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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在那之后是过得怎样如行尸走肉般的生活,白天可以脑袋清晰地主宰衡量一切事务,该耍手段时耍手段,残酷又干净。甚至卿微的事,我都能安排妥当,有条不紊地控制全局,安排人去寻找根治血症的办法。可一到晚上躺下时,从身到心的莫名空虚,像是强行记忆般一遍遍回想着我与余浅的曾经。
从传奇到现实,从生到死......
就是用着这种自虐的方式,凌迟、折磨自己的神经与思维,然后是心。
这么沉沉浮浮过了一年半,中间卿微的血症并未根除,但得到了缓解,医生团那边新药正式研究出来,她表姐也找了过来。带来的消息是这世上只有一人能医治这血症,可那个人却失踪了,也可能死了。这无疑是个噩耗!
血症之病就这么拖了下来,卿微的体质本已虚弱之极,这次重创虽救回了一条命,但只要一日不根除血症,她就避不开最终的悲剧命运。而且不知为何,在查不出任何病症的情况下,她的腿落了残。
经此一事后,我对她再无心思,除了责任。无法在这种时候,就置她于不顾,将她安排在专门的医疗机构,提供最好的环境,并让医生团继续研究。又找了私家侦探去寻找她表姐口中所说的那个唯一能医治血症的人。
那天是一场餐会,我们常聚的几人凑在一处,不知怎么讲着就讲到女人身上去了,浩子突然插话进来说在吴市看到了一个与余浅长得很像的女人,顿时场上气氛僵冷,所有人都看向我。连我自己也没发觉,在余浅那个名字出现在他们口中时,我的脸沉了下来。
她的所有一切,已经成了我永难磨灭的心殇。
过后几天,在单位里听着会议报告,突然听到有个教育计划要去吴市开展,心中一动,吩咐下属把那计划送来我办公室。可能是鬼使神差吧,在听过浩子说吴市有个女人长得像她时,就牵动了我心底的隐情,我将那计划接手了过来。
可决然没想,在我踏上吴市的第一天,就在校园里与她狭路相逢。当时的我是失态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不是相似的脸,而是一模一样的,除去发型和人显得消瘦外。她说她叫许若,从那双眼里,我看不到任何一点怨恨和迟疑,就那么清明又困惑地看着我。
陌生......她看着我,完全就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几乎是立即就让人抽调她的档案出来翻查,那是一份完整的档案,每一项记录都在指证她不是余浅,她是一个叫许若的女人。可就算人有相似,也不可能会完全相同啊。
我无法阻止自己向她靠近,看着她生动的表情,灿烂的笑容,连自己也怀疑了。如果是余浅,她不可能在经历伤痛之后,还能若无其事吧。调查仍在继续,一些真相也慢慢浮出表面,她的异状,她被隐藏掉的住院史,都在向我宣誓着什么。
我再无法冷静下去,寻求真相最直接的方式,就是探查她身上的伤痕。所以我不顾手段卑劣,让人在奶茶中给她下了安定药,让她沉睡。当医生揭开她衣服,露出肚腹与背部的疤痕,后脑处的痕迹,又给她做了全身检查,所有一切都无不表明她就是余浅。
联系之前翻查她的住院病史,她成为许若的原因已经大白。是子杰布下了这一切!他布了一个死局给我看,让我因为卿微的症状而相信那是事实,实则他把她偷偷藏了起来,而她很可能在那车祸中丧失了记忆,所以才能在面对我时波澜不惊如陌生人。
为了论证我的猜测,从她口袋里找到手机,翻看她的通讯录,上面的名字没有一个是熟悉的。但有一个是“老哥”,意指她哥的号码,那不是子杰的,但在最初我查许建国这人时就有过疑惑,为什么会偏偏也姓许,还是当兵的?拨通后,响了很久也没人接。
我又拨通她手机里每一个联系人号码,直到标明“妞妞”的电话接通,熟悉的嗓音穿透而来,脑中只一翻转,就辨认出此人是谢雅。呵,谢雅!她最好的朋友。一切真相大白,再无任何疑问。
我强行带她去了墓园,带她到那个墓碑下面,说不出是什么心态,就是想看看她在看到这个“自己”的墓碑时,会有什么反应。没有错过她每一个表情,而她的表情里除了震撼外,只有同情,她是真的忘了自己是余浅。到那时,才发觉潜意识中我不相信她会失忆,可此刻已经不能不相信。
转念而想,失忆也好,失忆就没那些痛苦了,失忆了......就不会恨我了。
这世上,有一种幸福叫——失而复得。我紧紧抱着她,无比感谢老天,没有让我真的失去,她还在,那么一切都好。这一次,从头再来,我不会再放手,而且是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赢回她的心。
她对我的排斥,自然看得出。当从支教名单里看到有她时,心中划过异样,随即就下了决定。身份的差距,是现在的她对我最大的抵触,那么攻心为上,拉短差距是首要。我义无反顾地向上级请求下放乡村去实践,父亲知道后曾阻拦过,说时局不稳,不宜在此时离开,我用冠冕堂皇的理由说服了他。
唯有我知道,那些理由都不是真的,真正的理由是,我想到她身边去。
那段时光很平静,我能感觉到她的心在向我靠近。只是没想到平静被一场天灾风暴打破,灾难降临时,我身为领导,不可能置身事外。每一个决断都影响着几百人甚至几千人的生命,我站在最前线指挥,面对狂风巨浪我都能从容自若,唯独听到说她在山坡上失踪时,吓得人一头栽在地上。
迅速爬起时,就往那山坡狂奔。子杰是作为救援部队的领导过来的,多日未见,再见面时原本会有一场对质,可我们此时无暇其他。山头太广,根本一时间搜索不过来,我心中一动,唤了人去准备小船,从另一面洪流里找人。有人劝我那样太危险,船随时都有可能被狂风刮翻,被洪水淹没的可能。
危险吗?又有哪一种情形是我在看到她抱着凸起的石块,整个人浸在洪水里,随时都有被浪卷没的可能,更危险的呢?颤着双手把她抱起时,那苍白的脸,冻得发紫的唇,以及满身的寒湿,让我心如被尖刀刺入般疼。
回到岸上,子杰迎面向我们走来,我看到他的目光紧凝在我怀中人身上。忽然压在心底很久的那些愤怒喷薄而出,让人把她带去就医,等她不在视线内时。我就与子杰扭打在了一起,是真打,与他从小一起长大,我们打过架的次数屈指可数,尤其是成年后。
但我们为了她,却不止打第一次了。一拳拳挥过去,有意避开了脸,不想她看到我们太严重的伤势而担心。周围的人不敢上来劝,都惊恐地退在几尺开外,一直打到我们俩人都躺在了地上,满身的泥泞,狼狈不堪。
我仰望着天,低斥:“许子杰,你够狠!”
他只道:“彼此彼此!”
是啊,彼此彼此,他给我画了个死结,但其实真正的死结是我自己打下的。没有质问,没有吵架,我知道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而且就算他不说,我也明白当初余浅的情况一定很糟,是他救了她,是他给了她新生,我又有什么立场来指责他?
利用职务之便,我把她带回了省城,给安排最好的医生治疗腿疾。知道她的这个腿疾是当初车祸后的遗留症状,就越加心疼。后来的发展,可以用水到渠成来形容,尤其是在她听到我与子杰的争吵,得知自己就是余浅后,她微笑着向我走近,我心醉了。
因为失去过,才会懂得得到是多么幸福,也才会珍惜。一切回归到我们当初那种同居生活,她又有着一些质的改变,娇俏、动人、耍小脾气,几乎是主导了我所有情绪。当我在茶店门口看到母亲与卿微时,那一刻心底涌起一股愤怒。回家后,她用最绵柔的刀征服我,可我却心开始觉得不安。
这个样子的余浅,沉稳自若如我,她似乎沾染了我的气息,有点让我看不透。但心里知道,对卿微也是该做个了结了。以前以为余浅不在了,那么对她尽最后的责任,可当下我不能再拖延下去,找卿微详谈了一番,问她可有去国外的想法,读书或者工作,我都全力支持。
意思再明显不过,我要与她划开界线。没过两天,卿微就跑来找我,原来她去找余浅了,口口声声说余浅辱骂她,而且指天誓日地断定余浅恢复记忆了。
本就心中犹疑,被她这么说,那火苗就窜了上来。哪知我的怀疑,会遭来余浅的极大反弹,她的一句不如罢了,让我听得心都颤动。失去的恐慌,漫布整个心房乃至血液,就是后来我恳求她原谅,与她和好都无法消除。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必须要将这一切扼制,最好的方法就是彻底将她变成我的,冠上我的姓。一切外力,我都可以克服,包括母亲那边,从游说到说服,最后她点头。然后独自安排事务,精心策划求婚,包括后期要举办一个怎样的婚礼,都在我电脑文档的策划里面。
可哪里会想到,应了那句:一切成空。
浅浅,你终究是恨我的吧,所以才会一遍遍问我爱你吗,然后在我全身心投入时给我最狠的一刀,真是比杀了我还要痛。你说我无法感同生受那些痛,现在我能感觉到了,彻骨、致命!
冰凉的液体滑过我脸庞,漫进嘴里,又苦又涩。
摩挲着手机,拨通了子杰的号码,“她走了。”这时候除了找他说话,我不知道要如何排解这揪心的疼。对面沉默良久,才传来声音:“子扬,你痛吗?”
“你早知道她没有失忆?”我轻声问。
“不,我不知道。她伪装的太好,骗了所有人的眼睛。也可以说她不是在伪装,而是真的要将那些过往遗忘掉,可是你偏偏又出现了,挖出了她心中的毒瘤。那天在医院里,她笑着用话将我激走时,我就看出来了,她要么恢复了记忆,要么就是从未失忆。如果是前者,那么她必是连我也恨,如果是后者,那么她是隐忍了多大的痛才能做到安然。”
极痛刺心,子杰说得对,她从未失忆,那需要隐忍多大的痛才能接受我的靠近与占有。
“所以,子扬,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因为那是你欠她的,报复也好,伤害也好,也都是你该得的,尤其是,你不痛一次,如何能化她心中的毒?”
电话已被挂断很久,我都保持着那个手握手机贴在耳旁的动作,单调的“嘟嘟”声,刺激着耳膜。我的心停留在了那里,是啊,子杰没说错,从蛊植入她身体那一天开始,就在她心上种了毒,那毒在后来真相揭露时,蔓延进她血液里。
如果我与她就此不见,那么毒性可能会慢慢褪化,最终她将我遗忘,毒解开。可我偏偏又撞入了她的生命,让那毒重新复苏,于是开启了她与我的浩劫。
可是,浅浅,这样的你,要我如何放手?你早已是我心上的毒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