二号为“气冲塞北”黑衣鬼众听得“煞金”的名号反而更为慌疑。长大汉微笑道:“老兄这话有语病。这儿不是西域可大伙儿不也认得你么?”说着双手抱胸含笑道出四当家的来历:“您说是么?西域昆仑的好汉‘剑寒’金凌霜。”

    昆仑阖派覆灭已久早不复当年雄霸气象金凌霜听他以往日称谓招呼不由微微苦笑。那珊底罗尖声道:“四当家他……他到底是谁啊!”金凌霜叹了口气撇眼便朝对方腰际望去。

    金黄宝刀形式古老不知有几百年了只见刀身略显弯曲刀鞘花纹繁复一十二颗红宝如环拱列围绕鞘中那块黄玉诸人定睛细看鞘上居然还有两个字金丝镶钳似汉字不是汉字想认念不出却又不似大食文字一般横写。众人盯着那两个怪字惨然便道:“秦……秦仲……”

    两个字念成了三个字立时引来剽悍目光但听一声怒号粗壮左腿雷霆来踢踹得珊底罗向后滚飞帅金藤想要将人挡下猛力传来却也将他一块儿撞倒在地。金凌霜微起哂然他向前一步站出也替众人读出了怪形楔字的真谛。

    “不之客”帖木儿灭里他是今夜遇上的第一个强敌。而他腰中的那柄刀则是黑契丹的传国佩刀世称“刀中之皇、托帕金玉”在魔刀现世之前号称“天下第一刀”。

    女真是金蒙古是银便如楚文王的和氏璧契丹人也有一块托帕石。二者同样是传国宝物只不过前者雕成了方方正正的皇家印玺托帕石却成为一柄凶器。

    两样宝物虽然形状不同但都有一些传奇故事。和氏璧害得卞和断了两条腿托帕石也曾带来牢狱之灾。这块大石虽然内里藏有黄玉但外头却裹了一层灰黝黝的泥壳坚硬逾常无惧强酸无畏斧钺以槌力砸便只微微凹陷久后遂复其形。辽国君王不知关起了多少玉匠却都取不出石中宝玉。莫可奈何之下便罚它做了脚几专供喝茶翘脚之用。

    不遇明君愿不出世托帕大石默默垂泪它每日睡在后宫看着辽国君臣淫乐游嬉每日里要不给妃子的丰臀坐上去再不便给龙足臭脚放过来不堪时更要成为临幸欢好的卧床。万劫不复数十年后直至大金崛起女真南下它才遇到一个人。这人与托帕石有缘因为他也叫做“大石”他便是日后开辟西辽朝廷的第一名君“耶律大石”。

    当年耶律大石立下大功皇帝召见入宫问他求何赏赐耶律大石左瞧瞧、右望望眼见皇帝赐来的都是金银珠宝想起大敌便是金国自己却来膜拜黄金不免有些提不起兴致。正沈闷间忽见茶杯底下的大石头散出了光芒他心下讶异便向皇帝讨了。皇帝笑曰:“爱卿眼光虽高却也不免低得紧。大石内藏托帕黄宝价犹胜金可又因硬壳顽劣难取石中玉可说不值寸金。”

    耶律大石沉默以对只尽弃封赏载石而归家臣问起大石来历答曰:“世人皆鄙俗只知金之美。此物价犹胜金亦不值寸金是为天地独一无二之反金圣物。”遂将其抛入洪炉七日后开关而出果然得出了反金圣物也解开了玉铁共生之谜。

    灰黝黝的硬壳不是硬壳而是世间神物铁精内里的黄宝受火而焚便与铁精混生终于得出空前绝后的神奇铁料世称“托帕金玉”。刀身金玉交熔兼得托帕石之硬与那铁精之韧刚柔相辅便足以斩铁裂钢而刃口不缩。从此这柄珍刀便成为西辽王的护身兵器开展了威震天山的反金大业。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这就是大汗座下第一猛士帖木儿灭里腰间佩刀的由来。

    金凌霜微微叹气转望灭里腰间望去看那鞘镶一十二颗红宝排列成环那两个形似又不似的古字说明了来人身分。他便是西辽后主黑契丹如今的“八代煞金”帖木儿灭里便是。

    没有文弱可欺的美貌公主轿里只有一个凶暴粗野的黑王子。看天下情势再再难测一柄魔刀牵动全局却不知这人为何过来搅局?金凌霜微微叹气问道:“灭里阁下簧夜忽临莫非也想夺刀么?”帖木儿灭里将宝刀一挺傲然道:“谁说我觊觎魔刀的?”

    金凌霜久在西域自也听过“托帕金玉”与黑契丹的传说这柄刀号称“刀中之皇”非但是惊世宝刀尚且是契丹一族的家传宝物。魔刀威望再盛却也不能引他千里跋涉。何况这人若是志在夺刀他的下属武功太过平庸难与“镇国铁卫”的精锐抗衡。

    金凌霜反覆忖量忽道:“灭里阁下殿下的玉辇进京了吧?”此言一出灭里肩头微动长便即垂面听他淡淡笑道:“什么玉辇啊?她可是坐骆驼回来的连骆驼都偷偷喜欢她哪。”说着仰头狂笑起来声势甚为惊人。黑衣鬼众见了这个势头心下骤然之余无不向后疾退。一旁金凌霜却多少看出了端倪。他撇眼朝“招度罗”望去两人不约而同全都点了点头。

    难怪找不到那个“大人物”也难怪各地不断传来军情总说“她”瞻之在前、忽焉在后行踪遍布全国想当然尔自是帖木儿灭里这帮臣子在到处搞鬼了。若非西域进关人马兵分多路哪来这许多假轿子神出鬼没?而客栈上下又怎会盯丢了人?不消说灭里煞费苦心掩人耳目如今他的主子必已暗渡陈仓顺利进入京城了。

    金凌霜想通此节便也不再多言只淡淡说道:“也罢公主殿下行踪如何不归我管。既然阁下不是来夺刀的咱们两家井水不犯河水请你即刻下船。”灭里双手抱胸斜倚船头淡然道:“那倒不成我还得等一个人。”

    琼芳此时虽给抓住了耳中却还能听讲她听灭里仍在等人心中不由坪抨一跳不知他是否也在等那碗面。正想间金凌霜已代她问了:“阁下要等什么人可以说说么?”

    灭里微微一笑迳自伸手出去便朝那块大黑布指了指。客栈失马焉知非福珊底罗登时怕了起来尖叫道:“老天!黑布底下有人么?”

    “一群猪……”灭里嗤地一笑摇头道:“我在等这柄刀的真主懂了么?”

    对方意欲等候魔刀真主此言一出众皆哗然金凌霜冷冷地道:“阁下他可是跛者吆你不怕他么?”满身大血红的跛者拥有帖木儿大帝同样的称号连“七代煞金”

    也只是他的臣属灭里想要向他挑战未免不自量力。灭里听得此言不由笑道:“金兄这话可怪了。我又不是来比武打架的怕他做什么?”金凌霜长眉微挑哦了一声反问道:“那你为何要见他?”灭里哈哈一笑伸手向上指了指耸了耸肩。

    众人看不懂他的举止金凌霜却是心下一凛已知是银川公主要见怒王。

    前朝皇帝的长女便是公主殿下银川若非大掌柜再三交代不可伤害这个女人先前华轿上船金凌霜也不必两次猜谜更不会差点闹得阴沟里翻船只不知这个秀雪女人究竟有何图谋却为何要见满身鲜血的怒王?她难道不怕被活活捏死么?金凌霜叹了口气想起自己职责重大委实管不到这许多当即道:“来人招呼这位灭里先生把他请入客舱让他与琼阁主一同赏雪。”

    终于要开打了赏雪是假抓人是真灭里朝琼芳瞧了瞧眼见这名姑娘形貌端丽虽然伤风得厉害却仍不掩绝色忍不住微笑道:“金兄不愧是西域来的待我这个外国人不坏。”

    金凌霜听他说得潇洒却也笑了笑当下逐一派令:“老七上前招呼客人镇墓兽、帅金藤看守东西宫毗罗、珊底罗打扫甲板一刻钟之后打烊。”

    客栈打烊夜宿旅客自要回房歇息只听哈地一声那七帐房挺了一个大肚子再次纵了出来想来是要收房钱了。灭里见这人满身肥油兀自张牙舞爪不由奇道:“掌柜的就这么个胖伙计过来招呼我?你们客栈不太寒酸了么!”

    灭里言语张狂金凌霜却比他更狂十倍当下头也不回竖起黄金指环迳向七当家打了个手讯。金凌霜竖指成三意思不难明了他要七当家在三拳内收拾敌人。

    “呜哇吼!”七当家眼珠外突跨马步、冲正拳轰然拳劲出似要将敌人一拳打为烂泥。

    灭里惊道:“嘿你是要带我去客房可不是要送我去坟场啊!”嘴中说笑拳头却也抡了起来。风声飕飕一个马步冲正拳那个弯腰挥勾拳二人各自击出一拳全都望对方身上招呼却对攻向自己的拳头不避不让。

    武林高手对决有所谓文比武较意在胜负分出点到为止。乡野村夫却没这许多讲究你一拳、我一脚看谁先活活踹死对方。旁观众人见这两条莽汉专攻不守已然拿出了疯打无不瞠目结舌不知一会儿下场如何。

    砰砰两声前后响起声如击鼓这个左胸挨毒拳那个右胁遭狠打两人各中要害想来都痛到心坎去了。

    灭里胸口挨打痛彻心肺他俯身舒出一口长气眉心一展将满头长拨了拨嘴角居然挂起了笑仿佛回味无穷。众人看傻了眼。只见灭里从怀中取出两颗药九一颗送入嘴里另一颗却抛给七当家笑道:“吃吧。楼兰古方调理内伤有奇效。”灭里气宇非凡看他腰间虽系着宝刀但对方未持兵刀他便也虚悬不动仅以空手回击意示公平。想来这人秉持武者之风此时送来的丹药绝不至藏毒。琼芳等人一旁观看自对此人的气度大感心仪。

    七当家把药九接入手里也不张嘴去吃迳自抛药落地一脚踏为烂泥喝道:“奸贼!谁要你讨好了?受死吧!”正要上前动手忽听一个清脆的嗓子响起哼道:“小气啊小气不收人家的心意大可双手奉还岂能这样作践糟蹋?小姑娘也似别扭。”说话之人伶牙俐齿正是琼芳。她虽给黑衣人押住了却还是能言善道便把七当家狠狠损了一顿。几名黑衣人听她说得有道理非但不曾开口斥骂反而还点头称是。

    千夫所指无病而死想来七当家人缘极差。他又窘又怒虽想反驳琼芳想了半天却又肠枯思竭找不出辞句应付只得“啅”地一声怒喊:“狗贼放响屁!受死吧!”

    七当家性莽气躁拙于言辞开口若非“奸贼受死”便是“小子看招”了无新意只是这人毫无机锋口才手底功夫却极为犀利一声大喊方过右脚前跨一尺震得甲板破裂翻开跟着左手提护胸前掌心向外右掌随势缓慢推进赫是一套古拙掌法。

    右臂将出不出五指将拢不拢转看七当家掌心却又满布罡气隐隐震动不休。灭里心下一凛忖道:“安禅制龙掌这人是少林寺的。”

    此时少林方丈乃是灵定下辖“真玄如识”四大神僧看七当家虽然藏起了睑面却瞒不住手底功夫区区一掌击出便已暴露少林武僧身分。只不知这人是“灵真”还是“灵玄”了。灭里无暇深思当下深深吸气上身后仰再次拿出了勾拳架式。

    中土武功门户虽多却少有勾拳打法七当家见他换汤不换药老瓶装臭酒毫无攻守法度可言不由冷笑几声示意轻蔑便在此时灭里一声大吼右拳抢先打出刻意朝七当家掌心撞去。

    这个是中原正统那个是西域古宗胡汉对决双方第二回出手交锋架式依旧大得怕人。碰地炸响爆出掌力雄浑勾拳凶狠双方拳掌僵持各凭功力全面对决。

    “安禅制龙掌”练有三重劲寸劲破体、冲劲制压长劲灭敌最是厉害不过。只听七当家呼吸悠长寸劲转瞬爆压得灭里上身微微晃荡七当家怒号一声顺势再第二波气劲冲力排山倒海而来逼得灭里上身后仰额头冷汗涔下。

    天下五大宗心体气术势少林武僧无所不练尤其精于禅定一道。气劲凝聚之刻宛如古树大石难以撼动。果然几个呼吸间七当家双目神光暴涨胸腔高高鼓起料来第三波长劲一旦出必如泰山压顶之势。

    灭里上身后仰眼见败象已成旋即抽拳脱身七当家当仁不让顺势一掌拍去掌力骤然来袭竟尔重重印上对手肩头只打得黑契丹下盘险些溃决。灭里忍痛咬牙反手也是一拳挥出刷地一声轻响拳锋勉强擦过七当家胸前脚下却咚咚咚地退开七八步面色已成惨白。

    胡汉高手气力相较孰高孰低已是一目了然。看这少林三大掌功一是“罗汉铜锣钹”二是“大力金刚掌”最神奇的便是“安禅制龙掌”果然威力非同凡响七当家见自己旗开得胜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正笑得舒爽间忽听剥剥声响不断身上衣衫裂开一条大缝从胸前连绵而来好似为利刀所割不旋踵又听剥拉一响连那黑面罩也破为两半露出了光头秃顶。满场人众见变故忽起无不咦了一声。

    琼芳偷眼去望只见这位七当家约莫五十来岁满面横肉面颊肥鼓鼓的看这人如此丑恶难看那个黑头罩倒也没算戴错了。

    七当家赤膊上身他被迫露出面貌自是满面讶异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怒道:“小子!说好了空手较量你怎么使阴刀?”灭里腰悬宝刀七当家的衣衫却给割破了想来他趁人不备悄悄出刀这才伤了七当家。眼看黑衣敌众心存鄙夷灭里却只低头不语。毕竟他挨了一记重掌内息尚未调匀之前万万不能开口否则淤血内伤一会儿绝难再战。

    七当家犹在喝骂金凌霜却已走入场中问道:“你方才使的是什么功夫可以说说么?”七当家哈哈大笑道:“我使得是一套掌法名曰……”黄金手指轻轻摇了摇转向灭里指去轻声道:“我不是问你我问得是他。”

    灭里没替自己辩解金凌霜却把情状看得明白。适才那“安禅制龙掌”确实了得以力较力自是七当家占了上风。但灭里的勾拳也非凡物。他虽然挨了一掌却也送出致命一拳。拳锋触体之刻手腕内缩并不正面碰撞敌体而是以拳锋擦过敌身一扭二送最后才震出气力。靠着抽拉之力便在七当家身上撕出一道痕迹以外家流派而言已属空手武术的登峰之作。

    灭里吐出了浊气挥了挥拳脚淡淡答道:“这是狮牙我从西方古国习来的还使得么?”金凌霜虽然久在西域昆仑却也不知“狮牙”源于西方古国亚述这套拳法形如狮爪扑敌至今传世已达两千余年要论渊远流长绝不在天竺武术之下。

    听得四当家与敌人交谈却把自己视若无物七当家自是勃然大怒:“什么猪牙狗牙刚巧拿来塞牙缝受死吧!”正要上前再战金凌霜摇了摇头黄金手指轻轻回旋已然握住了剑柄看那剑锋将出鞘中竟然隐隐散出青芒听他叹道:“老七你打不过他的退下。”

    金凌霜适才看得清楚七当家虽凭掌力震退了对手但灭里拳劲有异只要出手时力道稍重狮牙便能将七当家开膛剖腹。对方既然手下留情金凌霜身为此行指挥已是不得不下场。

    十年已过卓凌昭已死昆仑第一高手便是这位“剑寒”他的功力到了什么地步值得一探究竟。金凌霜上场候教却不啻打了七当家一个耳光果然他大怒欲狂拿出了看家本领奋力吼道:“泥梨耶啊!”

    七当家双手握拳昂狂啸面上弥漫黑邪妖气功劲到处宛如邪魔降世。满场黑衣人见他拿出了压箱底的绝技无不高声欢呼喊道:“禁传神功!”

    武林帮会虽多但门墙内列有禁传武功的派别举世却只那一个。而其中以“泥梨耶”作为护身神功的人物该门也只这一个。不消说此人便是出嵩山少林四大金刚之一虎爪灵真。

    泥梨耶全称十八地狱经乃是天下五大邪功之一。护身神功动七当家等同自道来历两旁黑衣人大为振奋金凌霜也不再上前干预只双手拢袖等候双方分出胜负。

    十八地狱经第九重功劲使出双掌虚合食指、小指弯曲藏入掌心这是护世八方天之一的“焰摩天**印”。灭里见对方拿出绝学却也不惊不怕只淡淡地道:“阁下身怀秘技不过我西域也有独门的禁传神功你想见识么?”

    西域高手专凭蛮力对招一无分寸、二无气功岂有什么禁传之术?眼看众人眼带讥笑灭里却不多说他拉起左臂衣袖深深呼吸吐纳那左手本与右臂一般粗细但反覆握拳用力之下筋紧肌崩青筋竟尔缓缓涨大勒得左臂红烫。金凌霜心下一凛暗忖道:“左撇子!”

    世人以右为正以左为佐中外皆然。左撇子并不稀奇可一旦左撇子把右手练得如同常人那就难得了。灭里始终以右手御敌说明他的右手受过多少严厉矫治方得这身傲人武功?可转个头来看也说明那只遭到主人弃置的左臂该有多么悲伤。

    被禁的左手、被禁的姓氏、被禁的长相眼前的灭里不只保不住他的惯用手他还保不住他的姓名血脉自幼被迫移宗改姓、改穿回民装束讨好满天满地的委吾儿人……无数悲恨灌入这只左手有朝一日正拳击出该是什么样的气势?在这只被禁的左手之前千年禁传神功又算得什么?灭里才是天生被禁、一身是禁啊!

    禁传神功对受禁左臂七当家拿出绝学已然满身黑邪之气。灭里则是面色悲郁目光凛然。这个黑气弥漫面如松墨泼铁锅难看可怖。那个铁臂烧红却如飞龙盘火柱威势冲霄。青筋纠、黑气涨双方各以惊人架式运气料来最后一次对掌必是石破天惊之势。

    吼声震天两人拼出全身功力各朝对方拳掌击打真力未曾对撞但凭气劲相触便已激出一片向上旋风逼得旁观众人屏气后让。眼看拳掌将接胜负欲分猛听江面上哗啦一声竟有一人破水而出!来势快如闪电竟已窜跃甲板直取魔刀!

    第三路人马到来其势不及掩耳!众人大惊失色纷纷转头去看只见不之客面戴头罩身穿黑衫赫然也是个黑衣人!不同的是他身手更快目光更准区区一个鲤鱼翻身半空旋腰头下脚上便已扑出了一丈远近。这人也似的身法一露四当家不由“啊”了一声琼芳也是一声低呼:“是他!”

    是他!这人浑身湿透身上更结了一层薄冰不知在水里撑了多久此时两大高手对决他便趁机破水而出竟要趁双方分神之际一举夺下魔刀。

    来人深谋远虑身法更是雄健无匹说来已是一击必中。最后的不之客到来满船鬼众莫不纵声惊叫:“秦仲海来了!秦仲海来了!大家小心啊!”一个又一个怪物窜出人人身怀绝技好似到处都是跛者、到处都是魔王。魔王接踵到来不免让人慌了手脚。

    黑衣鬼众口中叫得激动脚下却不由自主望后退却眼神全都透着惊怕。

    众人猝不及防连镇墓兽也迟了一步但见灭里收不住拳七当家也回不了掌只能眼睁睁见那怪客扑向魔刀两大高手面面相觑霎时心意相通同声怒喝:“休想!”

    拳掌同时转向齐向黑衣人打去那黑衣人分毫不乱反而加坠下甲板前拳后掌纷来夹杀黑衣怪客吐气扬声双掌提胸便以全身内劲拂开两股巨力。

    喝哈!八代煞金挥左拳七座当家出右掌三大高手拿出看家本领各以一手攻向身周左右。这个左打怪客、右击莽汉那个东拒魔功、西抗神拳一时红神臂、璘璘紫光、禁传邪气相互夹攻三人各以肉身承受两股猛劲。

    三大高手功力悉敌对峙成圈内力所过之处黑气同紫光弥漫、气流随呼声齐啸船头狂风大起大黑布居然不必伸手去揭便给气劲卷上夜空!而那黑盖头下的魔刀真貌也将惊世而出!

    魔王会合魔刀天下却是个什么景况?一片惊惶失措中唯独四当家静默不动他望着冉冉上天的大黑布忍不住叹了口气低声自语:“大掌柜该来的没来不该来的全来了……也许这一局……”

    “咱们要中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