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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君的胃口,才刚好转,她要去避暑,荣寿堂厨房一干人等,自然得随行。王大梁虽然不亲自为老太君做菜,但到底是负责的管事,有权决定随行人员,因此在南叶和香秀的名单之外,又添上了翠云。
彩桔亦想去,但翠云嫌她和南叶走得太近,不肯让王大梁带她,她只得悄悄地去求南叶。南叶欠她人情,自是允诺,去求了老太君,把她也带上了。
老太君虽然年纪大了,性子却急得很,通知避暑消息还不到三天,便使人驾起马车,带着二小姐和一众随从护卫,向着京郊的庄子进发了。
夔国府的这一处庄子,座落在京城南郊最大的一座山上,此山名为玄山,高耸入云,植被繁茂,山间流水潺潺,鸟雀鸣鸣,风景优美,凉爽宜人。
厨娘们的马车,本来处在队伍的最中间,但临上山前,车轱辘坏了一回,待得修好,大部队已然进山,他们只好落在了最后面。
落在后面,倒也有好处,无人管束,自由自在,南叶挑起车帘,凉爽的山风拂面而过,让人马上忘却炎炎的夏日,仿佛置身凉爽金秋。
马车沿着蜿蜒山路,朝上行进,渐渐的,天色暗了下来,南叶和几个厨娘催促车夫加快速度,但无奈她们车上携带的有锅碗瓢盆,重量不轻,任凭车夫如何扬鞭,马车还是快不起来。
不知走了多久,前面的车队仍不见影子,夜幕却悄然降临,天空没有月亮,仅有凋零的几颗星,偶有山鸟飞过,嘎嘎作声,吓得人寒毛倒竖。
含雪胆子小,紧紧抱住彩桔的胳膊,缩着脑袋朝车窗外望:“该不会有人打劫罢?”
香秀白了她一眼:“打劫?打劫什么?咱们车上除了一堆锅碗瓢盆,什么都没有。”
彩桔拍拍含雪的胳膊,温言安慰她道:“这可是在夔国府山庄脚下,谁敢如此放肆。”
彩桔轻言细语,含雪稍感安心,道:“还是你说得有理,香秀只会乱——”
话才说一半,前面突然一声马嘶,随即戛然而止,接着,是车夫的一声大喝:“你们——”
啪的一声响,车夫的声音在吐出这两个字后,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切归为静寂。这声音,这声音,别人或许听不出来,但握惯菜刀的厨娘们,却是再熟悉不过,这是刀砍在肉和骨头上的声音!
出事了!!厨娘们兀然一惊,猛地挺直了后背。
香秀僵硬地扭转脖子,惊诧去看含雪,这死丫头,不会这么乌鸦嘴,说什么来什么罢?!
彩桔极力保持镇定,但仍搁在含雪胳膊上的手,却抑制不住地颤抖,完了,真让含雪给说中了,其实这虽然是夔国府山庄脚下,但毕竟亦是深山老林,有那么几个不长眼的劫匪,也很正常,她们的倒霉之处在于,脱离了大部队,没了卫队的保护,只能任人宰割了。
翠云和南叶也都怕得紧,但第一反应,却是悄悄从座位底下摸出一把剔骨刀,轻手轻脚地藏进了怀里。她们不约而同地做完这件事,对视一眼,各自都在心里暗暗感慨,从实质上来说,她们还真是同一类人,只可惜,在奔向厨房总管的道路上,终究只能有一人获胜。
外面仍是一片沉寂,但靠近车头的厢壁底下,却渐渐有大片大片的血渗流进来,染红了厢底。坐在车头那边的彩桔和含雪,吓得脸色雪白,同鲜红的血液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她俩梗着脖子,却不敢出声,相互紧紧掐着胳膊,一点一点地朝尚未被血浸染的地方挪动。
车夫死了!这一定是车夫死了!真的有匪人打劫!香秀瞪大了眼睛,盯住那一片血红,又惊又怕。
突然,车外响起一声突兀的鸟叫,南叶和翠云同时伸手,把剔骨刀掏出来,藏进了袖子里。
“原来这车里只有几个娘们!害得哥几个不敢轻举妄动,连声儿都不敢出!”
是谁?!哪里冒出来的声音?!厨娘们齐齐扭头,却见有个满脸横肉的,凶神恶煞的男人,已将头探进了车窗!
“啊——”她们再也受不住这惊吓,齐齐张嘴,放声尖叫。
“叫罢,反正前头那队人,早就登顶了,你们就算把喉咙喊破,他们也听不见。”满脸横肉的男人张狂大笑,走向车尾,一脚踹飞了车门,把手里的火把照进了车厢。
厨娘们惊叫着,相互紧抱,缩成一团,却又不敢靠近车头,因为那里湿漉漉的都是血。
南叶把剔骨刀紧紧攥在手里,但却不敢轻举妄动,这男人壮得似头牛,就算她们几个一起上,也完全没有胜算,更何况,在那男人身后,至少还有三四个体格跟他差不多的帮手。
翠云大概跟她想得差不多,悄悄地把手背到了身后去。
横肉男一手举火把,一手去拽她们的胳膊,毫不留情地把她们一个一个拽出车厢,丢到了硬梆梆的地上。
另一个矮个子走上前来,喝问道:“钱在哪里?!乖乖交出来!不然下场就和车夫一样!”
他手中的刀,还在滴血,厨娘们不敢继续看,齐齐扭头,入眼处却是身首异处,死相惨不忍睹的车夫尸体,忍不住再次整齐张嘴,尖叫出声。
矮个子见她们只顾尖叫,很不耐烦,将刀一扬,就要朝下砍,南叶忙从怀里掏出傍身的一块碎银子,双手递过去,道:“大爷,我的银子全在这里,大爷们拿去打酒吃,放过我们罢。”
“就这么点?!”横肉男凑过来看了一眼,十分不满。矮个男则是一言不发,又要举刀。
南叶忙指着自己身上的衣裳道:“各位大爷,我们只是夔国府的厨娘,级别低,月钱少,就这点银子,还是省吃俭用攒了大半年才得呢,不信你们看我们这身上的衣裳,若是有钱,能穿成这样?”
矮个男朝她们身上看了看,果然,基本上都穿着灰色的粗布衣裤,连裙子都不曾系,的确不像是有钱的样子。不过,有一个穿得同她们都不一样,乃是深青色的衣裳,布料也明显更好,他马上大步走过去,拿刀尖抵住她的喉咙,喝道:“把钱都交出来!”
深青色乃是二等丫鬟的服饰,能穿这身衣裳的人,自然便是彩桔了。彩桔吓得浑身僵直,生怕自己一动,那刀尖就要戳到喉咙里去。
矮个男显然非常没有耐心,见她不作声,马上三两下扯开她的衣襟,伸手朝里摸了摸,掏出一块银子来,转身就走。
彩桔却跟疯了似的,扑上去抱住他的腿,哭喊着道:“大爷,还给我,求你还给我,那是我攒了送回家,给我娘治病的!她要是没了这钱,这个月的药就没着落了——”
“啰嗦!”矮个男一脚踢开她,回身挥刀。
锋利的刀刃在火光下闪着银光,划过彩桔的脑袋,转眼便见她的整个天灵盖,都被削了下来,飞进草丛。一切发生的是那么突然,突然到彩桔少了一片天灵盖,鲜血横流的脸上,还保持着痛哭哀求的表情。
厨娘们全被吓傻了,瞪大了眼睛,喉咙紧到发痛,却喊不出一句话,含雪更是两眼一翻,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