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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卿沉下脸来。
他素来淡泊,是个冷性子,就连阮依依也很少能看到他阴沉的样子。
大约是阮依依刚才的问话,触动了他深藏在心中的那根父爱的弦。
阮依依和小公主,对颜卿而言,是最重要的人。他能守候阮依依一生一世,但小公主,总有长大的一天,会自己选择自己的生活。
可是,才五岁,就不得不忍痛割爱的将自己的心肝宝贝送给别人家,就算宇文如钺只有十五岁,颜卿也不知不觉的视他为自己的“敌人”。
一想到,以后的十年当中,小公主都会依赖着宇文如钺生活着,而他这个亲生父亲,只有羡慕嫉妒恨的份了。
“我们的小公主,绝无仅有,岂是他这个普通人能配得上的。且不说他会不会爱小公主,就算他爱,也不见得能让小公主倾心于他。”颜卿仰头说这话时,甚是傲然。
阮依依听罢,捂嘴偷笑。
都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此话,果真不假。
颜卿见宇文如钺追得快要断气,解恨的笑笑。一挥手,云朵飞得更快更高。
阮依依趴在云朵边,同情的看着宇文如钺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再也看不见了。
很快,阮依依和颜卿就到了沂河边。
只见那老鼠精正在河滩边翻滚,身上,全是浓黑如墨汁的血,老叟的拂尘化作根根利针,刺入老鼠精的皮肉里,鱼娘则幻化出无数朵鲜花,吸食老鼠精的污血,盛开出黑色花朵,然后再枯萎,化为乌有。
河滩上设了结界,老鼠精的污血被困在里面,不会流进河里,也不会渗透进土壤里,危害当地百姓。
颜卿带着阮依依轻而意举的进了结界,看见老叟和鱼娘正在合力灭鼠,便拉着阮依依在旁边看热闹。
鱼娘还在生老叟的气,但被他死皮赖脸的追得甩不掉他,无奈,才没有留在沂城,躲到附近的山里,整天跟他捉迷藏。
小公主的第二道护身咒示警时,他们已经你追我赶的到了很遥远的地方,所以没有看见。直到颜卿和阮依依骑着彩虹出现在沂城时,艳影才找到他们,告诉他们,小公主有难。
老叟和鱼娘赶回来时,正巧看到了颜卿下的符咒在追踪老鼠精。他们合力将老鼠精困在了结界里,准备为民除害。
本来,仅凭老叟这个神仙,灭了老鼠精并不难。
可是,老鼠精肚子里有喜中霖,鱼娘他们投鼠忌器,所以跟老鼠精纠缠到现在,没有分出胜负。
老叟和鱼娘最后决定,他们合力围剿,想先消耗老鼠精的体力,然后逼他吐出喜中霖,最后收服老鼠精,带到天上去,由其它的神仙来处理他。
老叟见颜卿他们都来了,更加的卖力。一扬拂尘,根根白丝线如夺命毒针,直刺老鼠精的眼睛。
老鼠精就地一滚,来到鱼娘面前,张开血盆大口,喷出臭气。
鱼娘厌恶的闪身避开,与老叟肩并肩的站在了一起。
这时,老叟和鱼娘才注意到,结界外面,宇文如钺不停的试着进入,但总是被无形的结界撞飞出去。
“他是谁?”老叟压根没有见过宇文如钺,所以不认识他。
鱼娘听罢,气得回手打了他一下。
阮依依哈哈大笑起来,她搂着颜卿的腰,娇笑道:“师傅,我早就说了,祖师爷肯定忙着哄鱼娘开心去了,没有好好照顾小公主。你不信,非要和我打赌。现在好了吧,祖师爷连宇文如钺都不认识!哈哈哈,师傅,回佛牙山后,你要给我洗脚一百天!”
颜卿听罢,不以为忤,只在她耳边小声说道:“你哪日洗澡不是为师代劳?”
阮依依红了脸,佯装生气的扭着身体。
老叟本来就快把老鼠精收了,忽然看见他们两人在秀恩爱,一赌气,收了拂尘,然后大声嚷嚷:“你们小两口情比金坚,来来来,你们来制服这浑身恶臭的老鼠精吧!”
鱼娘见状,一跺脚,又要骂老叟。
阮依依瞥见结界外的宇文如钺,还在试图进入结界。
他是凡人,根本看不见结界里的情形,只知道眼前有一道无形的壳挡住了他的去路。
“鱼娘,是这小子把小公主捡走的。”阮依依笑脸盈盈的上前拉着鱼娘的手,说:“你和祖师爷不是算过嘛,说这少年是小公主的贵人,还有可能是她命中之人……嗯,不如让他进来,试试他的本事!”
颜卿二话不说,伸手将宇文如钺抓了进来。
宇文如钺正努力试着各种办法,想冲破眼前这道透明的屏障,但每次都被反弹出去,跌落在地上。他从小习武,筋骨结实,痛归痛,并没有受伤。
他有些泄气,得知宇文公主的真实身份之后,他内心沮丧的不得了。只是他少年老成,没有表现出来。
在府里,他制不了老鼠精,丢了脸面,看到阮依依和颜卿腾云驾雾,挥洒自如,宇文如钺第一次失去了身为小侯爷的优越感。
在神仙面前,凡人总是这样的卑微。
但是,宇文如钺不愿意承认这点。
他想要留下小公主,他必须用行动来证明,他能很好的保护他们的女儿,让他们放心。
就在他被这结界弄得灰头土脸时,突然的被颜卿拎进了结界。他还没有站稳,老叟就坏脾气的把他往老鼠精面前一推,让他独自对付这只又大又臭的老鼠精。
有了先前的经验,宇文如钺已经不像最初的时候那样慌张。
他灵巧的闪向一边,借机观察结界里的情况。
老鼠精已经被老叟弄得伤痕累累,但仍然生龙活虎的,喷着臭气。宇文如钺环顾四周,颜卿他们都有意的往后退,腾出地方,给宇文如钺战斗。
宇文如钺直着腰,他时刻记着,自己是不能轻易打倒的德明侯府的小侯爷,他是个男人,认输,就意味着没有尊严。
地上有根树枝,宇文如钺捡了起来,沉气丹田,运气至四肢,然后,将内力沉淀到指尖,再贯穿到树枝上。
高手对决时分,重要的灵活机动,武器不在乎多,随地取材,一枝一叶都是可以取人性命的利器。
宇文如钺才十五岁,不但能主持沂城事务,管理德明侯府,还能在面对老鼠精时,从容应对,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阮依依拉着鱼娘小声耳语,分明就是丈母娘看女婿的心情。
老叟不爽的瞅着宇文如钺,对颜卿说:“看架势,像那么回事……不过,是骡子是马,还得拉出来溜溜才行!”
颜卿只是笑笑,没有回应。
他对宇文如钺的大无畏,以及随机应变的能力,大为满意。只是,当着众人的面,他不表现出来而已。
宇文如钺立树枝在胸前,老鼠精被老叟伤得浑身是血,一肚子火无处发泄。忽然看见宇文如钺来了,欺负他是凡人,实力不强,扒拉着爪子,掀起尘土,口吐臭气,冲着宇文如钺冲了过来。
宇文如钺在德明侯府时与它交手,知道他皮糙肉厚,飞镖也不能轻易的刺伤它。但老叟拂尘的白丝全都扎在它的身上,渗着血,对他来说是个优势。
宇文如钺临时改变主意,突然撕裂衣裳,捂住口鼻,就在老鼠精扑上来时,宇文如钺猛然矮身,脚底一滑,滑到了老鼠精的肚子下面。
老鼠精大吃一惊,立刻往后退,想把身下的宇文如钺咬出来。
它全身最薄弱的皮肤就是它的肚子,宇文如钺在德明侯府时就已经观察到,他矮身在老鼠精身下,将全身所有的内力都凝聚在树枝上,对着老鼠精的肚子,利用身体向前滑去的力道,划在老鼠精的肚子上。
老鼠精觉得肚子一疼,缩了身体,在地上滚了两下,避开了宇文如钺的第二击。
宇文如钺趁胜追击,老鼠精一心防着他再钻到自己肚子底下,拼命的冲着他喷臭气。但宇文如钺捂住了口鼻,又有意的屏住呼吸,那臭气对他没有任何伤害。
老鼠精转身,又长又粗的老鼠尾巴扫了过来。
宇文如钺左闪右避,但仍然被老鼠尾巴扫出来的劲风刮得东倒西歪。他试图用树枝割断它的尾巴,但那尾巴比肚子上的皮肤粗糙肥厚许多,纵然把所有内力贯穿在树叶上,也伤不了老鼠尾巴半分。
老鼠精见自己占了上风,甚是得意,它不停的扫着尾巴,恨不得一下子把宇文如钺扫出结界,然后看他摔死在沂河里。
宇文如钺开始有点心烦气躁,他到底年轻,厮杀对决时,缺少经验,并且,不够沉着冷静。
老鼠精占上风之后,他被它的尾巴扫得脚步凌乱,有几次没有躲开,尾巴梢扫到他的脸,划出伤痕,渗出血珠。
“师傅,要不要帮他?”阮依依有些心软,不管怎么说,宇文如钺照顾小公主很周到,也特别的疼爱她。如果他真得被老鼠精吃了,他们一时半会的,到哪里再去找合适的人家来收留小公主。
颜卿又观察了一会,摇头,小声说道:“再看看……他似乎改变了策略……”
阮依依听罢,扭头看去。
只见宇文如钺当真不再试图再次钻到老鼠精肚子底下,而是躲开它的尾巴之后,突然跳了上去,骑在了老鼠精的身上。
老鼠精虽然臭,但身上的毛却油光发亮。特别是偷吃了小公主的人参肉丸之后,长得更加的黑亮。
宇文如钺骑在它的背上,险些滑下来。老鼠精用力的甩动身体,妄图将他甩下来。宇文如钺双手死死抓着他的毛,几次差点脱手。
就在这时,宇文如钺突然发现老叟拂尘上的白丝仍然扎在老鼠精的身上,受伤的地方,不停的冒血。老鼠精明显开始疲惫,力气不够先前大,他灵机一动,双手抓住拂尘白丝露出来的那一节,双脚用力一蹬,奋力将拂尘白丝拨了出来。
血,哗的一下喷射出来,冲到宇文如钺的脸上,糊了他一脸。老鼠精的血的腥臭味直冲大脑,薰得宇文如钺昏了过去,抓着那拂尘白丝从老鼠精身上滚下来。
“这小子不错,现在就明白过来制服老鼠精的办法,不错不错,有我年轻时候的范!”老叟见老鼠精想趁机一脚踩死宇文如钺,赶紧的把他救了出来,然后往他嘴里塞了个药丸,笑嘻嘻的说道:“鱼娘,你说是不是?”
鱼娘冷哼一声,不理会他。
但她也没停下手来,从怀里拿出一瓶花蜜,掐住宇文如钺的下巴,将那千年花蜜全都倒了进去。
“咳咳!”宇文如钺用力的咳嗽着,他能感觉到,自己每咳一次,老鼠精血里的腥臭味就会减少一分,而那花蜜的香气,则弥漫全身。
他终于明白过来,宇文公主身上的那股清香是从何得来。
老叟见他醒来,拍拍他的背,笑道:“小公主的爹娘可在这里看着你的表现呢!你是想让我去收服老鼠精?还是你自己努力?”
宇文如钺怎么咽得下这口气,他又咳嗽两声,站稳,深呼吸,提气,冲上前去。
这次,他什么都不干,只管想尽办法的把老鼠精身上的所有拂尘白丝全部拨出来。每拨一根,那血就如同喷泉一样喷出来。宇文如钺灵巧的躲开,再转身到另一处,拨刺。
老鼠精被老叟纠缠时,已经受伤,与宇文如钺对决是,功力已经损耗大半,现在宇文如钺使拖字决,不与它正面交锋,但又不让它停下来。
庞大的老鼠精,浑身喷着血,疲于应对。
宇文如钺瞅准机会,再次将内力凝集在树尖,对准老鼠精的眼睛,用力的刺了进去。
老鼠精一声哀嚎,躺在地上抽搐。
宇文如钺惊诧的看着它,他没想到,老鼠精的命门就是它的眼睛。
老鼠精口吐白沫,宇文如钺担心它装死,将它另一只眼睛也戳瞎了。
老鼠精四肢抽搐两下,死了。
宇文如钺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制服了老鼠精,为民除害。
“你服下的花蜜,能解百毒,所以你不怕它的毒瘴。”鱼娘上前,将剩下的花蜜倒在地上,花蜜与老鼠精的血相遇之后,那些腥臭的血立刻变成了清澈的泉水。鱼娘见宇文如钺看得目瞪口呆,笑道:“虽说花蜜帮了你,但最重要的是你的勇敢和机智。少年,你做得不错。”
宇文如钺见鱼娘这样表扬自己,腼腆笑笑,真诚说道:“老鼠精出现,就算它不伤害德明侯府的人,也会伤害沂城百姓。将它铲除,是我职责所在。维护沂城秩序,保护百姓生命安全,也是德明侯府的使命。”
“切,官话一套套的!”老叟不满的打断了他的话,转身走到颜卿面前,指着那老鼠精的尸体,问他:“徒弟啊,你说这脏东西如何处理?”
“小侯爷,不如你把这老鼠精的尸体带回城去,你杀了它,就是沂城的英雄。”阮依依突然冒出这句话来。
宇文如钺一愣,扔了手上的树枝,抱拳说道:“谢谢各位前辈的帮助,如果没有你们相助,如钺是不可能杀死老鼠精。如钺不过是机缘巧合,侥幸取胜,不敢居功。”
“哟,给你点阳光,你还真灿烂了!”老叟不信邪,对宇文如钺的话,并不相信。
鱼娘对他反而有些好感,瞪了老叟一眼。老叟乖乖的闭上了嘴,不敢再造次。
“老鼠精只是在德明侯府闹事,外面人并不知道,如果还把老鼠精带回沂城,让百姓看见,只怕会引起恐慌……”宇文如钺说到这里,瞟了一眼已经死透的老鼠精,略有点难为情的看着阮依依,憋了会,才说:“据说,这老鼠精吃了我家戏子喜中霖先生……不知,前辈可有办法……救救中霖先生……”
阮依依一听,哈哈大笑起来。她拉着颜卿的手,要他去把老鼠精开膛剖腹,将还在老鼠精肚子里的喜中霖拉了出来。
可怜喜中霖在老鼠精肚子里待了些时日,果真如阮依依所说的那样,已经被腐蚀了五官,肌肉也被分解得差不多,四肢几乎只剩下森森白骨。
宇文如钺看见喜中霖的这个惨状,险些呕吐出来。
阮依依见宇文如钺下意识的撇开头,问他:“都这样了,救了也是个废人,你当真要拿回去给金环姑娘?”
“嗯。”
“这都不成人样了,要了有何用?”老叟不解。
宇文如钺见眼前站着的不是神仙就是精怪,个个都神通广大,但似乎对凡人的情爱之心并不了解。他也不能解释为什么一定要把这个吓人的残缺不齐的喜中霖带回去,但他觉得,只要有一丝希望,他都应该把喜中霖带到金环面前。
否则,金环会一辈子都思念着他,一辈子都沉浸在痛苦之中。
宇文如钺见阮依依笑得狡黠,隐约觉得,宇文公主有时候也会有这样的笑容。她往往都是有意要逗别人玩的时候,才会有这样的笑容。
而阮依依此时笑的样子,真的很像宇文公主没事逗金环玩时的样子,一模一样。
“求前辈,救救中霖先生吧!”宇文如钺对着阮依依跪下单腿,他有尊严,但为了金环和喜中霖的未来,他愿意低声下气:“金环暗恋中霖先生许久,他们好不容易有点进展,就被这老鼠精……求前辈大发慈悲,成全他们二人!”
“救他行,我只管救活他,剩下的事,我可不管。”阮依依对着手指头,笑嘻嘻的说。
鱼娘见宇文如钺一时束手无措的样子,挥了挥手,对阮依依说:“阮阮,这里不是佛牙山,别逗人家玩。他年纪还小,不经吓的。”
说完,便拉着老叟到喜中霖身边,要他施法救他。
老叟心不甘情不愿的,拿着拂尘在喜中霖的身边扫了几个来回,口中念念有词。
宇文如钺紧张的盯着老叟,全然没有注意到,颜卿悄无声息的将老鼠精的尸体化解,收了它的精丹,然后,解了结界,让一切都恢复正常。
老叟很快就收工了,缠着鱼娘献媚。
阮依依伸了伸懒腰,拉着老叟问他:“祖师爷,我和师傅把老鼠精的精丹送到天上去后,就要回佛牙山了。你是跟我们一起回去呢,还是留在沂城照顾小公主?”
老叟心虚的瞅了瞅鱼娘,见她没有要回去的意思,赶紧的摇头,连声说要在沂城照顾小公主。
宇文如钺见他们四人,压根没把他当回事,自顾自的在那里商量去处的事。他正犹豫自己是不是该打断他们之间的讨论,躺在地上的喜中霖突然叫唤了两声,宇文如钺低头一看,已经被腐蚀的五官和肌肉全部重新长了出来,他正坐在地上,迷茫的望着他。
颜卿见喜中霖已经清醒,拉着阮依依,一个闪身,消失在沂城的树木里。老叟和鱼娘见状,也赶紧的跟着闪。
喜中霖看着自己近乎赤果的全身,看着宇文如钺许久,才问:“小侯爷……我怎么在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宇文如钺想起阮依依和颜卿在府里向他许诺过,会对府里所有人下药,令他们忘记老鼠精曾经出现过。
他立刻装聋作哑,反问喜中霖:“上回在沂河边唱戏结束后,您就不见了。我特地来这里找您,就看见您躺在这里……”